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几名留守处理政务的大臣看着反而没有一丁点问题,甚至没有衣衫凌乱之感。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秦政多想了,还以为会见到诸位慌乱的模样。”
李斯放下蒲扇,跟着微笑起来,轻晃着手中的书简,轻声说:“大王尚有余力说笑,可见地动也不能将大王如何。”
嬴政摆摆手,不拘礼仪的直接坐在李斯身边,略有些傲慢的说:“寡人回来就是要看看此番地动之后,何人敢在咸阳城中散播流言。”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攻击性,沉声道:“寡人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让我大秦国土不宁!”
☆、我有特殊的被捕姿势
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未知的敌人。
嬴政已经猜测出六国派往咸阳城中的间人能够做的事情,那么无论间人将要做什么,一切都只是个替嬴政取乐、打发空闲时光的笑话。
他没浪费任何时间停留在咸阳城中枯等消息,第二日清晨就按部就班的实现了带子女、姬妾和得用的朝臣赶往章台的承诺。
嬴政对六国间人行动表达出的强烈藐视的态度,明确得让人不想多说。
扶苏乘坐的马车缀在王车身后不远处,他的身体随着马车辘轳前行而轻微的摇摆着,胡亥窝在他膝头,像是困倦的小奶狗似的微微眯着眼睛,在扶苏的臂弯之中东倒西歪的。
可这时候若是有人细看就能够发现胡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眼神冷静而空茫,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情绪,可胡亥脑海中却旋转着一个疑惑。
近些日子扶苏公子已经对他切切实实的产生了两次怀疑。
扶苏公子因为他接受的任务的关系而导致整个历史的时间轴被拨乱,重生在年幼的时期,任谁有过这种经历都会对身边人的来历而产生怀疑,但这种怀疑只能够持续一个非常短暂、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然后彻底回归正常的生活,努力适应生活的步调。
正常人的反应都该如此,若是一个人因为自己重生而维持长时间的兴奋状态,怀疑身边任何人都是重生的,那么这个人不是特别敏锐,而是特别的敏感多疑、心胸狭窄。
扶苏公子能够在重新适应了自己作为长公子的生活将近五个月后,对胡亥不经意的小破绽留心,已经太令胡亥惊讶了。
名垂千古的长公子扶苏果真敏锐非凡!
可即使心中存疑,扶苏公子也不会让这种情绪持续太久,他会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胡亥”现在还是一个闲着没事就啃自己脚丫打发时间的懵懂婴孩呢!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上辈子和自己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极可能为了皇位而谋害自己、导致自己落魄自尽的幼弟,这辈子却亲亲密密的完全不愿意与自己分开片刻呢?
胡亥对扶苏的反应说不上是失望或者欣慰,心中简直五味夹杂。
任务是他自己选择的,胡亥清楚回到历史之中本身意味着什么,但他希望能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保存下真实的自己,因此,胡亥才会在日常需要的表演之外根本懒得掩饰本性。
“大哥!”
孩童一声喜悦的叫喊唤回了胡亥的神智,他空茫的神色霎时消失无踪,鼓着胖胖的脸蛋专心致志的吮着手指头,像是要攻克什么巨大难题一般专注。
随着叫声,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四个男孩的脑袋排成一竖排挤在帘外,歪着头向车厢里探视,每人脸上的笑容都带着点谨慎和讨好。
扶苏在胡亥脊背轻抚而过,确定婴孩不会哭闹起来之后,才对四个男孩招招手,笑道:“高,你怎么把将闾、荣禄和阳澄都带来了。”
最下面的男孩嘿嘿一笑,抬手抓了转披在肩膀的头发,挤开身上的三名少年,蹦入车厢,紧挨着扶苏坐下。
他一边去拉扯扶苏的衣袖,一边涎着脸笑道:“大哥,你怎么总说是我调皮,这次真的和我没关系。咱们有点想你了,特意背着父王小心翼翼跑过来的。”
男孩说着还点了点头,加重自己话中的可信性。
扶苏原本正要伸手揉少年的头顶,听他开口抱怨,心中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高口中的意思。
他笑了笑,向其他几人招手道:“别在外面晒着,都进来,马车里面很宽敞。”
等到将闾三人跟着高一起围坐在扶苏身边,他才笑着说:“父王这些日子给我布置了许多功课,才没去书房与你们一同学习,这些日子书房里面还平静吗?”
高被扶苏一句话点得涨红了脸色,带着点羞涩的呲牙笑了笑。
他挺起单薄的胸膛,自豪的说:“大哥你不在,我把他们制的服服帖帖的,没人敢在课堂上难为博士。”
四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扶苏在高说完话后立刻发现将闾眼中不赞同的神色,于是在他肩上轻拍一下,探问道:“将闾,高的话是不是……?”
将闾绷紧小脸斜睨了高一眼,犹豫片刻后点点头,垂着眼睛低声说:“除了高自己之外,书房里面确实都很安静。”
“将闾!!!”高皱着脸不满的叫喊了一声,他嘟着圆润的脸蛋,眼中满是被人背叛的委屈。
一见扶苏看向自己,他赶忙转头对扶苏解释:“大哥,我这些日子好好跟着博士读书了的,我现在也能拉开弓了。可是他们不老实,我不出手把他们打老实怎么行?所以、所以……博士不是很高兴。”
高越说话声音越小,抬眼偷偷看向扶苏的时候,视线正好扫过他怀中的胡亥。
高的目光猛然停顿,落在扶苏怀中咬着手指头流了一手口水的胖娃娃身上紧紧盯着,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心生不满,抬头对扶苏大声说:“大哥,你还没说怎么会忽然把他接到你院子里去了呢!要带人住带上我啊,我保证不闹,干什么要他!”
胡亥像是听不懂高话中意思似的,故意“啊!”的一声拔出口中含着的手指,直接拍在扶苏胸口,弄脏昂贵的衣料,然后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的看向高,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哥,你看他多讨厌!”高见到胡亥的举动登时坐不住了,直接从车厢跳了起来,手指指向胡亥,眼中满是嫌弃的神色。
扶苏并不觉得什么不懂的婴孩有这样的举动有过分的地方,他笑着摸了摸胡亥的头顶,胡亥立刻享受的眯起眼睛,张开双手扑进他怀中。
安抚好了黏人的胡亥,扶苏才看向高说:“高,你小的时候比胡亥更不让人省心,别苛责一个婴孩。”
高显然把扶苏的话当成了推脱之词,他愤愤的撇过脸,推着将闾三人口中嘟哝:“大哥偏心,咱们走!”
将闾皱眉拉住高的手腕,沉默的摇了摇头,仍旧在原位坐得稳当。
高立刻气红了眼眶,提高声音道:“你们都护着他!不走我自己走!”
语毕,高直接钻出车厢,像条泥鳅似的直接跳出车厢飞快跑开了,将闾霎时慌了手脚,站起身想开跟着离开,却又立刻想起自己身材何处,只好无措的看着扶苏。
扶苏摸了摸将闾的头顶,柔声询问:“刚刚怎么把高拉住了?”
将闾瞥了扶苏怀中的胡亥一眼,闷声道:“胡亥不懂事呢,高若是因为他走了,外人都会说高不好。大哥,我能去寻高么?”
扶苏点点头,伸手从将闾、荣禄、阳澄头顶摸过去,笑着说:“好好开导高,他脑筋灵活,但容易钻牛角尖,别让他多想。”
将闾一直紧绷着的脸蛋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用力一点头,一左一右扯住荣禄和阳澄,“哒哒哒”的跑下马车。
扶苏看着三名幼弟的背影,嘴角笑容渐渐变淡,直到三个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中,扶苏终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高今天骤燃的怒火让他意识到自以为将少年时候的自己模仿的惟妙惟肖,可在熟悉的人面前却漏洞百出。
“扶苏公子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0815许久不见的正经声音忽然响起,它急促的说,“想点办法稳定他的心情,否则咱们之前的努力就要浪费了。”
胡亥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点讨喜的事情打断扶苏公子的思绪,可他却莫名不想行动,而希望扶苏公子依靠自身的能力挣脱现状。
这个世界上或许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像胡亥一样贴近扶苏公子的心,他明白扶苏公子现在再为了什么而烦恼――他们都在为了“真实的自己”不得不消失而苦恼。
“想什么呢?快动手!”0815尖叫出声。
可胡亥瞥了它一眼之后,仍旧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窝在扶苏怀里,哪怕胡亥其实非常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马车忽然震动起来,扶苏原本微微透出失落神情的眼神骤然凝聚成了一道锐利的光。
他瞬间抬手从车壁上拔出锋利的武山剑,怀抱着胡亥向后一嗑,仰倒着后退到车厢角落,神色警惕而防备,没有什么肌肉的青涩身体紧紧绷在一起,随时准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击。
可预想之中的偷袭并未到来,属于战士阳刚又肃杀的脚步声却频频从车边经过,扶苏听着入耳的声响,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头。
忽然,内侍阴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兴奋:“长公子快请前往王车,大王让奴婢请你速速到达。”
扶苏福至心灵,一把掀开垂挂的帘子,双眼射出让人无能抗拒的精光:“梁,父王抓住颍川张氏了?”
内侍梁眼中飘过遮掩不住的惊讶,眼睛左右扫过,确定无人后低声应答:“长公子的猜测分毫不差。长公子还是速速赶去王车吧,大王似乎十分高兴。”
扶苏闻言抱着胡亥直接跳下车,走了几步之后才失笑着将手中的武山剑精准的丢回挂在车厢侧壁的剑鞘之中,内侍梁看得双眼发光,面对扶苏的时候不由得将身子弯的更低。
胡亥安静的抬起头,看着扶苏公子仿佛脱胎换骨的模样,嘴角悄然勾起弧线。
“啊呀!”胡亥欢快的叫了一声,扶苏立刻低头对上胡亥的眼睛。
“啵!”的声响而过,软绵绵的嘴唇带着细小的牙齿卡在扶苏下巴上,他抬高脖颈,看着胡亥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见底,其中盈满了喜悦。
扶苏愣了一下,随后将他抱得更紧,低声道:“胡亥傻笑什么呢?”
婴孩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答,扶苏却因为意外的亲近而一路微笑着快步赶往王车――一名身姿犹如弱柳扶风的窈窕男装美人被紧紧压在王车之下,他手中攥着一柄匕首,而王车上站着意气风发的父王,眼中满是抓捕了珍禽异兽的兴奋。
“扶苏,你来得正好,看看寡人抓住了谁?!”
嬴政的声音传进扶苏耳中,让他立刻反应过来章台之行根本不是为了避暑,此番出行完全是为了引蛇出洞,而给颍川张氏而准备的一石二鸟之计!
☆、16我有特殊的争宠技巧
扶苏心情激荡,快步走到嬴政面前,拱手道:“父王,儿臣来迟一步。”
“无事,如此多的亲卫,他又能将寡人如何。”嬴政眼露戏谑之色,对扶苏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身边,抬手指向仍旧被紧紧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的美人,对扶苏说,“看看,这人虽然不是颍川张氏长子,但也必定与颍川张氏有联系。”
扶苏顺着嬴政指向看去,瞳孔骤然紧缩,眼中蒙上一层失望的神色。
扶苏失望的眼神立刻被嬴政捕捉到了,他一转眼就明白了长子因何失望,不在意的说:“此人按照年纪算必定不是颍川张氏的长子,但……寡人觉得此人的相貌和颍川张氏有不少相似之处,加之他年纪又轻,留下此人何必担心颍川张氏不来讨要孩子呢?好好教导,迟早会变成寡人手中的一柄利刃。”
“哼,笑话!”一声冷哼打断了嬴政的畅想。
嬴政和扶苏同时看去,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年轻男子已经咬着牙硬是从地面上仰起脸,他眼中满是仇恨的色彩,死死盯着嬴政,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貌如好女。”嬴政走下王车在年轻男子面前站定,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说出的话十分玩味。
男子瞬间被嬴政气红了脸色,原本蹭上了些许污泥的脸蛋却更显艳色绝俗。
嬴政眼见男子被他气得满目怒火,心满意足的微笑着转过身对赵高吩咐:“将他压下去,派人好好看守、照料,虽然此人身手不凡,也不可怠慢了客人。”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好看!”男子被押着从嬴政身旁走过,咬牙切齿的说。
嬴政上下扫了他一眼并未回应,而是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男子顿时更觉得屈辱,咬紧牙关不再多说,踉跄的被护卫压入后方跟随的马车看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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