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修炼之外,云无觅开始频繁外出代表太清处理事务,这是在为了让他继承驻云峰积累威望。他白日奔忙,夜间修炼,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没有任何消遣乐趣。唯一的好友容迟也因为已经被定为下任掌门,日子过得同样叫苦连天,没有机会再偷偷下山带回来烤鸡美酒,来与云无觅谈天了。
在此间幻境中,阆仙悄悄陪着云无觅外出处理事务的日子里,已经看见过好几位女修对云无觅动心了。他常年外出征战是在齐道仙君陨落,继承驻云峰之后,此时就算看上去再如何冷漠,毕竟没有后世积累起来的威势,只被当成是年少清冷,有的是狂蜂浪蝶想要扑上来捂化这块寒冰。
修真界并不兴盲婚哑嫁,媒妁之言那一套,但是若是修士间互相动了心,只需要昭示门徒,告祭天道,将二人气运相连,便算是结成了道侣,许诺自此同舟共济。道侣之间衡量颇多,除了最基础的互有好感以外,对方的修为、师门、为人、气运,皆在考量之内。云无觅平日外出时为人清冷,却不代表别人看他也都是冷漠眼神,毕竟他样貌、修为、心性皆为顶尖,又出身太清驻云峰,不少女修都委婉向他传达过双修或希冀结为道侣的表意,却皆是被他无视了去。如此做派,反倒让他在女修中被传言成了一支凌霄花,暗地里开了赌盘谁能率先摘下他。
谁说修真之人就不八卦?
最被看好的是南山宫的极意仙子,因为这位道友手段够直接,样貌也够迷人,名下战绩数不胜数,不知道是多少男修女修的心上人,就算是被公认最难攻克的太清剑修,这位仙子名下也曾经拿下过其中一位女剑修的芳心。其次被看好的是润湖观的善知仙子,这位是当时的修真界第一美人,修为与云无觅相称,又已经被定为润湖观下一任观主,身份也是配得上的。
这些消息都曾经被摆上过阆仙的案头。他打听云无觅消息时,受身份修为所限,往往打听不到云无觅的具体行踪,但是这种桃色八卦却数不胜数,当年没少为此暗自生气。他当然不会把这些消息当真,只是传言亦是联系的一种,他因为不在云无觅身边,便要格外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联系上心一些,不喜欢他人谈论云无觅时,他只能作传闻中的无关人。
此刻他就在云无觅身侧,看着他对一朵又一朵桃花视而不见,心中却闷闷的。
他觉得云无觅过得太苦了,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要说当初阆仙能在隐瞒自己原身的情况下,在碧沉渊一众大妖中单独划分出一处领地,也应该算是被磨练得智计过人了。但是一旦遇上云无觅的事,用花花的话来说就是阆仙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终于,在云无觅又一次外出处理事务时,有女修拦住了他,直接向他告白了。
这位姑娘既不是极意仙子,也不是善知仙子,而是太清管辖之下的某二流门派的嫡系弟子,出身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却差云无觅差得远了。
阆仙在心中酸酸评估道,但是下一刻,他意识到这种擅自臆测对面前姑娘颇为不公,收敛了思绪,任由心中酸水咕噜咕噜冒泡,静观事态发展。
这位不知名的女修红了脸,站在云无觅身前时只将将到他胸膛,又因为害羞垂着头,看上去像是一只娇小的瑟瑟发抖的小松鼠,仿佛拦人这件事就已经耗尽了她毕生勇气。
她对云无觅道:“我心悦于君。”这声音细弱但坚定,且说这话的同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直视了云无觅双眼,即使那双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也没有退却。
她说的不是经过种种考量的我可与你结成道侣,也不是贪慕云无觅修为的我愿与君春风一度,而是简单又直接的:我心悦于君。我喜欢你,所以要说出来。
云无觅曾经把情根给了他人,即使七情并没有完全泯灭,却也远比他人淡薄,不过这种事,并不需与他人说。他道:“多谢道友垂青,不过我已心有所属,道友错爱了。”他说完,对姑娘轻点了一下头,便绕过了她,兀自离去了。即使身后传来了压抑啜泣声,他也没有回头。
被留在原地的姑娘涨红了脸,眼中满是泪水,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颊上坠下。她生得其实很是不错,杏眼樱唇,脸颊圆润,哭起来也像是饱满荔枝被戳地留了水,可怜又可爱。她此时哭泣,不是为了自己早已预料到会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是因为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在说那句话时那么孤寂,像是已经落寞了很久很久,并且以后,还将一直如此下去。
云无觅手指抚过腰间佩剑上的那块玉,他没有出声,阆仙却仿佛听见了他体内传来一声叹息,不知是在叹谁。自从阆仙进入幻境的那一夜后,云无觅再也没有将本命剑收入丹田之内,一直佩在身上。
齐道仙君的身体日见地越发不好了,选择了闭死关,从前需要他出面的事几乎都已经交到了云无觅手上。
在六个月后,云无觅再次收到了他师父的传信,让他去见他。
齐道仙君的洞府之内并没有点灯,他盘膝背对云无觅,坐在蒲团之上,道袍显得空荡荡的,像是一张落叶盖住了蜷缩起来的虫子尸体。
云无觅脚步一顿,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师父的背佝偻了下去。他行了一礼,如过去的这些年一般恭敬唤道:“师父。”
“徒弟啊……”齐道仙君没有回头,但是沙哑嗓音已经老态尽显,“你当真不怨我吗?”他换了一个字,相比“恨”,“怨”字要更轻巧,也更容易被说出口。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老了,不敢再问云无觅是不是恨他。
云无觅的答案仍然不变:“我不怨你,师父。”
齐道仙君哑声笑了几声,又问道:“那天道呢?”
“也不怨。”云无觅平静道。
“即使当年我本可以让你陪在阆仙身边,为你们的保密消息?”齐道仙君说道,或许是害怕云无觅打断,他语速很快,声音嘶哑,即使话尾因为受不住咳了几声,也很快继续接了下去,“以你如今阅历,应当可以猜到,我是因为害怕驻云峰后继无人,太清挡不住魔域进攻,才劝诱着你,让你成为了我的徒弟。”
“师父,最终做出决定的人是我。”云无觅道,他声音中漠然太过,即使是此刻齐道仙君弥留之际,也没有丝毫变动,但他说出的话,确实是在开解,“你于我有教养之恩,不必自我怪罪。”
齐道仙君闭了闭眼,若是云无觅没有他母亲的血脉,他自然是可以腆着脸用这教养之恩抵消愧疚的,可是当年他遇见云无觅时,这孩子体内便已经觉醒了白虎血脉,假以时日,定能依靠传承成为大妖。此刻他徒弟说的话,也只能宽慰宽慰他罢了,他没有看错人。
“徒弟,你过来。”齐道仙君唤道,他颤巍巍挺直了背脊,看着云无觅走到自己面前,单膝跪下,方便他师父看向他。
那双眼睛确实淡漠如冰雪,但是却也极其清澈,里面没有悲和喜,却也没有怨和恨。
“好,好,好!”齐道仙君握住了云无觅的手,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太清!”
云无觅道:“请师父放心。”
齐道仙君陨落了,他闭目时,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眼角却有一滴泪,被云无觅抬手擦去。他整理好了他师父几千年也没有穿好的道袍,才起身离开了殿内。
他没有撒谎,只是阆仙心知,若云无觅谁都不恨,那他唯一能恨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一月后,太清昭告天下,云无觅成为了新一任的驻云峰峰主,尊号云中君。
第五十八章 七情之恨(三)
在云无觅继任后,容迟也总算是事务告一段落,可以休息几天。
“你又带酒来了?”云无觅目光扫过容迟提在手上的酒坛,随口道。
容迟嘿嘿笑了两下,举了举酒坛,让云无觅看上面的标识,得意道:“这可是我下山办事的时候特意去隽一楼买的,别家酒可不像他们家酒坛子做得这么花哨,还裹一层镂空的金纱。你想喝吗,想喝就求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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