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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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主子能为自己的生活多争取一些,多抗争一些,然而她却从未真正想过,这样的日子过了这麽久,如果让主子突然见到那个人……要如何是好?什麽改善生活的办法可以以後再想,真要面对某个讨人厌又深沈可怕的家夥,她晴儿的胆子还不够大,而且主子的身子也还不够强──

所以此时此刻,当然是走为上策!

只一瞬间的功夫,晴儿心里的念头已经转了七八圈,她这些年被生活磨砺得多了,人也不自觉精明了许多。此时机灵地拉住凤幽夜的衣角,不让她转身往湖那边看,同时取过了油纸伞,迅速地撑开,遮住了凤幽夜可能投往某一方向的视线。

“夫人,雨有些大了,我搀著您走,您可别嫌弃晴儿噢!”

小侍女紧紧贴在凤幽夜的身侧,挽住她细瘦的胳膊,把纸伞倾斜到她那边,更加巧妙地遮住了某个方向的雨帘。

曲风亭建在湖心,并不只一处通往岸上。除了雨中渐进来人走的那条小道,还有另一条,正是凤幽夜来时的路──

她们主仆住的栖梧斋算是赤宁内城里面最偏僻的位置,距离某人住的靖宇堂那是极远的。整个内城的人本来就少得可怕,偌大的一个华丽雅致的“宫廷”,却像是个没人观赏的花园,寂寥冷清得很。

她家主子向来深居简出,某人嘛,应该是忙得要死,所以这两个人在一座城里住了三年,却是连面也没碰上过的。要不是主子大病初愈,调适好了心情出来赏景,两人像这样“狭路相逢”的机会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不像来时那麽轻,而是劈劈啪啪的,确实下得变大了不少。湖里的荷叶都被打得一颤一颤的,芙蕖亦随著雨儿点著头……

凤幽夜看得兴起,张口还想吟两句诗,但看身旁晴儿不知怎的一脸紧张严肃的样子,她又觉得好笑,把口中的诗句咽了回去,任小丫头紧紧搀著她,脚步奇快地在曲折的水上小道疾行,直奔岸上而去。

她不想告诉晴儿,其实她见水就在脚边,会有晕眩的感觉,走得那麽快会让她更加害怕……还有,那副画还留在石桌上呢。

罢了,有纸镇压著,应不会被风吹跑,等天晴以後再回来取吧。这里人少,湖心的亭子应该也鲜少会有人至,希望那些仍摊著的笔墨,不会惹得他人不便。

修岩看到亭子里两个女子撑著伞往另一条小道上走了的时候,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是暂时落了地。还好,不管主人现在有没有看到人,至少没正面碰上,对夫人再怎麽不屑一顾,也总没了让人家难堪的机会……

仍走在他前面的宁徽玉却在此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此时他银发半湿,向来冷淡的秀美面容亦被一层薄薄水雾蒙上了一层特别的面纱,那双无情无欲的凤眼,睫毛湿漉,眼眶内好似也变得氤氲起来……

事实上他自然也是发现了那两个女子,而且比修岩想象的要早。

本来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转身走得越远越好。今日却不知怎了,脚下既然踏出了第一步,他也就任凭自己继续走了下去……

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而已,前日也见过她们在这亭子里赏荷,此时他与修岩避雨,似乎也不需刻意再去避两个弱女子……他当自己是这麽想的。

然而眼看离那亭子已经近了,却见一把不大的油纸伞施施然遮住了两人小小的身影,且异常“聪明”地倾斜著,将某一个纤细的红色身影遮了个严实……

那个“聪明”地“指挥”著纸伞的小女子一定没有发现,她身边的红衣女子其实步子有些踉跄……似乎就要跟不上那绿衣小丫头的脚步。

自己避雨,却偏巧“赶”走了亭中原有的人?

宁徽玉嘴角淡笑。

也是,他一个大男人避什麽雨,倒是显得轻浮了。说不定在人家看来,这还是个刻薄男人的刻薄之举……

想到这里,心下忽然冒出一丝不适感来。再眨著被水汽浸湿的眼,目送那个纤瘦的身影远去,本就不怎麽愉悦的心情忽然变得烦躁了起来。

他转身,想要原路返回。然後对上身後修岩询问的目光,宁徽玉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沈静又波澜不兴的城主。此时两人还站在湖中层层莲叶之间,窄窄的一条小道,掉头回去,势必会让身後的修岩觉得“奇怪”……

於是他继续走,三两步就进了那曲风亭。

亭子并不算大,清清雅雅的,淡淡的风拂面而来,仿佛还夹杂著一丝若有似无女子的幽香……

男人的目光第一时便被石桌上的画作给吸引了。

仅仅用了黑色的墨,精致的线条却勾勒出了最生动优美的湖景,一池青葱的绿,娇豔的红,甚至那丝丝细雨,似乎都溶在了那一副画里……

再看边上一首小词,字迹工整秀丽,与那画的工笔可谓相得益彰──

无端轻薄云,暗作廉纤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却道孤城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  (注)

好一句“无端轻薄云,暗作廉纤雨”!一个小小女子,心中暗藏的气势却不小……词句如字迹般清雅秀丽,然──

“中洲”?还是在思念故土“中州”麽……而他这偌大一座赤宁城,在此女子的眼中,却仅仅是一座“孤城”?

呵,也对……在大漠里隐匿了多年,如此寂寥空旷的一座空城,谁能说不是座孤城呢?此处气候确是连花卉都极少,倒也确实委屈了这个风雅女子……而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宁徽玉自己忽然一惊。

这是怎麽了……要说“委屈”一个女子,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他何时曾给予过半分怜惜?有些事,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心里自动地排斥著,渐渐的也就完全听而不闻了……

而这时心底的这一分柔软,可是因为这三年多来暗暗地一丝一毫积累下的,不多的歉疚?

亭外,蒙蒙满湖烟雨,亭内,淡淡一声叹息。

银发男子执著那副水墨画作,凝视了许久……

站在一旁的侍卫心里可谓七上八下──这人虽没碰上,却留了副画在此,实在不知是好是坏。不过看主人的脸色还不算太糟就是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那双向来无情无欲的凤目间,隐约有分异常柔和的光芒闪过。

-

注:梨的烂文笔要写像样的词句出来大家知道是很困难的……

这里只好拼凑加化用了古人的几句咏荷词。有点心虚……还请莫怪。

(12鲜币)3、无物结同心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次日天明,又是晨曦明媚,不由得人不心境大好。

凤幽夜借晴儿不在跟前的一个空子,独自来到了曲风亭。

气质娴雅的女子沈静地走过曲折的小道,却意外发现亭中不见了她来此的目的──石桌上本应在的那幅画,她倒是为它想过可能会出现的被雨水浸染得惨不忍睹的下场,却怎麽也没料到它会就这样不翼而飞!

怎麽回事,是夜里风大,被吹入湖心了?可是,石桌上的纸镇下并无残余的纸屑,余下的一小叠画纸也依然整齐……事实上,昨日未及收拾干净的笔墨纸砚,此刻都整整齐齐地摆放著,显然是经人收拾妥当。

是有谁经过了这里?从那摆放笔墨的方式,就能看得出是个性素好洁,且对文墨之事颇为熟稔的人……看来,是她的随意惹得他人不快了呢。

不知怎的,平静的心底起了波澜,她忽然就有了点慌张。

总觉得哪里不对呢,那个人……不,不会是他。想来他躲她都来不及,怎可能还收拾她留下的笔墨?

就算真是他经过,真是他随手收拾了,也不至於会“顺手”收走了她的画……那,会是谁呢?这内城里的人她认识得很少,相熟的人更是几乎没有的,想来也不会是有人特意为她收起来了。那麽,究竟何人会将一幅再平庸不过的画给“顺手牵羊”了?

凝眉想了许久,无数的可能性在心头蹿动,直到一阵清凉晨风拂过她柔嫩的面颊,她才露出凉凉一笑──她还真是闲得久了,只一幅画而已,却又叫她胡思乱想!又不是什麽千金墨宝,丢了便丢了,再画一幅便是,哪里要这样给自己心里多生疑窦。

她微微叹息,摇了摇螓首,抛下了疑虑,将石桌上的东西都取了,娉娉婷婷又往来路去了……

纵使凤幽夜冰雪聪明,多年之後亦无法得解──这“偷”画之人,为何会是那第一个就被怀疑、却又第一个被排除嫌弃的男人……

**

靖宇堂

修岩盯著墙上那幅画已经看了足足半日。

不是他这个只懂习武不谙文墨的大老粗突然间开了窍,而是他实在很想弄明白,这副已被装裱得极其精致的画作,到底有什麽稀奇之处──可以稀奇到让他家主人不问自取,径自带回家来;带回来也就算了,还心血来潮自己动手裱了起来;裱好了也就算了,还郑重其事地挂在了堂中……

他跟了主人这麽久,还是第一次见主人做出这种“出格”之事来。

他知道昨日主人是看有雨点被风吹进亭中打湿了画纸,应是惜画才把它卷起,塞入衣中一路带了回来。然而主人向来不是会关心这种琐事的人──大活人都没见他施舍过一分的关怀,一张画纸不知怎的倒是得蒙救护──

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而这多年没尽过丈夫义务的男人,若不知道这画的主人是谁也就罢了,可他若是心里明白的,还这样做……

想到此处,修岩忍不住擦擦冷汗。不知道主人是不是因一趟南方之行受的刺激太大,才使得行为变得如此怪异。

南方……唉,那个美丽女子,实在是辜负了主人这麽多年的心思啊!

修岩的目光在墙上几幅画卷之间转了两圈,最後停在一个隐秘的凹槽处──小小的机关控制的那间无外人知晓的暗室里,究竟藏了多少主人的秘密……连他这个贴身的侍卫都不知晓。

“喂……这边,修岩!”

一个绿衣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圆圆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著,头顶两只小髻更显得女孩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

“晴儿?”修岩一怔,这丫头怎麽知道这会儿跑这里来找他?

黑羽族的少主来访,主人去了外城与之密谈,却不让他跟著──这丫头倒是会钻空子!

“你有事找我?”看见这精灵可爱的小丫头,向来沈闷的大男人也不禁放柔了声音,黝黑的俊脸上带著一丝可疑的羞赧。

“哼,谁要找你。”小丫头确信里头并没有某人的存在之後,才鼓起腮帮子,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你今天这麽闲?不用陪你家主人逛花园?”

一听这话,修岩立时明白这丫头是算账来了。

“主人出去了,今日还不知会不会回来。如果有事需要帮忙的,我今天正好可以去办……”不管这丫头怎麽想怎麽说,他一直以来想帮助照顾这两个女人的心是真的。

“哼。”晴儿又撅了撅嘴,虽是冷哼了一声,但圆圆的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容。

她很少有机会进靖宇堂,眼下看某人不在,胆子大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堂中。她也不理眼巴巴盯著她看的修岩,只睁著双圆圆的大眼滴溜溜地四处乱瞧……很快,小丫头眼睛一亮!

“真的在这儿!”──墙壁上,一副清雅的青莲雨荷图,正堂而皇之地高高挂著。

她就说嘛!那画好好的怎麽会不见了,定是有人“偷”了!那个某人也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干嘛要“偷”她家公主的画?!害得公主一早回来以後就有些失魂落魄的……

“这个……”修岩顺她目光看去,骤然有些脸红。

虽然画不是自己“偷”的,可自家主人跟夫人之间那麽尴尬的关系……实在是让夹在中间的人为难呐!

“这个什麽?这个明明是我家主子的,为什麽会跑来挂在这里?!”小丫头得理不饶人,两只眼睛瞪得更圆了。

“呃……这个,是主人看画纸被雨水打湿了,才带回来弄干净了裱起来的。应该是看夫人画作的好,才、才挂起来的……”他都替自家主人脸红呐!

“哼!他倒是好意思!”绿衣小婢又娇嗤了一声,“我不管,你把画还我!”

“这……”

本就有些木讷的男人更加没辙了。看小丫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他想了又想,最後只能说,“我做不得主。不如,你让夫人亲自过来取……”

小丫头脸上还是气呼呼的,眸子又咕噜噜转了两圈,倒也没再说什麽。出门前又狐疑地看了看那幅被装裱一新的雨荷图,绿衣小婢终於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

往靖宇堂来的一路,凤幽夜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麽可能呢,自己的画竟真是跑到……那个人那去了。本就有些莫名不安的心,在听了晴儿的话之後更加跳动得厉害。等到用了晚膳之後,她整个人都已是坐立不安了。

为什麽、为什麽……她不停地问自己。

走到靖宇堂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

明知道他不在,她才鼓起勇气来的……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身子不停地发颤,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晴儿那丫头也不知怎麽了,说是不舒服不肯出来陪她走这一趟。要她独自来此,心里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忍不住,很想亲眼看一看……自己的画,是不是真的,被那个男人给收起来了?

(34鲜币)4、神的欲望〖h加长版〗 (慎)

靖宇堂,是她之前从未曾涉足过的一个地方。

看著这个对她来说明明非常陌生,但却时常会出现在她想象之中的神秘“禁地”, 凤幽夜心里的忐忑更深了一些。不知道为什麽,总有种不大安详的预感……

只不过是去看看而已,没什麽大不了的──她不断告诉自己。

这靖宇堂比她想象中还要雅致和大气。

临水而造的建筑,恢弘又不失精致秀婉。“靖宇”二字,确实只有这样的建筑,还有……那般的男人,才能匹配得起吧?

经底层一名侍者的指点,凤幽夜莲步轻移,往这里的“主人”平常处理公务及居住的楼层拾级而上。

缓缓地行,默默地将沿途一切尽收眼底,来自以骄奢著称的中州皇室、出身尊贵的女子,却不禁在心底感叹此间主人的品味高雅和独特。

这个男子,与她的父亲和兄长,应该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如果说父兄的野心和控制欲令他们骄傲而痛苦地活在世界的顶端,那麽这座城池的主人,或许是个将翻手为云覆手雨建立在清心寡欲之上的超脱之人……

众人都说,他是神。

冷淡眉眼,俯瞰众生。

那麽此刻,她算不算是,闯入了“神”的圣坛,闯入了一个不该她来的禁地?

在心里默默对自己的“夫婿”做著各种揣测,也对自己今日的行为“反思”了百般,到最後凤幽夜也只能淡淡一笑,决定还是按来时的意向,看看自己的画究竟是落於何处便是了。

在招待来客用的偏厅中转了一圈,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她。

这里似乎没比她的栖梧斋多几分人气呐!或许是主人不在,不用人伺候的缘故,但是这修岩,却为何也久不出现?

凤幽夜犹豫了许久,最後还是推开了正堂的大门。

一双轻灵妙目中放出温雅的柔光,在屋内静静缱绻而过。

正中一张桌案,边上一个书橱,不远处还有一只香炉……简简单单的摆设,每一样东西都透著浓浓的古朴之意,精致淡雅。

她的目光逡巡,最後停留在了雪白的墙壁之上,一幅幅精美的画卷之中,一副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

真的在这!

确定了这一点之後,她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

看著自己描绘出来的画境,经过那个人的手,静静挂在他的房中……不知怎的会让她有种异样的欣慰。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触了一圈那些画作,纤纤玉指却不经意停留在了一个原本非常隐秘的凹槽处。

明明知道不应该好奇,不应该做出逾越之事,然而鬼使神差,她的手指就这麽按了下去,再轻轻一转……

墙上一幅并不起眼的画卷一动,一道隐秘的石门出现在凤幽夜的眼前。

踩进那暗藏的房间那一刻,凤幽夜就後悔了。

入眼全都是一个女孩子的面目。

那眉目,那鼻尖,那下巴,那一头长发……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动人。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女,却已长出了倾国倾城的容颜。

……

不错,借著窗口洒进的月光,凤幽夜将房内的景象看了个清楚──整个房间满满的,全都是这一个女子的画像。

每一笔,全都饱含著思念,每一画,都暗藏著深邃浓情……

像是窥见了这个世上最不该被她知晓的秘密!凤幽夜的心在短短的一瞬间就揪紧到了发疼的地步。

她多想让自己转身、夺路而逃!然而这一刻,她的脚步就像是被钉住了,使自己不得不就这麽傻愣在原地,寸步难移。

原来,原来……

原来“神”并非真的无情无欲,并非真的淡泊出世看透一切──

他只是,陷得太深,又比一般人更加,有口难言。又或许,他只是,不屑与世人分享他的所爱罢了……

如果,如果他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许她还会为他感到庆幸的──毕竟,“神”的光环再怎麽崇高,都不应该压抑住真实的人性……他再怎麽强势自负,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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