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重伤的裘贯紧跟着扑了过来,面目狰狞抓住南宫星的脚就往上抬。他急忙反踢,将裘贯蹬开,反冲之下,三人又一起滑落尺余。
雍素玉望着面色苍白急需治伤的妹妹,双臂运力将她拉起,扭头对南宫星道:“救她上去,我掉过崖,死不了”“谁要你多事”雍素锦右手猛地一挣,跟着猛地挺身一口咬在雍素玉掌背。
剧痛与下坠之力混在一起,雍素玉竟硬是忍了下来,不肯撒手。
雍素锦张开嘴,瞪着她,忽然一笑。
“我欠你的,我今日就是要还。”朱红唇角,姐姐的血缓缓流下,流过妹妹的面颊。
雍素锦大声喊出了两个字。
但却并不是姐姐。
而是蝴蝶。
要命的,蝴蝶。
撕裂一样的痛楚贯穿了雍素玉的脑海。
像一只眼看着幼崽被猎人割喉的母兽,她发出凄厉到恍如鬼哭的惨嚎,可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放开。
放开了她此生最后一个亲人。
直坠百丈深渊。
悲愤充斥在南宫星的心头,可他并不能失去理智。
裘贯仍在晃晃悠悠走来,而心劫一旦过去,雍素玉势必要悲痛发狂。
三人绝不能都折在这里
他噙着眼泪猛一运力,拼着自己向前滑出一尺,总算将雍素玉抛上了断崖,飞过裘贯头顶,滚落在地。
“南宫少楼主,黄泉路上等等我。”裘贯狞笑着迈前一步,起脚就要去踢南宫星的足底。
只要再将他踢出半尺,那除非他身负左脚踩右脚能腾空的神话轻功,否则便必定坠崖落下,随着雍素锦而去。
但这一脚还没踢出,裘贯的人就已被向后扯飞,破麻袋一样狠狠摔在地上。
“天道”雪白的拳头,狠狠落在他的鼻梁。
“天道”一掌落下,击断了他另一侧的肋骨。
“天道天道天道”一连声的怒吼中,拳掌雨点般砸下,避开了所有要害,打得裘贯筋断骨折。
望着雍素玉满是血污的脸,裘贯自知再也无力回天,开口道:“蝴”“闭嘴”雍素玉厉声喝道,纤细五指狠狠刺下,径直插入裘贯口中,运力一掐,竟硬生生将他舌头撕了下来。
痛号声中,她染成猩红的素手并指戳下,挖出裘贯的左眼,一拍塞进他嘴里,捏紧下颌逼他混着鲜血吞了下去。
南宫星爬到了安全地带,四大剑奴也已经将七星门杀手屠戮殆尽。
五双眼睛看着骑在裘贯身上雍素玉,却都一时无语。
眼前的休要说是个美人,仿佛,都已不能再算是人。
猩红满面,青丝飞散,瞳仁如血,正将第二颗眼球塞进裘贯嘴里的她,更像是炼狱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令触目者心悸。
南宫星终于明白,为何文曲的心劫能够得手,为何玉若嫣会一直对自己心中的阴暗抱有深沉的恐惧。
她比雍素锦年长几岁,她所看到的,所记住的,远比妹妹要多。
雍素锦所背负的,便足以让她成为行事狠辣乖僻,性格阴森别扭的妖女。
那雍素玉所背负的呢
覆盖在无边泥沼上的,有镇南王府的救命之恩,有对唯一亲人妹妹的牵挂期盼。
而这两样,都在这山上,被彻底掀开,丢弃。
裘贯死有余辜,南宫星自然不会慈悲为怀为他求个痛快。他扭身探头望一眼崖下江水,确认已看不到雍素锦那矫健如豹的身影后,黯然将眼角泪珠拭去,转过头对仍在给垂死之人制造痛楚的雍素玉道:“玉捕头,咱们该走了。”雍素玉置若罔闻,捏开裘贯的嘴,手上石头砸下,打落数枚白花花的牙。
“素玉”南宫星沉声道,“天道有令要杀你们姐妹,如今已经完成了一半,你想让他们如愿以偿么”雍素玉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但仅仅一霎,便又重重砸下,将裘贯满是血沫的嘴打得皮开肉绽。
这时,四大剑奴霍然转身,其中一个朗声道:“姑爷,又有人上来了。”方才激斗七星门多名杀手,四大剑奴身上都负了些伤。南宫星左肩皮开肉绽,左腹被穿出一个血洞,即便已经封住经脉止血,一样脸色苍白实力大打折扣。
只有雍素玉,还有一战之力。
南宫星过去几步,沉声问道:“什么人上来了”其中一个剑奴飞身跃上枝头,张望一眼,脸色瞬间一片铁青,“回姑爷的话,是镇南王麾下的府兵。”“难道又是七星门”南宫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恼火道,“他们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进来”“不是,姑爷,不是七星门。”高处剑奴面色凝重,缓缓道,“是王府亲兵,有校尉带着,弓弩齐全,看不清有多少,恐怕至少几百。”南宫星扭头看向雍素玉,“你听到了么又有冲着你来的人到了你妹妹用自己换了一朵银芙蓉,你想让她的苦心付诸东流么”雍素玉缓缓站起,望着气息早已只出不进的裘贯快被砸扁的脑袋,一脚将他踢下断崖,迈开两步捡起长剑,望着左手背上还在流血的齿痕,眼中没有一滴泪落下,“我不会死在这儿,害死素锦的人,我还要一个个揪出来,杀得干干净净,来祭她在天之灵。”可传令兵高声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凝神倾听,不难发现,陡峭山坡下,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有把握突围出去么”南宫星将撕下的布堵入伤口,咬牙问道。
“我自己走。你与王府的事无关,他们不会为难你。”雍素玉望着树木间已经出现的重重人影,“这些兵卒武功差劲得很,拦不住我。”“那区区本公子,加上一个四嫂,总拦得住你了吧”带着一丝笑意,武烈从树影中缓缓走出,背后站着的,赫然便是换了一身劲装,身段更显婀娜的轻罗。
以当前的状况,别说后面还有数百亲兵强弓劲弩蓄势待发,就是武烈加上轻罗两个,南宫星和雍素玉两人也胜算不大。
除非四大剑奴合击一举奏功,先将那两人中的一个杀伤离场。
四大剑奴彼此互望一眼,毫不犹豫跳下并肩而立,四柄长剑齐齐抬起,指住武烈想来他们也看得出,单靠那一招夺命神剑,能拿下轻罗的把握不大。
武烈环视一圈,看到罗傲的尸身后,眼中笑意更浓,但表情却转为严肃,沉声道:“玉若嫣,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她紧握剑柄,摇头道:“不,都是我杀的。”“那这四位老兄剑上的血,难不成是自己吐上去的”武烈挑了挑眉,道,“玉若嫣,你即便待罪,王府上下依然将你视为公门统领,部下见了你,哪个不得称一句玉捕头。你忽然大开杀戒,所为何事啊”南宫星抢在前面道:“罗傲原形毕露,假借搜索素锦之名,突然下令和我们交手,那些亲兵八成都是七星门的杀手假扮,五公子不妨挑开他们衣服看看,有没有记号。玉捕头也是不得不反击。”武烈摆摆手,几个亲兵立刻过去蹲下撕开衣衫,仔细检查胸腹。
他瞄一眼轻而易举发现的七星痕迹,看缺了的疤痕,这次来的既有文曲、也有武曲的部下,“原来如此那,雍素锦呢她刺杀三哥这事儿,我觉得挺蹊跷,别藏着她了,咱们一道回去,该对质对质,该找证据找证据,镇南王府决不错杀无辜。放心,她杀了我两个侍卫这件事,我也不会趁机报复。我就是想看看,到底三哥是不是在撒谎。”轻罗在旁冷哼一声,道:“你好好看看,这鬼地方还有哪儿藏得下人”武烈眉心一皱,提高声音问道:“雍素锦呢她逃了”南宫星看身边的持剑女郎脸色转眼阴云密布,忙将她手臂一拉,沉痛道:“实不相瞒,素锦她遭到罗傲率人突然袭击,一时不敌,重伤坠崖已经不知所踪,九死一生。”武烈脸色微变,缓缓道:“罗傲啊罗傲,你可真是条好狗。死无对证,就是你的打算么”南宫星感觉尚有转圜余地,忙道:“不止如此,他还纠集一群高手想要将玉捕头置于死地,对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言谈之间,每次说出玉捕头三字,都会在手上暗暗加力,捏她一下,权作提醒。
此时此地,雍素玉的生机,绝不如玉若嫣大。
武烈挪开步子,刻意远离轻罗一段,微笑道:“我兴许知道为何。按说,玉若嫣也应该知道是为何。”玉若嫣抬起眼,目光虽然依旧冷冽,但眸子比刚才已经冷静了几分,只是握剑的手,仍因为忍耐克制而微微颤抖,“我搜集到的证据,还无法判明最上层的主使究竟是谁,这样急着对我下手,岂非不打自招”武烈叹道:“可罗傲被你杀了,他背后是谁,又成了说不清的事。可以是三哥,自然也可以是四哥,说不定,还可以是我。上百万两银子的去向,按常理推测也知道,背后一定有我们兄弟中的某人,最早,可是连大哥也在你调查的范围里吧”玉若嫣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站着。
武烈摇了摇头,道:“你对我那父王,可真是赤胆忠心,他一个暗示,你就连自己未婚夫都肯彻查。看来你答应嫁他,就是因为父王开了口吧”玉若嫣依然不语,觉得没有必要回答。她宁愿把这宝贵的喘息之机,用来多回复一下体力。
武烈忽而一笑,道:“那要是老头子开口说让你嫁我,你肯么”轻罗不耐烦道:“少问些废话,赶快捉人回去,我不想离开太久。”武烈斜瞄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何必这么着急,四哥武功就算不如你,估计也比我强出一截,不练武的哥哥看不出来,我难道还会看走眼除非唐门围攻,不然光靠三哥留着的那点手下,可杀不了他。”轻罗淡淡道:“州同何等尊贵,我岂会让他跟那些宵小之辈动手。你若还没废话完,我可不等了。”南宫星到此时才彻底明白,为何玉若嫣一直处于风暴中心不得脱身。
原来她其实秘密接下了镇南王的命令,在暗中调查那被挪用下落不明的百万银两。
她手上已经有了不少证据,但还不足以找出最后的黑手。
那么,一旦让她继续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就算世子之死换成其他人动手,闻讯赶来调查的玉若嫣也一样会被漩涡卷入,成为目标之一。
武烈朗声道:“玉若嫣,咱们也算是彼此看着长大的,我不愿为难你,我不妨把话挑明,你手里那些证据,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交给我,我就能替你接着查下去,帮你报仇。”报仇二字他咬得极重,显然是在提醒,雍素锦的死,正是军饷案背后主使为了让玉若嫣无法继续查下去而使用的手段。
玉若嫣面颊紧绷,咬牙道:“和你有没有关,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但你至少可以和在我身上压一下赌注。”武烈双目炯炯,缓缓道,“四哥久不在王府,嫌疑最轻,但份量也不够,我和三哥,你若不选一个相信,你别说案子查不下去,你的人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那我岂不是应该交给轻罗”玉若嫣淡淡道,“我不是非要下注在你身上。”轻罗心中不耐,足尖一点,飘然欺近,“有话回去再说吧”“护住玉捕头”南宫星捂着伤口高声下令。
四大剑奴剑锋一转,风声骤起,无形压力犹如一道高墙,向着轻罗便沉重压去。
玉若嫣神情略显不甘,但她知道轻罗武功已经高到超出常人理解的程度,自己单打独斗绝非敌手,只得压下不悦,上前夹攻,出剑封向轻罗身侧退路。
武烈厉声喝道:“你们真要闹到不可收拾么”轻罗脚下微顿,双掌交叉一拂,竟不闪不避,硬靠内力劈出一片罡风,将剑奴合力一击生生打偏,旋即抬腿一踢,也不见有什么精妙招式,啪的一声,就将玉若嫣的剑踩到地面,牢牢压住,冷笑道:“就凭这几个强弩之末,也配和我闹到不可收拾若不服气,休息好了再来找我。这会儿,先跟我回去州同那边交差吧。”话音未落,她纤长五指凌空一抓,探向玉若嫣后颈。
玉若嫣毫不犹豫弃剑后仰,双足飞起踢向轻罗足踝。
四大剑奴脸色已有些发青,此前连番激战损耗不可说不大,但南宫星的命令在身,仍硬提一口真气,移形换位,全力施展出夺命之剑中煞气最盛的那一招。
不久前才将杀手默契配合一击破灭的毒龙,再次于四把长剑结成的阵势中狰狞冲出。
轻罗双足一顿,真气澎湃,将玉若嫣踢来的脚生生震回,垂手一握,本被她踩着的长剑旋转弹起,落入掌心。
“这还有点样子。”她唇角微翘,修长娇躯忽然一晃,好似化作了烟尘幽影,飘渺无形,口中说出六个字,人已向后退了六步。
区区六步,远不到会让四大剑奴全力一击强弩之末的程度,但这个距离下,一招之威的确已到达鼎盛极限。
万事万物,盛极必衰。
而就在剑威自巅峰滑落转变的那一瞬间,轻罗足跟踏下,嘭的一声,碎石飞射,掌中长剑挥出。
和玉若嫣一样,轻罗的剑法也是无形无迹,随心所欲的杀人术,并无复杂招式变化。
但那简简单单的一剑,精准无比直指毒龙唯一逆鳞。
毒龙狂怒,飞沙走石。
轻罗的剑未停,瞬息之间,便抢在毒牙咬紧之前,洞穿了那咽喉一样的破绽。
作为阵眼的剑奴闷哼一声,右臂血光飞溅。
旋即,当的一声脆响,轻罗手中剑锋一抖,断成三截,散射而出。
剩下三个剑奴还怔于初次被正面强行破阵的震惊中,几乎同时被断剑割过肩头,痛哼一声向后退开。
四把几乎从不离手的长剑,先后掉在地上。
轻罗身形优美如舞踮脚一转,剩余那把剑柄甩手打出。
玉若嫣双臂交叉,护在面前。不想那剑柄电光般飞来,竟然还能在即将击中时忽而一沉,斜下避过她的胳膊,结结实实打在巨阙穴上。
一股阴柔浑厚的内力冰锥般刺入脏腑,胸腹间一阵剧痛,她脸色一白,单膝跪倒,一时间竟直不起身。
轻罗信步走过玉若嫣身旁,看着强撑起架势的南宫星,淡淡道:“你要出手,那再好不过,我一早就想杀你,只差个由头罢了。”冷汗,自南宫星的额角垂下。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意气风发,有些轻视唐门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他也终于发现,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将这么可怕的漩涡消解无形。
他哪怕只是按照银芙蓉的要求,将玉若嫣偷出去,偷到安全的地方,如今也难如登天。甚至,连委托的人,都已不在。
想到已随着滚滚江水远去的雍素锦,南宫星心头一阵悲凉,缓缓放下双臂,叹了口气。
他不能死在这儿。
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我现下不是你的对手。”他苦涩一笑,道,“多谢你,让我又有了苦练武功的动力。”轻罗冷笑道:“你是在提醒我,莫要放走你,给自己养一个对头么”南宫星叹道:“我与四公子无怨无仇,不知为何你对我如此敌视”轻罗冷冷道:“因为你是个麻烦精,我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可我恰恰最喜欢麻烦。”武烈朗声笑道,轻轻巧巧落在南宫星身侧,将他肩头一揽,道,“玉捕头说得有理,这些证据交给四嫂,的确更好。反正我问心无愧,就这么定了。四嫂,你可得提醒四哥,尽快将证据整理好,好好捋一捋,看看到底是谁,动了咱们王府的根基。”玉若嫣捂着胸腹缓缓站起,目光投向崖边,痛楚之色一闪而过,“这银子,恐怕已经落到天道的手中。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处心积虑来对付我。我只会把证据交给我相信没有嫌疑的人。”南宫星皱眉道:“所以,你并不相信四公子”玉若嫣冷冷道:“我其实已经交了出去,那人,绝不会和天道有牵扯,也一定能查出,到底谁是幕后捣鬼的真凶。”武烈眉心一皱,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几声轻响,数支弩箭嗖嗖飞来。
轻罗抬手一挥,尽数打落,怒道:“何人如此大胆”领着府兵包围过来的校尉之一大步上前,朗声道:“三公子有命,后山逃犯同党众多,若不肯就范,格杀勿论。还请五公子与轻罗姑娘,暂且回避,免得弓弩无眼,错伤二位贵体”最后一字刚喊出口,一排张弓搭箭的府兵便压了上来。
在他们的背后,倒下了一片穿着同样兵甲的士卒。
武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轻罗却笑了起来。
她一步迈出,抬手一抓,丈余外两柄剑奴的兵器被吸来落在她掌中。
她丢给玉若嫣一柄,淡淡道:“还杀得动么”一股恨意浮现在目光中,玉若嫣一口真气压下胸腹间的滞涩,咬牙道:“走。”铮铮
弓弦齐响。
箭如飞蝗。</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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