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到媚君面前,跪下来抱起她,口中直唤:“音奴,音奴,音奴啊——”
媚君在赤鸿冥怀中睁眼,第一个动作,却是支撑着身子挣脱了赤鸿冥。
媚君以客气知礼的口气对赤鸿冥说:“赤帝殿下,我知你……同我弟弟云关是朋友,这里谢你为了兄情弟谊,替他送我最后一程。”
媚君转头不再看赤鸿冥,果断将沾满她心和血的匕首往身后堂庭山下一抛。匕首垂直急速下落,一如当年曲云关的身躯在小华山顶坠崖。
媚君望着山底微笑,似满心宽慰:“云关,我来了!我终于同你一道坠崖!”
媚君言罢气绝,丧了性命。
霎时,赤鸿冥随媚君一道失了魂:她明明和曲云关只有姐弟之情,明明和媚君行过男女之}事,却未在辨明石上浮现的男子是他赤鸿冥!
媚君却要口是心非,扯出这么一套谎言,替赤鸿冥解围开脱。
她将情爱假意推给曲云关,直到临死最后一刻,都还在保护他。
赤鸿冥心底、心中,心上逐序苦笑三声:呵、呵、呵!
媚君怕是早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难逃天谴。她既上堂庭之山,就没想过要活着下山。
媚君决意赴死,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她故意引辨明石浮现欢}好过往,甘愿死前多受一道辱,只为能在完好维护赤鸿冥威严的情况下,向他表明心迹。
她终于赶在生命消逝前告诉他,她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终于过了,next!
话说我昨晚还多码了三千字,大家要想看我等下就把这三千字更出来。
52爱恨情仇命里去(八)
她是了无遗憾了,可接下来的岁月里,留他孑孓一身,怎么独活?
赤鸿冥的法术已是两界最强,他已不再需要背负重剑,扬手垂手皆是剑气,威力无人能敌。
但他好像比少年时更弱了,少年时尚能替媚君挡三剑,护她不死。到现在,却是不仅斩不断烦恼丝,甚至还被烦恼丝丝缠住了脑袋,看不清听不到说不出真心。
被烦恼丝绊住了脚,眼睁睁看挚爱在面前丧命。
赤帝在堂庭山顶抱媚君尸首枯坐百日,直到她血肉化尽,成一具白骨。他将媚君尸骨掩埋,从此遁世。
至于小华之山上产的野荔,赤鸿冥下定决心再也不吃。
心若再痛,就任它痛到死亡!
五百年后,赤鸿冥在媚君抛下匕首的山谷间徘徊,遇着了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似人非人,似仙非仙,似神非神。
男子金身六丈,发盘螺髻,面目方圆,穿着一件奇怪的双领下垂式衣裳。
赤鸿冥垂眼问他:“敢问兄台,姓是名谁?”
男子竟也垂低眼脸,答曰是佛。
赤鸿冥沉吟数秒,想起前不久的确有传闻:天竺国的悉达多,在灵山鹫峰顶上的得六丈金身,菩提树下成佛。
又因为他乘真如之道而来,故又唤作如来。
赤鸿冥便问如来:“佛陀,因何原故,来访我堂庭之山?”
“唐突造访。”如来垂目:“我欲造一串火焰宝珠,须用殿下山中特有的水玉钻金埮木,取得火焰。”
赤鸿冥右臂向上一挥,鲜红的衣袖迎风扬起:“随意上山去取吧!”
如来合十双手谢过,自行转身往堂庭山上去。如来行了三步,赤鸿冥却叫住他:“佛陀--”
如来转回身,面朝赤鸿冥,垂眸恭听。
“做佛的滋味如何?”赤鸿冥问如来。
“炽盛。”如来清晰答道:“做佛滋味炽盛,就好像孔雀食毒,孔雀鸟吃了蜈蚣、蛇蝎等百毒后,不但不死,羽毛反而更加艳丽光泽。做佛亦是如此,受的苦难罪孽越多,大恶尽归己身,反倒能够得到更多的般若智慧。”
赤鸿冥波光不经,身形不动,似在冥思。过了一会,他郑重地问:“得了般若智慧,有何益处?”
“般若智慧如炬。”如来再答:“烧起大火炬,黄金白银金刚钻,宝物恶物烂物臭物棘手物,投进大火里,统统被烧得精光,化作大光明火焰。得了般若智慧,如炬烧尽一切烦恼痛苦,从此一切自在,无惧、无疚、无忧,身心寂灭,再无杂念。”
“听起来像是不错。”赤鸿冥笑了一下,他轻缓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看来般若智慧,正是我想要的……那么,如何成佛?”赤鸿冥很严肃地问如来:“非要坐在菩提树下么?还是要出西荒去天竺国灵山静坐?”
如来闻言微笑,合十稍倾了身子,慈目告诉赤鸿冥:“立地既能成佛。”
赤鸿冥想了半响,低低沉稳出声:“嗯,明白了。”他又挥手:“佛陀,你自去取金埮木和水玉吧!”
如来也不再多言,转身上山,取得金埮木和水玉后自行离去。
赤鸿冥则在山谷底盘膝坐下,遵循如来教诲,若识自心,一悟及至佛地。
但是他悟了千年没有悟道,某一日又思及媚君,场景如画在他脑海中闪过:欢喜天偷}窥她跟男侍们欢}好,结界中她含住他泻后的利器,堂庭山顶她将带血的匕首往身后山谷抛下……
赤鸿冥头痛欲裂,一念不成佛,反而立地入魔。
他带着自己的堂庭之山,连同整块南荒陆地一起下堕。
坠地下沉九万里,于神人二界之外,另劈出第三界来。
这第三界里生着无边无际的炙火,将空气烤得滚烫模糊,南荒大陆上坠下的子民们在烈火中焚烧,哭嚎,赤鸿冥却不管不顾。
黄帝、玄帝、青帝和白帝皆看不下去,联合四荒天兵,一起向这第三界进攻,欲阻止赤鸿冥的荒}唐行为。但是赤鸿冥遇神杀神,遇仙杀仙,只要眼前有天兵,他就杀。杀得众神众仙尸体上的血流下来,生生将三界地上的炙火浇盖住,陆地变血海。
众神众仙的肉身在血海中分解,只留下累累白骨浮于海面,搭成道路。
赤鸿冥脚踏在白骨路上,面无表情而行。底下血海潮升潮落,白骨起起伏伏,赤鸿冥却走得极稳。
黄帝、玄帝、青帝和白帝齐落在前方,挡住赤鸿冥的去路。
四帝一起扬剑,剑锋齐指赤鸿冥:“赤鸿冥,你可知你罪孽滔天,已犯下累累不可饶恕的罪行?”
赤鸿冥想了下,从容答:“嗯。”
白帝年纪最轻,当即按耐不住上前,剑指赤鸿冥眉心:“赤鸿冥,那你还不速速就擒?再执迷不悟,莫怪本帝不再念及昔日情分——”
白帝一句未完,已无话音。赤鸿冥自白帝天灵盖劈下,手中剑气将白帝劈成两半。他再将落下的剑气往上一挑,挑破白帝肚子,将白帝两半再划作四半。
赤鸿冥横切竖切,将白帝剁成肉酱。
他再起手,将震慑着还来不及后退的剩下三帝,也全部切成了肉酱。
赤鸿冥转身,收起剑气,面色很淡然。
四帝的血溅满赤鸿冥整张面庞,甚至还有四帝的肉粘在他嘴边。赤鸿冥就在这血肉中冷漠睁着眼睛,本就寡情的声音在入魔后显得更加残酷:“本座想杀谁,就杀谁,谁也管不着。”
既已入魔,他索性血海白骨中走到尽头,舍弃赤姓,自称魔君鸿冥。
鸿冥魔君为第三界命名魔界,收容为人神二界所不容的妖怪。
一时间百鬼千怪万妖接踵涌入魔界,在赤鸿冥的庇护下,众妖怪再也不用做了坏事要遭受惩罚,犯下罪孽会承担报应。
妖怪们欢天喜地,,纷纷心甘情愿入魔,拥戴鸿冥为万魔始祖。
一日,魔界来了一位劝诫者,只有黑天血海白骨这三种颜色的魔界多出六丈金光。
如来坐在同样闪着金光的莲花座上,眼睑似他身前袈裟一般下垂。如来劝诫鸿冥道:“善哉善哉,回头是岸。”如来将手中如愿印收起,于胸前合十,“殿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鸿冥想了想,直直注视如来,淡然道:“本座估计是成不了佛了。”
“阿弥陀佛。”如来念一声佛偈,慈悲双眼刹那怒瞪,伸出金刚大手印向鸿冥罩来。
如来将鸿冥一掌按下,压在骷髅白骨地面上。
却听轰鸣一声,却是鸿冥的身子破掌而出,他的剑气刺穿了如来的掌骨。
佛祖的右手鲜血淋漓。
鸿冥两脚径直插}入血海中,他足踏在最低层炙火地面上,身形迎着黑风渐涨,肩膀与如来肩膀平齐。
鸿冥一剑横在如来的脖颈上。
如来似乎不愿意还手,又似乎被鸿冥完全压制住,并无还手之力。
如来忽变回慈悲面目,谆谆又道那四字:“阿弥陀佛”。
鸿冥盯了如来良久,缓缓将剑气从如来脖侧拿开。
“佛陀,本座不杀你。”鸿冥说:“杀了万生万物,本座还可以在佛面前忏悔。佛也杀了,就不剩下能忏悔的地方了。”鸿冥收起剑气,沉声道:“不杀。”
如来道:“善哉善哉。”
鸿冥一挥手,放了如来:“你走吧!”
如来驾莲花宝座欲走,鸿冥却又叫住他:“佛陀,站住!”
如来的莲花宝座转回来,正对着鸿冥。但是佛祖垂目,不能窥得眸中神色。
“忘记纠正你了。”鸿冥魔君一本正经地对如来说:“本座拿的是屠剑,不是屠刀。”
如来的肩头似乎动了一下。
莲花宝座再转半圈,如来离开了魔界。
金光消失,魔界又只剩下黑红白三色。
鸿冥魔君掀起红衣,在白骨地上随意席地而坐。他侧躺着身子,弓起一只腿,斜眼仰视黑天,了无趣味。鸿冥想起自己的袖囊里还收着曲云关给他做的那只玉杯,就拿出来,起手舀了一杯身旁血海里的血水。
鸿冥高高举起玉杯,与黑天同酌。
血水寡淡乏味。
鸿冥就再舀了两杯血水,掌覆在杯子的外壁上,第一次将血水烫成烧酒,第二次将血水冰镇,分两次饮而尽,依旧毫无味道。
鸿冥将玉杯反扣在白骨上,捏着杯底,将玉杯陀螺般转圈:再做什么事好呢?
他突然想到三界内已没有谁能打得过他,便给玉杯施法,让手中的杯子有了能囚住自己的功效。
如果哪一天他不慎掉入杯中,不败的功力将一星半点都无法施展。
鸿冥端着杯子冥思: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不小心掉进去了,算不算作茧自缚呢?
鸿冥想着,无趣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告诉大师,不作死,就不会死……
另外昨晚我沉浸在做封面中,一定要炫一下亲手用毁图秀秀做的两张封面,是不是很高(ci)端(xia)大(ni)气(n)上(de)档(gou)次(yan)?
今年就计划写五本,媚姑之后,就剩这两本加叫主了。
当然,当务之急是有条不紊完结媚姑= =#
53爱恨情仇命里去(九)
这边,赤鸿冥在魔界临时起兴,给自己的杯子施法。那边,如来的莲花宝座冉冉转出魔界,来到凡间陆地上。
如来刚一着陆,就遇见了凤女。
凤女原名灵凤,是灵感仰同九头鸟妖所生的次女。她半仙半妖之身,现又做魔,法力在魔界仅次于鸿冥之下,被尊位次尊。
她好像一辈子总是和“次”字离不开呢。
凤女虽与鸿冥有过婚约,但她入魔之前,只见过鸿冥一面,就是在那赤帝仙宫。
月下池畔柳边,匆匆一眼,要说一见钟情,到真算不上。只是凤女生活在东荒的时候,所有神仙的目光里,都把她当做鸿冥的妻子看待。
活在这样的目光里久了,凤女自己也产生了恍惚,好像她真的做了鸿冥共患难的妻子,她好像……对他挺钟情的。
凤女觉得她对鸿冥越来越情深。
凤女同父异母哥哥灵麒做青帝的时候,就斥责过凤女,说她是“一颗妄想心”。
不过后来因为媚君的事情,灵麒名誉扫地,渐渐就没多少资格管教凤女了。再后来,鸿冥堕魔,凤女在东荒拍月之山上哭着喊着要跟鸿冥一起堕魔。说她要生生世世无论发生什么都跟鸿冥在一起,说她与鸿冥仙魔永隔,再也活不下去。
凤女甚至绝食绝水以明志——虽然神仙并不需要真正吃喝。
凤女仿佛失了魂一样躺在拍月之山上,逢人便讲自己有多么情深,无时不念叨要随鸿冥而去——虽然她并没有迈出离开拍月之山的步伐。
灵麒某一日听得不耐烦了,分歧久了就不再有什么血缘兄妹。灵麒说:“既然你这么想去,做哥哥的就如你所愿。”
时为青帝灵麒的挥袖一扫,施展十层法力,铁了心将凤女扫下魔界,并下诏令,禁止凤女再重返陆地。
凤女被扫到魔界,又有些恨灵麒。她上不去陆地,便在魔界逢魔便讲她为鸿冥做的牺牲。凤女恨灵麒恨到灵麒被魔君鸿冥剁成肉酱的那一刻为止。听闻哥哥噩耗,她突然嚎嚎大哭。
她悔恨自己以前兄妹情薄的行为,对哥哥十分内疚——虽然灵麒性命都消失了,她的内疚对灵麒起不到任何作用。
凤女转而又恨起鸿冥来,她和他相爱,她又和她有杀兄之仇,相爱相杀,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凤女整天没事就在魔界纠结,今日想起来灵麒不在了,她可以重返陆上看一看了。凤女就去家乡东荒走了一遭,睹旧景更伤情,爱恨交加,心肝肺腑全部交瘁。
凤女从东荒回魔界,碰巧正面撞见如来。她就喊:“佛陀,站住!”
如来在莲花座上转回,静听座下凤女倾诉。
凤女纠结低泣,将自己对魔君鸿冥又爱又恨的心事全部向如来诉出。
“善哉善哉,离。”如来以一字解答凤女,告诉她远离鸿冥,就能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凤女听了,却寻思,她离不开鸿冥:一是她都随鸿冥堕魔了。若是离开鸿冥,三界中难免闲言碎语,有些目光,她承受不了。二是魔君鸿冥是三界中最强的男子,而她是距离鸿冥最亲近的女子……
凤女想到这,就笑着微微扬起了头。她说:“我爱魔尊,又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女施主舍不得,并非是爱殿下。”如来似乎一语就说穿了她。
凤女心一慌,但旋即稳住:“佛陀真是一番谬论呀!我如何不爱魔尊,兴许我并没过多深情。但现在同我最亲近的男子就是魔尊。那么,就等同于我爱他,我正深爱着他呢!”
她缓缓说出来,心也平缓下来,越来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凤女再问如来:“佛陀,我与魔尊的恩怨,究竟该怎么是好啊?”
“冤冤相报无尽,女施主不如放下,无恩无怨,使妄想心得解脱。”如来说完便乘莲花座走了。
如来走后,凤女飞了几步,无意中发现了一只匕首。
这只匕首造得平凡,匕首上似乎也未施展任何法术,它静静地躺在茵茵绿草中,可是凤女就是一眼就瞧见了它。
凤女随风降落草地,将匕首拾起来,收入她的羽衣长袖中。
善哉善哉。
凤女再起风,飞回魔界。
凤女见鸿冥坐在血海白骨上,琢磨不到他的表情。凤女是到了魔界后才同鸿冥真正接触的,最大的感受就是魔君极为寡言。凤女走至近前,见魔君盯着个杯子瞧。
凤女没有亲眼见过媚君,但她听旁仙讲过鸿冥在堂庭山顶失心发狂的样子,便旋即猜测杯子与媚君有关。她心中旋即泛起酸意——想来她凤女和鸿冥早有姻缘,那媚君却后来勾}搭上来……
凤女觉得自己委屈,就在鸿冥身边坐着,表情痛苦且难过。
她等待着鸿冥的安慰,但是鸿冥一如既往极少同她说话。
凤女心中的酸意就泛出双唇,讥鸿冥说:“我哥哥好歹也经了她的身子了,你却是连碰都没碰着,何苦要替她做出副未亡人的样子来?又是要做给谁看?”
鸿冥继续玩他的杯子,根本不理会凤女。
这就是凤女最恨鸿冥的地方。
比他杀了灵麒还恨。
不管凤女对鸿冥多么深情,多么深恨,她心里脑海里满满准备好千万个故事,千万种表情,千万般预料鸿冥的反应,结果……鸿冥都不回应她。
就好比唱歌,不管她的嗓音是否真的动听,她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那么便可认识自己的声音是十足十动力。然后呢,然后她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喝彩,歌者才会得到满足。若那旁听者是她欲献唱之人,则更锦上添花。
可事实上,凤女一曲又一曲唱完,魔君在旁不置可否,连一个表情都不呈现给她。甚至凤女连魔君究竟听没听她唱歌都不知道。
凤女觉得她自己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魔君鸿冥。
魔界中声色犬马,众小魔五欲毫不掩饰,任其放}纵。独有魔君鸿冥,他唯做三件事,一是喝喝酒和血水,二是杀杀神魔人,三是不知道在做什么事的静坐。
魔君鸿冥很奇怪呢,他甚至没有诸魔皆有的色}欲。
这让身为魔君“妻子”的凤女很没面子。
这一天凤女回到自己住处,还在想魔君没有色}欲的事情,他对她不动情,对所有魔女都没有兴趣,怎么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呢?
不如针对鸿冥的喜好,造一个专为勾}引他而生的人偶?
用什么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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