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许诺了虚无缥缈的荣华。
一人懵懵懂懂,被凡尘迷了眼。
第65章 三人茧
三人茧谢青婉无奈接过这人递来的包子。
自家兄长引水入湖之后,身体极度疲惫,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倒是这个身上带伤的落魄王族精神还不错,赖在她哥的房里大献殷勤,包子是他买的,就连兄妹俩洗漱用的水也是他打来的。且不论这人存了什么心思,做事还是挺周全的。
早前他们对外说了“湖里有水”,瓯脱的百姓还不相信,将信将疑地去了两个人,回来就炸了锅,身强力壮的闹哄哄地去湖边抬水,老弱妇孺在客栈门前对他们拜了又拜,直说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来了。
这些谢青折都是不知道的,他脸色青白,显是消耗甚大,从昨夜到今日傍晚,什么也没吃,只喝了点清水,把谢青婉心疼得不行。
宇文势劝慰道:“别太担心了,令兄只是过于劳累,我让小二准备了一些肉粥,待他醒了,多少能吃上点好的。”
谢青婉瞥了他一眼:“反正你也是有事相求,我就不谢你了。”
宇文势无奈,这兄妹俩看似涉世不深,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慧,他那点小算盘压根瞒不住,还不如坦言相告:“确实,在下想请二位去蒙秦走一趟。”
“我哥答应了吗?”
“令兄尚未给出回应。姑娘,要说国力,我蒙秦丝毫不逊于华晋,而且……”
“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劝我哥?”谢青婉打断他的话,“省点心吧,我不会左右我哥的决定,他想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他不想去的地方,纵是万般好,我也看不上眼。”
“那依姑娘之见,我该如何劝说令兄?”
“这个嘛……”谢青婉初见这人就对他挺感兴趣,这会儿一时兴起,取出袖中镜子,装模作样地整理鬓发。
宇文势刚开始只当她是卖关子,然而目光不经意落在镜子上,发现那背后的繁复花纹似乎暗合着五行变化在缓缓移动……这又是什么?
他对这两人的来历越发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姑娘?”
像是看到了什么蹊跷,谢青婉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下意识地打量了下眼前这人。
帝星?明明昨日还看不出什么来,难道……谢青婉收起镜子,娇俏一笑:“我不知道,端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这一笑,宇文势不禁有些恍惚。
不算惊艳绝美的面容,在这一笑中竟有些勾混摄魄。这对孪生兄妹的相貌十分相似,只是谢青折很少笑,待人总是透着股冷淡疏离,而谢青婉的个性就灵秀可人得多,不似蒙秦王宫里那些傀儡般的美人,也没有世俗女子的风尘气。
那第一眼的流连,如今酿成了一抹念想。
谢青折醒来时脸色好了很多,谢青婉端着那碗肉粥要给他吃,结果脚下一急差点摔倒,手里的碗被宇文势及时夺了过去,热粥洒了些许出来,在他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谢青婉赶紧拿了绢布沾凉水替他擦拭,宇文势笑了笑示意没事,先把绢布包在烫手的粥碗外侧递给谢青折,才去料理自己的手。
看到自家妹妹双颊绯红,谢青折敛目默默喝粥。
屋里一时有些尴尬。
那碗粥喝到一半,客栈外突然起了一阵喧闹,间或夹杂着兵刃相接之声,宇文势心中一凛,透过窗缝向外看去,见不是追杀他的那一伙人,才稍稍松了口气:“是兵匪。”
“兵匪?”
“嗯,从华晋边境来的,应该是来抢水的。”
谢青折下了榻过来看,不由眉头深锁。
楼下施水的棚子被掀翻,那些兵匪直接搬走了刚刚蓄满的两缸水,遇到反抗的百姓,脚一抬就踹开,拿着刀子逼人当苦力,可怜棚子里的小孩子们吓得哭闹不已。
领头的兵匪道:“听说你们这儿出了个活神仙,做个法儿就能变出一湖水来,那神仙在哪儿呢?怎么没见着?把人交出来,爷几个就不拿你们的水。”
来瓯脱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虽穷困,但得了他人的好处也知道感恩,那兄妹俩帮了他们这么多,深得他们的敬重,自然是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
但这兵匪嚣张得很,拎起一个孩子,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孩子脖子上,威胁道:“不出来?不出来我这一刀可就下去了,我们家将军还等着呢。”
谢青折气得发抖,如此无赖,实在可恨!
那人继续叫嚣:“怕什么呀活神仙!我们将军请你回去,自然会允你好处,你若真有本事,将军出面给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你可就飞黄腾达了啊……还不出来?啧啧,我这刀子可不长眼,这一刀下去,不知你这个活神仙还救不救的回来?”
谢青折推门走了出去,白着一张脸道:“我在这儿,把那孩子放了。”
那人也警惕:“你过来,我就放。”
谢青折在身后摆摆手,示意谢青婉别出来,随即下了楼去。
孩子被放了,谢青折却被带走了。
房内,谢青婉焦急道:“怎么办?我哥他……”
宇文势声音沉稳:“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将他带回来。”
宇文势知道现在这样,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与那群兵匪身后的“将军”抗衡的,他在被人迫害之时便向蒙秦送了信,调遣亲信来瓯脱与他会合,这两日应该要到了。但此时情况紧急,一旦进了华晋境内,要再想抢人就难了,于是他先在瓯脱召集了一些会武的江湖人士,力求先拖住那群兵匪回城的脚步。
宇文势把随身带着的乌足金锥交给了谢青婉,让她一旦遇到前来接应的蒙秦士兵,就把它作为信物交给领头的邬齐力将军。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宇文势带的一群江湖草莽竟真的拖延到了援兵赶到。那些蒙秦将士也真是悍勇,当场把那群兵匪尽数砍杀,如此一来,谢青折与华晋边境的那位将军定然是结下了梁子,再想去华晋只怕是难上加难。
“跟我走吧。”宇文势说。
“……”谢青折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人没想给他留后路,看着这人殷切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质疑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说,“走吧,去蒙秦。”
……这一场相遇,镜语算不出开始,也算不出结局。
谢家兄妹只知道,他们走上了另一条路。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咎由自取,或许是命中注定,他们已回不了头。
向东,向西,华晋,蒙秦,夏渊,宇文势,在瓯脱的那一片荒芜之中,都不过是――一念之差。
谢青折去了蒙秦,这一待,便是年复一年。
他为宇文势找到了水脉,助他揪出奸臣,找回粮草,帮他平定内乱,树立威信,匡扶他向着王座一步步走去。
在无尽的杀戮与背叛中,宇文势褪去了少时的青涩仁慈,等谢青折回过神来,那个笑着问他讨水喝的少年已成了以狠辣着称的蒙秦王,而他自己也成了蒙秦的上卿。
谢青婉嫁给了宇文势,在他还未登基为王之前。她只是妾室,后来封了个婉妃,得了座华美幽静的容青殿。
她欢喜过,也忧愁过,但她没有后悔过,她说,原来镜语真的算不出情缘。
她说,哥哥啊,原来这便是凡尘。
那是谢青折第一次参加月祀,他的一场猎狼之舞,踏散了蒙秦数年来的晦暗阴霾,也踏出了即将牵连五国的血雨腥风。
刀光映着他清冷的双眼和狼王的獠牙,白袍被撕下数片,谢青折的呼吸渐渐粗重,他疾退数步,又奋力迎上,狼爪在他的左肩狠狠拍下,那把刀却先一步削下了狼王的头颅。
炙热的狼血喷溅在谢青折的脸上,那一颗瑕疵般的小痣,倏然染上妖冶的红。月祀台下的蒙秦子民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的上卿并非孱弱书生,他悍勇无畏、足智多谋,除他之外,无人再可与他们至高无上的王比肩。
当夜,谢青折回了容青殿。
容青殿,在建造时就有两处庭院,世人只知正殿住着上卿大人的胞妹婉妃,却不知那侧殿便是为上卿大人所建。外头那个上卿府邸,谢青折一年也住不上几次。
谢青折清洗了身上的汗水与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袍,那人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外间等他,而是从背后拥住他,在他的后颈印上一个吻。
谢青折被烫得僵住身体。
宇文势扳过他的脸,开始更深更烈的掠夺,如同饥渴了很久的人,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甘霖,那克制已久的欲望,彻底冲破了牢笼。
“唔……”谢青折瞪大了眼,想要推开他的手被紧紧扼住,刚刚系上的衣袍被粗暴扯开,那人的气息拉着他下沉,下沉,重重贴上柔软的床褥。在沦陷之前,他用最后一丝清明望进他的眼,“君上,你疯了吗!”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宇文势抚摸着他的脸,吻着他的额头、眼睑、嘴唇,他问他,“你要我忍耐到什么时候?”
“……”他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挣扎和顾虑都被这人摧毁,他筋疲力尽了。
谢青折颤抖着闭上了眼,颤抖着与这人相拥。
他就要,失去一切了。
正殿之上,谢青婉燃着一支蜡烛,看着它一滴一滴,烧成了灰。
容青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蒙秦王最宠与最爱的人住的寝宫。
那里有最深重的荣华,也有最深重的痴惘。
你还想要什么?我已给了你一切。
你所说的荣华,便是她为妾,我为臣?
还不够么?
是啊,还不够么?我还想要什么呢?
逃不掉了啊。
那一刻,谢青折想,他自己作了一个茧,把他们三人捆缚其中,一个也逃不掉了。
一生紫气,尽散于渊……他说,好吧,我会去为你,除掉华晋那个孩子。
马车在泥泞的小路上轧出深深的车辙,外面的雨沙沙地下着。
荆鸿醒了。
夏渊在给他哺喂汤药,见他睁眼,最后一口药喂进去了就不再离开,这个吻轻柔而苦涩,缠绵得几乎让人忘记他们这是劫后余生。
荆鸿一直分得清。
宇文势的唇让他惊恐,而夏渊的吻让他安心。
他抚上夏渊的脸,眼中的懊悔未能及时掩藏。为什么会错过这个人呢?为什么会伤害他呢?幸好,总算给了他纠正和挽回的机会……夏渊问:“你怎么了?”
荆鸿摇摇头,坐起身来:“我们到哪儿了?”
“再过三天就能到封楚境内了。”
“嗯。”
他们未雨绸缪,在宇文势发动围城之前,与封楚的四王爷达成了合作的交易。这个王爷胆小怕事,可以说是封楚最不中用的王族,如果不是遇到荆鸿他们,他断不可能逃脱被俘的下场,不过话说回来,封楚王派他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没指望让他回去。
“萧廉他们呢?”
“他们都在。”
“这一路也未必太平,殿下还是小心为……”
“荆鸿,”夏渊以额头碰触着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诱哄,“荆鸿,你破戒强行动用了灵术,气血不济,别想那么多了,你头不痛么?”
“我……没事,宇文势他……”
“他赢不了我的。”夏渊说,“他抢走的东西,我都会抢回来。”他的十年痴傻,他的皇位与子嗣,他的八十里望江,他都要他一一偿还。
只要荆鸿还在他身边,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有无穷的信心与力量,无往而不胜。
――奈何他们这一路注定是不太平的。
荆鸿刚刚躺下,马车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阴阴邪邪的哨音。
那哨音穿透雨幕,像是索人混魄的诡啸。
第66章 断罪监
“天正。”
“……”
“天正,喝点水。”
“……”
“那边路滑,你别过去。”
“……”
“啧,叫你别走那边你没听见?”
“……”
“顾天正!”萧廉忍无可忍,走到队伍另一侧,一把拽住完全无视他的顾天正,“你什么意思?从出了瓯脱就这样,摆这张脸给谁看?”
顾天正看看他抓住自己的手:“放开,顾某区区侍卫,不过是宫里养的一条狗罢了,不敢给少庄主摆脸色。”
萧廉皱眉:“那话是凌烟儿说的,你拿它挤兑我做什么?要按这个说法,我跟你一样都是宫里的狗,谁比谁低贱了?”
“我跟你不一样。”顾天正抿唇。
“怎么不一样了?”萧廉的火气也上来了。
顾天正甩开他的胳膊,目光冷淡:“凌小姐是凌阁老的孙女,她一句话就让凌天阁拼尽全力给我们开道,她是为了谁,图的什么?殿下也说了,我们这次能顺利逃脱,都是沾了你幽篁山庄少庄主的光。”
萧廉道:“当时情况紧急,你也看到殿下和辅学大人的处境有多危险,我自然是为了大局考虑。这事我跟殿下坦白了,也与辅学大人商量过,有幽篁山庄和凌天阁这层关系,也是多了一重保障,这种时候谁还能计较那么多?”
“那凌小姐的这份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我欠的是凌天阁,不是凌烟儿。”
“有什么区别吗?”
“天正,”萧廉郑重道,“人情我自会去还,但绝不会用婚约去还。”
“顾某受不起少庄主这份承诺。”顾天正别过脸,对于这样的局面他感到万分茫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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