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给我夹菜。他吃得很少,用餐的动作很斯文很优雅。我是真的饿了,即使这沉默的气氛让我有几分不安,仍是控制不住喝了两碗粥,吃了好几个小笼包和煎饺。偶尔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温和的笑意,再一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待到肚子有七八分饱了,我搁了筷子。皇帝淡淡地道:“不吃了?”
“嗯,不能吃得太饱,不然会胃疼。”蔚蓝雪这副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娇贵得不行,现在既然是我在用,自然得好好呵护着。
皇帝闻言在我脸上盯了一会儿,我一宿没睡,早困得不行,想来脸色也不会太好,皇帝起身道:“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皇上。”我赶紧唤住他,“臣妾还有些事想……”
皇帝看了我一眼,坐到软榻上,制止了收餐碟碗筷的宫人,将她们摒退出门:“你想问什么?”
“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景王?”这是我最想知道的,皇帝会怎么处置他?何时处置他?
“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死罪难逃。”皇帝给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心中一定,咬了咬唇:“皇上何时处置他?臣妾可以先见见他吗?”
皇帝静静地看着我,我怕他乱想,赶紧解释:“臣妾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他,皇上若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臣妾的……”
“过两日吧,今儿不行,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皇帝这回答就算答应了,我得了准信,也不多说,起身行礼:“谢皇上,那臣妾先告辞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双喜,送荣华夫人出宫。”
昨儿进宫的时候,是宫里派的马车来接,他没准我带铁卫和小红,当时只道有些不寻常,却没想到会是景王逼宫。昨晚滞留在宫中,只怕家里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坐在轿子里,撩开窗帘一看,见四处是清理战场的羽林军和宫人。出了宫城,又出了皇城,轿子停下来,双喜在轿子外面道:“夫人,云府的马车来接您了。”
宫人撩开轿帘,我弯腰出去,小红已经一头扑到我怀里:“姐姐,你可出来了,我都急死了……”
“我没事。”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抬眼见冥焰和安远兮也走了过来,脸上皆是松了口气的喜悦。我看向安远兮:“家里可平安?”
“姐姐,昨晚有流兵冲进府里来抢掠,不过很快被我们打跑了哦。”冥焰骄傲地挺起胸膛,得意地道。我微微一惊:“诺儿和爷爷没事吧?”
“没事。”安远兮道,“只是几个流兵,都没冲进内院。”
我舒了口气,冥焰又道:“不过京城喧闹了整晚,大家都没有休息好,诺儿哭了一晚,嚷着要娘亲。”
我心中一疼:“快赶紧回家,我想看诺儿。”
回府见我的宝贝平平安安地抱着趴趴熊,在我的床上睡得正香,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本想再去看看老爷子,可安远兮说老爷子也是整晚没睡,早上才刚刚睡着,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我点点头,我也是一晚没睡,这会儿精神松弛下来,就困得再也撑不住,嘱咐小红和丫鬟们不要吵我,便爬到床上,抱着诺儿,一会儿便睡沉了,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日暮时分,我才被诺儿弄醒。小家伙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诺儿可爱的小脸近在咫尺,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娘亲……”
“宝贝儿……”我伸手搂紧他,平在床上,把他放到我身上,“宝宝几时醒的?”
“娘亲去了哪里?”小家伙委屈地匍匐在我身上,要哭的样子,“宝宝找不到娘亲,怕怕……”
“不怕不怕,娘亲不是在这里吗?”我抱紧他,轻哄道,“宝贝儿别哭,娘的诺儿是勇敢的孩子,像小飞侠一样勇敢……”
“嗯,宝宝像小飞侠一样勇敢!宝宝不哭!”诺儿听到小飞侠,努力将眼泪忍在眼眶呈,眨啊眨的就是不肯掉下来,我微笑道:“对哦,娘的宝宝就是小飞侠……”
“宝宝很勇敢,宝宝什么时候可以去梦幻岛?”诺儿又开始问他百问不厌的问题。自从给他讲了《彼德潘》的故事,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扮演小飞侠,最喜欢问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去梦幻岛。我笑着抱紧他:“等宝宝再长大一些才可以哦……”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梦幻岛,诺儿,我的宝贝,等你长大了,可以自由自在地游遍名山大川,娘希望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去你梦想中的梦幻岛。
“宝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诺儿奶声奶气地追问。我微笑着轻抚他那酷似云峥的眉眼,轻声低喃:“宝宝每天都在长大,很快很快就能长大……”
小红听到我们娘俩儿的说话声,转进内室:“姐姐醒了?”
“醒了,什么时辰了?”我懒懒地道。小红道:“酉时三刻了,姐姐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啊,不睡了,该去爷爷那里用晚膳了。”我抱着诺儿坐起来,“小飞侠,起床了,跟娘一起去陪太爷爷吃饭了。”
“嗯。”诺儿乖巧地点头。小红唤了奶娘进来把诺儿抱去梳洗,我也赶紧下床洗漱整装。收拾妥当带着诺儿去老爷子那里的时候,见老爷子和安远兮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我们了,我不好意思地坐下来:“对不起爷爷,我睡太久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吵你的。”老爷子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立即追问我在宫里做了些什么,“开饭吧。”
劫后余生,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平平安安吃顿饭,让我觉得这一刻格外珍贵。“叔叔,大虾……”诺儿指着盘子里的白灼虾,高兴地嚷。不知道是不是缘于对父爱的渴望,这孩子打小就跟安远兮很亲近,从他开始和我们一起在老爷子房里用晚膳时起,就喜欢坐到安远兮身边去,黏着他说话。安远兮笑着给他剥了一只虾,他剥虾的手艺很高明,在虾头处剥开三片甲,将虾肉挤出来,那虾壳和头还连着,放在盘里就像没有吃过似的。诺儿佩服得瞪大眼,安远兮将虾肉喂到他嘴里:“好不好吃?”
“好吃……”诺儿嚼着虾肉,含糊不清地应着,对着安远兮笑,安远兮温柔地看他,目光满是宠溺。我酸涩地看这一幕,不管我做得多好,多爱诺儿,也不得不承认,我给诺儿的爱始终是不完整的,母爱代替不了父爱。云峥,你把属于你的责任抛给我,我做不好,我根本做不好……
百般滋味地吃完这顿晚饭,老爷子留下我谈话。安远兮抱着诺儿出去,下人们快速收拾了餐碟,奉上热茶,轻手轻脚地掩门退出房。我将在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老爷子,咬着唇道:“爷爷,景王终于倒台了!我真想亲眼看着他被行刑……”
皇室亲王即使犯了谋朝篡位的大罪也会留具全尸,不会弄到菜市口斩首示众的。老爷子拍了拍我的手:“那场面不好看的。”
我吸了口气,想了想:“爷爷,你说皇上昨儿让我进宫,是不是想胁迫云家不要插手景王的事?皇上会不会……”
“他忌惮云家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老爷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不过,要胁迫云家,把诺儿抱进宫去不是更有效吗?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
我蹙起了眉,老爷子轻叹道:“景王逼宫谋反,表面上看来皇城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他布下天罗地网等景王上钩,,心中十分清楚,其实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比流兵四起的皇城外安全,你知道昨晚京城有多少平民百姓家被劫掠吗?连侯府都被流兵闯了进来……丫头,他对你也算上心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把你护在身边……”
“爷爷……”我心中不安。竟是这样?老爷子竟然认为皇帝召我进宫,是想保护我。那我岂非误解了皇帝的苦心,然而老爷子把话这样摊开来说,是什么意思呢?是怕我和皇帝纠缠不清、败坏门风吗?还是在提醒我,或者皇帝的另眼相看可供我利用?
老爷子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丫头你是个重情的人,谁对你好,你都记在心里。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他对你有心,只是单单对你,这份心不会延及到云家,甚至诺儿身上。当他不容云家的时候,他不会因为你而作出有损他利益的决定,你可明白?”
我微微一颤,老爷子清醒地点清了这个事实,云家和皇帝,始终不能共存,即使皇帝再怎么纵容我,也不会因为我乱了棋局。我在宫中还跟他侃侃而谈,说他是下棋的人,怎么身在局中,竟忘了自己也是一颗棋子。我闭上眼睛:“我明白,爷爷。”
“咱们待在京里的时候也太长了,现在景王已倒,咱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了。”老爷子淡淡地道,“如今南方被九王占据,四处都乱着,等朝廷解决了这件事,路上安全了,咱们就请旨回沧都吧,说到底,沧都才是云家的封地。离朝堂远了,到底安全些。”
“是,爷爷。”我恭顺地道。是啊,远离朝堂,偏安一隅,再不用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纷争,才能让皇帝稍稍放下戒心吧?退出房来,看着天空下那抹亮人的晚霞,我的胸口却莫名地纠结着,闷得透不过气。
第16章大定
皇帝归朝之后,迅速处理了乱成一团麻的朝政。迎战雪狼王的事派给了寂惊云;九王那边,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召九王返京,令凤家军速速撤军;太后结束了修行,从静慈庵回了宫景王党被迅速地圈定,抓的抓、抄家的抄家,京城人心惶。我求皇帝让我见景王,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总感觉就这样让他死了,不问个清楚明白,总感觉差点什么。是痛打落水狗也好,让自己心里痛快一点也好,我也一定要见上他一面才甘心。
次日,我拿了易沉谙交给我的银匕首,去了寂将军府。寂惊云这几天应该都是没有时间回将军府的,但皇上命他征战雪狼王,出征前,他一定会回府看看平安,交代几句。这匕首,我就托他交给赛卡门好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向皇帝请求去见她。
平安见了我,一径热情:“姐姐,我二叔还有一阵才能回来呢,要不你等他一会儿?”
我有段日子没见她,平安待人处事更见大家风度,眉字之间已经退尽稚气。我笑着看她:“平安长大了,越发精干了,这假也该销了吧几时回宫当值?”
“姐姐打趣我。”平安笑道,“也就是这两天吧,皇上都回宫了,我也不能再偷懒了。”
我可不是打趣你。”我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皇上都敢交这么大的事儿给你了,说明平安已经是他身边的得力人儿了,精干也是应该的。”
寂将军诈亡这件事,现在想来,平安一定是早就知道内幕的。当初景王党要求开棺验尸,她拼死不让,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若寂惊云的死亡真有疑点,为什么平安不让开棺?她和她二叔相依为命,感情那么好,要是寂惊云真是蒙冤而亡,以她的性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天曌国那个风俗不过是个托词。皇帝肯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可能恰恰也是怕她不明真相闹将起来,破坏他的部署吧?不过,她能将这个秘密严守住,对她的性子来说也是不容易了
“姐姐知道了?”平安忐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是想瞒姐姐……”
“傻丫头,这是国家机密,你自然得严守,我怎么会怪你?”我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是当时,以为寂将军身亡,心里着实难过了一阵,知道是假的,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恼你们呢……”
“我最初也真以为二叔死了,那难过也不是假的……”平安顿了顿,转眼看向房门,面上带上几分惊喜,“二叔?你回来了?”说着,已经起身冲过去,一头扑进寂惊云怀里,眼泪就刷刷地掉下来。我赶紧也站起来,这才想起,寂惊云未亡的消息虽然早传开了,但他这两天一直在宫里,平安也应该是才见到他。
“傻丫头,别哭别哭,二叔不是没事吗?”寂惊云宠溺地摸了摸平安的头,看了我一眼,笑道,“让云夫人看笑话了不是?”
“对了,叶姐姐是来找你的。”平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从他怀里离开。寂惊云看着我道:“云夫人找惊云何事?”
我笑着看他叔侄二人释放亲情,有些犹豫,接下来这个话题,不可避免地会破坏这一刻的气氛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将军回来可见过寂夫人?”
气氛果然立即就变了,寂惊云的目光平静得过于刻意,平安的双眼却似要喷出火来:“姐姐提她干什么?我二叔可没有这样会陷害自己相公的夫人!”
我迟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那把银匕首:“这把匕首是赛姑娘的旧物,是一个朋友托我带给她的。我知道为此事要求将军,有些欠妥,不过妾身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
寂惊云闻言,接过我手中的匕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平安一把夺过匕首,冷笑道:“人死了还让人不得安宁!”说着一把将匕首塞到我手里,“叶姐姐,这匕首谁给你的你还给谁,我二叔没法帮你,那个姓赛的已经死了……”
“什么?”我怔了怔,我知道赛卡门此犯的是死罪,可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无声无息地就死了,“皇上已经审讯过她了?”上次皇上不是说,等寂惊云醒了,再审讯她,好还寂惊云清白吗?
“哪还需得着皇上审她?”平安冷笑道,“那蛊王一死,她体内的禁咒跟着发作,还活得了?”
我抽了口凉气:“可那日那位司天台监副大人,不是说她身上的禁咒,只要施咒者死去,就能清除吗?”
“她拿自己的命和蛊王交换那邪法来害人,性命便与蛊王同生共死,蛊王死于非命,她自然也活不了。”平安脸上一片憎恶,“我二叔对她这样好,她竟这样对我二叔……”
“平安!”寂惊云的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感觉的神色,沉声道,“逝者已矣,你无谓再作苛责。”
我完全怔住,想起之前赛卡门说的那些,实在不相信寂将军是她所说的那种人,只是这中间即使有什么误会也好,对彼此的伤害都已经造成,现在她死了,就算是恩怨两清了吧?
“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那赛姑娘葬在何处?”我又道。这话是帮沉谙问的,我不知道沉谙知道了赛卡门的死讯会如何,大概会想去拜拜她的。
“她还未落葬。”寂惊云见我诧异地扬了扬眉,解释道,“我将她的尸身火化了,准备这次出征时,将她的骨灰带回辰星国,葬到她的故土。”
“将军有心了。”原来如此。这应该是赛卡门心中的愿望吧,不管游子离家多远,总希望魂归故土。只是如今故国安在?辰星国已经变成了雪狼国……蓦地,我心中微微一惊,抬眼定定地看着寂惊云。他是要潜入敌国埋葬赛卡门?还是皇上有意将雪狼国收复?寂惊云见我紧紧盯着他,垂下眼睑,我心下了然,只怕是后者居多。看来皇帝不仅仅是要把雪狼王和狼骑兵歼灭在天曌国腹地,想来也是,既然辰星国已经变成了雪狼国,雪狼王和狼骑兵主力又被全歼,只消把辰星国剩下的雪狼族人解决掉,辰星国就成了天曌国的囊中之物。当今天子不是守成之君,又怎么会放弃这样一个开疆拓土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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