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沿着平坦的跑道缓缓滑行,何仲良忙微笑道:“来了。”三人就缓缓向出口处走去。
过了许久,方如海正抬着胳膊不住地擦汗时,忽地从前方的人堆里钻出一个打扮出位的红发少女,那女孩猫腰跑过来,趁着方如海没注意,猛地冲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腻声叫道:“大伯,可想死我了!”
方如海倒吓了一跳,仔细瞧去,这打扮得怪里怪气的少女,可不正是小侄女方淼嘛,他赶忙笑着拍拍方淼的肩膀,抱起她甩了小半圈,才让她的双脚落地。
此时江美琴和方城也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江美琴在和方如海打过招呼后,就皱着眉头对方淼呵斥道:“淼淼,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庄重些,不许和大伯胡闹。”
方淼拿手翻着眼皮,冲母亲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才安静下来,倚在江美琴旁边,冲何仲良眨眨眼,随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思宇。
王思宇见她长得和方晶倒有几分相似,只是个子要高些,但打扮得实在是不敢恭维,不但穿得花里胡哨的,脸上还涂了几处亮彩,倒像西游记里那些小妖一般,单从外表就能瞧出,这位小公主绝不是位安分的主。
这时,方如海把方淼拉到身前,拿手比量一下,就笑呵呵地道:“美琴啊,淼淼比过年的时候又长高了一大截,也变漂亮了。”
江美琴忙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手道:“大哥,回头你可要好好教训她一下,这孩子现在是真不听话,我是真管不了。”
方如海连连摇头,他连方晶都管不了,哪里还能管得了方淼,这对小姐妹打小就是一般的淘气,经常让大人头疼的主,这长大以后更是不见省心,听说方淼前一阵子,在学校里惹出不少麻烦,很是让江美琴头疼。
这时江美琴把目光转向何仲良,皱眉道:“仲良啊,如镜怎么没来,是不欢迎我们娘三,还是在摆他市委书记的臭架子?”
何仲良听后吓得一咧嘴,赶忙解释道:“书记在省委二号楼,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他特地交代我跟您请假。”
江美琴微微皱眉,鼻子里轻轻地发出‘哼’地一声,就不再接茬,只是走到方如海身边,轻声道:“大哥,你现在的身子骨还好吧?”
方如海微笑道:“比年前好多了。”
江美琴点头道:“这都是雪滢小嫂子的功劳啊。”
方如海点头称是,随即微笑着将王思宇拉过来,把他介绍给江美琴,“美琴啊,这是我的学生王思宇。”
江美琴上下打量了王思宇一番,微笑着伸出手道:“早就听说你了,小伙子长得不错,挺精神的。”
王思宇微笑着和她握了手,这时方淼走过来道:“大伯,他就是小晶姐说的男朋友吧?”
方如海微微点头,王思宇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尴尬,看来,方晶这小丫头早就将舆论造出来了,这下可好,自己想要低调都不成了。
几个人寒暄了一会,王思宇就和何仲良一起把他们的行李拿到车上,众人上了小车,驶出机场,直奔东湖区行去。
半个小时后,小车来到玉州市郊区的俪景山庄,这里距离雾隐湖风景区只有十里之遥,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远离市区,空气也新鲜许多。
小车缓缓开进五十八号别墅,透过车窗,王思宇向外望去,这栋别墅从外型上看,非常像一栋充满西式风格的独立建筑,楼宇依山面水,建造的富丽堂皇,进入院内,入眼处,是一个宽阔细长的前院,照壁前、小溪旁的护墙与地板都用河石砌筑,构建精细,造型独特,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显得异常的和谐。
前楼是两层楼房,与两侧三层的横屋相连;后楼五层与两横相接,构成四周高楼合围的极具防卫性的布局,实际上是府第式土楼发展到方楼的过渡类型。中堂为砖木结构楼阁,雕梁画栋、精致华丽,中堂与两侧的接廊及前后厢房,将楼内分隔成大小六个天井,使空间层次更加丰富。
小车停在院内,众人说笑着走进正屋,坐在布艺沙发上攀谈起来,方城口才极好,滔滔不绝地讲着国外的见闻轶事,方如海不时地插上几句话,王思宇和何仲良则在旁边微笑着倾听,十几分钟后,何仲良接了个电话,就微笑道:“书记已经在路上了,我这就去安排饭菜。”
中午,在宽敞明净的餐厅内,众人享用了一餐丰盛的午餐,席间方如镜心情极好,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在饭桌上侃侃而谈,妙语连珠,而方淼更是笑盈盈地腻在他身边,不时地在他耳边悄悄低语,而方如镜把目光投向大儿子方城,方城这时倒显得有些不自在,只坐在一边讪讪地笑,江美琴则摇头笑道:“这孩子,一回来就打小报告,你哥真是白疼你了。”
方淼则摇头道:“什么呀,我说的是别的事,我哥他……”
这时方城赶忙冲妹妹使了个眼色,咳咳地咳嗽两声,方淼才停住话头,笑嘻嘻地端起碗来吃饭。
江美琴转过头来,冲着何仲良笑了笑,随后拿筷子往王思宇面前的小碟里夹了几样菜,轻声道:“小宇啊,多吃点,就当自己家一样。”
王思宇微笑着点点头,却见方如镜叹息道:“哎,加拿大的儿媳妇……”
午餐过后,方家兄弟先去了二楼的书房,何仲良站在楼梯口候着,王思宇被江美琴喊到一旁闲聊,方淼从行李里面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十字架丢给王思宇,笑着道:“小姐夫,这是见面礼。”
王思宇顿时一窘,咳咳地咳嗽起来。
江美琴忙瞪了方淼一眼,低声呵斥道:“不许胡说。”
方淼却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道:“我哪有胡说,小晶姐姐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都那个那个了。”
王思宇再也坐不住了,赶忙找了个借口,跑到院子里,蹲在墙角一把把地抓头发,这个方晶啊……
过了好久,他才微笑着返回去,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好在这时方淼已经跑到她哥哥那边,两人跟斗鸡似的,都掐着腰在站在窗子边上,用法语争辩不休。
过了二十几分钟,何仲良扶着二楼的雕花栏杆,低头向楼下喊声道:“王兄,方书记有请。”
王思宇忙冲江美琴笑了笑,起身上楼,敲门走进书房,见方家兄弟仍坐在摇椅上低声交谈,他就微笑着站在方如海的旁边,目光在书房四处打量着。
书房很大,约莫三十平方,靠着侧墙处,摆着一个宽大的暗红色写字台,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笔筒里插着一簇削好的红蓝铅笔以及几支粗重的签字笔,靠着侧壁处,是一排高大的梨花木雕的书柜,书柜很高,最上面已经将要触碰到房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马列全集、领袖传略、《资治通鉴》、《二十四史》及各式中外名著,书房里的布置简洁大气,彰显着一个市委书记的非凡气度。
王思宇瞥见书房里有一张单人床,上面被褥齐全,联系到方如镜曾经为方晶写过的那幅字,就知道这位市委书记是极喜欢读书之人。
方如镜虽然笑眯眯地在和大哥聊天,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王思宇,见他的表情淡定从容,仍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而且,比从前更多出一份沉稳,他不禁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份赞许之色。
他与方如海悄声低语几句,方如海抬头瞥了王思宇一眼,点点头,微笑着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方如镜收起脸上的笑容,将身子坐直,瞬间恢复了市委书记职业的表情,肃穆中透着一股威严,皱着眉头冲王思宇招招手,王思宇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微笑着坐在方如镜的对面。
方如镜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丢给王思宇一根,点上后深吸一口,沉声道:“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处?”
王思宇轻声道:“一切都好,谢谢方书记关心。”
方如镜点点头,目光锐利地盯着王思宇的眼睛道:“猪圈里养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要想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一些,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当然,以后如果感觉实在有困难,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王思宇微微皱眉,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方如镜察觉到王思宇神色中的一丝不悦,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泛起的茶叶,喝上一口后,尽量把语气放得舒缓些,缓缓道:“小宇啊,你觉得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宽泛,不太好回答。
王思宇知道这是书记大人在考校自己,便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方如镜微微点头,拿手轻轻拍打着膝盖,继续追问道:“就你的切身体会,谈谈该怎么做领导?”
王思宇伸手摸起茶杯,轻轻喝上一口,放下杯子后,斟酌着回道:“做小领导要会谋事,做大领导要会用人。”
方如镜微微笑了笑,对王思宇这个回答,他倒觉得有些新鲜,便忍不住刨根问底道:“那你讲讲大领导应该怎么用人?”
王思宇摸着下巴,把目光投向写字台上的那盏台灯,轻声道:“要任人为贤,不要任人为亲;要多看下属的优点,不要对缺点无限放大;要坚持民主,多倾听下面的意见,不要养成一言堂的霸气;要会放权,不要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手里;要融入大圈子,不要搞小圈子……”
方如镜笑眯眯地听着王思宇讲完,低头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眼神中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接着道:“假如上级领导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你该怎么办?”
王思宇登时愣住了,有些不解地望着方如镜,但从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他只好摸着下巴实话实说道:“那只好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
方如镜哈哈大笑之后,深深地望了王思宇一眼,摆手道:“臭小子,竟胡说八道,快滚蛋。”
王思宇摸着鼻子嘿嘿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坦然地推门而出,走到门外时,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时,后背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方如镜仰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半晌后才轻声道:“王思宇......孟超......孟超......王思宇,真是奇怪,他们两人怎么会联系上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芭比娃娃
下楼后,不见方如海的人影,而其他几人围在茶几边打牌,王思宇就站在众人的身后看了一会,发现这四人打牌的风格迥异,各具特色。
何仲良是以让牌为主,有时明明抓到一手好牌,却故意打烂,为的只是讨方家人的开心;而方淼则是不动脑子乱出牌,毫无章法可循;方城的思维非常敏捷,在打牌时常有神来之笔,在这四人里,他的牌技最高;而江美琴则是‘胜固欣然败亦喜’,四人当中,以她的心态最好。
十几分钟后,江美琴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牌放下,端起身前的茶杯轻轻喝上一口,放下杯子后,轻轻转动一下身体,何仲良马上留意到她脸上的一丝倦意,也赶紧把手里的牌合上,轻轻放在茶几上,微笑道:“江姨,你们旅途劳顿,先上楼休息一会吧。”
江美琴微笑着点点头,领着方城和方淼两人上楼,径直去楼上的卧室休息,而何仲良则拉着王思宇走到院子里,两人坐在厢房的台阶上,点着烟后轻声攀谈起来。
从何仲良的口中,王思宇了解到,市委书记方如镜因深知官路艰辛,仕途险恶,故而立下规矩,禁止自己的子女从政,并把他们安排到国外发展,所以,方家在华西本地政治利益的保障,多半要靠方晶未来的老公来维系。
王思宇很清楚何仲良讲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但他觉得何仲良想多了,当然,他也很清楚,方如海带自己来参加这个家庭宴会,本身就带有一种推荐的性质,再加上方如镜刚才的一番考校,似乎也在暗示着,自己已经成为方家重点考察的对象之一。
但王思宇并不太关注这些,倒不是他清高,而是方晶现在的年龄还太小,在感情方面并不成熟,即便是张倩影铁了心思不想和自己结婚,也难保方晶不会在学校里遇到令她心动的白马王子,毕竟四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到可以发生太多的变故,总之,他与方晶之间,还充满了未知数。
况且,何仲良的言论也仅仅是一种揣测,并不能代表市委书记方如镜的真实想法,现在国内许多身居高位的领导都很开明,极富远见,他们并不把血缘关系作为保障家族利益的唯一选项,而是将利益投资放在一些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政治新星上,那样似乎更加稳妥。而且,这种做法更隐秘,不容易为世人所诟病,从方如镜禁止子女从政的举动上来看,方家选择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当然,和何仲良的想法一样,这也只是王思宇自己的推测。
王思宇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其实是方侯之争的最新进展,虽然他也很清楚,这种斗争往往是漫长而艰巨的,有时候要打倒一个对手,甚至需要花费十几年的时间,有的则更长,几乎是缠斗一生,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曾经听人提起过侯小强,侯副省长此人虽谈不上睚眦必报,但绝对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此次在东湖区被方如镜搞得灰头土脸的,若不想办法还击,那是不太可能的。
何仲良对王思宇也没有隐瞒,把目前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上次东湖区的案子虽然在侯副省长的屁股下面烧了一把火,但还是没有奈何得了他,因为侯兵成功地与大富豪之间做了切割,再加上大富豪娱乐城的老板铁了心顶罪,使得这次的行动威力大减。
而省委文书记的立场极为鲜明,他是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就是要维护稳定,将地方派系间的争斗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上,文书记上次之所以会在常委会上摔杯子,表面上看,是因为东湖区的干部不争气,险些烂掉了大半个班子,而实际上,这是在向方侯两家表明态度,此事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这就使得方侯之争暂时降温,无法在短期内形成短兵相接的局面,因为无论哪一家胆敢不听招呼,擅自将战火升级,都会遭到文书记的强力弹压,这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争斗的结束,而只是令双方更加谨慎些,出牌的手段也更艺术些,比如,这次方如海的调离,就是一个例子,只用一纸调令,便消减了方如镜的一大助力,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况且,这一拳打得堂堂正正,让人无话可说,毕竟,兄弟同城为官,又都身居高位,本身就是官场大忌。
得知方侯之争在短期内不会激化后,王思宇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也知道,这种层面的争斗,还不是他所能看透的,但王思宇还是希望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参与进去,毕竟按照他的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够掌控督查室的一部分力量,这部分力量其实可以当做方家隐藏在暗处的伏兵,只要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出奇制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尽管身为市委书记的方如镜城府极深,没有将话直接挑明,但经过一段时间历练的王思宇,也早非吴下阿蒙,他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两人聊了一会,王思宇忽地记起梁桂芝上次提及的事情,赶忙微笑着问道:“何大秘,过些日子督查室那个党建工作的座谈会,不知方书记能否参加?”
何仲良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圈后,把烟头丢出去,轻声道:“方书记是决定要去的,梁桂芝这个人很有用,在某些时候,我们要含蓄地支持她。”
王思宇点点头,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还是正确的,方如镜并没有忽视督查室的力量,只是把这张牌藏在暗处,以免被对手警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梁桂芝现在已经被打上了方系的烙印,除了与方家休戚与共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正聊得兴起时,王思宇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竟是廖景卿家的电话,接通后,电话里面传来瑶瑶悦耳的声音,“舅舅,舅舅,你什么时候来啊?人家都想死你啦……”
王思宇的嘴角立时勾出一抹笑意,他赶忙抬手看看表,见时间还早,就站起身子,向前踱了几步,微笑着悄声道:“瑶瑶乖,舅舅要晚点过去,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瑶瑶听后,竟然学着大人的样子,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在‘哎!’的一声中挂断电话,王思宇忍俊不禁,抬手摸着鼻子笑了起来,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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