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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宗室太庙之中,姬范在国君祭祀的尊位上向燕国列祖列宗的灵位跪拜,行大礼,三拜九叩。

也就在姬范行礼完毕祭祀国燕国国君的时候,服人与燕国国Y狄氏已经赶到,进了太庙,姬范听得脚步声,战转过身看向来人,眼中竟是微微带了几分笑意,道:“呦,我的内主和儿子都来啦。”

一进了台面见到姬范,服人作为姬范的儿子,便行了一个拜君父之礼,礼毕听得姬范这似乎有几分讥讽的话,眉头微皱,道:“公父,现下乃我燕国社稷存亡之紧要时刻,还请公父立刻回宫,主持朝政。”

姬范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服人,神色平静,良久,甚至微微叹了口气,道:“乖儿子,你这个时候一定再想,我这个老爹有闹什么?你让我回宫主持朝城是假,让我回去好好呆着不要闹事才是真吧。”

服人一愣,他没想到一贯要面子的姬范突然说了这么明白的话。

所谓明白话,其实就是大实话,服人一贯都喜欢说实话,而他的这位老爹姬范却一贯子喜欢那些贵族之间弯弯道道的虚礼唱和,如今燕国朝政已经不在姬范掌控之中,这等没面子的实情,怎么会从姬范的口中吐来。

看到服人的神情,姬范叹了口气,道:“服人啊,我儿啊,你的太子位是我立的,虎符与国玺,是我给你内父的。”

姬范的神情,平静中带着几分通透,就这样看着服人,眼神之中满是豁然,即不见往昔那种用不屑厌恶掩饰的隐隐恐惧,也不像长狄兵败初初被救回时的万念俱灰的颓然,只有平静,只剩平静。

服人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怔然,看着姬范,道:“公父,你……”

姬范笑了,微微叹息,道:“服人啊,我是燕国国君啊,我是燕国国君啊,燕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能就这么丢下祖宗丢下我燕国的江山,跑了吗?”

这样带着近乎叹息的语气平静的说着这番话,姬范笑着流泪,哭了。

服人愣住了,然后便有一阵异常剧烈的羞愧击中了他,让他几乎再难以直视姬范的眼睛。

一个人最难以面对岂非就是辜负长辈对自己的期望,而服人呢,即使姬范再是如何,可最终都是立他做了太子,将燕国交到了他服人的手中,而在姬范手中虽然衰落却没有灭亡的燕国,在自己的手中,也许……

服人直觉的从骨子里开始向外冒寒气,他开始觉得害怕,突地,他想到了姬淼那个前不久才被他宰了的庶长叔临死前近乎诅咒的怒号――姬淼说燕国会亡在他服人的手上。

服人死死的握紧拳头,太过用力以至于全身都开始颤抖,而此时站在服人身前的燕国国Y狄氏却没有去注意服人的神情,而是看着姬范,看着这个自己同床异梦几十年载的夫主,久久不言,最后长叹一声,道:“君上,您到底想做什么?”

姬范也看着狄氏,昔年燕国边境难安,狄氏所在部族乃是狄人的一支,在与其他部族争斗中落败,不得已狼狈向东南方的燕国国境内逃窜,当时燕国无力剿灭这支狄人的部族,便有朝臣建议联昏,而狄氏所在的部族也面临被赤狄吞噬的危险,无奈答应了燕国联昏的提议,狄氏别从适当时还是太子的姬范为燕国太子内佐,借此以保全部族。

姬范昏庸懦弱,侍宠众多,草原出身的狄氏怎么可能与他有什么“琴瑟和谐”?

一辈子,数十载,有姬范为太子时燕国内部贵族封君势大,风雨飘摇,两人勉强携手共历朝堂沉浮,历经燕国宫廷政变,先君死,两人唯一的儿子在兵变里失踪,也有姬范登上君位后的日渐疏离,同床异梦,狄氏势力做大,姬范的防备猜疑。

然后,苦也好,乐也罢,终是一辈子,数十载,走到了今天,突然间,狄氏觉得似乎过去种种,皆是无谓,无所谓了,何必计较,这本就不同于沙场争斗,何人能谓输?何人能谓赢?

狄氏平静的看着姬范,道:“君上,您到底想做什么?”

姬范也看着狄氏,这个自己一辈子都在防备甚至戒备的正室,突然的,也似乎是想开了,笑了,道:“我,我不走了,我不能这样走,丢了祖宗的江山这样走,我留在这里,留在蓟都,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姬范虽然没有本事活着守国,但还不惧以死殉国。”

姬范这句“以死殉国”一说出来,如惊雷乍响,让服人当场僵住了,而狄氏的神色却颇为沉静,良久,这份沉静里终于浮现出了隐隐的哀伤。

狄氏转身对服人道:“你出吧。”

服人还沉浸在刚刚姬范说要以死殉国的震惊中,此时狄氏对他说让他出去,服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狄氏对服人道:“你出去,我……我和公父聊聊。”

听到这话,服人以为狄氏要劝阻公父,微微默然后,向狄氏施礼而退。

服人刚刚退出太庙不久,听到消息的公伯厚便赶了过来,公伯厚一见服人便一杵拐杖,道:“太子,君上他又是闹哪样!?”

还不带服人回答,只见有太庙守卫急急奔来,道:“禀报太子,蓟都令来报,城东街有百姓不愿东撤,暴动了。”

一听这话,服人神色一变,迁国东撤,这是何等大事,服人从来没想过会一帆风水半点波澜都不出,但他领着蓟都令亲自主持百姓的撤退安抚事宜,刚刚不过心急公父姬范离开片刻,将城东街事交给蓟都令主持,就发生了暴动,可见这蓟都令的无能。

公伯厚在服人身侧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暴动的消息,急道:“服人,你快去处理,这个时候城里人心惶惶,百姓暴动难保不会一传十十传百,真闹起来可是了不得的啊!”

服人哪里能不知道公伯厚的话是在理的,只是公父姬范方才还说要“以死殉国”,内父狄氏在太庙之中不知道在和公父聊些什么,服人哪里放心就这么离开?

时间紧迫,服人眉头一动,对那来报信的太庙守卫道:“你马上遣人入宫,把这里的情形告知内佐,着起速速来太庙。”

那太庙守卫道了声“诺”,领命离去。

服人又转头对公伯厚施礼,道:“麻烦公伯祖在此看护,暴乱非同小可,服人必须……”

还没等服人的话说完,公伯厚已经急声道:“快去吧!快去吧!这里我看着!”

服人也心忧那暴乱情形,也不多礼了,向公伯厚施礼完毕便转身离去。

太庙之中,狄氏走至姬范身前,坐了下来,道:“你真想死?儿子走了,不用说那些假话了,说实话。”

姬范看着自己这位坐的极为没形象的正室国Y,这种没仪态本来是很招他厌恶的,但此时姬范却觉得什么所谓了,若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他说真话,能够听他说真话,那么也只有眼前这个和他并肩而立的国Y了。

姬范沉默了下,然后道:“服人需要权柄,而我只要在一天,只要我还是国君,服人还是太子,那他永远都名不正言不顺,燕国快亡了,若是这燕国宗室里还有一个人能够有可能力挽狂澜,就只能是服人,我不想增加他负担,我给服人让路。”

☆、第187章

姬范这番颇为动人的表白却惹得狄氏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就只为这个?不是怕东迁吃苦?”

姬范苦笑了下,道:“也是怕吃苦,我老了,不想再在去承受那份迁国之苦,长路遥遥,背国离乡,更何况还有迁国之后的种种……我还是留在蓟都,陪着列祖列宗,给这燕国百姓给燕国朝臣一个交代。”

狄氏就这么听着姬范说话,静静的听着,然后开口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道:“你打算怎么死?“

姬范微微皱眉,在他看来虽然与狄氏不算和睦,可是当此之时他都不打算活了,狄氏却直言开口询问他打算怎么死,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不过转念一想,左右自己也不打算活了,又何必计较这些,是以姬范从身侧的漆盒里拿出一壶美酒,道:“上好的美酒,配上巫医配的剧毒药方,这一壶的分量,够毒死三头牛了。”

狄氏看着姬范手里的酒壶,眼神中里有种挥之不去悲伤,最后叹息一声,道:“我陪你。”

这句“我陪你”一出口,姬范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他没理解错,狄氏所说的是要陪他一起……

仿佛看出了姬范的不可置信,狄氏长叹一声,扯开层层衣襟,露出裹了白布的胸口,及至狄氏在把那抱着的白布解开,姬范瞬时满是骇然瞪大了眼睛――狄氏的胸口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发紫,翻卷着血肉,极为可怖。

姬范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弄得?”

狄氏苦笑了下,道:“还记得服人入晋被扣,白意图叛逃的事吗?我带人去堵,把他抓了个正着……我当时……当时想杀了他,可是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下不了手,我想和他聊聊,不料……他在身上藏了带毒的匕首,刺伤了我。”

其实一看这伤口姬范就猜出来只怕是沾染了剧毒才会这样可怖,姬范颤抖着问,道:“这……最后多久了?要命……要紧吗?命巫医看过了吗?”姬范本来想说“要命吗”,结果临到出口却胆怯了,变成了“要紧吗”

狄氏苦笑,道:“早看过了,剧毒,沾染血腥便会使得伤口不能愈合,流血不止。”

姬范的胡须白发都在随着脸上的肌肉颤抖,依照狄氏说所,从手上时间来算这伤口已经三个多月了,日日流血不止,岂非……

狄氏叹息一声,道:“所以我才说要陪着你这个老混蛋一起走,我……本来的日子就不长了,不想再受苦了,咱们啊,一辈子啦,黄泉路上让你老混蛋一个人去,也太过孤单了,一起吧。”

听狄氏说道此处,姬范终是忍不住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真的是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沾满了面颊胡须,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服人,我……”

姬范在哭,狄氏确实笑了,笑着笑着也哭了,留着眼泪道:“现在这个时候,这多年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狄氏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眼见这个一辈子都好面子的君主此时哭的如此狼狈,像个孩子,终究是心软了,伸手将姬搂入怀中,两个年过半百须发都斑白的人,抱在一起,许是这一辈子,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如此敞开心怀,交心交怀。

夏瑜赶到太庙时,公伯厚早已经守了不短的时候,徘徊在供奉列代国君灵位的大殿外,公伯厚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忍之不住的走来走去,及至见到夏瑜走近,急急招了招手让夏瑜近前。

夏瑜一路爬上那陡峭的台阶,走至公伯厚近前施礼,却被公伯厚一挥手打断,道:“行了,什么时候还拽这些虚礼,宫里如何?”

还没等夏瑜回答,就听得太庙正殿中传来一声哭号之声,公伯厚听得一惊,不知道内中出了什么变故,心惊胆战,在殿外徘徊良久,终是一跺脚,冲了进去。

夏瑜眼见公伯厚都冲进去了,也就跟在后面进了去。

待得公伯厚后冲进太庙正殿之中,只见姬范与狄氏两人相对而坐,姬范手执酒爵,看着狄氏,道:“我先行一步,你缓些来。”言毕一举酒爵,一饮而尽。

狄氏坐在那里,看着姬范饮尽杯中酒,而方才冲进殿中的公伯厚有些搞不清楚此中状况,看看姬范又看看狄氏,满是疑惑,但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及至姬范一口鲜血喷出,倒在狄氏怀里,公伯厚终于有点搞明白了状况了――那酒尊里的很可能是毒酒!

公伯厚大惊,不顾礼节,一把上前抓住看着气息奄奄的姬范的衣袖,怒道:“你……你这个……国君,你这是闹哪样!”

姬范喘息着,艰难道:“公伯……我……君王死社稷,燕国如此,我当死祭,公伯……服人,宗室……交给你了。”

公伯厚瞪着眼睛,满目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一贯养尊处优的姬范真的能做出以死殉国之事,心中慌乱异常,急急看向狄氏,似是希望狄氏能表示这一切都是玩笑,不是真的,那想却见狄氏也也端起面前的酒爵,也抬手一饮而尽,而公伯厚因为心绪惊乱,竟然没反应过来要去阻止。

公伯厚呆呆的看着狄氏,虽然一贯对这个狄人部落出身的国Y有几分防备,但是即使公伯厚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属于草原人特有的那种彪悍,让狄氏成为了燕国朝堂中比姬范还要坚硬的一块柱石,而如今姬范作为国君眼见将崩,而狄氏竟然也追随其后,燕国朝堂最为尊贵的两人,今日竟是要一起崩猝在此吗?

公伯厚慌了,他喘息着看着此时已经阖目的姬范,看着已经再咳血的狄氏,颤声道:“这……这……”

狄氏看着公伯厚,喘息着咳血,道:“公伯,燕国宗室交给你了……我儿服人托你照拂……”

本来已经被眼前种种震惊到呆滞的公伯厚一听狄氏提到服人,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急急道:“服人……对,服人,还有太子……太子,去找太子,我去找太子,找服人。”

言毕踉跄起身,已经一把年岁的公伯厚勉强用拐杖杵着自己向外踉跄而去。

一直站在边上没出声的夏瑜看着这一幕,眼见公伯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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