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设计吸引住了,看起来这家公司的设计师算得上一流水平了。
天很热,可是陈浩仍旧穿得比较正式,笔挺的西库,雪白的衬衫,系了一条暗红色带有倾斜纹理的领带。前台的一个举止优雅的女士问清楚他的来意,带他乘电梯来到五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请他进去,然后独自离开了。
于是,陈浩平生第一次站到了父亲的面前。
郑天豪的办公室装修简单,布置却很妥帖。
郑天豪正和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黄玉生谈着上午见过的那个海归学者,陈浩进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有点紧张,也许是陈浩站立的姿势让他想起了什么人,也许空气中忽然传来的微弱的人体气息引起了他的某种回忆,他僵坐在原地没有动。
黄玉生似乎没有留意到老朋友的失态,他有些傲慢的看了看陈浩:“陈先生,请坐。”他指了指郑天豪桌前的那把椅子。
陈浩点头表示感谢,坐了下来。隐隐的他感觉有点可笑。他不知道这个董事长会问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对房地产行业简直一窍不通。
郑天豪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层薄雾: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想起阿梅妻子去世三十多年了,最初的那些年头她总是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清醒的时候也总会出现在意识当中,可是时间慢慢的把一切痕迹都抚平了,上次想起阿梅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当初在儿子遇难的废墟前他一头栽倒,撞裂了额骨,因此留下了病根,一遇到阴天下雨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整个头部都会痛得要裂开一样。这是老天对他抛弃儿子的惩罚,因此他从来就不曾去医院治疗过,也从来都没有因此吃过什么止痛药。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需要吃点药来顶一下了,倒不是因为这次头痛得特别厉害,而是潜意识里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仿佛奇迹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陈浩看着表情阴郁的董事长,觉得好笑:我是来应聘的,又不是犯人,干吗给我这种脸色看他不了解,郑天豪,也就是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当他阴郁的看着你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因为陈浩不了解这些,所以有些不平,于是也扳起了脸不做声,心想反正我对你们的工作没什么兴趣,凭什么你这样看我,我就要笑脸相迎当陈浩板起脸和董事长对视的时候,他忽然吓了一跳,仿佛此刻他正透过一面神奇的镜子在看多年以后自己脸上的皱纹,于是忽然在内心深处漾起一种温馨的感觉,那一瞬间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于是暗笑自己有些多愁善感,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子天性使然。
郑天豪无端的在陈浩的脸上看到了阿梅的影子,不由得内心一阵绞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摸索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当初受过伤的额头,哪里有一道模糊的旧伤。
“介绍一下您的情况吧。”黄玉生觉察到郑天豪的情绪忽然发生了变化,于是关切的看了看他,可是对方的眼睛似乎被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牢牢的吸住了,于是他只好暂时担当起主考官的责任。
见面的第一眼,陈浩就不喜欢这个胖乎乎的男人,对方那种屈尊的姿态让他觉得不爽。
他礼貌的向黄玉生点了点头,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受教育以及工作的情况。
郑天豪用近乎痴呆的眼光看着陈浩,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怎么这么像阿梅他的眼睛,说话的神态,嘴角那两道细细的纹路,简直一摸一样。
当年一个看相的先生说,阿梅嘴角上的那两道纹路表示她非常聪明,也暗示她性格倔强,属于宁死不屈的那种人。先生说得没错,阿梅不是宁肯从楼上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继续活下来接受凌辱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浩然在唐山大地震中去世了,一定会认为他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的眼里无端的透露出一丝悲哀,使得坐在他对面的陈浩蓦然间颤了一下。
“哦,您的生日是1968年11月8日”黄玉生一边随意的翻动着陈浩的简历,一边问道。
“嗯,差不多吧。”陈浩答道。
黄玉生露出一丝揶揄的神态:“差不多小伙子,用这种心态管理企业可是要出乱子的。”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我也搞不清楚,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出生的确切日期。”陈浩简单的回答道。
“这就怪了。”黄玉生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他把简历随手扔到茶几上,身子往后重重的靠了下去,恶狠狠的看着陈浩,似乎这个毛头小子太不懂规矩了。
陈浩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在大街上被母亲拣回来的,据我母亲说,她9号拣到我,看上去我出生不过一两天,所以登记户口的时候就写了8号。”
“等等”黄玉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止住陈浩,转向郑天豪,而此刻的郑天豪则好像见了鬼一样,毛发倒竖,浑身颤抖。
2007915 11:20 皓妈
陈浩也诧异的看着这个有些阴阳怪气的董事长,从自己进来开始,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讲过,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他怎么了
黄玉生也吃了一惊,连忙拿起陈浩的简历仔细看了一下:“你出生地在丰润县石各庄乡东魏村,是不是”
“不,我母亲说,我的出生地点应该在唐山。当时我的养父在煤矿遇难,我的母亲去料理后事,从火葬场回来,在光明电影院哪里拣到了我。”陈浩犹豫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这段往事说了出来,其实他没有必要讲这些,只是忽然感觉想向人倾诉一下,哪怕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郑天豪的眼前似乎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我在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是梦,求求上帝永远也不要让我醒过来吧。这是我儿子不,不可能,浩然明明在地震中遇难了。
他拉开抽屉,摸索着拧开那瓶备用的,迄今为止从来没发挥过作用的救心丸,倒出一粒塞进嘴里,冲满脸疑问的黄玉生摇了摇手,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的坐了一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三个人共同陷入了沉默。
陈浩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起来。他看看郑天豪,又看看黄玉生,想站起来告退,却又觉得似乎有一种难言的牵挂让他留在这里。
郑天豪觉得可以控制情绪了,方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也许等一会就不会有这样的幻觉了。郑天豪痴痴呆呆的想着,跌跌撞撞的进了里间。
办公室里,黄玉生独自面对着陈浩,心里涌起一阵自豪的感觉,一切都在按预定的步骤进行,甚至个别细节比预计的还要完美得多。
郑天豪在卫生间坐了很久,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可是根据这个陈浩自己讲述的身世,居然和儿子完全吻合,老天当真会那么眷顾自己吗
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迫使自己清静下来,然后稳步回到办公室重新坐了下来:“对不起小伙子,我的头痛病犯了。”此刻他的脸色仍旧透出一股死灰色,但是神情却逐渐恢复了正常。
“您身体不好吃药没有”陈浩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对这个老人很关心。
“没问题。对了,我也是唐山人,说来我们还是老乡。听说唐山现在建设得不错,唉,许多年没回去了,回不回也没有什么意思,老家没有亲人了。”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语调也有些伤感。
“是啊,大地震前我去过,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城市规划得非常漂亮,有机会您真该回去看看,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了。”陈浩断定董事长的家人一定死于那次大地震。
“你的父母,我是说,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吧你是八十年代上的大学,那时候农村供个大学生不容易啊。”郑天豪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一边翻看着陈浩的简历,一边随便和陈浩拉起了家常。
“是啊。”提到母亲,陈浩有些动情。“为了我,母亲和姐姐可是受了许多苦那。”
“缘分哪。你出息了,他们也高兴不是”
“可惜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陈浩想就此打住,尽管此刻他已经对这个表情阴郁的董事长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可是却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过于表露情感。
“你刚才说过,你的母亲是在你父亲的葬礼后拣到了你,当时你家没有住在唐山”
“我二姨家在唐山,我母亲去唐山料理后事的时候就在她家落脚。”
“你姨现在还在唐山”郑天豪轻描淡写的问着,可是手指已经开始神经质的颤抖起来。
“她们一家在地震中全部去世了。”陈浩的眼神有些黯然,童年的记忆里,虽然没有见过几次,可是二姨对自己却非常好,听母亲说,当时她曾经想把自己留下来,但是母亲不肯。
“哦,真惨。我的儿子也是在那次地震中去世的。”郑天豪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
“是很惨,据说地震后的唐山就像地狱一样,您当时在唐山”陈浩不想触及董事长内心深处的伤口,却仍旧忍不住这样问道。
地狱现在说说倒轻巧,当时我可是身临其境啊。展眼看去,不论哪个方向都是大片的废墟,瓦砾下面没清理完的腐烂尸体散发着的甜津津令人作呕的气味,再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郑天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地震的时候我不在唐山,后来”郑天豪无法继续下去,许多年来,他总是竭尽全力不去回想大地震后的惨状。
他抖抖的从书桌里拿出一张a4打印纸,细心的慢慢对折,然后拿过一把裁纸刀试图要把那张纸均匀的分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按住打印纸的左手却忽然不听使唤了,只要握刀的右手稍一用力,那纸就会轻轻的滑开。
“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利落”他低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陈浩连忙站了起来:“我帮您裁。”
“你帮我按一下就好了,我自己来。”郑天豪笑了,他细心的一点一点的裁着那张纸,马上就要裁完的时候,他的右手忽然神经质的一抖,锋利的裁纸刀改变了方向,竟然往上挑了一下,一瞬间陈浩左手的食指尖端就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呀,真对不起,小陈,快”郑天豪一边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按住伤口,一边拿起电话:“快帮我找点止血的东西,有人受伤了。”
陈浩连忙阻止:“郑总,没事,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他看了一下,伤口不深,于是拿两张纸巾叠在一起,按住了伤口。
两分钟以后,一个秘书带着一个小药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郑总,谁受伤了”
“没事没事,有创可贴来一张就可以了。”陈浩笑道。
秘书细心的拿酒精棉球为他擦拭了伤口,然后用一张创可贴包扎一下,旋即告退了。
“唉,年纪大了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郑天豪笑着再次向陈浩道歉,陈浩摆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
黄玉生坐在旁边一直没动,可是他的鼻孔却紧张的一张一合:太完美了,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今天我有点倦,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谈好不好”郑天豪用商量的口吻问陈浩。
陈浩笑了:“没什么,您先休息,有空再聊。”他心里想的是,这个董事长办事怎么这么拖拖拉拉我来面试,他没有问我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却翻腾了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真奇怪他的公司怎么能经营得这么好。
郑天豪眼巴巴的看着陈浩离开了办公室,然后转向黄玉生:“老黄,我最近一直感觉不好,也许该休几天假了。”
黄玉生兴奋的看着郑天豪:“老弟,这个陈浩和你的”
“回头再说吧。”郑天豪满脸的倦意,抱歉的打断了老朋友。
黄玉生激动的看着郑天豪,冲动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人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那你先休息,晚上还要面试那个光华的毕业生吗”
“回头我让秘书通知他改日好了。”看上去郑天豪有些神不守舍。
黄玉生站了起来:“我回事务所看看,有件案子取证上有点麻烦,我要和手下人研究一下,晚上给你打电话吧。”
“好的,我让秘书送你。”郑天豪显得十分倦怠,黄玉生笑着摆了摆手:“老弟,跟我还用这么客气”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不由得闪现出一道得意的光芒,而郑天豪则反常的没有站起来去送这位老朋友,他牢牢的盯着垃圾筐里面沾着陈浩鲜血的那两张纸巾,桌子上已经裁开了的纸上也有几滴暗红的血迹,看上去恰似几朵绽放的小花。
郑天豪出门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带上刘四海,也没有开那辆脏兮兮的夏利,而是出门随便打了个车来到了北京朝阳医院医学基础研究中心。
“我想做一下亲子鉴定。”他开门见山的对接待他的医务人员说道。
坐在休息大厅等待检验结果的时候,郑天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神不定,他经历过太多的失望,因而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空欢喜。
服务台的女护士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郑天豪觉得双腿发软。他接过那张化验单,仿佛整个性命都系在那张纸上。
“实验检测遗传标记的累计非父排除率为99.97,假定父亲的累计父权指数等于2009”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抖抖的把化验单递到护士的眼前,用手指着那句话:“请问护士同志,化验结果”
护士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吗你带来的血样和你本人属于直系血亲,你是他的父亲,这下不怀疑了吧”她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怀疑的丈夫,因而对郑天豪很是看不上眼。
“是是我的儿子,他没死”郑天豪泪流满面,化验单在他的手上飘然坠下,他本人也觉得头重脚轻,无法站稳了。
“先生,您怎么了”护士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扶住他,让他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
“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们,我找到了儿子”郑天豪泣不成声,拉住护士的手拼命的摇晃着,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直到她痛苦的叫出声来。
人们围拢过来,听了郑天豪的话,不约而同的流露出感动的神情,更有一个老妇人已经唏嘘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郑天豪泪流满面,向每一个人道谢,老天对我照顾了,他想。我的头真的很痛。儿子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他长得真像母亲,看上去很潇洒。他会认我这个父亲吗
那天晚上,郑天豪几乎彻夜不眠,他反复翻看着陈浩的简历,研究上面的每一个字,几次拿起电话想拨通陈浩的手机,可是终于没有拨出去。儿子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忽然打电话会不会吵醒他我该怎么对他说,我就是他的父亲
彻夜不眠的不单单是郑天豪,黄玉生律师事务所一间办公室的灯光也一直亮着。黄玉生像笼中的野兽一样来回踱着步,公关部的赵元和曹子煌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的女儿徐紫娟则坐在桌边一把扶手椅上玩着手机。
白天,赵元一直坐在车里守候在浩然房地产公司门前不远的地方,郑天豪出门打车离开以后,他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朝阳医院医学基础研究中心。等郑天豪激动的离开那里以后,他才给舅舅黄玉生打了电话。
“下一步怎么办”曹子煌看着心神不定的黄玉生,问道。
“等,还要等。明天是他们父子相认的日子,然后。”他有些神经质的看了看女儿
赵元和曹子煌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说曹子煌是一个亡命徒,赵元还比较懦弱的话,那么在他们两人联合绞杀那个出租车司机以后,就彻底成了一丘之貉。
“这段时间忙过以后,你们尽快到承德那边休息一段时间。一旦我们接管了公司,就要忙起来了。你们两个要尽快熟悉房地产行业,经营上的事情还指望你们哪。”黄玉生似乎满腹心事,可以想象,未来还有许多难题需要按部就班的解决,杀戮虽然是必要的手段,却不是解决问题最彻底的办法。
“您究竟打算怎么办”紫娟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问道。
黄玉生看了看女儿,停住了脚步:“娟子,不要胡思乱想,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为我”徐紫娟忽然发起火来,“从我母亲去世你就没关心过我,现在又让我帮你骗人,谁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肠”
“娟子”黄玉生断喝一声,随即语气平和下来:“我做的事情你不要管,你还是多花点时间在你的毕业论文上面吧,你要相信爸爸,我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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