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缇将茶杯拿在掌上端详,茶杯并无特殊之处。南缇无意间拇指触着杯沿摩挲,一摩之下,却觉心底无限沧桑。
南缇就用拇指来来回回摩挲杯沿,心里也仿佛跟着指头起了老茧。
缓缓的,指甲大小的毗夜渐现杯中。
“师傅!”南缇激动得唤了毗夜一声,她不敢大声,怕门外的横江,又怕更远的柳月池发现。
“魔君果然是将你藏了起来。”南缇唇凑近杯沿,悄悄对杯底的毗夜讲话,声音小得就像情人间的呢喃,只让毗夜一人听到。
“师傅我怎么能救你出去?”南缇问毗夜。
良久不说话的毗夜又是良久沉默。
许久,毗夜完全仰起脖子,将一张如玉的僧面仰视南缇。
毗夜对着南缇,徐徐展开一笑,若宝座绽开的莲花。
毗夜似乎很累了,他轻轻闭起眼睛,将后脑勺靠向杯壁,无力道:“出不出去的……”
南缇听得心疼,见毗夜闭眼靠着杯壁休息,手中却仍然转着佛珠。她就劝他:“师傅,你要是累了,就别念经了吧。”
虽然茶杯口径窄小,南缇却还是情不自禁向杯内伸进一指,想安慰毗夜,抚抚他的后背,或者用指头牵牵他的手。
毗夜却忽然睁开眼睛,突如其来地将南缇的指头一抓。她的食指在杯中同毗夜整身一般大小,毗夜抓着南缇的食指,仿如他环臂搂住她。
“我念经,不代表我就修成了佛。”毗夜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南缇迷糊,她不明白毗夜的话,像谜语,猜不透。又像佛偈,怎么也悟不穿。
“你在说什么呢?”南缇问毗夜。
结果毗夜的回答让南缇更迷惑了,他若打诳语一般道:“我把话都说出来,不代表我能缓解心里的苦。”
南缇不明白毗夜在说什么。但她听到毗夜用“我”自称,而不是“贫僧”,便觉自己同毗夜两心更贴近一步,甚是开心。
南缇的双唇不自觉弯起来笑了。忽听见门外闹哄哄的,南缇急忙伸手将茶杯一捂:“师傅你先藏好,我出去看看。”
南缇生怕是柳月池回来了,急忙出门探看。她先正经了神色,装作根本未曾见过毗夜的样子,这才打开了房门。
南缇打开房门,发现门外依旧只有横江。闹哄哄的声音原是从远处一队歌舞姬中传来。
好像……是大名郡主在远处的空地上欣赏歌舞。
南缇眯起眼睛细看,不敢置信。她连眨了几下眼睛,方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今日,大名郡主的容貌又不同了:郡主成了鹅蛋脸,丹凤眼也变成了双眼皮。
南缇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横江:“横江,那边在欣赏歌舞的是哪位贵人?”
“不是你姑姑大名郡主么?”横江果断接口。
南缇见横江神色淡定,她更是心惊,断断续续,试探着问他:“横江,你……觉不觉着……姑姑和那天救我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大名郡主被称作千面郡主。”横江从容告诉南缇:“她本来就每日换一张脸。”
千面郡主?
每日换一张脸?
南缇正要向横江详问,就瞧见一名大名郡主的侍女匆匆往这边跑来。
侍女至南缇和横江面前,对南缇说:“我家主人请姑娘过去。”
南缇点头答应,她在前,横江在后,两人一同跟着侍女走了过去。
大名郡主见南缇过来,旋即赐座,接着屏退下诸位歌舞姬,连横江也一并屏退了。
只留下郡主和南缇两人,大名郡主便开门见山对南缇说:“本宫方才见你立在远处,脸色诧异,可是惊讶本宫日日变脸?”
南缇不禁震动抬头,正好对上大名郡主含着丝丝苦涩的目光。
雍容美貌的郡主首次在人前展露脆弱。
“横江方才应该和你说了本宫是‘千面郡主’了吧。”大名郡主连语气也是苦的,怅然中似夹杂着悔恨。她抬眸问南缇:“南缇,你可愿听姑姑给你讲个不好听的故事?”
千面郡主,本只生着一张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脸。
正是因为她样貌普通,纵然贵为郡主,却也无任何男子亲睐。
彼时大名郡主青春年少,爱慕上朝中的吏部侍郎。得知这位侍郎喜欢小脸樱唇的女人,大名郡主就去求会法术太皇太后,恳求自己的母亲为其换一张长有樱唇的小脸。
太皇太后疼爱女儿,自然为大名郡主施换脸。很快,吏部侍郎见到改容换貌后的大名郡主,顷刻惊为天人,两人迅速坠入恩爱。
如胶似漆两载,大名郡主却渐渐对侍郎心生厌倦。她移情别恋,又爱慕上了那一年的新科状元。
状元喜好银盘满月脸,饱满的额头,大名郡主就按着状元的喜好,找太皇太后又换了一张脸。
春去秋来,大名郡主失却了对状元的兴趣,悄然对国子监祭酒钟情。
祭酒大人爱看长着罥烟眉,颧骨尖削,病怏怏的女郎们。大名郡主为博取意中人的真心,就换了第三张脸,果然国子监祭酒痴迷上大名郡主,今生非她不娶。
可大名郡主却不想嫁他,短短数月,多情的郡主就喜欢上了第四个男人……
“那时候朝中很多人非议本宫,说本宫每换一张脸都能集一根男}器。千面千人,身子沾过的男人和换过的脸一样多。”大名郡主仰着下巴大笑着说,南缇却听得难过尴尬,替大名郡主低下头来。
“本宫那时年轻,虽然面上坦然,其实心里根本受不住这些话。”大名郡主着金袍靠在鸾椅上,高髻插满珠玉,继续说:“本宫就去求母后,把本宫最原本的面貌换回来,结果……”
大名郡主戛然止声。
南缇忍不住追问:“结果怎样?”
“结果因为发现换得脸太多,本宫早已忘了自己原本的样貌。”大名郡主对南缇笑笑:“于是本宫只能日复一日换脸。”
原来千张倾国貌,却皆是大名郡主不得不戴上的面具。
她的喜眉怒眼是别人的表情。情郎为她描眉,描的不是她的眉。情郎赠给她耳环,亲手为她戴上,却不是赠她她戴。大名郡主向情郎表述衷情,却不是由她自己的唇发出,甚至她对着情人笑一笑,旋起的梨涡也不真正属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周,努力更新,努力每章都更厚厚一章!争取在这个月完结!握拳!
37大名府(三)
南缇听着痛楚,轻声询问大名郡主:“姑姑,就没有破解的法子么?”
“没有。”大名郡主摇头:“除非本宫记起自己本来的脸。”
大名郡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她想了二三十年,尝试过各种努力,可是自己本来的脸却再也记不起来。
“本宫心里也不知道怎地,同你一见如故。”大名郡主前倾身子,牵过南缇的手:“你未必真是皇弟的亲女儿,可本宫就是觉着你是亲人。”
大名郡主这么一说,正撞上南缇心中所想,南缇一感动就抓紧了大名郡主的手。
“本宫四天后要回大名府,你不如陪本宫一道回去?以后就陪在姑姑身边作伴,好么?”大名郡主向南缇许诺:“若你心中有男人,本宫将他招赘进大名王府,绝不亏待他。”
高贵的郡主低了声音,眸中凝水央求渔女:“南缇,我很孤寂,陪着我……好么?”
南缇被大名郡主盯着,竟觉得自己对不起郡主。她避开大名郡主的目光后,才敢拒绝:“我暂时……只想待在汝宁王府。”
毗夜还在汝宁王府,正被柳月池囚于杯中。
南缇想照顾毗夜。
之后三天,她每日趁柳月池不在,悄悄溜进柳月池的厢房内,给毗夜送吃送喝。
因为知道杯中毗夜身形小,正常人的食物他不方便吃,南缇都是事先将食物磨细,磨得比米粒还小,用小匙一颗一颗送入杯中。
若是毗夜吃完,柳月池还没回来,南缇就再多留下来会,同毗夜说话,陪他一起度过时间。
南缇心想:也许她是个很无趣的女人,毗夜大多时候都是面目表情的。偶尔毗夜笑了几次,虽皆是转瞬而逝,她却次次欣喜万分。
第四天早上,南缇算着托付给风燕然查事已过去六天,就想出府去城里的钱庄问问情况。却遭到横江阻拦,死活不放南缇出府。
横江说南缇上次出去,差点就失诺不再回来,这次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背着王爷带她出去了。
“你不用背着王爷带我出去。”南缇转念一想,决定改让横江出府,帮她带风燕然的口信回来:“你背着王爷带一样东西回来,可以不?”
横江锁着南缇的目光,斩钉截铁道:“只要你不出汝宁王府,可以。”
南缇便嘱咐横江,去汝宁城中的风字号钱庄,问问南姑娘前些日子托付的那件事有结果了没?如果有结果了,就把信件带回来。
并且这信件横江最好不要偷看。
横江听完并不出声,南缇见他紧抿着双唇不曾张开,板着脸似乎不想答应南缇的要求。
莫不是她的要求太过分了?
南缇不由也紧张地闭着唇,慢慢咬牙。
横江突然抬手,将南缇脸侧的头发勾到耳后。他深深皱起眉头,责问南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缕头发老是掉下来?”
“知道知道,以后不会了。”南缇有求于人,赶紧认错。
横江一听大喜,立刻向南缇笑着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偷看信件的。”横江居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而且我会很快把信件带回来。”
横江从来不说谎话,他雷厉风行而去,又雷厉风行而回,竟只用了一刻钟,就将风燕然的亲笔信给南缇带了回来。
南缇迫不及待展开信纸,纸上风燕然言简意赅,只用几行文字就将二王同媚姬的过往写清。
读到风燕然写媚姬同大名王私奔那一行,南缇心中霎时果断否认:他们不是私奔!
南缇自己拿着信纸愣住:为什么她这么肯定……
倏然,南缇的脑袋猛地炸开,记忆之前仿佛存封在一堵墙内,这会墙壁轰然坍塌,令她将墙内往事重新目睹,重新想起来。
南缇的身子慢慢软下去,膝盖屈起,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横江见她读着信件,忽然就变得呆呆的。横江不解,他心中怪怪的,竟有些担心南缇,就问她:“你怎么了?”
“我很难过。”南缇的两眉向下弯,两眼向下弯,两边唇角也向下弯,整个人都坍了下来。她告诉横江:“我心里难过,很不开心。”
横江听闻心急,掀开袍子褪了亵}裤,利落扒了南缇的裙子就侵入了她。
王爷之前带回来的那些女人说很难过不开心,都是王爷要了她们,她们就不难过了,就开心了。
南缇也没有反抗横江,甚至都没有出声质问他。她只木然地挪动脖颈,对上横江的目光,望他一眼。
她眸中空无一物。
横江更是心急,只觉自己无比难过。他用手扒开南缇的两只腿,将他的身子朝着椅子一拱一拱,利器一下一下刺进南缇。
横江每一下都拱南缇的极乐之处,按准、磨碾、转圈,可是南缇却还是不笑,不出声,身子也不迎合横江动作。
横江伸手摸摸底下,南缇的下面也没有反应,是一口枯竭的,不出水的泉。
横江心里毛毛躁躁地烦闷,焦虑,就像汝宁王在他面前遇了险,他却护不得一样。横江便依照程序再加重些,不仅利器戳准南缇的极乐之处,还用手揉搓南缇前面的花}核。横江甚至用牙齿咬开南缇的上衫,抚上她的丰丘。
南缇渐渐开始有了反应,她的身体开始享受。甚至在横江将一腔心液全倾泻给南缇时,南缇第二次喷涌了仙露。
横江心中长松一口气,顿觉不枉他满头大汗,精疲力竭。
横江咧嘴笑开,粲然抬头,却发现南缇肤上泛红出汗,眸眼迷离,面上却始终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似乎……神情并不十分享受呢。
或者说她只是身子在享受,内心痛苦?
横江疑惑了。
横江想让南缇身心都享受,可是……王爷之前的女人皆没有出现过南缇这种情况,横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横江遵从本心动作,封住南缇的唇深深一吻。
吻完横江对自己也疑惑了,亲女人不属于程序内的范围的动作。
横江脑袋迷迷糊糊的,身子也迷迷糊糊的,亲眼瞧着南缇的头发又从耳根后头掉了出来,他却心烦意乱,无心再勾南缇的发丝到耳后。
横江迷糊了半天,给南缇整理好衣衫,不声不响出去,在门外默默守她。
南缇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她真的是很难过呢……因为她将她出生时,还有出生前的一些事,一股脑地想了起来。
南缇记起她从一个蛋壳里裂出来,向巫医父亲呈现她婴孩的形态。父亲用襁褓包裹起她,百感交集道:“这会你终于将我们忘得干净,彻底一点记忆也不剩了。”
南缇记起她在蛋壳中孵化十年,浑浑噩噩身形缩小变化,记忆逐渐清除。
南缇记起她是另外一个女人,样貌跟自己现在一样,但是身形却比现在高,更为丰润,年纪也比她现在要大。她和巫医,还有毗夜同站在一个巨大的蛋壳旁。她哭着问毗夜:“白玉佛佩你没有带来吗?”
“没有。”毗夜毫无情意地冷冷回答:“佛祖慈悲,予你入壳脱形。白玉佛再无作用,你即将与贫僧再无纠葛,又何必徒扯些牵挂!”
毗夜无情,巫医却痛心地劝慰女人,满语情意:“别哭,别哭。白玉佛我好好收在府中了,你放心。”
女人并不回应巫医生,她越哭越大声,眼泪奔腾,哭到不能自己。
女人听见白衣僧人在她身后对巫医说话:“我佛慈悲,回头是岸。大名王既有心悔改,弃恶从善,望能坚持至超脱之日。”
她又听见巫医许诺:“一定一定,圣僧放心,本王自不会再碰媚姬的身子,定好好抚养她长大。”
“咄!她不是她!出壳之后不可再唤她的人偶名!”毗夜呵斥巫医。
“一定一定,本王会给她另起新名,不会再叫她凤炼媚。”武医唯唯诺诺询问毗夜:“不知圣僧……有没有想到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毗夜闻言,冷语道:“她新生后要叫什么名字,又与贫僧何干!”
女人耳中听进毗夜的话,浑身彻底冰冷。她吸了吸鼻子,不再犹豫地钻进一个正逐渐合上的巨大蛋壳,没有一次回头看身后的两个男人。
南缇记起来往事:毗夜还叫毗夜,巫医却唤大名王。
而她,则是媚姬凤炼媚!
凤炼媚就是南缇,是她自己!
说凤炼媚是南缇母亲,是谎称是南缇父亲的大名王,撒的又一桩谎话。
大名王啊……原来养了她十几年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而是……而是曾和汝宁王一起分享她身子的男人。
也不能说分享,因为是她自己跪着似哈巴狗般谄媚着,骚}动着,以最下}贱的姿态央求这两个男人如禽}兽般糟}蹋她。
他们越糟}蹋媚姬,她心里难过得欲将他们遗忘,身子却本能地媚骨贱骨——男人越侮}辱,她的身子越开心。
因为她是媚姬。
媚姬因媚而生,是主人凤女雕出一具只有媚骨,是没有尊严和真情的胚形。
媚姬不具备羞}耻,也不具备自爱。她的职责就是永无止境地</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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