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道:“你把我搞糊涂了。”
王思宇冲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杯子,陷入沉思当中。
和刘天成分手后,王思宇打车回到酒店,把毕业证和身份证等相关资料复印了几份,再次回到房间后,就有些神不守舍,总感觉即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而那些事情,即是他所希望了解的,也是他想永远回避的。
蝴蝶的翅膀一旦扇动起来,就不会轻易停下,而很多事情,也许都将因此而改变,难道是因为那个香港人的误打误撞,让京城那边察觉到什么?
手里轻轻翻动着陈波涛送来的复习题目,目光却投向窗外,整栋宾馆大楼里悄然无声,寂静得如同沉睡的森林,王思宇的心却躁动不安,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很显然,一个香港狗仔队的小报记者都能轻易地通过户籍关系查到自己的出生地,那就算老娘以前搬过再多次的家,也都将是徒劳的,假如那人真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么自己的存在,应该早已为他所知,但他为什么从没有来见自己呢?
这样推测下来,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他与老娘之间的感情不好,分手时闹得很僵,已经有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而自己也因此被迁怒;又或者,那人本身就是个薄情寡性之人,在他的心里,只有名利而没有亲情,这种可能性最大。
居然能够动用国安部和北京军区的力量,那个人还真是非常人物啊!
想到这,王思宇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拿手指用力地挤压前额,试图把这些乱糟糟的念头从脑袋里挤压出去。
正烦恼间,敲门声忽然响起,王思宇的心房猛地跳动了几下,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该来的,已经来了……
王思宇丢下手中的材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门边,摸着手中冰冷的门把手,犹豫了半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此刻终于下定决心,很多事情,总归是逃不掉的,自己必须要有面对它的勇气。
缓缓打开房门,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出现在面前,老人身穿西装,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衬衫,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王思宇的目光瞥向他的右手,那里正握着两枚象棋的棋子,一枚是红色的相,一枚是红色的将,那将、相两枚棋子不停地在他的掌心里磨擦翻动,传来‘咔咔’的声响。
第一百零八章 no!
老人脸上的微笑很有一种亲和力,眼里流露出的目光也让王思宇感到一种温暖,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老先生,您有什么事?”王思宇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稳些,脸上也带出淡淡的笑容。
老者摊开右手,露出那两枚棋子,微笑道:“小伙子,我就住在隔壁的房间,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闷得无聊,能否赏光过来坐坐,陪老朽下几盘棋。”
“一个很蹩脚的借口。”王思宇在心里暗自嘟囔一句,但老人身上释放出的那种善意让他难以拒绝他的邀请,更何况,仅仅凭借直接,王思宇几乎就已经可以断定,这位老人和京城那位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好的。”王思宇把声音放得很轻,但非常清晰地落入老者的耳中,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王思宇则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地把房门关上,却不急着迈步,只是微笑着看着老人。
老人会意地一笑,走在前面带路,两人的步伐同样的稳健有力,王思宇细心地留意到,老人走路时的姿态颇有特点,刚毅中透出一种优雅,小腿的摆动也很是舒展,最关键的是,他所行走的路线竟然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的笔直,似乎是经过特殊的礼仪训练。
就这样跟在老人的身后,径直走进隔壁的房间,王思宇坐到沙发上,脸色带着自信但谦和的笑容,他现在十分留意自己的举止,绝对不能让京城那些人看低了。
老人先是很热情地从递给他一瓶冰红茶,随后很自然地坐到王思宇的对面,不露痕迹地观察着他的表现,从王思宇的表情神态到目光,直至手指鞋尖,即便是最细微的一个动作都不肯放过,但那种观察并不令人感到反感,王思宇很坦然地面对着他的审视,内心松弛而平静,没有体会到丝毫的压力。
似乎对王思宇不卑不亢的姿态很是欣赏,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抬手道:“请喝茶。”
“谢谢。”王思宇微笑着点点头,把手中的冰红茶打开,轻轻喝上一口,随即盖好瓶盖,放在茶几上,之后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地冲老人轻声道:“老先生这是从哪里来啊?”
老人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拍打几下,盯着王思宇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道:“京城。”
王思宇见他的目光中大有深意,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没有错,只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是什么,于是捏着下颌试探道:“敢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人笑了笑,拿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茶几上的棋盘,柔和的目光从王思宇的脸上移下来,盯在他的一双手上,轻声道:“你可以叫我财叔,他们都这么叫。”
王思宇心头一震,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却又故意皱起眉头,做出一脸茫然的神态,明知故问地道:“财叔,他们又是谁?”
财叔收回目光,拿手轻轻拍打着膝盖,语气舒缓地道:“你应该知道的,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王思宇还是觉得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震得他心神激荡、头皮发麻,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把手从下巴上移开,轻轻地在膝盖上拂了几下,沉吟半晌后,低头道:“财叔,你认错人了!”
财叔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轻轻叹了口气,沉吟道:“你心里有怨恨是正常的,这其中的恩怨纠葛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但不管怎样,血浓于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王思宇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盯着自己的皮鞋轻声道:“财叔,问您一个问题,他们贵姓?”
财叔脸上绽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轻声道:“你猜猜!”
财叔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王思宇微微一愣,禁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满脸狐疑地道:“这也能猜?”
财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杯前,接了杯水,轻轻喝上一小口,润了润喉,这才转过头来,沉声道:“就在你的名字里。”
“也姓王?”王思宇皱皱眉头,眯起眼睛道。
财叔摇摇头,极快地否定了这个答案,轻声道:“再猜!”
王思宇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点头道:“姓田不错,田伯光闻香识女人,这个姓氏不错。”
财叔忍俊不禁,轻轻笑了两声,握着茶杯走回来,重新坐好,叹了口气,轻声道:“又错了,姓于,你刚刚出生的时候,长得特别讨人喜欢,首长非常高兴,抱着你冲着你父亲说,这是咱们老于家的宝贝,你父亲就在‘于’字的上面加了个宝字头,给你起了个‘宇’字。”
王思宇听后先是一愣,随后莞尔一笑,拿手指刮了几下鼻子,那笑容就变得有些悲怆,眼中翻动着清亮的泪花,摇头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大声道:“老于家的宝贝,这听起来太滑稽了。”
财叔的表情也流露出些许的伤感,不胜唏嘘地道:“世事难料,谁都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那样。”
“什么原因造成的?”王思宇站在洗手间里,轻声问道。
财叔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搓着双手轻声道:“那是你们于家的家事,很多事情我不便去说,但大太太家很有实力,而且她的母亲跟老太太有大半辈子的交情,这里面还牵扯到联姻和子嗣接班的问题,咳咳,宇少爷,我的话你能听懂吧。”
王思宇拿着白毛巾擦了把脸,照照镜子,发现眼圈还有些发红,就闭着眼睛拿手揉了半晌,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好些了,平复好复杂的心情,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拍打几下面颊,又站在镜子前站了两三分钟,把面目表情调整好,这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摆手道:“知道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下棋下棋。”
财叔吃惊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见他这么快就能将状态调整回来,心中也不禁讶然,目光中露出赞赏之色,低声道:“宇少爷,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爷爷和父亲是谁吗?”
王思宇笑了笑,捡了绿色的棋子,摆在棋盘上,摇头道:“财叔,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
财叔微微一笑,伸手把红色的棋子摆好位置,先飞起一个相,随后飞快地瞟了王思宇一眼,轻声道:“怎么样,跟我回去看看?”
王思宇叹了口气,挪动下棋子,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知道是谁就成了,老娘不许我进京。”
财叔把马提上来一步,摇头道:“我能到这里来,就说明当年的那个约定已经失效了,宇少爷不必放在心上。”
“约定?”王思宇皱皱眉头,盯着财叔那张红润的脸,疑惑地道:“什么约定?”
财叔盯着棋盘,缓缓道:“当年你父亲舍不得你,总是派人偷偷把你的样子拍下来带回去,结果惊动你的母亲,在搬了几次家后,她一怒之下,就又去次京城,和于家老太太达成了协议,你们母子不近京城五百里范围,于家人不得进青州市半步,更不能再以任何方式干扰你们的生活。”
听完财叔的话,王思宇在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个疑团总算解开,他情不自禁地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拱了一步卒,继续追问道:“那失效又是怎么回事?”
财叔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子,缓缓地走到窗口,双手扶着窗沿道:“老太太上个月八号也走了,两个立约人都不在了,约定也自然没有效力了。”
王思宇听后默不作声,沉思良久,才从衣兜里掏出笔,从茶几上找张白纸,皱着眉头写下几行字,随后将白纸折好,沿着折痕撕下一张纸条来,轻轻推到对面,沉声道:“财叔,麻烦你把这张纸条转交给大太太。”
财叔愣了一下,从窗前快步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拿起字条扫了一眼,却见那张纸条上写的是,王思宇以后不进于家半步,而于家人以后不得近玉州五百里之内,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财叔见那铁划银钩般的字体,劲道十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皱皱眉头,摇头叹息道:“宇少爷,你这又是何必。”
王思宇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冰红茶,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上几口,轻声道:“只想为老娘争口气。”
财叔劝解道:“宇少爷,上辈子的恩怨,你们就不要再参与了。”
王思宇摆摆手,轻声提醒道:“财叔,这是家事,您老就不必多言了。”
他见财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就觉得自己刚刚这句话重了些,王思宇对这位财叔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歪着脖子想了想,就拿手拍打着沙发垫,转移话题道:“财叔,你们把那个香港人放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财叔听后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轻声笑道:“宇少爷,你误会了,我和他们虽然是一起来的,但办的不是同一件事,那个香港人是个人才,被八局的人看中了,到京城后培训一段时间后,可能要被送到国外。”
“哦?那你来这是做什么事情?专程来看我?”王思宇盯着财叔道。
财叔点点头,站起身子,低头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停下后,轻声道:“奉命接你进京。”
王思宇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掏出火机啪地一声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慢悠悠地吐出几个烟圈,轻声道:“我在华西呆得挺好的,过得挺滋润,请党和人民放心,进京的好事还是留给别人吧,想必庶出的也不止我一人。”
财叔皱皱眉头,摇头道:“确实只有你一个。”
王思宇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摇头道:“财叔,你不必多说了,我耳朵根子不软!”
财叔见他态度坚决,就从衣兜里掏出那红色的将、相两枚棋子,缓缓地递过来,沉声道:“这是首长让我交给你的。”
王思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郑重地接过这两枚棋子,轻声道:“首长身体还好吗?自从他老人家退下来之后,有好些年没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财叔坐下去,微笑道:“身体还好,就是烟抽得凶了些。”
王思宇赶忙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丢到烟灰缸里,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两枚棋子,眼睛盯着那两个鲜红的字体,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财叔的嘴角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轻声问道:“宇少爷,你知道首长为什么送这两枚棋子吗?”
王思宇微微地点头道:“于家先后出了将相两人,这才有今天的声势威望,首长这是希望小辈们能以此来激励自己,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
“啪!啪!啪……”
屋子里响起清脆的掌声,掌声停后,笑容满面的财叔,把殷切的目光投向王思宇,沉声道:“宇少爷,跟我进京吧,首长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啪!啪!啪…..”
王思宇轻轻拍打着手中的两枚棋子,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思半晌,才转过头来,对着财叔微微一笑,嘴唇张开,轻轻吐出一个字:“no!”
第一百零九章 借鸡孵蛋
不知不觉中,王思宇竟然和财叔整整聊了半个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两人又一起下楼吃了晚餐,并在酒店外的大街上并肩漫步了半个多小时,散步之后,财叔接了个电话,就冲王思宇笑了笑,说等会要去见一位清华故友,晚上回来后再下几盘棋,王思宇知道财叔仍然没有死心,搞不好要被他纠缠几天,想到这,就觉得有些头疼,微微皱起了眉头,两人回到酒店后,王思宇直接折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梳理着下午谈话的内容。
通过在闲聊中的旁敲侧击,王思宇知晓了很多事情,比如财叔本名孙茂财,曾经长期担任于家老爷子的生活秘书,大半生都追随在于家老爷子左右,老爷子退下来之后,孙茂财也辞去了公职,终日伴在老爷子身边,成为于府当仁不让的大管家,于家上上下下都对他很客气,即便是那个人,京城市委书记于春雷也对他刮目相看,一直以兄弟相待。
而老娘的那位情敌,于家大太太现在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先是哥哥邵银楼在华中省因为防汛不利,造成大量伤亡数字,被降职到部委坐冷板凳,失去了强力的外援;接下来是平时最体恤她的婆婆突然过世,又让她在家里失去了倚仗,经常被老公呵斥,大太太伤心之余,终日闷闷不乐,每日就躲在书房里看些闲书打发时间,极少出门。
而这次于家老爷子之所以会让孙茂财来找自己,十有八九是对那四个晚辈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这才生出让自己回京的想法,看来是想对自己进行考察,如果不堪大用倒也罢了,若是能够有幸落入于家老爷子的法眼,自己的仕途之路就会走上快车道,有于家做后盾,像在青羊县那样败走麦城的事情,估计就会很难再发生了。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向往权力是每个正常男人的原始欲望,王思宇当然也不例外,他也曾在某个瞬间动摇过,但一想到老娘,他就有种背叛的感觉,那让他感到惭愧,最重要的是,虽然孙茂财闪烁其词,王思宇还是得出一个令他愤怒的结论,老娘和自己是被于家老太太赶出京城的人,而在这件事上,似乎并没有哪个人站在他们母子这边,这样的家族,真的值得去接受吗?
正这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王思宇悄悄地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听到孙茂财正在与人寒暄,不大一会儿,那两人就在谈笑间走了出去,王思宇站在门边想了一会儿,就转身收拾东西,把衣服洗漱用品都装到旅行包里,整理好后,先去酒店的服务台退了房间,又给财叔写了一封信,他拎着行李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把信纸丢到地下,拿鞋尖轻轻一挑,信纸便被踢入房中,王思宇摇头笑了笑,拎着东西快步下了楼,打车后直奔电视台家属楼。
前段时间方如海曾丢给他一串钥匙,王思宇本打算过段时间再搬过去,但孙茂财的到来,使他改变了主意,既然平静的湖水里砸下来一块大石头,王思宇这条小银鱼既然不想受其影响,那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甩着尾巴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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