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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的应非池纳头便拜,叩叩叩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周满第一次见这种古代拜师的大礼,赶紧过来把人扶起:“好了好了,现代不行这个礼,以后别随便磕头,知道吗?”

说着就揉了揉孩子的头,屋子里黑黢黢的,也不知道红了没有。

“没事。”应非池说,“我是心甘情愿的。”

“你……”周满叹了口气,“去看火吧,我把灯点起来,然后教你当地土话,就是今天古公说的话。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懂土话,出了村子到市区,你就会发现所有人都可以跟你讲国标,就是你们那里的官话。所以我才想把你送到城里。”

应非池赶紧摇头:“我不去,我愿意跟着你吃山薯!”

周满一愣,忍不住摸摸小孩的头,然后转身弄煤油灯去了。

其实煤油灯可以买,但是要多花钱,周满考虑再三就买了广口玻璃瓶和灯头。他从屋子里翻出废铁丝,在灯头两边做了两个提耳,挂在玻璃瓶的边沿,又把铁丝绕了玻璃瓶口一周,恰好陷在凹槽里,给玻璃瓶做了个提手。最后将煤油倒入,等了一会儿,让灯芯吃饱了煤油,才把灯点上。

这种灯的好处是灯和灯罩不分开,不像世面上卖的煤油灯那样动不动就摔坏灯罩。而且提着也比拿着方便,有点像民国时候的防风灯。

周满一边做事还一边教应非池当地的常用语,例如“斜斜(谢谢)”、“没用了”、“介过细驷马(这个是什么)”、“握细邹慢滴捅学(我是周满的同学)”、“介凯嫩子克学校(这里怎么去学校)”。应非池学得很认真,不一会儿就把日常用语记下了,就是发音很困难。周满把灯放在案板旁边开始切开古婆送来的鸡肉,又教了应非池一些常用词汇。应非池冰雪聪明,很多东西都能举一反三,进步是很快的。

正因为他进步如此迅速,周满决定带他出去走走。而所谓的走走,就是处理竹山的事。不过出去走走之前,应非池要解决服装问题。

周满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找出来,应非池来的那天他就洗过了――哦,应非池还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洗衣服。他以前在阆风派处处都有符咒加持,净衣咒净身咒就连最低等级的杂役房间里都有,完全不担心洗澡洗衣服的问题。

“这个……”应非池看着周满手上的衣服,见就红了。“我我我……”

所谓入乡随俗,而他也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应非池我了半天,最后把衣服拿过来把周满往门外一推:“我自己来!”

“嗯,好。”周满体贴地把门关上了,叮嘱道:“里面有件四角短裤,把那件穿在里面再穿外裤!”

“我知道啦!”应非池脸烫得能烧山薯,回答的声音有点气恼。窗子半透明,他就躲在门后边换。一想到隔着一道门周满在外头,而他在里面脱了赤条条的,应非池就觉得受不了地脸红。快手快脚地把衣服换好,问题却忽然出现了,应非池简直要哭出来,小声叫道:“周、周满……”

“怎么了?”周满的声音就隔着一道简陋而单薄的木门。

“你的衣服……太大了。”应非池的声音细若蚊龋“我穿着……往下掉。”

“原来是这样。”周满声音带笑,“别怕,先把裤子提好,然后开门让我进去。”

应非池就窘迫不堪地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给他开门,周满进来的时候他就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眼都不敢看周满。

这孩子太害羞了。周满摸摸他的头表示安慰,翻出了针线回到应非池身边,说道:“就这样缝了,你别动,手松开,别怕,我不会让它掉下去的。”

应非池事非常信任周满的,周满摸摸他的头,他就不怎么紧张了,周满说别怕松开,他就松开了手。而裤子果然没掉,周满半蹲着,一手折着他裤子多余的部分,另一手拿着针线在缝。

应非池低头看去,只见周满头上的蓝布头巾,还有他英挺的眉。周满的肩膀宽阔而厚实,是应非池平生仅见。而那么结实有力的一个人,那么稳重可靠,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抗住的人,此刻正蹲在地上为他补裤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应非池的心头,他不知道是什么,很暖很舒服很安全,但又痒痒的,好像有一颗种子在心里挣扎,不住地翻滚,想冲破什么出现。应非池的心跳渐渐加快,目光移不开周满的身上,不断地在周满的肩膀上流连。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满站起来说:“好了。没有多余的头巾给你,你就这么梳着头吧。走,我们出门。”

“哦。”应非池呆呆地应了一句,跟着他就出门了。他的心思还没转过来,不知道刚才怎么了,但那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也退得无声无息,应非池想回味也回味不出,根本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不,发生过的。应非池走在周满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满的肩膀上――好像从刚刚的那一刻起,他就特别喜欢周满的肩膀。

那么厚那么稳重那么结实,捶一拳什么感觉?咬一口会不会崩牙?抱一抱会不会合不拢手臂?靠一下会不会特别舒服?

不得了,心里那颗种子,生出来的都是什么年头啊?

周满不知道一路都有人觊觎他的肩膀,恨不得扑上去扒在它上头。不得不说,前世周满是个gay却活到四十岁也没个正经喜欢的人,跟他某些方面神经特别粗有很大关系。

周满就这么一路大条地去了个叫毛竹坪的地方,见了灌江村的村长吴东,请他跟自己去陆匀家一趟。

村子里有个老师不容易,周满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这事也是陆匀不对。吴东二话不说就跟周满走了,越过河流跟稻田到了陆匀的家。但那里一看,陆匀就坐在门口的门墩上,正吸着烟筒等着他们呢!

第9章

【09】

周满是听过陆匀的大名的,哪怕他十一岁就离开村子到乡里读初中去了。

陆匀这个人呢,年纪是四十岁左右,生得并不高大,但脸很长,非常典型的一张马脸。左眉头处一颗黑痣十分触目惊心,看着已不是个好人。他因为长得难看,据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隐疾,不能娶妻,所以性子十分愤世嫉俗。不管他想要什么,别人不给他就抢,抢不过就闹,反正都是别人不可怜他,看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单独一人。没田没地没爸没妈没儿没女,他就是典型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村子里谁也不敢惹他。

陆匀一看见周满带着一个后生仔跟村长来了,他就板着脸要笑不笑地说:“来跟我算账来啊?我还没算当年给你一口饭吃活到现在的账咧,你自己耗着竹山不开,荒废资源,还不给别人挣钱,你这人真是混蛮不讲理!”

吴东一听就有些生气,周满长年在外面读书不错,但竹山是人家的,就算周满自己不开,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一声不吭地开了啊。还敢先告状,这人真是个无赖!吴东张口就要训,周满却先他一步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嗯,对啊,陆匀叔,我就是来算账的。”

这怎么还杠上了啊?吴东着急,刚想出面调解气氛,却被人扯了扯袖子。低头一看,是那个跟在周满身边的后生,他小小声地用普通话说:“这位……嗯,总之,你别着急,周满有办法的,你看他的吧。”

应非池虽然听不懂那凶巴巴的男人说什么,但男人那一脸的泼皮无赖样,周满语气里的胸有成竹,他还是都听得出来的。应非池相信周满能应付,所以看这位好心人一再要插|入两人话题中,忙拉了他一把制止了。

吴东不认识应非池,但他既然跟周满一起来,那就是周满相信的人。应非池都这么说了,吴东也只好看着。

“你这个仔要嫩子跟我算账啊?”陆匀把烟筒在门槛上敲了敲,大声问道:“反正我开的竹山我是不会给别个找笋子的!”

“那正好,我也想把竹山承包出去。”周满笑着说,“我有两套方案,一个呢是按分成,竹山先开着,将来收了多少笋子,不管笋子卖出去没有,收了多少笋子就按圩上的价格算,分我五分之一的钱。第二种,先给钱,按去年一蓬竹子大概产多少笋子,去年笋子多少钱一斤,也是总价的五分之一。吴东叔,去年平均一个竹篼割了多少斤笋子?笋干多少钱一斤?”

“去年一个竹篼产笋干二十斤,笋干我们卖一块三一斤。”

“哦,那一个竹篼就是二十六块,五分之一算五块好了。”他说着就掏出一叠纸,含笑问道:“陆匀叔,你选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什么?五块一个竹篼?”陆匀跳了起来,指着周满的鼻子骂道:“你还不如去抢钱!”

“那陆匀叔是不同意上面两种了?”周满脚步一动,换了个方向避开那手指,“第三,帮我开竹山,三块钱一个工。对了,吴东叔,陆匀叔开了我家几个竹山?算几个工?”

吴东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只能应道:“他开了隆江坪的竹山,十几个竹篼吧,应该是一个半工,肯定没有两个工。”

“哦,那就是四块五钱。”周满依旧笑得温厚,转头问道:“陆匀叔,你是愿意一个竹篼付我五块钱呢?还是算帮我开竹山我给你四块五?”

“我不愿!我都不愿!”陆匀开始耍无赖了,他横着脖子说:“竹山我已经开了,那就是我的!我的笋子谁也别想要!要我给钱?睡梦吧!”

“哦,那就剩第四条路了。”周满说,转头问道:“吴东叔,陆匀叔私自开我家的竹山,属于违反当初规定的吧?按照约定,他不仅不能要我的笋子,还早关在村公所五天,对吧?”

“对是对……”吴东含糊地说。可是谁敢抓陆匀,又谁能抓陆匀啊?

“你要抓我去村公所关起来?”陆匀也觉得好笑,“不是我吹牛,灌江村没人打得过我。”

“是吗?”周满淡淡地应了一句,“那陆匀叔就别怪我了。”

他说着忽然动手,上前就要给陆匀一拳。陆匀拿烟杆一敲,周满忽然折到他身后往他膝弯上一踹,同时一手捏住他手肘上的麻筋。陆匀痛得啊的叫起来,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周满麻利地将他双手折在身后,从腰上扯了一根塑料索把他五花大绑,然后抓着他的肩膀一提,微笑道:“陆匀叔,走吧。”

“周满你这个野仔!”陆匀破口大骂。“狗吊!快点放开我!不然我要你一辈子没得安生!快放开我!”

周满任凭他挣扎,只管推着他往前走,还叫上呆住了的村长:“吴东叔,走啊。”

“啊?”吴东如梦初醒,望着周满的目光有点害怕也有点忌惮。这周满看起来也没有多壮,怎么一下子就把陆匀这个村上谁也不敢惹也惹不了的大魔头给绑了?吴东有些心惊胆战地走在后边,要是真的关了陆匀,陆匀以后会不会来找他的麻烦啊?

周满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见陆匀骂得太难听,粗言秽语怎么恶心怎么来,生怕他教坏了后边跟着的小孩,随手摘下头巾揉了揉就塞住了陆匀的嘴巴。

这个时候是上午十点左右,做早工的人从地里回家,女人们也端着衣服去河边洗。去村公所的路上人来人往,都不住地吃惊。

“哎呀,阿满回来了?几时回来的啊?”

“前几天回来的,回来小学当老师。”

“哦,当老师好啊,要得要得!哎,背后那个娃仔是哪个?”

“我同学,家里人不要他了,来跟我住。”

“啊哟,可怜啊!哎,陆匀怎么了?”

“陆匀叔私自开了我家竹山,我说给他三块钱一天算他帮我开山,他不愿,一定要霸占我家的竹山。我没办法,只好按照村规把他送去村公所关禁闭。他一路骂人太吵了,我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哦,这样子啊……”拎着桶的女人满脸的佩服跟幸灾乐祸,又不敢多说,只好跑着回家传播这惊天大新闻去了。

陆匀气得想大吼,但嘴巴被堵起来了,只被气得进去的气多出来的气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差点双眼一闭就过去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去村公所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田,还要过河。周满见一个人就停下来说几句话,交代一下陆匀如何欺负霸占他的竹山,他是不得已才绑了陆匀的。村里人听了,有些脾气直的就夸周满厉害:“我们几个大男人都打不过陆匀,你还能绑他,了不起啊!”

“其实也没什么。”周满谦虚地说,“我在读师范的时候跟朋友学过几招。”

陆匀一听心里又开始骂人了,难怪他能突然跑到背后去,难怪他能抓麻筋抓得那么准!原来是练过的啊!想想他又觉得后怕,周满一两招就把他抓住了,要打他个半死那不容易得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如果不是周满脾气好,那他现在……

陆匀越想越害怕,感觉这次他踢到石头了,背后冷汗涔涔。

村公所就在距离学校一百多米的地方,是一栋两层的木楼,里面有个房间只有门没有窗,那就是传说中的黑房,也就是禁闭室。

周满将陆匀往黑房里一推,扯了头巾松了绳子,一手将东西扔给应非池,另一手干脆利索地一拳把冲过来的陆匀打到了角落。

“……呕……”陆匀痛得双眼翻白,吐出一口酸水。

周满大步走过去,蹲下|身在他耳边冷冷笑着,低沉沉地说:“老了就老实点,以后灌江村是我的地盘,再看见你欺负别人,我见一次打一次,而且每次都能打得有道有理,所有人都为我拍手,你信吗?”

陆匀慌得赶紧点头:“我信,别打我!”他长到四十几岁,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惨。

周满很满意地笑了,拍拍手站起来关门上锁,钥匙还给吴东保管。他还不忘多谢人家:“吴东叔,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讲什么话!”吴东笑得有些勉强,“我就是在旁边看看而已。”

“那也是因为有你在镇场啊。”周满笑眯眯地说,跟吴东告辞:“吴东叔,我还有事,先回学校去了,你看够时间了再放陆匀叔出来,免得人家说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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