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雾里的东西,终于有了决定,瞬间,兰斯洛便感受到一股打从骨子里发寒的压迫感,仿佛被什么东西居高临下地斜视着,不由自主地浑身发寒着。
(混蛋!不许退后!)
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兰斯洛压下了后退的冲动,但却也知道,尽管没有发抖,身上皮肤却已经出现了鸡皮疙瘩,那是一种面对强力敌人时的难过感受,而且根据过往的经验,这一类的敌人都是压倒性地强大,会让自己毫无还手之能的强大。
一个人影慢慢从浓雾中踱步出来,步子是那么地悠闲从容,但每一步却都压迫住自己的精神,要自己跪地认输。单是竭力抗拒这种压迫感,就已经让体力大量消耗,汗如雨下,而对方身上更传来一种熟悉的感觉,剑的感觉,一种类似李煜身上散发的剑气,却是更为浑圆老辣,光是这样,兰斯洛已经有了个很坏的预感。
敌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那是个作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穿长袍,腰间配剑,长巾束发,鬓角有着几络白发,相貌看来甚是俊朗,一双眸子神光内蕴,很是有一种儒衣剑圣的难言气派。
“不枉兄长多年心血,世侄果然是人中龙凤,令老夫惊羡不已……”
说话的嗓音很好听,但兰斯洛可不认为对方之所以现身,只是为了和自己闲话家常,根据刚刚的经验,想也知道他会要作什么,而根据目前感应到的双方差距,会认为动起手来还有胜算就是白痴,这种情况下,自救的方法只剩一种。
无视于眼前人的存在,兰斯洛仰起头,对上方的虚无高空破口大骂。
“喂!你***臭老头,要打也应该换一个级数近一点的吧!就算要我越级挑战,起码也应该把你的功力通通传给我,然后再打啊……”
如果养父在此,会不会回骂一声“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是很难说了,但在他大骂的同时,面前的敌人已经抖剑出手。完全看不见是如何出剑,也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剑招,只见大片雪白光华,如浪如涛,瞬间席卷了过来,待得自己发现剑锋何处,肚腹上已是一阵剧痛。
血洒长空,刺破肚腹的剑气仍然强劲,似乎要将人拦腰破成两段,兰斯洛给远远地震抛了出去。
(呃……混蛋,要越级挑战,也换个轻松一点的对手嘛……)
稷下城中的战斗仍然继续,白起表明战斗意愿,甚至以那个已被忘记的名字来称呼对手,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
枫儿没有抢步向前,反而后退了几步,针剑稳稳地护在身前,预防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瞬间抢攻得自己措手不及。武者尊严对黑暗世界的自己并不适用,如果因为敌人的两三句挑衅,就气疯了杀上前去,那么可是会被旁观者耻笑的。
(她没打算进攻……是因为顾忌什么?还是想要拖延?)
在白起策划下,随之潜进稷下城,制造破坏的约莫有千余人,每一个也经过意识控制、体能改造,虽然不耐久战,但是作为单方面的破坏用途,却已足够。
冲入太研院的部队已经被消灭,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附近这一带大肆破坏,以本身的武力配合上火器,应该可以造成慌乱骚动,便于行事。然而,自己现在却感觉到,这批部队的气息快速减少,显然正在被歼灭中。
(这么快又这么有效率地作战,稷下守军不可能有这种能力,世上有这样能力的部队也不多,虽然有点欠缺组织性,但下手准确,又无声无息,这么说……)
无比精准的估算,白起已经料到敌人的来历背景,不禁对眼前这女子感到惊叹,能成为妹妹心腹的女人,果然不是只会盲目使用天位力量的蠢蛋。
“当断则断,需战方战,你……很不错啊!”
“能得大少爷金口谬赞,是枫儿的荣幸。”
枫儿微微颔首,不失礼数,却仍谨守着防御体势,不敢大意。虽然自己近日来武功有所长进,也在对青楼那位女士的威逼利诱后,拥有了引导胜利的底牌,但是根据青楼搜集白起数次战斗的资料,一旦正面冲突,自己的胜算实在是不高。
特别是,如果可以不战,她实在不想和这个散发着与自己相同气味的人作战……
“只凭你,够吗?”
“大少爷神功无敌,只凭我当然是不够,所以,我也懂得搬来救兵。”
看见前方美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笑意,白起顿然惊觉另外有一股气息隐藏在附近,与枫儿身上散发出了的炽热炎劲不同,这人散发着极为阴森的冰寒感觉,虽然不知道确切身份,但肯定拥有天位修为,而直至此刻自己才发现此人,对方若非是来自青楼,就是与枫儿同样来自大雪山的高手。
以一敌二,纵是自己现在功力衰退,白起也有取胜的信心与把握。然而,这一战绝对不轻松,在两个杀手型而非武者型的战士夹攻下,自己要谋定后动、搜集资料一举制敌的机会,肯定少很多,那么……
“能出动大雪山的杀手部队,这是代表大雪山的表态支持吗?”
白起冷淡的问题,枫儿并没有回答,仍是有礼地报以一笑。白起掉转过头,转眼间便飞身掠去。
几经努力,终于将这一场战事化消,枫儿松了一口气。彼此的想法相近,作战态度相同,能够不战、没有把握的仗,他们是不会抢着打的,靠着手上实力准备周全,这次是将这人逼退了,但是……下一趟呢?
“师姐,这次多谢你了。”
“不用谢,就算你们打起来,我也并没有打算要出手,只是那死矮子自己心虚,自己给吓跑了。”悠然自藏身处走出,华扁鹊摇摇头,可惜没能看到刚才险些开打的一场战斗。
(这女人是什么来头?感觉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正在与敌人对峙中的韩特,困惑于眼前人的身份。苍月草的名字自己曾经有所耳闻,知道她是兰斯洛手下的首席幕僚,甚得倚重,几乎所有大小政事都是由她处理。
一个女人会这样得一个男人的器重,以韩特的想法,怎样都不会相信这两人没有一腿。
但那并不是重点,根据兰斯洛对外的宣告,苍月草自从四十大盗时期就跟随着他,枯耳山后与他一同来到雷因斯,协助处理事务。然而,根据青楼的机密情报,在枯耳山之役前,肯定四十大盗中并没有这号人物,她是从兰斯洛等人离开基格鲁时,才忽然蹦了出来,在这之前,没有她的任何相关资料。
一个能在青楼情报网中榜上无名的人,单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韩特戒慎在心。现在自己与这女人对峙于长街上,周围没有旁观者,而自己并无法从这女人身上感应到任何东西,天心意识转过几遍,亦是毫无所获。
(这个女人身上……感应不到天位力量,甚至连最基本的气也感觉不到,该不会……她其实不会武功?那她凭什么站在这里与我对峙?)
捉摸不到对方虚实,韩特一时间反而不愿轻举妄动。雷因斯毕竟是魔法王国,自己曾数度在魔法奇术上吃过大亏,对于不明朗的状态,还是别乱来比较安全。
“韩特先生的大名,我久仰了,堂堂大陆第一奖金猎人,能令自由都市的黑帮闻名如见鬼,现在为何这般狼狈?像条忠狗一样地听命于人呢?”
“听命于人?那是因为我倒楣,被人趁昏迷时下了毒,你以为我愿意吗?”
“哦?是什么毒呢?”
“废话,如果知道的话……”讲到一半,韩特忽地惊觉,自己怎么毫没由来地接这女人的话说下去?八成又是中了什么奇术,当下不再多言,鸣雷剑在手,一剑就朝那女人劈了过去。
轰然巨响,地上给劈出一条长长裂痕,直迸裂到街角,但却没砍中主要目标,在剑刃临头之前,敌人像是溶解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鸣雷剑确实锋利,不过女孩子家不适合打打杀杀,我们可以再谈谈吗?”
声音自后头响起,苍月草已经站在适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对于这样的身法,韩特心中一凛。
(是像源五郎那样的高速身法?还是魔法的瞬间移动?)
不管是哪一种,能练成的人绝对不好应付,韩特握紧鸣雷剑,打算认真动手,刚刚那一声肯定会把人吸引过来,如果不趁人潮出现前结束战斗,对自己会很不利,这女人身法如此灵动,若是闪入人群中,总不成先杀光所有碍事的人再找到她,另外,白老大一直不见踪影,入城的特殊部队又迅速减少人数,看来这一仗是失败了。
“要战了吗?好啊,听说当初在麦第奇总堡,旭烈兀家主以金人作饵,就能请君入瓮,这样的把戏,今天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在娇笑声中,一片闪亮亮的金光,自纤手中闪了出来,毫无准头地纷飞四散,看清楚这些东西是金币的韩特,连迟疑的停顿都没有,本能地立刻以满天花雨手法将金币全部接下,二话不说就放入怀中,待得惊觉这些东西可能有毒,却是已经晚了一步。
(不怕,我有金绝在身,只要不是毒皇的高级干部出马,什么毒我都不怕……)
脑里泛起了这个自信的念头,韩特忽然听见一连串布帛撕裂声,刚觉得奇怪,却看到那个神秘兮兮的怪女人,撕裂了衣衫,露出大半条右手与光滑肩头。
“喂,你这是在干什么?想色诱我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请稍安勿躁”的奇异笑靥,深深吸一口气,跟着……一声几乎可以把韩特耳朵震破的凄厉尖叫,划破附近几条街的夜空。
(她……她想要作什么?声波攻击吗?好厉害啊!这么会叫,怎么不去找天草学音波剑?)
耳朵犹自嗡嗡作响,忽然附近响起大片脚步声。先是打斗,再来是女子尖叫,附近左右本来忙着救火、收拾的稷下民众,全都被吸引过来,看到那个手绑绷带的稷下公敌,凶神恶煞地站在那头,对面是一个蹲坐在地的女子,衣衫凌乱,双肩耸动,很悲伤地啼哭着。
经过太多桃色丑闻洗礼的稷下百姓,一看到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义愤填膺之下,纷纷涌了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这个歹徒,他、他说要非礼我,还要杀我灭口……”
“什么?好大的胆子,就算是什么天位怪物,难道就可以在稷下城里为所欲为吗?”
“我们稷下人,有热血、拳头与志气,绝不会向恶势力屈服,乡亲们大家上啊!”
如果吓掉下巴可以表示惊吓,韩特的下巴现在已经快要碰到地面了。在天位高手中,有些人单凭本身散发出来的冷澈杀气,就可以让敌人不战自溃,恐惧地后退,但自己似乎不像那样的人,至少此时不像,所以在几百个人从前后左右包围过来,而原本又没有打算大开杀戒的情形下,韩特心中产生退意。
“喂!大家不要这么激动,有话慢慢讲……”
这话才出口,却看见上方一道白影迅速飞飙而过,正是弃战折返的白起,看到这样,韩特便知道今晚作战计画中止,左手往怀里一掏,打算用些什么烟雾来开路,趁机逃逸,怎知道……
(咦?为什么会软绵绵的……一件、两件、三件……这九件内衣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我怀里?)
这天晚上连连遇到疑问的韩特,一时间是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了,当他呆呆地看着那九件尺码不一、款式各异,由自己怀中掏出来的女性内衣,呆若木鸡时,周围的群众已经愤怒地大叫。
“内衣小偷!”
“yin贼啊!原来这家伙因为猎人生意不好改去当采花yin贼的消息是真的,难怪最近发生的几件采花案,受害者都说是他干的!”
“本来是柳一刀,现在是韩特,会不会……是这个韩特假扮柳一刀作案?”
“不对!这个韩特根本就是柳一刀!大家上啊!”
“等等,大家请听我说……”
弄不清楚状况的韩特,先行将场面喊停,想要解释个两句,却忘了自己手里拿的东西,结果,随着那几件色彩鲜艳的女性内衣上下飞扬,群众的怒气也被点燃,升高到极点。
“大家上啊!”
“妇女乡亲们,打死这个坏我们清白的yin贼!”
百口莫辩,韩特只有掉头逃命的份。火把、菜刀、棍棒,实在不是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东西,而韩特自己也不是以仁爱为习武宗旨的人,但是,在这阵子跟随白起作战后,杀人的数目、见到的血腥,已经累积到让他觉得厌倦的地步,此刻即使是拔足逃命,给大票人追在后头,他也没有想拔剑动手的打算。
只不过,堂堂的大陆第一奖金猎人,居然在这里被当作内衣小偷、yin贼,像是被追杀的奸夫一样,在稷下城里跑给人追,这实在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
“苍月草,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报仇的~~”
早已隐没在人群中的始作俑者,听到这声充满愤怒的吼叫,只是吐吐舌头,很轻松地一笑。
自从嫁为人妇之后,已经没有做过这么荒唐的事了,不过,今天与二哥谈话之后,心里忽然很想作些坏事来消解这样的郁闷心情,所以……
(大哥,这是对你的谢礼。请让我这个不成材的妹妹见你一面吧……)
腹部剧痛,如此强劲的剑气,却似乎仅是对方的随意出手,看他长剑仍在腰间,好像只是轻轻一弹指,便将自己重创,武功之高,实在是强得骇人听闻。
与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动手,这点并非没有过,当初面对天草四郎,自己也能凭着不退斗心去奋勇作战,然而,现在却是弄巧成拙,明明知道这些可能不过是一个幻象,欠缺了一种真实感,那种生死之际的激昂斗心,就是迫发不出来啊!
(不行,不行,不行……就算是假的,我也不能输,将来早晚会对上的,如果我没有办法应付,以后不也是死路一条吗?)
随着这个念头泛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重新给了兰斯洛激昂战意,然而,这当他打算拼死反击的时候,腹部忽然又更痛了起来,假如说刚才只是外伤,现在的这个疼痛,则是肠子、胃部的每一处都痛得像是要碎裂了。
(妈的,死老头子,你不能设定我在想拉肚子的时候和强敌作战啊!刁难成这个样子,太过份了……)
心里叫苦不迭,但突然间,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并不是由自己的意志所主宰,右手忽然举了起来,朝那道破腹剑气一敲,本来澎湃强劲的剑气,登时碎裂片片,轻易破招。
(奇怪?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好像没那么厉害啊!)
腹部的伤口好像消失了,但是痛楚仍在,像是要把自己肝肠全部腐蚀掉的痛楚,不断地在腹间翻涌,同时,周围的一切也在起变化,天上云气的流动更快,但眼前的朦胧景象却产生变动,出现了山、石、树林的轮廓,还有更多的人影,而刚才与自己动手的那人,相貌也开始改变,鬓角白发转黑,变得年轻许多。
(开玩笑,年老力衰就这么厉害,如果变得年轻,那怎么打得过?老头子要地狱特训也不能这样子啊!会死啦……真的会没命的……)
兰斯洛的震骇并非无因。跟着出现的几个身影,都散发着非比寻常的强大气势,每个也拥有不凡的天位力量,虽然全部都未曾见过,但感觉起来,水准肯定超出现今世代的高手。
(咦?那个人怎么这么像老头子?虽然年轻了点,但确实是他,真看不出来……这干瘪瘪的老鬼年轻时候居然是个肌肉猛男?等等,如果这个肌肉男是他,左边那个是陆老儿,右边那个讨人厌的小白脸不就是……他要我一个人和三贤者单挑?他以为我是大魔王吗?!)
三贤者旁边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活像一块闷声石头,女的却美得像是哪间青楼出来的红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既然会和三贤者一起出现,肯定并非易与之辈,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是场一面倒的战斗。与之前身体感应到的怯战感不同,这次光是理智上的思考,就让兰斯洛不想打下去。
如果是天位对战,自己一个人去挑三个妮儿那样级数的对手,叫做兵行险着;一个人去挑三个白老大那样的对手,叫做疯狂;但现在,如果自己会以为这场仗一开打,自己不会被人秒杀,那就叫白痴!
“老头子!把这个东西给我关掉”,兰斯洛本来是要这样喊的,但喊出口的话语,却是一句令他魂飞魄散的“全部一起上吧”。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又依稀有些耳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
紧跟着,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整个身体,再不由他主宰,没法自控地动了起来,再一看,自己的手臂、胸腹,整个躯体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笼罩在一套漆黑如墨的铠甲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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