第 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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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那个号码按了通话键,等了很久,直到再次出现忙音也没有人接。

“子和,磨蹭什么,快出来刷牙洗脸。”母亲又在催。

他只好放下手机,出去洗漱。

匆匆的吃了饭,听着父母语气郑重的说了一遍打气鼓励的话,父亲要送他去考场,他拒绝了,骑了车,飞快的往一个方向去,却不是考场的方向。

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他算了一下,来得及去文心爱家看看文心爱昨天的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有些多此一举,也许那只是文心爱的莫名其妙,却让他感到不安,而他不想将这种不安带进考场。

文心爱所在的楼下围了一群人,还有几辆警车停在那里,他停了自己车,看着眼前围观的人群,忽然有些慌。

“发生了什么事,阿姨”他拉住旁边一个牵着狗的女人问道。

文人叹了口气,道:“昨天夜里,十楼的一户人家,男的杀了自己的老婆,然后自己跳楼了。”

“十楼这幢楼吗”

“可不是,听说这家男的还是个局长,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听说贪污被查了,死就死吧,杀老婆做什么,可怜他家那个独身女儿哦。”旁边有人马上接话道。

宋子和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后面那些人在说什么,他统统听不到了。

“世界末日了,子和,你快来救我”半夜死寂中的那声求救在耳畔响起,原来不是文心爱的莫名其妙,原来她真的在叫救命。

心忽然像被揪住似的发疼,文心爱,文心爱,心中不断的叫着这个名字,他拨开人群拉住一个警察,声音发着抖叫道:“文心爱,文心爱呢”

警察莫名其妙:“谁是文心爱”

“这家的女儿。”

“哦,在警车上,你是她什么人”

“同学,我能见见她吗”

警察又看他一眼,叫过旁边的另一名警察,道:“带他去见吧,这样可能会开口做笔录。”

文心爱面无表情的睁着眼,隔着车玻璃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宋子和开了车门坐进去,她也没有动一下,还是保持着看着前方的动作,整个人似乎只剩下躯壳,没有一点生气。

“文心爱。”宋子和叫她。

她没有动。

“文心爱,”他提高了声音,伸手握住她苍白的小手,竟是冰冷异常,“对不起。”他包住她的手,他该来的,该在半夜接到这个电话时就来的,当时有多恐惧,多绝望,他不用想也知道。

文心爱的眼睫终于动了动,缓缓的转头,看身旁的人,宋子和看到她的眼里都是血丝。

“死了,”她的眼木然的看着他,低低的说道,“都死了。”

宋子和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文心爱眼中的绝望让他喘不过气来,怎么会这样原来羞涩而带笑的眼呢

“文心爱,”他忽然伸手将她拥住,用力的压进自己怀中,“哭出来,不然你会憋死自己的。”

怀中的人僵硬而木然,没有任何反应,宋子和用力的摇着她的身体,人也跟着绝望起来,似乎有无尽的寒意涌向自己:“文心爱,快哭出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自己,竟然先哭了。

肩上同时被用力的咬住,他吃痛的哼了哼,却没有推开怀中的人,咬的力道还在加重,似乎要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他咬牙忍着,唇贴在她劲间的纹身上,眼泪已经滴到她的颈间,然后那种疼痛忽然一轻,他只听到“啊”的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般,文心爱张口大叫起来。

不停的叫,不停的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非要用喊叫才能缓解,宋子和抱紧她,似乎只有将她紧紧的抱住就能给她力量,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脑中无端的晃过以前与文心爱相处的一幕幕,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傻傻笑的样子,被欺负后的样子,轻轻柔柔叫他宋子和的样子,原来他并不是麻木不仁,原来他都记在心里了,而此时就像放电影一样来回放着,伴着文心爱的尖叫,牵动他的心,疼的无以负加。

原来,他竟然已经这么在意她了。

最后,他没有高考,或者说,他已经忘了还有高考这回事,就这么怀抱着文心爱任他在怀中大声痛哭。

之后的日子就是混乱与绝望中度过,文心爱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了孤儿。

奶奶和爷爷早几年就去世了,外婆家在外地,外公长年瘫痪,外婆根本走不开,而且外婆家的人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她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段时间,当时因为和舅舅的儿子抢东西吃,外婆不分青红皂白掀了她一个巴掌,脸肿了一个星期,妈妈就再也没有带她回过外婆家,更何况警察那边通知舅舅来接她有一段时间了,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来。

父母的葬礼也极寒酸,本来呼风唤雨,朋友成群的父亲,下葬那天竟是没有几个人来送行,人情冷暖可见一斑,到是从不联系的小叔叔赶来替文心爱付了葬礼的费用,并且把文心爱接到了家里。

小叔叔家住在老城区,一室户的房子挤了一家三口,现在又多了个文心爱便更加拥挤了,小婶婶明显的不喜欢她,本来嘛,活着时没沾到什么光,死了却丢了个女儿过来,任谁也会不乐意,所以基本不跟她说话,一脸的冷漠。

晚上,文心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时,心里想,原来那片并不怎么晴朗的天空也是会崩塌的,原来本以为灰暗而让人灰心的日子比起现在已经算是天大的幸福了。

微微的侧身,看着躺在她旁边的婶婶和侄子,以及不得不打地铺的小叔叔,心里不自觉的酸涩起来。

她不想住在这里,并不是婶婶的眼神太冷漠,而是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她不要小叔叔为了她一直睡在地铺上,她想,离开这里。

然而那个流满了母亲血的房子已经无法再住下去了,离开,她又能去哪里

自枕畔拿出手机来,有关杜宁的消息已经有几百条,她很怕有一天内存不够,而不得不删掉一些,杜宁还不知道她的事情,她也并不想告诉他,只是每天每天读他发来的消息,在充满生气和活力的文字中,来让自己快要死去的心保有一份活力。

又看了一遍杜宁今天发来的消息:心爱,今天又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里面的涮羊肉真是一等一的好吃,我一下子吃了三盘,可惜你不在,不然可以带你一起。

那股心动的感觉又来了,在那天杜宁说了一句:浪迹天涯后,她就开始向往起来,可以逃离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沉重的学业,没有可恶的同学,没有,她望着天花板,没有现在的绝望。

她想,去浪迹天涯。

宋子和在参加完文心爱父母葬礼后就没有再见过文心爱,只知道被她小叔叔接走了,至少她现在是有地方住的。

母亲一直在生他的气,怪他没有去高考,他知道重读一年的学费很高,所以最近几天他让姑姑介绍,在一家餐厅里做服务生,早上还去送牛奶,几天下来母亲就心疼了,终于肯跟他说话。

在当了一天的服务生回家的路上,或是送牛奶,打着自行车铃转过小巷的时候,他就会想到文心爱,记忆总是停留在她坐在警车里空洞望着车前方的一瞬,她过的好不好她小叔叔的家人会不会欺负她有时候他想发消息给她,问她怎么样但是,刚打了几个字,就放弃了,因为这样的关心让他觉得似乎已超越了朋友的关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今天,他领了工资,虽然只做了半个月,但到固定发工资的日子,老板还是把工钱给了他,可能是上次有一个外国客人来时,他一口流利的英语,所以今天还特意问他,愿不愿意给他的女儿补初三的英语。

他没有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因为那让他想到文心爱,第一次帮她补课时,她也是初三,就像时针转了一圈又回来起点一样,一切又重新开始了,而他希望那段补课的经历是唯一的记忆,而不想让它被现在又一段的开始代替了。

他骑着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到了母亲摆摊的地方,现在天气热,酒酿和桂花糕根本没人买,母亲就干脆开始卖小馄饨,母亲手艺好,小馄饨居然还卖的不错。

当他拐进熟悉的巷口时,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巷子的另一头张望,他停住,看着那个人的脸,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她整整瘦了一圈,脸更小,眼睛反而显得过份的大了,苍白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夕阳照在她身上,让人有种错觉,那是光照下的幻影。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走近她,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文心爱正低头看自己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听到宋子和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时竟然冲宋子和轻轻的笑了。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竟然还能笑,尽管那笑在他眼中早已没有之前那样甜美,但她总算还是笑着的。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在这里等你,可能你会出现。”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纤细。

“你可以发我消息。”

她却又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我还是想自己来等你。”

他看了她一会儿,看着她偏淡的头发拢在脑后,露出紫色的蝴蝶纹身和细长的颈项:“你找我是什么事”

“我想回家拿点东西,不想一个人,你可以陪我吗”除了房子是父亲当局长前以自己的能力买的,没有被落收,屋里的很多摆设,银行账户都已经被没收和冻结了。

宋子和点点头:“你上车来吧,我带你过去。”

屋里已经看不到一点血的痕迹,但文心爱总觉得还能嗅到血腥的味道,她不敢用力的呼吸,不敢看阳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如果宋子和不在身边她会不会夺路而逃。

还好,宋子和就在她身边。

她从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些平时要穿要用的东西,放进双肩包里,当她看到客厅里那幅前几年父母十五年结婚纪念时拍的全家福时,停住了,她记得爸爸当时说,心爱穿着粉色的礼服像公主,我和妈妈就是国王和王后,心里便用力的酸涩起来。

她看了半晌,将凳子搬了过来,然后踩在凳子上想把那幅照片拿出来。

“我来吧。”身后的宋子和把她拉下来,然后自己爬了上去。

他不知道文心爱为什么要把照片取下来,因为这里还是她的家,就算现在没办法住,但隔了一段时间,等心情平静下来,还是会回到这里,根本没必要把照片取下。

他眼看着文心爱将照片自相框里取下,卷好,忽然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两人出文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慢慢的在小区里走,宋子和在前面一点,文心爱则跟在身后,好几次宋子和回头等她,却看到她正望着自家的方向,眼里看不清是什么。

他忽然很不喜欢她这样一步一回的看,似乎就要去哪个遥远的地方而依依不舍,想也没想的伸手拉住文心爱,道:“快走了。”

除了那次在警车里,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分明是夏夜,却意外的冰凉,等那股冰凉真正完全掌控在他手掌间时,他愣住,怎么,就握住她的手了呢

就像很自然的动作,直接就握上去了,握住才发觉,他以前从未这样过,即使其他女生也没有。

他轻轻咳了咳,不知道是尴尬还是什么,却竟然不想松手,就这样握着,让自己掌间的热意传递到那冰凉的小手中,然后猛然间,文心爱的手动了动,他以为她是想挣开,却没想到,竟是反手也握住了他。

他停住,怔怔的看眼前的女生,即使消瘦而苍白,仍是漂亮的让他移不开眼,她微微垂着头,眼里有羞涩,咬着唇不敢看他,却更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忘了后面要说什么,只是感觉手心的冰凉渐渐温暖起来,终于与他一般火热。

“啊,我自行车停在那里。”好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竟带着丝沙哑,便又轻轻的咳了咳,转身时,嘴角却轻轻扬起来了。

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载着文心爱出了小区,在马路上慢慢的骑。

“你会重读吗”是文心爱先开的口。

“会。”所以,明年他和文心爱就是一个年级。

“对不起。”

他回头看她,她的头发飞场盖住了脸,所以看不到表情。

“都过去了,文心爱,不用说对不起。”其实他想说对不起的是他,因为她打电话过来求救时自己没有理会,但他不想让她再想起那晚的事,所以说已经过去了。

自行车要上坡,文心爱跳下车,跟在宋子和的车后慢慢的跑,宋子和不想让她追着跑,也下了车,两人在桥上并肩慢慢走着,文心爱侧过头,想偷看一眼宋子和,却看到他锁骨的地方有一个疤,结了黑色的痂,有些触目惊心,那是那天她狠狠咬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没命似的咬,几乎要将他那块肉咬下来,一定很疼吧

她边看着,边慢慢的跟着宋子和,不过,从此他的身上就留下自己的印迹了吧,即使自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属于文心爱的印迹还在宋子和的身上。

她将视线收回来,落在前面车篮里那只双肩包上,是啊,她要浪迹天涯了。

下坡的时候,自行车飞一样的往前冲,因为路上人不多,宋子和没有按刹车,那向前的速度带着呼呼的风声,有种沁入心脾的快意。

一瞬间文心爱抱住宋子和的背,用比耳边的风声还轻的声音,一遍遍的说着:“宋子和,再见,再见了。”

宋子和的耳边只有风声,只有被文心爱忽然抱住自己而乱了心神的心跳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那句再见只有无奈的被风吹走,吹散了。

到文心爱小叔叔家门口时,宋子和才知道原来文心爱现在住的地方与自己家只隔了两条马路。

“你进去吧,我走了。”昏暗的路灯下,宋子和看到文心爱的脸有些苍白,抱着双肩包站在路灯下,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就如同第一次见她时,她将钱送下来,站在路灯下远远的偷看他。

月光如水般的泻下来,与昏黄的路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文心爱全身的线条勾勒的模糊起来,似乎风一吹就散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于是又催着自己说了一遍:“我走了,文心爱。”

人跟着就转身了。

“子和。”身后的人叫他,没有连名带姓,他愣了愣,脑子没有作出反应前,身体自己飞快的转身。

文心爱扔了双肩包朝他跑上来,很近的,他只觉想向后退一步,但温软的身体已经靠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柔而软的唇贴上他的。

脑中“嗡”的一下后,就是一大片的白,什么也没有,只有感观还在工作,只觉得那两片唇软得像妈妈做的酒酿园子,带着甜味让他失了心神,做不了任何反应,只能僵在那里,听到任何声音,无法思考任何事。

还好,只是极短的,那样的甜软双唇离开了,在他以为这样的柔软相触会一直到天长地久,猛然的离开才发现,那只是短暂碰触,眨眼就结束了。

文心爱没有像平时那样害羞的跑开,而是停在那里,他自迷乱中看到她的脸,为什么是哀伤的

“文心爱”他总算能发出声音,手不指觉的伸过去,想要抓住她。

“再见了,宋子和。”她却极快的说,没有让他抓住她,转身捡起双肩包,飞也似的进了旁边的小院。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愣在那里,感觉方才的一切犹如一场梦般。

再见了,宋子和,他兀自沉浸在这场梦里,却还未发觉,那句话代表着什么。

再见,就真的不见了。

之后的几年里,宋子再也没有见过文心爱,只在文心爱离开的几天之后收到了一笔一万多块的汇款,是文心爱的小叔叔送来的,说是重读的学费。

那年的夏天就这样随着文心爱的离去走向尾声,留下无尽的遗憾,让宋子和用以后的好几年来忘却。

现在

宋子和想冲进去的,想问她为什么说不认识自己,不可能是忘记了,他没有忘记,她怎么可以忘记

而他却站住了,就这么站在门口,看床上的她侧着脸看窗外的风景,脸还是那么小,眼还是大的夸张,似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的的确确,她不再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姑娘文心爱,她已经长大了,并且有属于成年女性的温暖气质,即使她看上去憔悴不已。

猛然间就怯了,刚才想冲进去的冲动顿时消散,他跟她此时只隔了一道门,但实际上隔着近十年的光阴,那个甜笑的女孩,那个在自行车后会忽然抱住自己腰的女孩,还有,还有那个忽然冲上来吻她的女孩,此时却脸色惨白,双眼冷淡的看着窗外,他无法像十年前那样皱着眉貌似冷淡的问她:文心爱,你怎么回事

十年里会发生什么会改变什么会带来多大的陌生感和隔阂而他与她之间又曾有过什么非要铭记不忘没有,只是平淡的过往,只不过在离开时在他的心湖投下颗石子,然后消失了,她当然可以忘记,就像前段日子在街上遇到严小青,她笑着打招呼,而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他真怕这样,但显然她确实不认识他了。

就这样看了她很久,终于,她觉察到,转头来看她,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就如同不经意的掠过一样。

“文心爱,”他让自己心平气和,“我是宋子和,你真的不记得了”他走进去,不死心的又问她。

她根本不看他,只是摇了摇头,等了等,才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真的像是陌生人,他忍不住有怒意上来,却强忍着:“还要等几天,就算出院也需要有人照顾,有人照顾你吗”

她垂下头,没有说话。

两人僵在那里,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偏淡的发盖在脸上,透着无比温柔的气息,还有颈间的那只蝴蝶,他眼睛移在那上面,似乎能看到脉搏的跳动,那是活生生的文心爱,活生生的。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哽在喉间让他措手不及,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身后却有护士跑上来。

“宋主任,警局的王警察来了,来落实这次事故伤员的身份,调查事故的责任人,问你目前这批伤员的伤势是否适合做笔录”

宋子和眼睛还在看着文心爱,竟意外的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慌张,怔了怔,对护士道:“我就过去。”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看到文心爱那丝慌张后,却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想见警察。”身后文心爱忽然道。

他一怔,回过头,文心爱双眼盯着他,抿紧了嘴,显得很紧张,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终于转变成不安。

她为什么要怕警察

他与她对视,文心爱眼神闪烁起来,终于垂下头,不看他。

“知道了。”他说,没有问什么,出去了。

门关上,文心爱用手捂住嘴,用力的吸了口气,眼里已有湿意。

等到警察对几个伤势轻的做了笔录离开,宋子和看着警车离去,转身又往文心爱的病房而去,为什么要怕警察他想问清楚。

然而,文心爱的病房是空的,被子堆在一边,床铺上没有人,他心里猛地一慌,转头看走廊里寻找,看到经过的护士一把抓住道:“二床的病人呢”

护士没有见过宋子和这么慌张的样子,愣了愣道:“陈护士带她上厕所了,怎么了宋主任”

听到只是上厕所,宋子和心里又是一松,冲护士摆摆手表示没事了,回身靠在床房的门框上,看着空床发愣。

他真怕文心爱像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忽然就消失了。

那年,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花掉了整个暑期时间都没能找到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疯了般的找她,如果只是担心一个朋友,那么找个几天就可以死心了,但文心爱却不同,似乎找不到她就夜不能寐,似乎她的消失将他整个高中的记忆全部抹杀了,因为那些记忆里到处都是她,如果她消失了,那还剩下什么

“宋主任,你在这里啊。”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抬起头,看到陈护士推着轮椅里的文心爱,笑着向他打招呼。

文心爱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来吧,正好再帮她做个检查,你忙你的去。”他走上去,伸手接过轮椅。

“可那是沈医生的病人啊。”陈护士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宋子和将文心爱推到病床旁,然后伸手将文心爱抱起来轻轻放在病床上,不由张大了嘴,那是什么情况啊

文心爱试图挣扎的,但牵动了伤口,只好作罢。

宋子和关上了门,阻止护士一脸好奇的往这里张望,他找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看到文心爱吊着点滴的手肿了起来泛着淡淡的紫色。

“警察已经走了。”他说。

床上的文心爱没有做声,却显然松了口气。

“你刚才说是想去厕所,其实是想躲起来吧为什么怕见到警察”他马上又追问。

文心爱还是不做声。

“文心爱”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低低的叫了一声,以前的文心爱是娇羞而可爱的,像朵小花轻轻易易的就冲他微笑了,软软的叫着宋子和,然而现在,冷的像块冰,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那颈间的纹身,她说不认识他,他真的会相信那是个陌生人。

“我想休息一会儿。”文心爱却忽视他的怒意,闭上眼道,只一句话就拒人千里。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想让一个人记得他,甚至引起她的注意,此时全然的被拒绝,自尊心占先,让他准备好好说的打算完全打消,人站起来,立在那里,心里竟然是浓浓的不甘,真的比形同陌路还冷漠,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最终失落的出了病房,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门上,眼睛看着走廊发呆,直到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才他回过神,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

“子和啊,在工作吗说话方不方便”母亲在那头道。

“不要紧,妈,你说吧。”

“隔壁黄阿姨帮你说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在外企做财务的,比你小一年,听说家世也不错,你要不要见一下”

又是相亲的事,最近几年这样的电话忽然多了起来。

“我可能没时间,不见了吧,妈,你帮我谢谢黄阿姨。”他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不行,子和,你不要动不劝就说没时间,医生能有多忙,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到现在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你不急,我和你爸可要急死了,不管怎样你好歹要见一下。”母亲显然不肯妥协。

宋子和皱起眉,转过身,眼睛下意识的自门上的玻璃小窗看床房内的文心爱,最近几次,母亲都不是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他也被迫见过几个女孩,看来,这次也逃不过。

“那你约好时间再联系我吧。”他迟疑了下,不想跟母亲在见与不见上多花时间,反正最后还是可以以不合适拒绝的。

母亲终于挂了电话,他有些泄气的将手机塞回口袋,其实母亲是说的没错的,不管结不结婚,像他这个年纪,女朋友总该有了,人家沈英文的女儿已经一岁了,更有人在私下里甚至传他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自门玻璃里看文心爱,眼睛定在她的脸上,久久没有离去。

与黄阿姨介绍的女孩子一起吃了顿饭,一顿饭的功夫,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女孩似乎意识到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停的找话题跟他聊,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是或不是,偶尔的说几句比较长的话,女孩子渐渐也没了话题,两人便是沉默以对。

分明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饭店大厅,两人间却格外的冷清。

“差不多了,我们卖单吧。”看时间差不多,宋子和终于说。

转头叫服务员时看到三个人自电梯口走出来,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人走在前面,其他两人则尾随其后,他起初是不在意的,但扫到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脸时他只觉得熟悉,微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思索。

“你认识他们”女孩也看到那三个人,三个人的存在感太强,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超过一米八的身高,一身黑色的修身西服,头发剪的极短,让脸部轮廓有种强势英挺,一双眼黑的发亮却如寒星般透着股让人不敢接紧的冷意,全身的气场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宋子和却摇摇头:“不认识。”

他垂下头,拿出卡放在桌上,脑中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凶狠的少年,应该不会是他吧

“不好意思,我们的包厢是要提前预定的,现在已经全满了,先生,那桌已经叫买单了,就那桌您看行不行,靠窗的位置也很安静的。”

“满了满了就人赶他们出去,那个破位置,我们老大不喜欢的。”

“这个,恐怕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给我叫你们老板来。”

因为没有包厢,那三个人中的一个胖子正和服务员发飙。

“那帮人怎么这么凶,像黑社会似的。”女孩瞅着那几个人说。

宋子和没接话,眼睛也看着那边。

“胖子,别那么不上台面,”为首男人终于发话,细长的眼扫过胖子,胖子马上往后缩了缩,“就那个位置吧。”他又冲服务员说。

服务员如释重负,抹着汗小跑着到宋子和的桌前:“一共一百九十八,先生,你也看到了,那三个人不好惹,我算你个六折,你们跟我到前台去买单吧,这桌得马上空出来。”通常的情况是服务拿钱去前台,客人等在位置上,等拿到发票和找零再走,但显然连这点时间也不能等了。

宋子和不想为难他,点了点头,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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