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云千洛的小脸儿就更白了几分,只要一想到云锦程可能在天牢受了刑,毁了容,她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疼,无以复加的疼。
黑衣人淡笑了声,而后从容的拿下脸上的骷髅面具。
只见面具下,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但这么完美的男子,却不是她的锦程哥哥。
云千洛不敢相信的走上前去,走到男子的跟前,伸手在他的耳后摸索了一会儿,她记得凤墨琰曾给她说过,带着人皮面具的人,在耳根后,都能找到一条暗线,可以揭开人皮面具的。
黑衣男子,就这么坐着,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任云千洛在他的脸上耳后摸索着,有泪滴落入他发间,他的心紧紧抽疼着……
外面有滴打在檐瓦上的雨声,仿佛也化为那夜屋外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然而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云千洛的泪无声的落下,这不是,不是她的锦程哥哥,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有着她所熟悉的气息,但却不是她的锦程哥哥!
哈哈哈,多可笑呀,她一直怀揣着一个幻想,幻想着凤墨琰没有死,她的锦程哥哥没有死,可是现在呢?
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她的锦程哥哥没有了,她的凤墨琰也没有了……
这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了!
冷,彻骨的寒意袭来,她冷的全身都在发抖。
喉咙里有腥甜味,禁不住的以手捂嘴,嗷的一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云锦程吓坏了,不,该说是东倾锦吓坏了!
抱住云千洛倒下来的身子,眼底闪过无数的心疼之色,抱她在床上,重新戴上骷髅面具,唤了下人去请大夫,而后才坐回床边,握紧她的手。
他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吗?
他在心底问自己,但是告诉了她,他们就还只是兄妹,他不想再和她当兄妹呀!
大夫匆匆而来,诊了脉之后,叹了口气道:“淋了大雨受了风寒,再加之妇人葵水多,又受了刺激急火攻心。”
大夫慢悠悠的说完后就写了方子,东倾锦看着这药方子,又是一叹。
命了人跟着大夫去取药,自己依旧在房中守着云千洛。
云千洛这一觉睡得死沉,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
也不知是梦,还是她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属于德仪皇后的宫殿中,空空如也的宫殿早没了原先的富丽堂皇,变得破落不堪。
如重演了一遍自己的前世一般,她从富丽堂皇的德仪宫看到了自己一生的缩影。
再后来,重生后一下记在脑海里的画面又重演。
父兄战死杀场,不过前世里,她只看到那么一个画面。
却不知这会儿梦中,却是把画面拉近了,她好像就站在哥哥云锦程的跟前,看着那数十把长箭射进云锦程的胸口处。
紧跟着是看到云锦程让士兵们抬回了营账中,那个时候的云锦程已经奄奄一息。
数下把让斩断的长箭呀,就这么插在胸口中,那得是有多疼,云千洛只感觉,自己的心都疼了起来,恨不能代云千洛去受这份罪。
“将军,凤天是保不住了,你为何不听卑职的建议,如果我们起义或是投靠七殿下,也不会是这样的。”
这是云锦程身边的一个少将的话。
云锦程那时候还撑着一口气,抓紧那少将的手道:“闭嘴,这是皇后的心愿。”
那少将堂堂七尺男儿,那会儿也是落了泪:“将军,这凤天的皇后如若不是云千洛,还还会为这样的凤天去拼命守护吗?”
云锦程双眼空洞,几乎无了焦距,临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只为我的洛儿去战去拼去死……洛儿,我来了,我去陪你,等我……”
如此,便是云锦程前世死去前的片段,云千洛的泪无声的落着。
东倾锦就这么看着她落泪,看着她睡梦中也不得安宁,门外手下已经在提醒他,他们要赶回东倾国。
东倾国内的局势并不比凤天好多少,本来东倾帝也没有想要扩展多大的领土,而他东倾锦是东倾帝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大皇子。
他们的国家虽小,但国泰民安,一些小的争斗在凤天这样能杀死同胞的争斗中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如果不是因着心里挂念着云千洛,东倾锦是不愿意再回到凤天的。
但现在,他却是联合了西蛮南浔一起打凤天的注意,他知道西蛮跟南浔是真的想扩展领土,而他东倾锦想要的,从来不是什江山,只是那一个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小女人而已。
“主人,我们再不走的话,让这边的的人察觉,我们就不太好走了。”
手下善意的在门外提醒着,东倾锦却是不为所动。
“主人,我们已经请了可靠的婆子来照顾小姐,实在不行,我们在这儿留两个人来保护小姐如何?”
“主人,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已经有人在搜城了,听说是朝廷派来的人。”
半个时辰后,云千洛没有醒过来,东倾锦还是握住她的手,双眼因长时间没有眨一下而酸痛着。
去他的朝廷,去他的国家,去他的狗屁天天下……
他要这天下是为了什么?他要国家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让这女人开心幸福而已。
但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明知她在修缮河道,还让人去搞破坏!
想到此,东倾锦狠狠的抽了自己两耳光,深深的看一眼床塌上的云千洛,吩咐手下把花先拿来,再去对一僻静的宅子先住下来。
药送来时,云千洛还没有醒过来,东倾锦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一眼,坐到床边,小心的抱她在怀中,拿起汤匙舀起药汁送到她嘴边。
但昏迷过去的人儿,那能喝得进去呀。
东倾锦放下云千洛,取下脸上的骷髅面具,喝了口药汁,眉头紧紧皱起,怪不得丫头不爱喝呢,这药苦死人了。
俯下身去,药汁就这么哺喂进她的口中,她想吐出来,他就用唇堵上。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亲吻他的小姑娘,以往都是亲在脸上,就连那夜里去看她,也是抱她在怀中,亲在额头上,从来没有敢多想别的。
如今,药汁虽是苦的,但他的小姑娘的唇却是添的,甜到他心间,那药的苦也没有那么多了……
咸咸的泪珠儿自昏睡的人儿眼眸中滚落,那苦苦的药汁,跟她睡梦中的心情一样,苦不堪言。
一碗药汁就这么喂完了,之前还嫌弃这药汁能苦死人,还这么大一碗的东倾锦这会儿却是惋惜这药汁太少了,心想,是不是再让下人弄来一碗呢?
门上传来轻浅的敲门声,是后下来报,说是找到一处这客栈后门对街的一处宅子,现在就可以过去。
东倾锦把桌上的油纸包打开,捻了一块糖丸子在嘴中,一张不算白晰的脸上看到丝丝红晕,看一眼那让自己喂药汁喂得唇色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心中满满都是幸福。
一点儿也没犹豫的就俯了身,想要把口中的糖丸子喂到她口中,却不料,他刚俯身,床上的云千洛就醒了过来,双目圆睁的看着放大在自己眼前的那张陌生的脸。
嘴巴里还是苦苦的药汁味道,但是这男人亲上来时,一颗蜜糖丸子送到了自己口中,那甜入心扉的味儿,让她呆愣住了。
却也就是这呆愣的功夫,男人却是过分的越亲越重,越吻越深,似乎是要把她吃了那般的狠戾。
云千洛也不是小姑娘了,经历过凤墨琰之后,再加之前世也是妇人身份,面对此景还是禁不住的脸红心跳,但更多的是一种羞辱!
啪!
使了吃奶的劲般,推开俯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啪的一巴掌打的寻叫一个清脆响亮。
打得东倾锦一个措手不及,呆愣之际,却让云千洛猛力一推,人也跟着向床塌下倒去。
“下流!”云千洛这么一说话,刚吃到嘴里那糖丸子就这么喜剧般的从她那樱桃小口中滚落出来……
东倾锦老脸一红,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下流吗?这满满一碗的药汁,可都是我这么喂给你的,你说下流吗?”
云千洛什么时候受过这份侮辱了,心里一百个的不相信,自己方才怎么会以为眼前的人是锦程哥哥呢?
她的锦程哥哥视她如手心里的宝,才舍不得让她受这份委屈呢?
但是,但是……
这话从心底说出来时,她怎么就那么心虚呢?
是了……
梦中,不,也许不是梦,是前世的时候……
她死后,她的陵墓入了皇陵,那一夜,有个人坐在她的陵墓前,说了一夜的话,说她从小到大的趣事?说她嫁给太子为妃时,那个人心中有多痛,说看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时,心里有多恨……
前世,那个疼她爱疼宠她的锦程哥哥在她死后,表露了他的爱意,却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表露的。
而今生,她早看出锦程哥哥对她的爱意,但却是眼睁睁的看着,没心没肺的负了锦程哥哥的情意。
有时候云千洛也问自己,像锦程哥哥那样的男人,于欢喜欢过,苏想云增欢过,可以说国都不少妙龄女子都喜爱过,自己呢?
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吗?
答案是未知的。
喜欢可以有很多种,兄妹之间的喜欢也是喜欢。
而她,太熟悉于锦程哥哥的呵护,以至于把锦程哥哥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往心中去放。
而现在呢?再想来时,却是深深的悔意,如果如果……
太多的如果,但这世间事,永远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结果就是,锦程哥哥为了替她给凤墨琰报仇而让太子凤淮给害死了,虽然她抱了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到现在都没为锦程哥哥置办丧事。
当看到眼前这轻薄自己的男子时,她曾一度以为,这是她的锦程哥哥。
但是当这男子揭下骷髅面具时,她看到,那不是她的锦程哥哥。
再到方才,云千洛的心底基本已经认定,她的锦程哥哥早死了,就死在那次的天牢爆炸之中了。
窗外飞雨飘飘,云千洛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在这个阴雨天里,滴滴滑落。
东倾锦的脸色不太好看,没办法好看,他的小姑娘哭了,他得多心疼呀。
但这种时候,他却不能表达他的心疼。
良久,久到云千洛几乎以为这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时候,一块白色的绢儿递到了她跟前。
擦了把泪,云千洛觉得自己这会儿哭的有点矫情了,不就是让人亲了下吗?又不会死人,总比她被弄到山贼窝里的待遇好多了。
“是你救了我吗?”哭过之后,清醒了不少,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在这儿伤悲秋,而是看看这救自己的到底是何方人马,能把自己从山贼窝里救出来,肯定不简单。
东倾锦见她不哭了,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些许,点了点头,算作回话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云千洛又问出了口。
东倾锦怔了怔,告诉她自己的新名字吗?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他如今这海州城的一些事是那里人所谓了,但是……
这是一个彼此重新认识的机会,如若不告诉她,他又不想错过这一机会。
“东倾锦。”
云千洛听到这一名字,蓦然抬头,脸上写满了吃惊之情,这得拜早先齐陌煜给她讲过的东倾国的事情。
东倾国的皇室只有两名皇子,二皇子是个傻子,所以东倾帝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那个让带到民间养大的大皇子。
听说是年初的时候才对外宣称找到了那个大皇子。
这大皇子的名字就叫东倾锦,这大皇子可算是东倾国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是听说,因着大皇子失踪多年,所以早先东倾帝曾从亲王的儿子们中,选了数名封作亲王,打算在百年之后,如若再寻不找这大皇子,就从这些亲王中选一个合适的人选继承东倾国的江山。
那儿想得到,大皇子如愿找到了,但是那些培养了多年有亲王们那儿会甘心。
但是……
据说,据说这个大皇子骁勇善战,粗中有细,把这些亲王也是拿捏在手心里,既不杀他们,也不夺他们的权,反倒是建议东倾帝扩展江土。
多数人说,大皇子这是傻,也有少数人说大皇子这是大智若愚,以这样的手法来降低亲王们的戒备之心,暗中却是一个个的把亲王们的把柄抓在手心。
从而控制了整个东倾国。
原来这人们传说的东倾国大皇子就这么一个人模狗样趁人之危的大流氓呀!
“你在想什么?”东倾锦好奇的问着盯着自己一眼也不眨的云千洛问道。
云千洛也是话从心生的来了句:“看看人人敬仰的东倾国大皇子怎么这么流氓呢?”
东倾锦老脸一红,有些坐不住的动了动身子,不自在的轻咳一嗓子后低唤了声:“洛儿……”
云千洛的心倏地一震!心底又因这一声洛儿,让搅起了千层浪!
“大皇子如若不介意唤我一声云小姐,或是墨王妃都可,万万不可如此亲密的叫我名字。”
东倾锦的脸上有了难堪之色,洛儿这是提醒自己,她是墨王妃的身份吗?可是凤墨琰不是死了吗?
凤墨琰不能给她的幸福,难道就不可以由他来给吗?
“洛儿,跟我回东倾国吧,那里天蓝水绿,民风纯扑,就是皇宫之中也没有凤天皇朝这般血腥,跟我走,我给你幸福。”
东倾锦握住云千洛的手腕,握的死紧,一双墨色黑眸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坚持。
早在最开始,他就不该把她交给凤墨琰那个短命鬼。
“走,跟你走,凭什么?”云千洛冷冷的反问,一不沾亲二不带顾,我云千洛凭什么跟你一个东倾国的皇子走。
东倾锦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我爱你,可是,现在的他不是云锦程,不是云千洛熟悉了十几年兄长,如何能讲出这样唐突的话来。
云千洛见东倾锦一直没有讲话,就开口道:“我的家国在这儿,我的夫君亲人们也在这儿,称云千洛生是凤天人,死是凤天的鬼,不会跟你一个东倾国的皇子走的,聪明点的,你赶紧放了我,不然的话……”
云千洛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东倾锦就怒了。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墨亲王已死,你留在这里,顶着个天女的身份,是要嫁给太子还是其它皇子,你将会成为他们争夺的目标,政治下的牺牲品,你到底懂是不懂?”
云千洛身子本来淋了雨就弱,这会儿又让东倾锦这么抓着肩膀晃着质问着,如此这样更觉头晕目眩。
“我只问你,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关心我?这世上,我只听三个人的话,我的父亲兄长,还有我的夫君,你呢?你是谁?”
云千洛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带着东倾锦,这张脸明明就不是锦程哥哥的脸呀。
但是,那么熟悉的感觉是不会错的,那么熟悉的声音也是不会错的。
她的锦程哥哥呀,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的话,不会变成这样子的。
“云千洛,好,你行,你愿意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你的事,老子纯粹是闲得了才管你的事,希望你别后悔就好。”东倾锦气得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走到桌前时,顺手抄起那桌上的油纸包往地上猛地一砸。
一包的糖丸子就这么散开在地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但却是七零八落的再配东倾锦摔门的声音,倒是显得凄凉之极!
东倾锦走到门边时,冲着屋子里还在呆愣着的云千洛说了句:“如你所愿,你的生活你作主。”
不管是昨夜里她梦中喊的那人的名字,还是今天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觉得,他真的可以走了,离她远远的,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纵然心还是会疼,但是这是她所想要的不是吗?
而他说过,这一生,都会去守护她,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现在,他也只能是按她所想去做,她要去修缮海州的河道,那就让她去修,她要去拯救这凤天百姓与水火之中,他就让她去救还不行吗?
东倾锦离开屋子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小二模样的小厮走了进来,送来的有大夫先前给她开的药方子,还有两套换洗的衣物。
顺便还有东倾锦临离去时带给她两句话:“小姐,那位客官已经付了半年有房租,这是换洗衣物,下午就能把伺候的丫鬟找来,您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云千洛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有钱人呀,付了半年的房租,这儿是海州城内,她有家有舍的,那儿需要住这客栈呀。
“不用了小二,这样,你帮我走一趟墨王府找门童带个口信过去,自然会有丫鬟过来照顾我的。”
小二领命而去,出了这间客房就走到另一间客房把云千洛方才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那位带着</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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