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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拦在承天府尹前淡淡地道:“听你的口音语气应当是北燕来的吧,不像是归化了的南人。”

“是又如何。”

燕楚虽交兵,可民间的往来却未中断。一来南北两地物产不同需要互通有无,二来每年都有北方逃难来的汉人到楚国。当然,在楚国受了排挤的少数族裔也会往北燕跑。

“大楚与北燕乃是敌对之国,互相之间总有些夸大其词的传闻或是毫无根据的抹黑,只有无知之人才会乐于谈论信以为真。本王就曾听军中小卒谈论史朝义喜啖人肉,犹以少女之肉为好,每日不吃便寝食难安。”柏钧和冷笑一声,“本王当时便下令打了那几个小卒一人十丈,一罚他们蠢钝无知,二罚他们不知自重。”

“王爷,这不知自重怎么讲?”承天府尹是个官油子,怎能不知接话茬儿。

“轻贱对手就是轻贱自己,对手是头猪你即便赢了也不过是比猪强些罢了,只有对手与你旗鼓相当才值得一战。本王视北燕为大敌,此生必灭之,可本王用的是刀枪剑戟,而非舌头。”

对面的胡人似是汉语并不很好,柏钧和说了一通他们也不甚明白,只知不是好话,只有叱奴脸色阴沉目光炯炯盯着柏钧和:“王爷好口才,看来王爷文武双全的名声并非虚假,在下敬服。”

付东楼也想给柏钧和叫好,这一通连打带消暗损了对手抬高了自己却不正面去回答到底有没有贪官。

水至清则无鱼,要说大楚都是贪官那不可能,但也不会一干二净,若真是就事论事较起真儿来最后定不能善了。如今这番作答,你要是信了大楚贪官多就等于信了史朝义天天吃少女,谁傻谁知道啊。

更别说柏钧和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贵族为荣誉而战的气势,真真高大上!

付东楼难得以欣赏的眼神看着柏钧和,爱不爱的放一边,这样长得英俊又有才的男人带出去特有面子不是。

承天府尹是个文官,带来的衙役也不是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抓个乱民还行,抓这几个壮汉可就有难度了,王爷替他扬眉吐气了他也不再纠缠,趾高气昂地瞟了叱奴一眼打算收队回衙门。

叱奴仍是有些不甘心,对付东楼道:“王爷身在其位如此作答情理之中,在下更好奇的是公子如何想。”

被点到名的付东楼先是一愣,随即温润一笑:“子贡曾经问孔子,军队粮食和人民的信任三样东西如果到了万不得已非要舍去两样该怎么办。孔子答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北燕起于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史思明皆为一方节度使,手握雄兵又有千万金银,这才打下了北朝半壁江山。反观大楚,柏家虽为隋朝皇裔,可历经百余年已然没落。太祖白手起家,高举义旗一呼百应雄踞长江以南与北燕分庭抗礼,民心向背不言自明,大楚正是靠着百姓的信任才有今日。在下也是大楚子民,你说我是如何想的?”

倒不是付东楼对大楚有多深厚的感情,只说如今他吃着大楚的粮食,挣着大楚的钱,又享受着大楚地主阶级的特权,如果还非要装什么中立站在历史制高点的角度各打五十大板,那就不叫清高了,那叫不要脸。

承天府尹直想拍大腿叫好,哪还记得自己刚才腹诽付东楼这事儿。他们未来的瑞王卿真给大楚做脸!

叱奴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笑道:“公子好才情。现在在下是真信了王爷的话,流言不可信。”

付东楼知道他说的是谣言自己没文化的事,也不在意,“承蒙夸奖。”

“大早上的在此处吹风又说了这半天话,想你也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柏钧和突然插进来的温柔嗓音激得付东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

王爷你闹哪样,奸冷邪佞酷变态加鬼畜不才是你的风格么,这么温柔我好不适应。

柏钧和哪管付东楼什么反应,一手揽过付东楼的肩膀,直接对叱奴道:“今日不便待客,还请阁下告知下榻之地,本王与曦瑜改日再谢。”

喂,谁说不便待客的,后院干净着呢,我还想和帅哥多聊一会呢!付东楼心里呐喊脸上却是傻笑,没敢说不。

叱奴玩味地看着柏钧和占有欲极强的姿态笑了下,“楚国不欢迎胡人,与其住在城里受人白眼不如在城外自己搭帐篷舒坦,出东门十里便是我的驻地,在下恭候瑞王以及公子大驾。在下还等着和公子做生意呢。”

说完叱奴接过手下牵来的马带着人走了。

柏钧和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檀香味很是清雅,付东楼被他揽着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暖热的体温带着香气传过来,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脸红心跳。

想要躲开柏钧和的臂膀,一侧头正对上他黑亮清澈的眸子,素来深邃冷淡的眼中居然带了一丝仿佛宠溺的柔软。

“你干什么这么看我。”付东楼想抬手捂胸口,心跳得太快了。

“你刚才说的真好。”柏钧和毫不吝啬的赞赏,“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真真是个才子。”这种联手遇敌似的奇妙感觉柏钧和从未有过,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他倍感新鲜却更是舒坦,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舒坦。

柏钧和这么夸人让付东楼更不好意思了,却偏要拿乔道:“这算什么,你也太好取悦了,说大楚两句好话就能给你乐成这样。”

“你也知道我好取悦,以后就别总说招我生气的话。”

“谁敢气王爷您啊,您不气我我就念佛了。”付东楼下巴一挑N瑟了两下,却又由衷感叹道:“你刚说那话也挺有水平的,我算是信了何谓天生的贵族了,说话办事的格局就不一样。瞧你刚才和叱奴说话的架势,自来的高人一等居高临下,偏又不叫人觉得你倨傲只认为是胸襟广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说你倒也相称。”

柏钧和才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付东楼夸他,这天上不是要下红雨了吧。

“我可不是在讨好你。”被柏钧和含笑的目光看得窘迫,付东楼赶忙描补,“有感而发罢了,其实你这人还不错,就是咱俩不投脾气。”

柏钧和不是促狭之人更知道什么叫适度,冷不丁一侧头正看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承天府尹,大方地一挥手:“府尹大人忙公务去吧,王卿的银钱切要分发到位,出了纰漏本王唯你是问。”

“下官不敢,定然办好。”府尹接过月桥递过来的银钱又让衙役拎了米面,如蒙大赦赶紧带人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嘀咕:今天我没得罪付公子吧,谁说王爷不喜欢公子的,纯属扯淡!还有那啥,王爷您变脸别那么快行么,您看付公子的时候那叫一个春暖花开,看下官怎么就一冰冻三尺呢。就说下官不如付公子好看吧,您也不能这么差别待遇啊……

有承天府尹打岔的这会功夫付东楼也平复了下心绪,等柏钧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付东楼已然没那么紧张了。

“你刚说是来寻我的,什么事儿?”

“险些忘了。”柏钧和回身打了个马哨,只见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匹马走了过来。

那匹黑马高大矫健皮毛黑亮,隐隐透着一种不输虎豹的气势,却是低头凑在柏钧和身边任他抚摸,好像撒娇的小孩子。

那匹白马略矮一些,通身雪白无一丝杂毛,行走间流露出顺畅健美的肌肉线条,一看便知是名种。

“今日休沐,本是想去郊外教你骑马的。我见你出门皆是坐马车猜想你并不会骑马,瑞王卿不会骑马可不行。难道大婚那天你要坐花轿?”

“我又不是丫头片子,你才坐花轿!”付学霸捂脸,深深的侮辱啊,花轿你妹啊!凤冠霞帔上身被人背上花轿的场面付东楼想了一下就被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你这店面还需要收拾,不如先跟我去王府。”柏钧和思忖了下,“做买卖并不是挣钱就够了,你府上没有懂这个的人,跟我回去我叫王胜找几个人来给你帮忙。”

付东楼一琢磨,顾贤前日给了他一个窑口,烧瓷器这事儿可以算是自己技术入股顾贤出钱出人,如今瓷器的事儿有了章程也该跟顾贤说一声,也就同意与柏钧和一道。

“你身边这几个留在这帮你善后就是,到了王府还能短了伺候你的人不成。”柏钧和说着翻身上马,又将白马的缰绳交给霜衣,“这马很温顺,你牵回东府去,等下本王自会派专人过去。”

霜衣应是。

付东楼本就不是说非要小厮侍女成群结队的伺候,对着安排也无异议:“你等下我叫车夫赶车过来。”

“麻烦。”柏钧和一手伸到付东楼眼前,“上来。”

“啊?”付东楼大脑当机了……我们俩关系有这么好了?

没等付东楼反应,柏钧和探下身子一揽付东楼的腰将他带到身前,黑马颇有灵性地低下头让付东楼的腿顺势越过去跨坐在马上。柏钧和将人搂在怀里轻轻一勒缰绳,黑马溜溜达达地奔着王府去了。

月桥望着俩人的背影捅捅霜衣,十分八卦地笑道:“你说王爷应该是挺喜欢咱们主子的吧。”

霜衣点点头又摇摇头:“月桥姐姐,你确定他们俩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月桥捂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从柏钧昊被封为太子的那天开始,他就没真正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付东楼冠礼后的这两天,更可以说是柏钧昊活到现在最糟心的日子了。没有之一。

柏钧昊虽说是长子,可生母的身份实在太低,也就是比付东楼的娘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先天的不足使得柏钧昊在念书习武上比别人都要用功,只有这样他的父皇才可能注意到他。

平心而论柏钧昊的才学是不错的,当皇帝也配得起。可惜柏钧昊天生不是习武的料,再怎么练也就是强身健体,离上阵杀敌差得远,这让有个马上皇帝爹的柏钧昊很是失落。

相比起来,柏钧和简直就是柏焱心中的完美皇子,光芒万丈犹如日月,一下就把他哥那点小火苗给比没了。

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不说,柏钧和更是练武的好料子,虽说不上是奇才天赋异禀也成不了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可作为一国元帅领兵致胜已是足足够了。

再者柏钧和的妈是丽贵妃,丽贵妃出身兰陵萧氏,这可是世族里的世族,门阀中的门阀。

先不说萧家老祖宗是汉初三杰之一的文终侯萧何,也不说南北朝时期萧家的“两朝天子,九萧宰相”,只说本朝皇族自称隋朝皇裔,隋炀帝的老婆萧皇后就是这个萧家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唐朝被安史之乱给玩完了,那有唐一代,萧家就出了十个宰相,昭明太子萧统这一支更是有“八叶宰相”之称。

相比起来,同样是世家大族,顾贤的出身就显得有些不入流了,也就只有王谢或是皇族能与萧家相提并论。

也亏了唐朝完得早柏焱当了皇上,要不柏钧昊做了大户人家的庶长子,头上没有嫡母反倒是有个出身高贵、不似嫡母胜似嫡母的庶母,怕是比这个皇长子更堵心。

柏焱一辈子没立过皇后,丽贵妃执掌后宫大权。柏钧昊虽然在生母死后就被记到了丽贵妃名下,可也早早被柏焱送出宫扔到木炎那去了。那时候的柏钧昊即便是有些自卑活得倒也自在,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当太子也没人认为他会成为太子,大家都觉得丽贵妃那个早慧的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偏偏柏焱就那么非主流,愣是把不到十三岁的柏钧和给过继了,立了长子为太子。

柏焱这一手叫朝臣十分无法理解却又不能说他胡来。汉家宗法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没有皇后就没有嫡子,没有嫡子立长子很合规矩啊。而且柏焱把柏钧和过继旁支出了皇帝嫡系大宗,除非柏钧昊生不出儿子来,否则柏钧和这辈子都不会是皇位继承人。

于是乎大臣们都说柏焱太过宠爱弟弟柏熠,知道弟弟娶了男人生不出儿子来把自己最好的儿子给过继了。柏钧昊可不是这么想,他心里都快把他皇帝爹骂死了。

您这是想让我当太子吗?您这是想让我安稳坐皇位吗?您把我弟弟里面最是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的一个过继给了手握大楚一半以上兵权的瑞王做世子,您这是生怕弟弟造反手里没军队啊。与其这么干,您还不如直接把皇位给弟弟算了!您简直他妈的是在逗我!

这种情形下,柏钧昊半辈子都不得不玩一种叫牵制与平衡的权力游戏。木炎不问朝政也未正式收柏钧昊为徒自然不算,正经给柏钧昊教过书的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便成了柏钧昊制衡瑞王府的重要棋子。

但是作为顾命大臣又是开国功臣还是百官之首的付泽凯同样不是安全牌。付泽凯是不会篡位,可他能把皇上架空啊?每次付泽凯与柏钧昊意见相左的时候柏钧昊都要想想到底这件事是真的中书令占理还是中书令别有所图,这时候又不得不拿瑞王府来牵制付泽凯。柏钧昊深深觉得自己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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