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大雨,楼振山看雨势凭借多年的行军经验,猜测儿子提及的神棍测算也许真要实现。知道事态不妙,他便请求面见皇帝,告知了皇帝此事后反而被皇帝嘲笑他太过杞人忧天,不予理会。楼振山无法,只能够提前派人去了山下村子及周边乡镇提醒,也幸得楼振山提醒,才让山下村庄抱有侥幸心理的人幸免于难。
楼振山是考虑到百姓,而此举也赤、裸、裸的打了皇帝的脸,加上太子受伤,皇帝对楼家的不满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在皇帝心里面,他认为楼家危急时刻还要笼络人心,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面,他又不是不同意派人出去提醒,只不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作为臣子不是应该多提醒几次吗?
皇帝与楼振山各有心思,听了皇帝的话,楼振山怎么能够让他如愿,“沂南是个莽撞小子,顽劣的很,回京才多长时间就惹出了一堆事端,前段时间还打了宋尚书家的小公子。唉,老臣的脸面哦都丢光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老臣是无脸在京城过下去了。臣知道,他在边疆性子玩野了,收不回来了,这辈子也只适合边关战场,只有这样才能够好好的磨磨他的性子。陛下说得是啊,儿子也大了,是要娶妻生子的时候了,臣的老妻已经开始为他访着好姑娘,只等着找到好姻缘,求陛下恩赏赐婚呢。”
“呵呵,是吗,要是夫人相看好了大可以叫皇后办一场赏花宴,也让皇后为她唯一的侄儿把关把关。”皇帝看似惺忪的眼睛闪过一道厉芒,在位已久,他已经不是刚登基时那个地位不稳的弱皇帝,不需要拉拢争取了。话音刚落,皇帝手中的茶盏就“啪”的摔在了桌案上,漂亮的天青色茶盏胎质极薄,表面莹润,一看就知道是心爱之物,时常把玩。
但此刻皇帝的心头之好碎了,摔在了桌案上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顺着桌面,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帐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楼沂南这个被强拉过来旁听的人也能够从皇帝轻描淡写的话中听出愤怒来,更何况承受了绝大多数注意的楼振山。
楼振山千军万马经历过,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走到今日今时的地位不仅仅是楼家家族的扶持,更有他自己的胆识与努力。面对皇帝的愤怒,他不动如山,连面色都没有变化。
楼沂南的未来,是楼振山唯一的软肋,皇帝先前的那番话明说是让皇后帮忙把关,其实暗含着左右楼沂南婚姻的意思。这让楼振山怎么能肯,就算是前世忠心不二的他也不愿意让儿子坐以待毙,更何况是今世已经动摇的他。
“陛下,微臣喜欢能够舞刀弄枪、与微臣一同上战场杀敌的人,而不是只知儿女情长、善于琴棋书画的假美人儿。”楼沂南仿佛是没有感受到此刻的剑拔弩张味道,嬉皮笑脸的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后说道。
“哦,这样的姑娘可不好找,也只有夏国的蓝凤凰才有这般的本事。”皇帝笑容和蔼,刚才面上浅淡的愤怒消失不见。招手示意包有福将桌上的碎词给收拾了,他和蔼的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的倦意。
楼沂南的厚脸皮上难得的浮现出害羞,“蓝凤凰是夏国长公主,已经有驸马了,沂南对她可没有半点儿肖想。”
“听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朕倒是要看看谁家的姑娘有此等本事能够降服了你。”
楼振山也看向儿子,他也很好奇儿子的心上人是是谁!
“陛下说笑了,我怎么会有喜欢的姑娘,就算是有,说出来不也是伤害到了姑娘家的名声。”喜欢的姑娘没有,喜欢的男儿倒是有一个,要成为了我的老丈人,可不是好当的。
“哈哈,沂南说得有礼,是朕失言了。”皇帝笑着对楼振山说道:“你儿子说的条件可不好找,爱卿可要费心了。”
楼振山无奈的摇头,“儿女都是债,不烦心不行啊。”
楼沂南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他的太子又何尝不是,此次回去后是要为孩子考虑婚事的时候了,找个好的岳家,就是添加了一份助力,失掉了楼家这个外家也不会如腕骨一样疼。皇帝的笑容越加的和蔼,与楼振山说了说儿女亲的事情,刚才的那个话题就此打住,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楼振山和皇帝心中都明白,下次再提及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帐帘被掀开,一人身上带着浓浓的潮气走了进来,快步走到皇帝身边耳语几声,声音极小,就算是以楼沂南的耳力也只是听到“宁王”、“跪”、“祈福”等零星的字眼,那人话音刚落,皇帝就不顾场合失态的站了起来,可见愤怒到了极致,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愤怒也是应当的。
“山洪爆发,宁王代朕祈福,保佑大齐百姓安康平顺。现在吉时已到,朕也该沐浴更衣,亲自向上天祷告。”皇帝此话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是去祈福祷告的,反而像是去寻仇的。
先前整个营地还愁云惨淡,悲戚之声被压制,失去亲人的妇人只能够躲在营帐里哭,但楼沂南也就是在御帐内待了一会儿,情况就骤然改变,悲恸之声不再被压抑,大声的哭泣给阴沉的天空更增添了灰霾。
哭泣声中还夹杂着对上天的祈求,祈求天佑家人、上天赐福众生,让还没有寻到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循着声音看去,为首的祁承乾跪在祭祀的长案之后,神情肃穆庄严,姿态虔诚而诚恳,他声势浩大的为大齐祈福,为迷失在山林中的人祈福,并且悼念死去的人。
皇帝只说让他跪下为太子祈福、为大齐平顺而祷告,并没有规定以什么方式、在何地祈福。祁承乾当然选择最配得上皇帝口谕的方式,皇帝知晓后一口气憋在了心里面,上不去下不来,有着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闷,面对如此阵仗他还不不能够发怒,反而要配合,更是憋屈得很。
☆、第三六章
雨下,祁承乾就那么跪在祭台后面,祷告祈福之声铿锵有力、振奋人心、声声入耳,楼沂南是既心疼又骄傲,不顾旁人的目光,走到祁承乾身边跪了下去。
“宁王为百姓之心可感天地,任之心中敬佩。任之位卑力微,无法为百姓做什么,但跟随宁王为百信祷告还是可以的。”
“楼校尉有心了。”透过雨帘,祁承乾看到了楼沂南的眼,那里全都是他自己,整个天地楼沂南就只看到了他一个人,寒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好像也不再冰凉,祁承乾笑了。
就算是雨水阻隔了视线,在楼沂南看来,祁承乾的笑容也是清晰的,烙印在心里头。
祁承乾打着皇帝的旗号祈福祷告的举动,让压抑着心中悲苦的众人得到了释放。有几家妇人因失去了儿孙,只能够偷偷的在帐篷中哭,压抑着苦楚;还有人家孩子还没有找到,更是只能够在帐内急得团团转。祁承乾给了她们机会,让她们找到了途径来释放心中的不安与悲痛,妇人最是感性,谁让她们发泄了心中不满,谁就是心目中的恩人,先前因太子受伤,营帐内不准有太大的动静,她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面难免有着想法。现在,皇上终于派了宁王爷出来祷告祈福,她们又怎么不感激宁王。
家中的女人对宁王夸赞有加,男人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而且他们在反复的考虑皇帝此举的用意,难道宁王是要被重用了?
各有各的思量,但此刻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待在这儿,静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有眼尖的一下子看到了皇帝,其中以宋炳易的父亲宋尚书为最。
宋尚书是个中年文士,长得白白胖胖,嘴上还留着八字胡,说话的时候最爱搬出礼仪规矩来压人。说是能说,打架就有些困难了,被人压着打了一顿,白胖的大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已经认不出原样来了,一见到皇帝从御帐中出来了,他连滚带爬的走到了皇帝面前,肥胖的身体匍匐在皇帝的脚下就是一顿哭诉。
原来,与宋炳易一同出去的那一伙人中有几个人的尸体在山泥里面找到了,就连宋炳易的尸身不久前也被找到。那些人的家人认为自家好好的孩子自所以会出事都是宋炳易害得,都是宋炳易一定要自家孩子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进山狩猎,现下出事了,罪魁祸首便是宋炳易。
其中,有一些人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但还有一些人依然失踪,他们的家人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们还活着。虽然都是纨绔子弟,平时给家中添了许多麻烦,但终归是自家的骨肉,出事了当然心疼。
焦急之心、痛苦之心无处发泄,想要与宋尚书说道说道,但宋尚书又以礼仪规矩来压人的时候,有人受不了了,直接开打,宋尚书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陛下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的儿子最是懂事乖巧,怎么会怂恿人在雨天进山狩猎呢,再说了他们进山的时候天气很好,谁都想不到会有下雨的时候。可怜微臣的儿子也在山洪爆发中丧失了性命,李尚书、王尚书他们竟然还联手殴打微臣。”为了让皇帝看清楚自己的凄惨模样,宋尚书抬起了自己的脸,青青紫紫的脸上还粘着泪水鼻涕,粘粘糊糊的又粘着烂泥,恶心至极。“哇啊啊,微臣被打成这样,要陛下为微臣做主啊。”
宋尚书注意到楼振山就跟着皇帝的身后,不大的脑子瞬间就想到了阴损的招数,“臣听闻楼将军早在山洪暴发前就派人提醒了山下乡镇的百姓,怎么就没有知会一声进山的人,要是提前派人把他们喊回来,后果也不会这般严重。”
“老臣力所未及,请皇上治罪。”楼振山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帝的脸色难看极了,宋尚书不提也就罢了,一提就揭开了他自我催眠的假象,这是他极力想要忘记的,却又真实的呈现在这里,只要营地一有哭声就像是他提醒他犯的错误。
楼振山对他说恐有山洪爆发,让他派兵提醒百姓,他嗤之以鼻;让他提醒山中狩猎的人,他敷衍了事,面上答应了要派人去提醒,其实并未做,在他看来细雨绵绵根本就不要紧,山洪一说纯熟胡扯。最后山洪真的爆发了,被楼振山提醒的百姓幸免于难,而本来可以挽回一条生命的狩猎之人很多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皇帝心烦意燥,这不是在提醒他为帝的不仁嘛,宋尚书真是该死。
“休得胡言,这是何人?胆敢到朕面前喧哗吵闹。”皇帝指着匍匐在脚下人问身边的海德胜。
海德胜佯作辨认了一下说道:“回陛下,这是礼部尚书宋大人。”
“宋爱卿怎么会成这般摸样,说话还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奴才听闻宋大人丧子,伤心太过魔症了。”一句话定了宋尚书的后半生。
皇帝很满意,海德胜不愧自己的倚重之人,“如此就让宋爱卿休息,免得伤了人。”
“喏。”
皇帝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突然出现,架着大呼小叫的宋尚书离开了,以后礼部尚书的位置怕是要换人了。
向天祈福祷告的事情怎么能够让祁承乾专美于前,皇帝不喜也不愿意祁承乾得了民心,可事与愿违,在场众人感激皇恩浩荡的时候还加上了宁王爷,让皇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这个儿子只会让他想到不好的过去,祁承乾再优秀皇帝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但儿子终归长大了,羽翼已丰,隐隐对自己权威产生了威胁。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祁承乾,发现他长得和楚皇后真的很像,眼角眉梢之间还有几分神似皇帝的弟弟逍遥散人。放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这对背叛自己的贱人留下来的贱种,怎么就没有在后宫倾轧之中死了、怎么就从战场上回来了!
皇帝的气量很小,就算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时刻铭记于心,细枝末节在时间的推移中加上了自己的描绘和修饰,已经与当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皇帝就是觉得自己记得的就是真相。看似平和的表面,心里面却藏着龌蹉,他无人述说,也不愿意和他人说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病态的执念。
皇帝说祁承乾眉眼之间与逍遥散人有几分的神似,却忘了逍遥散人与他是一众兄弟中长得最为相像的,祁承乾不就是像他自己嘛。
自己心理阴暗,就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了坏人,说的也就是皇帝这样的人。
“你做得很好,代朕向天地祈福,替朕分忧。但祈福祷告还是朕亲自来更加虔诚真挚,咳咳。”皇帝适时咳了两声。
大齐上下无人不知皇帝身体不好,拖着病体还要为百姓祈福,真是让人感动。
“父皇乃大齐的天,保重身体要紧,这等事情还是儿臣代劳吧,儿臣会真心祷告,不负父皇教诲。”祁承乾在雨里面跪久了,嘴唇已经发白,与面色苍白的皇帝比起来更像是个久病之人。
“嘶。”突然站在一侧伺候皇帝的包有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天哪,宁王背上渗出血了。”
众人看去,果不其然,祁承乾一侧肩头的衣衫颜色变深,仔细看正是血液染的,如果不是包有福提醒,大家都会误以为是雨打湿变深的。难怪面色如此难看,原来身上有伤。
带伤为众人祈福,众人看向祁承乾的目光更加不同。
皇帝横了包有福一眼,包有福一惊,自知自己错了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在祭台之后大声喧哗,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自知不该还要再犯,回宫后到苦役局一月,静思己过。”要不是包有福还算是得皇帝心意,就凭这一句话,皇帝就会让人杖毙了他。
向来玲珑的包有福也会犯这等错误,楼沂南不信。都说包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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