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负责拿药的公公,拿到方子一看,交给皇帝过目说:“这个药名,奴才没有见过。”
说的是药方里面的第一味药,百草霜。
“这是什么药?”万历爷问,事关自己小儿子性命,万历爷肯定要问清楚了。
李敏回答:“这味药,正是臣妾给皇上推荐的土药。这味土药的止血功效显著,学名百草霜,其实,是厨房里做饭用的锅底沾上的那些烟灰。它可以有其它别名叫做月下灰,灶突墨等。”
什么?拿锅底的灰土当药?
万历爷感觉神土说是神土,说是神仙下凡时带来的仙石,可能可以给人治病,倒是情有可原的。虽然里头有李敏说的一些医学道理在里面证实并不是神仙带来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个神土,和李敏现在用的锅底灰,完全是给人两码事的感觉。
“隶王妃,你,你确定杂家要去刮锅底给十六爷用药吗?”公公深深地感觉到下不了手,太胡扯了。堂堂皇子,要吃锅底灰?
白大人感觉到时机到了,走上前:“皇上,臣以为,隶王妃这恐怕是无中生有,纯粹想报复臣,所以使用如此手段,来糊弄皇上和十六爷。”
“这东西是不是能止血,既然皇上和白大人都有这个顾虑,白大人亲自试一试如何?”李敏淡淡地说。
白大人一对她眼神,都能被她眼底那股超脱自信给刺激到了,大声说:“行。敢问隶王妃想怎么拿本官做尝试给皇上看?”
李敏先是让公公去刮锅底灰。这个不难。皇宫里有的是御膳房里的老锅,因为厨师一般都舍不得丢老锅,老锅炒菜多了,累积了许多菜的香味,可以增进菜的美味,而这些锅底无疑下面都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
为了证明这个灰是从锅底刮下来的。两个太监把御膳房里的一口大锅都抬到了皇帝面前,当着皇帝的面刮一层灰,不会儿,刮了半碗到了个小瓷碗里。
白大人自己咬破了一根指头的皮,很快,血从伤口处涌出来。为了刁难李敏,白大人咬的那一口几乎是用咬断自己手指头的劲儿咬着的,伤口很深,鲜血犹如喷泉直射,血珠子都溅到了地上。
万历爷与其他人,都只是不做声地看着。
李敏手指沾小瓷碗里的烟灰,放到了白大人手指的伤口上,敷了一层过后,只见,伤口不落血了。
白大人的眼睛顿时直了,有些不信邪,刚要把手指头再甩甩。他这个难看的动作,却是连万历爷都看不下去了。
万历爷挥挥手,让太监按照李敏的方子给十六爷抓药,同时,药方里面,肯定照李敏说的用了锅底灰百草霜。
李敏再次像上次那样,坐在房里等着,等着十六爷是转危为安,她李敏就此可以薄脑袋。或是,十六爷上了西天取经,她李敏一样掉了脑袋进阎王府里了。
不同的是,这次,有两个人陪她一块等着。
白府父女俩坐在她对面。白大人的手指头,那层厚灰还在,血早已不留了。
说真的,这个脸丢的不是一丁如果按照李敏这个锅底灰都能像神土那样治病的话,他们的神土,根本都谈不上神土了。李敏这个能止血的神效锅底灰,更是神土了!
想必,万历爷心里一样是这样想的。
万历爷与鲁仲阳独自面对面时,接到万历爷的眼神儿,鲁仲阳深深俯下脑袋,说:“百草霜这个东西,臣以前貌似在古书里见过,不过,真不知道真的能用得上。”
“你意思是说,隶王妃所言未假,而白大人和他女儿,真的是在糊弄朕?”
“糊弄不糊弄,臣不好说。”鲁仲阳道,“隶王妃不是也说了吗?那个神土也是一味药。”
“可是他们把药,当作了神的东西,到处糊弄,宣传他女儿是活菩萨!多少百姓,包括这宫里的人,都误信他这话。如今可好了,朕的儿子吃错了药,闹出了大事来,你说朕该拿谁治罪?”
鲁仲阳没有作声。其实,他刚才那些像是保白大人的话,是说给隔壁的鲍伯听的,这绝对不是他们太医院想拿鲍伯的学生开刀。不过,是鲍伯的学生自以为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白大人是要把自己的饭碗一块砸了。
“行了。”万历爷不是没有瞧到他的眼神,说,“这事儿朕心里已经有底了,你帮朕拟一道圣旨,从今以后,不准再有神土一说来欺蒙坑害百姓。有病,找大夫治!什么女菩萨,朕看是女猪!一头跟着她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蠢猪!”
白素晴的女菩萨称号,这样被万历爷给一刀斩了,以后,京师里再不会有女菩萨,不仅没有女菩萨,怕是蠢猪这个称号,要随白素晴一辈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白素晴,脸蛋白如纸,和身上的裙子一样的白,真正白成了从头到尾的仙人。可是这事儿远远没完,还有人等着找她算账。
要找她算账的,肯定不是李敏,而是四公主福乐。
福乐知道自己掉头发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已经在内心里把白素晴定义为真正毒蝎心肠的女子。
等十六爷转危为安的消息传到玉清宫时,皇帝放了众人走。白大人知道结果之后,都可以想见到自己今后的结局了。他重重地哎了一声,抱住自己头顶那顶不稳的官帽。
白素晴跟在他后面,低着的头可以垂到了地底下。
父女俩,刚走到玉清宫门口,惶惶不知终日。
前面站着的福乐,让白大人和女儿一起站住了脚。白大人低头:“公主殿下。”
福乐径直走到了白素晴面前,忽然挥去的指甲,直接抓到了白素晴脸上。白素晴惊叫,尖叫。福乐尖锐的指甲好像鹰爪一样,用力在她脸上抓着。白素晴只觉得自己的脸皮瞬间被刀子千刀万剐。疼痛、恐惧,让她再也不能忍受,两只手抓住了福乐的头。
两个女子,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白大人傻了眼。
宫门的侍卫也都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福乐身边的丫鬟,与白府的丫鬟,都冲上去护主,一场厮打的大战在玉清宫面前上演。
骚乱的声音惊动了万历爷。毕竟,是公主,宫廷禁卫不敢随便抓人。
万历爷刚歇下躺了会儿,就听见自己女儿在自己家门口和人打架了,那口子火气,让他胸口闷着差点都能吐血。龙颜一怒,对禁卫说:“天子与庶民同罪,是朕的女儿犯了大明条律一样抓拿归案。”
后来,唐修容又到太后面前怎么哭自己女儿是委屈,长年累月遭受白府四小姐的毒害等等,李敏想不听这些消息都难,毕竟这个事儿,是闹到宫里宫外都看着笑话了。
那晚上,李敏等到了十六爷病情好转的消息之后,本是要和丈夫一块回府的了。但是,刚没有走到玉清宫门口,来了个宫女,这个人李敏认得,是容妃宫里的人,叫珠儿。
“隶王妃,娘娘经过皇上的同意了,请隶王妃和隶王一起过去锦宁宫里坐坐。都是亲戚,虽然隶王妃经常入宫,但是,却少有机会能到娘娘宫里叙旧。”珠儿对李敏深深地一福,道。
耳听珠儿转述容妃的这几句话都是没错的。平日里说是避嫌,她入宫,也不敢主动去到锦宁宫见容妃。记得上次万寿园中秋宴,说是容妃有去,她硬生生都没有遇见过容妃,自始自终不知道容妃在哪儿。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容妃老谋深算,知道自己处境,没有皇子公主可以让皇帝对她在关键时刻生同情,许多宫里的人,对她容妃又是心思叵测。为了保全自己,容妃可以说是机关算计,什么计谋都用上了。
李敏点头,跟随珠儿走去锦宁宫。
到达锦宁宫的时候,李敏能看见自己老公在锦宁宫门前站着。朱隶是和弟弟从府里派来的管家说话。
管家说:“夫人的病大有好转。周御医按照大少奶奶给夫人用针之后,夫人神情安宁,现在已经入睡了。其余的,周御医说,还等大少奶奶回去再给夫人用药。”
中风初起的话,及时用针用药,可以减轻后遗症。但是,中风有个过程,需要观察。周御医是谨慎的,不敢把话说满了,同时更不敢负起这个责任。
朱隶对中风这病也有些了解,脸色严肃地听完管家的话之后,一阵无声。
只等见到珠儿提着灯笼回来,朱隶转回身。管家对着李敏弯腰拜礼,十分敬重。从今晚这件突发事件之后,护国公府里的人,更没有一个不钦佩李敏到五体投地的。
“大少奶奶。”
“夫人好些了吗?”
听她的口气,对于尤氏之前针对自己的行为,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
朱隶一双如海一样深沉的墨眸,落到她素容上。等管家带了他的话回去,他对她说:“母亲做错的事儿,我先代母亲认个错。”
“不是王爷的错,王爷哪怕是孝子,都是不该这么做的。”李敏说这话,算是拒绝了他代替尤氏认错。
一事归一事,尤氏生病,她作为大夫关心自己病人。但是,不认为尤氏之前对她李敏的所作所为可以原谅。这是李敏惯来的主张。
做错事的人,必须自己认识到错误当面道歉,当面承认自己做错了。
站在朱隶后面的伏燕,都被她这话吓了跳。本想这事儿随尤氏生病该翻过去了,谁都没想到李敏这个性子这样倔。
这点,朱隶却是早有了解。
她的性子,其实像他的性子,否则,之前,他怎么会看中她。
“拙荆此言,本王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等母亲病情好些,再说吧。”
伏燕听见他这句话,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脸,迎着夜风,倒也不像是在这事儿上想偏袒谁。
他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最难做的,要做孝子,又要做好丈夫。
李敏反正这事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再插手的了。因为,孝子是他做,好丈夫是他做,不是她李敏。她李敏只不过是个儿媳妇,一个怎么做都讨好不了婆婆的儿媳妇。所以,干脆不做。而且问题症结也不是她李敏委曲求全可以解决的。到底是要他怎么做的能让他母亲舒心不会怀疑到她李敏想抢婆婆儿子的份上。
夜色已深,锦宁宫里亮起了盏灯。
容妃坐在花厅里,见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来时,笑容满面,站起来说:“快坐吧,隶王,隶王妃。”
珠儿等宫女,把茶点端上来以后,轻手轻脚关上门。
容妃问他们两人:“本宫刚听说,靖王妃生病了?”
“回娘娘,臣母亲今晚刚犯的急病,周太医看过之后,今在府里睡下了。”朱隶说。
“吃过药了吗?”容妃问,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担心忧愁全挂在脸上。
“吃过了。”
容妃看着他们夫妇俩:“本宫听说消息时,心里固然忧心,可想着有你们在,尤其有隶王妃在,这颗心,并不太担心。”
李敏没有接上她话的意思,连敷衍都没有。
可见得她听到的传言全都是真的了。其实,哪有可能假,毕竟太后懿旨都下过了。容妃心里头琢磨了一番,道:“隶王妃不要介意本宫是为靖王妃说话。其实,靖王妃只是因为自己身为护国公府主母,有些责任无法推卸。”
“既然娘娘都赞同靖王妃所言,臣妾更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娘娘说的了。”李敏早知道她们姐妹肯定站一起的了。
容妃叹气,转头对朱隶说:“你母亲好生照顾,毕竟,你母亲一个人,自从你父亲离开以后,自己一人撑到现在不容易。”
“臣都清楚。”朱隶缓声答着,声音也是不紧不慢的。
“看来——”容妃看他的神情似有所悟地说,“你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想法。”
朱隶也不答声。
李敏去茅厕的时候,知道有些话肯定是要等她离开,他们两人之间才能说。果然,她前脚刚走。容妃皱着眉头说朱隶了:“不是本宫想说你,孝为先,你再如何宠自己媳妇,怎能违背母亲的意思,让母亲气都气病了。”
气病了?
朱隶眸子里顿然一沉,什么时候,谣言风向又变了,而且,怎么传的,能传成这样。
“怎么,你母亲不是被你和你媳妇气病的吗?”
“回娘娘,不是。”
“不是?!”容妃脸上露出了一丝隐怒,“不是是什么?”
“母亲是自己误信谗言,请了白府四小姐为其看病,结果吃了神土,导致偏瘫。”
“胡扯!戏弄他人,或许可以,但是戏弄到本宫头上,本宫能如此糊涂吗?”容妃怒声斥道,“你母亲之前都有这个旧疾,倘若不是被你们两个气的,能真的吃那个神土,而神土再如何如何误食,不也才吃了一两次,怎可能真的导致到你母亲中风?明明,是旧疾,加上怒火攻心,让你母亲得的中风。”
李敏此刻已经回来,在附近门口听着,听到容妃这些话,更确定了心里面的猜疑。
只听她老公,在屋里曼声说:“娘娘,娘娘说的这些话,是娘娘自己想的,还是谁说的?”
“不管是不是本宫自己所想,本宫听着这个才是理。”见朱隶还有话要说,容妃脸色再一沉,厉声道,“隶儿,不要以为你现在了不起了,论身份,我是你长辈,吃过的米,经历过的事儿,我和你母亲都比你多得多。我都能明辨是非的事,你偏要为一个女人,把生你养你的母亲都抛弃了吗?”
李敏看向要过去报信的珠儿,珠儿见她那道锋利的眼神使过来时,硬生生被吓住了,不敢说话。
屋里头,朱隶的声音,像是有些失去了控制,说:“既然如此,娘娘肯定也不喜见臣和拙荆在这里,臣即带拙荆回府。”
“隶儿!”容妃疾声,却没有能挽留住人。
朱隶拂袍,径直迈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才想起什么,回头寻找。在抄手走廊屋檐下,他看见了李敏的身影。
敏儿——
她好像能听见他嘴唇里吐出的声音伴着风过来。
是没有想到他为了她竟然和容妃置气。李敏心头不由地在这寒夜里热了起来,一条直线朝他走了过去。
容妃走到门口时,见他们两个手牵手并肩走了,只得扶着门框叹息。
“娘娘。”珠儿脸色微愁。
“皇上,皇上怕是会对这事儿更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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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出笼的羊
夜空里传来箫声,李敏侧耳倾听,那箫声惆怅断肠,悠扬飞逸,充满了矛盾感,却是很衬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吹箫。
马车自从离开宫门之后,以缓慢的速度向前行驶着。颠簸摇晃的,像一条船,让人昏昏欲睡。李敏头一歪,靠在了身边的人肩膊上。他的肩头好像一座山,靠着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
穿来之前之后,都哪有想过和这里的古人谈一场恋爱,更没有想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星际食尸鬼。结果,阴差阳错结了婚,顺其自然,随乡入俗,唯独,有些东西怎样都是不能退让的。
结果,结果,就是这样了。她现在靠着男人的肩头睡着,如果换作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时候,她已经变成个需要靠男人肩膀的女人了。
不能说靠,只能说是,两个人偎依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尤其在天气正逐渐越变越冷的时候。
朱隶没有动,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身体软乎乎的,贴在他侧身上。他伸手想去抱她,却怕她惊醒。多么可怕的事儿。他何时变成这样的胆小惊怕,畏惧,畏惧起一件事情。
说给任何人听,肯定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吧。他朱隶现在每天最担心的事,醒来时,身边的人突然不见踪影。那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战无不胜,让千万大军闻风丧胆的魔鬼夜叉,竟然,只恐惧这样的事。
碰到她之前,他只觉得天下女人都一个样。碰到她以后,发现她是天下独一无二。如果,这就是父亲口里说的爱情的话,他朱隶认栽了。一辈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样甜蜜的事都能发生在冷血无情的他身上,他或许该感谢老天爷。但是,老天爷可靠不可靠是另一回事。
空气里传来的箫声越来越远,慢慢地消失殆尽。
朱隶低头,摸住她耷拉在他大腿上的手,感觉着她手上皮肤传来的温暖。那一刻,他垂下的眉毛下,落下的阴影,罩着他英俊的脸庞。
当马车停下。伏燕掀开车帘,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吓的马上放下车帘,在外面请示:“主子,到了。”
声音很低,只怕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我知道了。”马车里的声音说,“府里怎么样了?”
“二少爷在夫人房里。”
过了会儿,马车里有了动静。伏燕赶紧站到马车前,重新帮主子掀起车帘。上面的男子,抱着女子,下了马车。
马车外面候着的人,都垂下眼。伏燕紧跟在主子身后。朱隶抱着李敏,先穿过走廊,到了厢房里。那些等候在房门口的丫鬟婆子们,看到他们回来,都慌手慌脚地跪下来:“主子——”
朱隶那一眼扫过去,一群下人全部肃然噤声。前面,春梅打开了房门。朱隶把人抱进去之后,等丫鬟把床被掀开,再把人放在了床褥上,顺手拉到的被子,轻轻盖到对方肩头上。
“让少奶奶这样睡吧。”朱隶转过身,背手对房里的人缓声说。
“是,少爷。”念夏、春梅等人,一边应,一边心里头都不禁琢磨起来了。本来,他们夫妇俩不是冷战了吗?李敏都不和他怎么说话了。现在,突然间由朱隶抱着回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隶缓步走向门口,跨过门槛以后,才大步向尤氏的院子走去。
听他脚步声离远了,念夏赶紧关上房门。回头一看,李敏躺在床上像是毫无所觉,睡的很熟,这让她都和春梅一块糊涂起来了。
李敏这是不在意还是咋的了?
尤氏的院子里,那些守望的丫鬟婆子们,在夜里偷偷打着哈欠。房里,亮的一盏微灯,光影在纸糊的窗户上摇曳。
朱理搬张凳子坐在母亲床边,一样歪着脑袋都快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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