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顾东源在商场里忙着,没回来,不然撒谎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
二爷爷哪里会相信:“怎么?云晋,你是不是怕我们真拿不出钱来?”
明明是来求人帮忙的,却还摆出这么一副霸道的态度,沈云晋真觉得有些无语。
但他却也懒得计较,在自己老爸面前,他甚至还得继续维持着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带着笑开口:“哪能啊,我是说真的,二爷爷,那两间铺子是青帅提前就跟我说好的,他媳妇不是也闲着吗?很久之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听见我们说商城的事,就已经说好了,到现在租金都付好了,合同也签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这几句话,沈云晋说的半真半假。
实话是,这两间铺子,他确实是为了沈青帅留的,可是却没准备要他的租金。
就像刚刚说的,二爷爷一家在前世的落井下石,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是沈青帅曾经捧到他面前的那六百块钱,却让沈云晋每每想起,都觉得欠了他一份情。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青帅对他都是真真切切的兄弟情。
哪怕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密切,他们的感情却也不会因此而消弭。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使沈青帅的命运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适当地帮上一把,却是很应该的。
他留的,是商场里位置最好的两间铺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给沈青帅家赚上几年钱。
不管怎么说,总比在黄土地上抠唆一辈子要好得多。
听见他给沈青帅留着铺子也想不起来自己家,二爷爷的脸色更难看:“青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把他的钱退了,铺子给云宝。”
沈云晋一阵好笑:“二爷爷,我们合同都签了,钱可不是我说退就能退的,到时候他拿着合同把我一告,说不定云宝都得吃官司。”
吃官司这句话当然也是他刻意吓唬二爷爷。
就连沈宏博,听见二爷爷刚刚那几句不讲理的话,也觉得有些别扭,干脆坐在一旁喝起了闷酒。
听见云宝要吃官司,二爷爷的嚣张终于收敛了一些,可为了那张老脸,架势依然端着:“我看他敢告!你问问他爹,敢不敢告我老头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原本咄咄逼人的劲头却已经完全消了下去。
沈云晋赶忙给他递上个台阶:“二爷爷别生气,这个事也怪我,只顾着学习,没想到云宝要娶媳妇,也没考虑那么多。商场里的铺子是真没有了,不过原来我哥开网吧的那两间楼还空着,剩下一年的租期没到,如果可以的话,你问问云宝媳妇愿不愿意过去。那里离着学校更近,地方又大,他们两口在楼上住着,楼下开个小超市生意肯定也红火。房东跟我们都是熟人,等这一年租期到了,租金看我们面子也不会涨多少。”
商场的事一忙起来,原本开网吧的那两层楼房确确实实空了下来。
而且最近他们都忙得团团转,连转租出去的空当都没有。
沈云晋明白,既然二爷爷都已经找上了门,如果他真的什么忙都没帮上,那老爸肯定也会觉得过意不去,说不定被求个几句,又傻了吧唧地拿些钱给他们。
现在拿那两间楼做个顺水人情,一是让老爸心里好过一点,另一点就是,那地方租期就只剩下一年,他们如果真的过去,一年之后的租金肯定就得自己想办法,跟他们也再没关系。
吃那点小亏,沈云晋也不在乎。
有两间能白住一年的楼,虽然跟商铺比差了些,但也比什么都要不到好多了。
二爷爷向来没什么远见,接下来,他还怕沈云晋反悔似的,赶紧吃饱了饭,就拎着沈宏博塞给他的一大堆吃的喝的回了家。
苏春华抱着酱酱,跟沈宏博送到门口,刚刚关上门,就忍不住冷哼出了声:“老不死的!我们刚结婚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躲我们跟躲鬼似的,现在贴这么紧。”
“又胡说什么呢你!”看来这个话题,他们两口子也拌过不少次嘴。
苏春华懒得跟他争辩,又哼了一声,昂着头回了房间。菜菜窝在老太太身边,学者妈妈的音调重复:“老不洗!”
沈宏博看着女儿那可爱的神态,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在笑什么,赶忙把脸拉下来,伸手把菜菜抱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头:“没礼貌!”
菜菜哪里知道礼貌是什么玩意,直接趴过去,在爸爸脸上啃了一堆口水印。
沈宏博抱着菜菜,想到刚刚老婆那两句话,脸上的神色也不禁越来越沉。
苏春华跟他一样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爸妈,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家里除了沈家两老留下的一间小土房,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过年,两个人浑身上下就只有苏春华帮人做衣服赚来的一块钱,他硬着头皮去二伯家,想要借十块钱,让苏春华能吃上顿肉饺子,却连半分都没借出来。
而从他家院子里,都能闻见二叔家传来的阵阵肉香。
到底还是比他大个几岁的青帅他爸给他们送来一大块肉外加几斤白面。
所以刚刚儿子说那两间铺子是留给青帅的,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有些人总会记着别人对自己的好,可是坏处却下意识抛在脑后。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二伯的坏处,但现在,自家有了一大群孩子,他是不是应该开始在意这些细节。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云晋跟东源他们,却不能被二伯家那群好吃懒做出了名的后辈一直缀着。
从此以后,他可真得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能让云晋受了跟他当年一样的委屈。
92完结篇
找上门来的当然也不只二爷爷一个人,不过其他人都比他要好打发许多。
就连顾东源他舅都提了十斤鸡蛋送上门来,可惜,顾东源的爆脾气对于他这种人依然没有什么改善,直接拎着鸡蛋当着他的面摔出了门。
这还真是古人常说的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事实证明,沈云晋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还是没能把顾东源骨子里的叛逆彻底消除。
只是这种叛逆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展现。
自从开业之后,商城里的买卖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甚至这商厦已经悄然之间成为了清水的一个标志性建筑,要说他们心里没有半点成就感,那绝对是假的。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少过一天,沈云晋的心情也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只不过却不是因为高考。
虽然这么几年以来,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学校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但是对于大学,沈云晋却没有太大的憧憬。
说白了,他对学习根本没有太多的期待,很久以前,想要学习好是为了给顾东源做个榜样,而到了后来,这种学习方式也只是成了他的习惯。
至于后来要进什么样的学校,他也只想顺其自然。
他的紧张,说到底,还是因为顾东源。
虽然郑军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跟顾东源再无关系,可是他却无法忘记,上一世他高考的第一天,也就是顾东源的死期。
这一世顾东源没有了牢狱之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死刑。
可是沈云晋却还是害怕顾东源在那天会出什么意外。
毕竟郑军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尽管把刀子送到他心脏的那个人,变成了杜磊。
但他的死亡还是给沈云晋的心底蒙上一层阴影。
他害怕,害怕顾东源也会像郑军那样,换个方式离开。
这种紧张太过明显,到最后,竟然从心里转到了生理上。
到了真的临近考试的那两天,沈云晋竟然在这大夏天里得了重感冒,鼻涕流个不停,那双眼睛都烧成了双眼皮。
原本他们两个人都是万年不生病的健康宝宝,沈云晋一下感冒得这么厉害,倒真把家里人吓了一跳,再加上马上就到了高考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家上下更是紧张得不行。
顾东源也顾不上商场里的事情,直接守在床前,眼巴巴地盯着他打点滴。
对于这件事,沈云晋是却是没什么意见。
现在的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顾东源拽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安全的。
就连顾东源出去给他倒杯水,他都是不太情愿的。
这么粘人的沈云晋倒真是不多见,顾东源一边心疼,一边又忍不住埋怨:“要是能每天都这样,我倒宁愿你不会好了。”
想了想,又不忍心,继续补充了一句:“那我替你病着也可以。”
沈云晋被他说得真有些哭笑不得。
吊了两天的点滴,到了高考前一天,沈云晋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好像是加重了。
就连学校也知道了他的情况,往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
毕竟沈云晋是妥妥的重点学校的苗子,清水这样的地方,一年出两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就已经了不得了。
沈云晋发着烧,紧紧抓着顾东源的手,忍不住小声开口:“我不想去考了。”
“嗯?”顾东源没听清。
“我不想去考了。”
“不想考?”
“嗯,我要在家里看着你,你哪儿都不能去。”沈云晋大概是烧得有些糊涂了,竟然把心里想的就这么说了出来。
但是他这几句真话却让担忧中的顾东源终于咧开了嘴角。
“好,不想考就不考了。”
顾东源答应得干脆,但这么大的事情,又岂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再怎么说,高考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家里其他人知道这俩熊孩子竟然有这种想法,顿时如临大敌,吴春华还特意去买了医用酒精,准备晚上给儿子来个人工降温。
当然这个任务很快就被顾东源包揽了过来。
沈云晋发着烧,顾东源也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一直兢兢业业地帮他用酒精擦洗着几个关键部位,一晚上起来好几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二天清晨,沈云晋的烧竟然真的退下去好些,虽然还没全好,但起码已经不能算是严重。
既然烧都退了,沈云晋当然也不可能再任性的不去考试。
但是在出门之前,他却难得固执地拒绝了顾东源的陪伴,不只如此,他还把自己在脖子里戴了几年的那枚戒指解下来,给顾东源戴上,虽然一枚小小的戒指并没有什么用,却也成了他此刻最重要的心里寄托。
到最后,为了保险,沈云晋还特意在老太太跟前叮嘱了好几遍:“奶奶,算命的说今天我哥有个劫,一定要在家里才能躲过去,别让他出门。”
老太太平时最信这个,听他这么说那还得了,坚决不顾自家孙子的挣扎,强行把他留在了家里。
但即使这样,沈云晋在考场上也忍不住担心,第一天下来,到底在考场上写了什么,细想下来,竟然没有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老爸跟班主任就在考场外守着,他真恨不得跟中考时一样,早些交了卷,好回家守着那个人。
从考场下来,看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老师跟沈宏博也不好再问他考得如何,而沈云晋也只心急如焚地惦记着回家,直接挤出人群,就朝家里奔去。
顾东源果然还好好地被老太太扣在家里,正坐在客厅里对着沈云晋翘首以盼,看见他回来,顿时跟小狗见了主人似的,屁颠屁颠的扑了上来:“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又难受没?”
酱酱跟菜菜也随着一起扑上来,咿咿呀呀地围在两人身边。
沈云晋看他好好的,心顿时放下大半,哪里还能顾得上难受。
只是这一天没过完,他还是有些不踏实,也没心思准备第二天的考试,照样寸步不离的在顾东源身边跟着。
顾东源就喜欢他这么在身边粘着,看他这样,享受得很,心甘情愿地窝在房间里抱着他呆了整个傍晚,连晚上睡觉,两人的手都握得紧紧的。
第二天,顾东源坚决要去考场外等着。
沈云晋虽然还担心着,可是却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把他留在家里何况,上一世顾东源执行枪决的日子是昨天,现在他已经平安度过,或许,这件事真的应该在他心里告一段落了。
总不能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
沈云晋咬咬牙,终于答应了顾东源的要求,只不过进考场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能乱跑,安心在考场外等着。
交了卷,沈云晋几乎又是第一个出来考场,看见顾东源还是完完整整的在学校门口等着,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他不由得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一场被别人看得比泰山都重的高考,竟然就这么彻头彻尾地被他忽略了过去。
考试的学校离家里不远,为了路上安全,沈云晋连自行车都没让骑,两个人回去,也是一路走着。
虽然这两天顾东源一直很享受他对自己的亲近,但是心底也明白他这表现有些太过反常。
现在高考已经过去,他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我快要死了似的,看得这么紧。”
那个“死”字让沈云晋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沈云晋疾喝一声。
顾东源愣了下,沈云晋也才发觉自己这一声疾斥更显得欲盖弥彰。
“到底怎么了?”顾东源的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两个人已经进了家属院的大门,沈云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闷头朝前快走了几步:“不要乱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么不吉利,奶奶听见又要骂你。”
顾东源皱了下眉头,刚要追上去,突然感觉到颈间的绳子一坠,那枚银戒竟然顺着T恤滑了出来,叮咚一声敲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朝后面滚去。
他赶忙也转过身,往回追了两步,刚刚弯腰碰到那枚戒指。
砰――
一声巨响。
就落在两个人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前方走着的沈云晋脚步一滞,脱口喊出:“哥――”
顾东源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凄厉的声音。
他愣愣地转回身,看见沈云晋也正好转过身来。
两人的中间,是一只从楼上扔下来的铁腿凳子,已经在地上摔变了形。而楼上的某个人家也传来一对男女坡口对骂的声音,很明显,这扔下来的凳子肯定是两口子吵架的产物。
沈云晋冲过来,双手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检查着:“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砸到你?嗯?没事吧?我看看!”
眼看着沈云晋就要脱他的衣服检查,顾东源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没事,真的没事,戒指掉了,我回来捡。”
说着,他摊开掌心。
那一枚已经磨得光滑的银色戒指静静地在他掌心躺着。
沈云晋的眼角瞬间有些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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