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眉尖微蹙:“你要我做什么?”
顾飞泉双手搁在大腿上,抖得停不下来,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说:“我不知道她的心结在哪,但总归和三十年前的事有关,时间来不及了,我想请你去问顾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顾砚秋:“我问他,他就会说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把我和我妈害得这么惨,真的要我妈死了他才能不守着那些秘密进棺材吗?!”顾飞泉突然发作,很快镇定下来,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林阅微细一琢磨顾飞泉的话,几乎想立刻出声阻止,她可没忘记,顾槐那里还有顾砚秋出生的秘密,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还拦得住吗?
顾飞泉再次说:“我不是想替她求情,我只是想救她,就算是坐牢,我也不想看着她那么痛苦。”他神色尽显疲累,“毕竟她是我妈。”
“好,我答应你。”顾砚秋隔着毛巾在顾飞泉手背拍了拍,“但我没办法保证。”
“没关系的,你去做就好了。”顾飞泉头埋得很低,喃喃地说,“谢谢,谢谢。”
顾砚秋一阵心酸,叹了口气。
***
顾槐接连两日没见到贺松君和顾飞泉,在第二天的晚上等来了久未到医院来的顾砚秋。
顾砚秋一个人进来,把门反锁,拉开椅子,坐在顾槐床边。
父女俩静默无声地对视着。
顾砚秋问:“爸,贺松君雇凶手想撞死我,你知道吗?”
顾槐很沉地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他让自己的秘书去打听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他耳朵里还是很容易的。听到顾砚秋出意外,顾槐心跳骤然停了一下,沈怀瑜死后,顾砚秋就是他活着的唯一期盼。
顾砚秋苦笑:“所以你还打算瞒着吗?你对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还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在你心里的我,心理承受能力就那么脆弱吗?我是一个成年人,有权利知道真相,也有能力承受所有的真相。”
顾砚秋诘问说:“贺松君已经疯了,你还要逼疯哪一个?顾飞泉吗?如果他们俩你都不在意的话,那么我呢?你也不在乎吗?你到底是在保护我,还是在伤害我?”
“我……”顾槐启口,喉咙动了动,眼底有湿意漫上来,“是爸爸错了。”
顾砚秋:“你说出来吧,我都可以接受。”
良久。
“我和你妈妈相遇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夜,那时候我毕业不久,事业刚有了一点起色,我对你妈妈是一见钟情,但是那次之后,我不知道她的名姓,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无处寻起,只当是做过的一场美梦。”顾槐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目露怀念,透过前方的空气看得很远很远。
“后来机缘巧合又见到了她,她太美丽也太神秘了,没有哪个男人能抵御得住她的魅力,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确信我爱上了她,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我想追求她,然后共度一生。那个时候我和贺松君频频吵架,她嫌我工作太忙陪她时间不够,我嫌她不够体贴,本来就在分手边缘,我恰好在那时候重遇了怀瑜,便向贺松君提出了分手,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看我态度坚决,不得不同意了。
“你母亲绝对没有插足我和贺松君的感情,就算没有她,我们俩也会分手,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她也没有欺骗我,在我追求她的时候,她就向我坦白过,她喜欢女人,曾经有过一个深爱的女友,让我不要白费力气。我那时候年纪轻,不信邪,也不觉得喜欢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照样可以喜欢男人的,迟早有一天她会被我感动,我从来没有那么感觉深切地爱过一个人。我没想到,美梦很快成了真,她答应我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傻了。”顾槐松弛的脸皮上攒出一个神往的笑来,依稀能看到那段短暂的开心的过往岁月。
“我们先订的婚,然后我开始准备婚礼,教堂、婚纱、喜糖、请帖,事无巨细,全都是我操持的,你母亲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拿着各种方案去问她,她都说好。我知道她不爱我,但没关系我爱她就好了,她答应跟我结婚,我们往后还有很漫长的岁月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等她爱上我了,不,喜欢上我了也行,我们就可以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我们一家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家,我可以等。”
后来的事顾砚秋知道,她也看过夏知非的日记,沈怀瑜答应和他结婚,只是为了让另一个人放心而已。他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永远等不到沈怀瑜爱上他的那天。
顾砚秋看着父亲闪着亮光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再听下去。
顾槐说:“有的事是不能回头看的,越回头越不堪,但我总是去回想。我那时候工作很忙,我要结婚成家了,我以后要养妻子孩子,我要更努力的工作,给我的小家庭最好最好的未来。我忽略了很多细节,我知道你的母亲经常会出门,我也从来没有问,她不喜欢我问太多私事,秉持着夫妻间最基础的信任,我也没有问过,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尊重。如果我早知道她是去见贺松君的话……”
顾砚秋眼神微微一凛。
顾槐叹气道:“后来才会延伸出那么多的错事,是我疏忽了。”
顾砚秋说:“爸,这不是你的错。”
顾槐摇摇头,继续道:“我和你母亲结婚后,对她一如既往,她对我也是保持着对朋友的态度,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亲热,我带她出去散步、听音乐会、看戏,她隔一段时间便会同意一次,她一开始不是那么虔诚信佛的,只是时时盘着佛珠,就和你现在这样。事情的巨变发生在我和她婚后的第二年。”
顾砚秋坐直了身体,预感一切的节点都在这里了。
顾槐现在还能回想起那天晚上,沈怀瑜抱着他,神情异样地娇媚,喃喃地喊着他听不懂的字词,后来他知道了,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顾槐敛下眼底的水光,说:“婚后第二年的一个夜晚,我从外应酬归家,遍寻不到你母亲,最后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她,她喝了很多酒,醉了。我把她抱回房间,打算和原来一样分房而睡,她却拉住了我。她……把我当作了夏知非。”
顾槐是一个发育健康的成年男性,平时克制已是不易,何况深爱之人就在眼前,主动求欢。
顾槐闭了闭眼,说:“是我的错,我当时犯了糊涂……醒来她很后悔,我也很后悔,我向她下跪认错,你妈妈没有责怪我。但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孕。我欣喜若狂,她却如丧考妣,面白如纸。她说要打掉这个孩子,我怎么肯?这是我和她的孩子,她哪怕不爱我,为什么不能留下这个孩子,我可以照顾的。
“我几经追问,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贺松君和我分手以后,身怀有孕,本来是不要这个孩子的,是她将对方劝了下来,那时候飞泉已有两岁了。我这才醒悟,为什么她隔三岔五和我提起离婚,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离婚,她是要把从贺松君那里拿走的都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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