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珍先是一惊,然后松了口气,理了理头发平静道:“不是说了我晌午给你送饭?咋现在就回来了?”
顺子阴沉着脸不答搭腔。
刚才他在整理大棚上盖着的草毡子,瞿婶子路过告诉他,他家里来了个小姑娘。他担心老丈人家出了事,所以急急忙忙赶回来。进了门后却听到屋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媳妇跟人拉家常,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却听到里头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而且话全部指向晨曦。
方慧珍本来有些心虚,但顺子这个态度却激怒了她,“你是不是听见了?当着你的面我也这么说,范晨曦不是个东西。”
顺子嘴笨,也不想跟媳妇闹别扭,抓耳挠腮道:“慧珍,我不要求你能把晨曦当成自己弟弟,但你不能这么说他,晨曦不是那种人。”
方慧珍为了妹妹的事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道,“我咋不能?他都这么做了,你说我为啥不能说?哦,他是最先开始大棚种菜的,连带着你这兄弟也沾沾光。可那也不能把你当成畜生使唤。你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顺子被她的咄咄逼人也激起了火气,大声说道:“怎么就当成畜生使唤了?你说这话是啥意思?我帮我兄弟干活我乐意,去年收秋我不是也帮你家干了俩月的活?你凭良心说话,你两个哥有我自己一个人干的活多吗?合着按你的意思,我就只能帮你家干活是吧?”
方慧莹发现姐夫也生气,意识到事情越来越不好收拾,拉着方慧珍劝道:“姐,你快别说了。”
古往今来,夫妻吵架总是得有个人低头,这架才能吵完,而这个低头的人往往是男人。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开吵,男的轻声细哄,女的才能冷静下来。否则,女人一看到男方哇啦哇啦,女的必然以音量更大的哇啦哇啦报复回去。而且,夫妻吵架忌讳别人劝,越劝就吵得越凶。
此时也是这样,方慧莹的劝告适时给方慧珍火上浇油,只见方慧珍甩开妹妹的手,走到顺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终于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帮我家收秋收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怨我让你去我家干活,为你那不三不四的兄弟白干活倒挺乐意的。”
“什么不三不四的?你说话能不能讲点理?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甘不愿?”顺子恼怒道。
方慧珍叫嚣道:“你就是那个意思,我就说不三不四你能把我咋的?你咋不问问你那兄弟做了啥,莹莹为了他连婚都不想结。你怪我不讲理,你还敢说我不讲理?我不讲理你干嘛还跟我过?你别跟我过呀!离婚算了,你跟我离婚啊!”方慧珍仰着下巴,泪珠子顺着脸颊扑簌扑簌向下滴,尖锐的声音刺痛顺子的耳膜。
顺子气得方寸大乱,喘着粗气,失望地丢下一句“离就离”后转身负气离开。
他心里很难受,一边是晨曦,俩人一起混到大,他是拿晨曦当亲兄弟看的;一边是慧珍,他娶回家要疼的媳妇,这两个都是他的亲人,他不希望慧珍对晨曦抱有敌意。
顺子走后,方慧珍捂着嘴大哭,方慧莹站在旁边,手无足措。她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造成姐姐和姐夫吵架。
想了想,方慧莹跑了出去。
***
此时晨曦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他正被岳宛如追着喝补药。
自从被确诊有孕,岳宛如每天跑来一趟,来的时候都带着药膳,连续喝了几天,晨曦现在见到她就发憷。
“岳医生,你自己说的是药三分毒,怎么还天天往我嘴里灌?”晨曦在江铭诚身后左躲右闪。药膳再香,里面毕竟含有中药,喝到嘴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岳宛如捧着汤碗:“臭小子,我亲手熬的药膳,别人想求也求不来,你还敢嫌弃?你有点气虚,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不趁现在补补,等时间久了会耗元气的。”
江铭诚反手一捞,晨曦被逮个正着,“乖乖喝了,给阳阳做个好榜样,为人父,以身作则啊!”
阳阳骨碌着大眼,愉快地看他爸爸被抓。上次喝中药,是铭诚爸爸与他同甘共苦,这次有爸爸与他有难同当,阳阳很开心。
晨曦:“......”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岳宛如满意地看晨曦认命地吃着药膳,然后给阳阳检查水痘。
小家伙的水痘主要分布是在四肢和躯干上,白嫩的皮肤上水痘遍布,看上去触目惊心。阳阳脸上也有,但比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水泡,脸上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阳阳很听话,即使再痒,也没有用手抓挠,所以岳宛如发现他身上有好多都已经枯干结痂。
岳宛如交待道:“再过两天估计就要好了,注意点别见风。”
阳阳听后小狼一样嗷嗷大叫,豆子被关在门外,听到小主人的声音,站起来摇着尾巴,回应似的开始汪汪叫唤,惹得晨曦失笑。
江铭诚微笑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被关在屋里几天,连豆子也不允许接近,阳阳都快闷坏了。
岳宛如交待好就收拾东西走人,她还有诊所要顾,江铭诚照例开车把她送回县城。
前几次,江铭诚静静开车,岳宛如闭目养神,今日岳宛如却开口道:“小江,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实意对待晨曦。阳阳长得越来越像你,我不知道五年前你和晨曦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孩子很招人疼,你可千万别胡来。”岳宛如说得含蓄,点到为止。
“您放心,我不会,”江铭诚简短道,沉默许久,问道:“再生一胎会不会对晨曦身体有影响?”
岳宛如笑道:“男子生育本是不可能,我之前也只是在我师傅的医书上看到过‘易理’,阴阳互补,此消彼长,易理男子始于古周文王,当时还以为是传说,结果几年前见了晨曦后才知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男子。生孩子对母体都会有影响,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只要吃好睡好,好好养着,保证几个月后又出来一个大胖娃娃。”
江铭诚点头,岳宛如看他平静淡然的模样,取笑道:“跟你说话可真无趣,也不知道晨曦怎么选上了你?”
江铭诚瞥她一眼,淡淡吐出几个字:“天定的。”
岳宛如听得牙都酸倒了,面无表情说着肉麻兮兮的话,真亏他说得出口。
江铭诚突然没头没尾道:“谢谢。”
岳宛如没有睁眼,嘴边却留有一丝笑意。
***
江铭诚送岳医生还没折回来,晨曦躺在小家伙身边哄他睡午觉,结果小孩睡着,自己也困了。正意识朦胧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晨曦打了个激灵,起身下床,把门轻轻掩上,豆子站在院门前“呜呜”发出警告声,看到晨曦出来,疯狂摇着尾巴。
“晨曦?”
“哎,来了,”晨曦听出是顺子婶婶的声音,急忙打开院门。
顺子婶婶满脸焦急,看到晨曦出来,像看到救星般上前一步抓紧晨曦的手,“你快去看看吧,顺子跟慧珍要闹离婚,我劝不动他们,都打起来了。”
“什么?”晨曦很诧异,虽然顺子有时候粗鲁,但绝对的疼老婆,吵起来他还有点相信,毕竟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夫妻之间拌个嘴斗斗气很正常,可怎么会打起来?
61第61章
女人心海底针,难猜,
顺子憋着一口气冲出家门,他弄不明白慧珍为什么对晨曦这么大的成见。
在他看来,就算是普通邻居,如果让他顺子帮忙看顾几天大棚,他也不会拒绝,更何况是晨曦。如果没有晨曦,他现在也许还在某个不知名的厂里加班加点赶工,哪有现在只要种种地就能养家糊口的悠闲,
女人可以使小性子,也可以有私心,但在关键上不能失掉应有的本分。方慧珍就算是心疼自己干活太累,也不能因为这个怪罪晨曦。
就像之前在方慧珍家帮忙秋收,老丈人与俩大舅哥哪个不是笑不拢嘴?她方慧珍不是一次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太累,咱别干了,我哥他们自己都不掏力”?说到底,还是没把晨曦当成自己人看待,觉得他帮了外人白干活,自己吃亏没得到好处,心里不平衡。
不知不觉间,顺子走到村中央的那棵大榆树下面,懊恼地一拳揍在粗壮的树干上。榆树岿然不动,只掉下几片树叶,树上的一只鸟唧唧喳喳飞走,仿佛在嘲笑他似的。
***
顺子颓然坐在地上不住地想咋解决慧珍单方面的不满。顺子被打翻的时候还没弄清怎么状况,紧接着脸上就挨了第二拳。
“你他妈的疯了?”顺子站起来躲开大舅子的拳头,却没能躲过小舅子的,腹部结结实实被狠揍一拳,疼得顺子只想骂娘。
方文德架住顺子,骂道:“我看你他妈的才疯了,你他妈的敢欺负我妹妹,看我不打死你。”
方文举又给了顺子一拳,也骂道:“你个孬货,娶我妹妹的时候你表现得倒好,才几天你就变心?打死你都不多余。”
“哥,别打了,别打了行吗?我喊你来是让你劝劝姐夫的,”方慧莹急得直跺脚,想劝架,可他们仨人扭打在一起,她无从下手。
顺子被揍得发懵,此时才想着反击,“我啥时候欺负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变心了?我们夫妻俩就不能闹个意见不合?”
方文德动作一顿,顺子趁机挣扎开束缚,拉着被撕腾得皱巴巴的衣裳,皱着眉问:“你们俩干啥来了?谁让你们来的?”
方慧莹小声嗫嚅道:“是我。”
方文举问小妹:“你不是说他变心了不要你姐要跟你姐离婚?”
“我姐说‘咱俩离婚算了’,我姐夫说‘离就离’,我是想着让你们来劝劝他俩,”方慧莹低着头越说越小声。
顺子没好气道:“不分青红先打一顿,就是这么劝的?”
方文德意识到他们有点太冲动,先入为主的认为顺子在外面花心,要抛弃慧珍,于是干笑着道:“顺子老弟,哥哥们的不对,给你赔不是,抽根烟消消气。”
方文举狠狠瞪了自家小妹一眼,方慧莹不敢反驳,拽着两个哥哥道:“咱们别在这儿耽误了,赶紧去找我姐把事解决了。”
***
方慧珍头抵在双手之间一直在哭,全身轻微颤抖,喉咙不时溢出呜咽声,听到门被打开,也没抬头。
“姐,你别哭了,”方慧莹用纸巾给方慧珍擦泪。
方慧珍终于仰脸,看到方文德兄弟,平静说道,“你们来了正好,我把东西给我收拾一下,你们帮我拿,咱们回家。”
方慧莹急了:“姐,你别这样净说气话,咱哥在这里,你有啥话跟姐夫说开,说开就没事了。”说完给顺子使使眼色。
顺子绷紧下巴不发一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要不是被两个大舅哥胡搅一通,他现在还在树下坐着。
眼看气氛僵持,方慧莹极力挽回,弯腰把凳子搬过来道:“哥,姐夫,你们先坐下,我再搬个凳子,坐下好好说。”
“顺子在不在?”门外有人喊。
“婶子?”顺子赶紧跑去去开门。
顺子婶婶一进门看到屋里的几个人,笑道:“文德文举都来了?晌午饭去我家吃怎么样?婶子我给你们炖鸡。”
方文德尴尬摆手道:“婶子,您太客气了。”
顺子婶婶走进屋,看到方慧莹正在给方慧珍擦眼泪,惊道:“慧珍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快给婶子说。”
“婶子,我跟顺子过不下去,您别怪我,”方慧珍以退为进。
婶婶和气道:“我怎么会怪你?肯定是顺子对不住你,顺子,还不赶紧给你媳妇道个歉?”
顺子别开脸,“这事我没错,要道歉也得是她道歉。”不能惯着她,要不然以后没脸去见晨曦。
婶婶道:“说什么混帐话?你让你媳妇哭还有理了?”
顺子无奈道:“婶子,这回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没解决,在一起也是吵架。”
方慧珍听他这么说,趴在方慧莹怀里,呜咽的声音更大了。方文德听妹妹哭得伤心,心里着急,提着顺子的领子,“你赶紧给我妹低头认错。”
顺子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想走,没想到方文举堵住去路,三人又开始缠打一起。婶子心想不对劲,生怕顺子吃亏,赶紧回家喊人。经过晨曦家时,想着他跟顺子感情好,也顺带喊上。
***
三人越打越激烈,范慧珍尖叫道:“都给我停手!打什么打?顺子,你给我说,是不是真不想跟我过了?要是你说个是,我二话不说立马卷铺盖走人。”她其实也没有离婚的意思,不想把事情闹大,只不过想趁着自己哥哥和顺子婶婶都在,逼顺子给她低头。
顺子一听也不打了,“我没有不过的意思,我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过。”
“你啥事不明白,我姐就在这儿,你快问。”方慧莹赶紧插嘴。
顺子听到范慧莹说话,突然想到一点,当即问道:“方慧莹,你姐跟我吵架,无非是不满意晨曦不干活,心疼我干活劳累,可她为什么说晨曦害得你不嫁人?”
晨曦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顺子婶婶与二叔也都听到,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原来还有内情。
方慧莹一看这么多人,再加上晨曦也在,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上来,“没......没事,我姐瞎说的。”
方文德听出点门道,“慧莹,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晨曦是谁?”
晨曦见提到自己的名字,索性推门进来,“您两位好,我是顺子的朋友,目前跟他一起大棚种植。”
方文德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与他妹夫一起办大棚,但是他也有私心,知道大棚种菜比种普通庄稼钱来得快,所以想把顺子拉进伙,下意识地对晨曦不欢迎。
方慧珍看到晨曦来,眼神闪烁几下,捏着纸巾的手紧了紧,但随之又站直了身体。
晨曦把方家兄妹的态度尽收眼底,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的。
刚才的对话被打断,给大家一个缓冲,方文举此时道:“正好该来的都来齐了,大家进屋坐,让婶子和二叔当个见证人,咱们把事情说个明白,慧莹,你先说。”
方慧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小姑娘这次算是得到教训,再也不敢随便说话。
顺子婶婶笑着打圆场道:“我老婆子就说文举是个明理的,咱一家人可不能打架,都快进屋,这世上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晨曦没往屋子中央走,而是拉了凳子,靠着门坐下,先开口道:“我刚才也听到了一些,首先我得先给顺子还有慧珍道个歉,这些天,地里的活都靠你俩在做,我没帮上一点忙,慧珍生气也是应该的。”
顺子想说什么,晨曦冲他摆摆手,笑着继续说:“阳阳水痘还没好,而且家里这一段时间确实事情繁多,地里的活还得麻烦你俩。这亲兄弟明算账,我只拿钱不做事确实不行。十个大棚再加上今年刚开的一个香菇大棚,我跟顺子一人本钱十二万,之前一直是每年年终结账,一人拿一半的收成,今年我干活少,就少拿三成。”
此话一出,不仅顺子婶子和二叔颇为惊讶,就连方慧珍也很吃惊。
要知道,一个大棚每年净赚三万,十个大棚净赚三十万,如果说对半分,顺子和晨曦各拿一半,也就是十五万,现在晨曦一下子让出三成,就等于让了大半的利润。
顺子二叔道:“晨曦,你真想好了?让九万出来?”
这时,没种过大棚,不知道利润的方家兄弟俩才明白过来,两人对视片刻,下定决心要把妹夫拉进伙。
晨曦点头,他本打算只让一成,但再三考虑,还是决定让出三成的利润,毕竟他身子会越来越笨重,地里的活势必得放下。
顺子急躁道:“晨曦,你瞎说什么?一年就挣六万,你和阳阳怎么办?”
晨曦笑道:“瞎操心,我怎么不能过了?你别跟人家慧珍吵架,就你那大嗓门,吼起来吓死人,二叔二婶,你们说对不对?”
二叔没说话,婶婶干笑应和着,她站在顺子的立场上,当然希望自己侄子赚钱多。方慧珍又是她侄子媳妇,固然有些小家子气,可只要一心一意为了顺子,她也不能说慧珍的不是,自然帮着劝两人和好,可总觉得愧对于晨曦。
方慧珍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说道:“晨曦,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几天太热,我看顺子在大棚里一待就是一天,急了才口不择言,请你见谅。不过,这利润就那么多,你让出三成实在是太多了,别说顺子不答应,我也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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