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良生转身,不和江湖浪人斗气。
许飞云捉着酒瓶子,飞回屋顶继续看热闹,不忘再送书生一句话:“东西好生藏着,貌似王爷上次让你带的时候,现在暂不让用。”
这人,连免死金牌?明明,之前一直都进了护国公府之后没有拿出来过。公孙良生没有转回身,只是一路沉思着,向前走去。
长春宫里,一名宫女进了屋子后,对坐在屋子里的常嫔和八爷福了福身:“娘娘,八爷,福禄宫门口,有人说看见朱公公路过那儿以后,坐上一辆车像是要出宫。”
常嫔立即愁眉地看向八爷:“这——”
“娘娘不要心急。”八爷温和的声音在这个夜里像是安静流淌的小溪流一样,很快地能安抚下所有的焦虑焦躁,“像我们之前所想的一样,不过是李大夫救过的病人想报恩罢了。”
“可是,隶王妃现在被抓去了宗人府。”常嫔心里害怕,害怕的远远不止李敏会不会被杀,而是,李敏一旦出事,以后十九爷的病谁能来治。难道,太后下令让人抓李敏时,不想想自己儿孙的安危了吗?十九爷是太后的孙子。
太后哪里真能时时刻刻把孙子都系挂在自己心头上。孙子有很多,关键时刻,不一定,个个都能保得住。反正,事后可能悲伤是有的,只是只要想到这是皇宫里争斗不可避免的事情,想想也就算了。
“定是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朱济弯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之后,英俊的眉毛微锁,站了起身,走到窗户前面,眺望天上那轮被乌云遮掉了一半的明月。
小李子在他身后,轻轻声地说着:“福禄宫里在隶王妃被抓之前,除了大皇子的病,太后与隶王妃貌似发生了其它争执。”
“不是护国公纳妾的问题?”
“奴才想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之前太后都下过懿旨了,不会出口反口。”
“那么,很有可能是太后的病了元首的愤怒全文阅读。”八爷沉思。
“据说,太后今日下午在宫里睡了一个下午。”
“你怎么知道的?”
“玉清宫闹成这样,太后都无声无息的,直接去大皇子的院子。”
朱济的眸光里一闪,微微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没错。玉清宫闹成这样,太后本该过问一声,太后却没有。不能说太后重视大皇子多过东宫。因为太后这人,从来不喜欢在宫里的争斗中选边站的。太后向来焦急的时候,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关系到太后自己的利害关系时。
现在的万历爷孝敬太后,太后要烦恼的利害关系只有一件事,自己的身体。
常嫔在那边实在坐不住了,太后能看着孙子见死不救,她却不能,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没法看着十九爷死。站起身的常嫔,刚要走向门口时,被八爷温和的一声拦了下来。
“娘娘不要心急,不要忘了,她是护国公的妃子。护国公手握百万大军,而且谁不知道朱隶疼爱自己的妃子。皇上只要想到这点都需要三思而行。太后再气,都不可能当场斩了隶王妃。要说太后后悔,倒是有可能。”
常嫔一听,转回身,直走到八爷面前,愣问:“你说太后后悔?”
太后怎么可能后悔?太后是比天下那个九五之尊更高上一层的人,是皇帝的母亲。皇帝还得听太后的话。太后说的话,永远是对的,哪怕其实是错的。太后怎么可能自抽自己的脸?
朱济笑笑,走回到自己椅子里,让常嫔一块静心坐下,一块耐心地等消息:“要本王说的话,其实,护国公都不一定进宫后真的到了宗人府以后劫持自己的妃子出牢,因为,劫持嫌犯出牢的话,等于犯下了大明律条,是给皇上铲除的借口。”
所以,皇上听说这个消息以后,都按兵不动。
“那该怎么办?”常嫔脸上露出了一抹清楚的担忧。
宗人府门前,紧随那一声:隶王到了——
里头所有的人,全部跑出来,跪在地上,在夜风里打哆嗦。
大明王朝的宗人府,按照以前,里头的官员都是由皇子和护国将军任职的。后来,归为礼部以后,变为礼部的官员代职。一个宗令,划分为左右两个宗令,没有宗正宗人等职位了。形同宗人府的权力被削减了。
宗人府改制,是发生在万历爷继位以后不久的事,万历爷为什么这么做。朱隶想起公孙良生说的,以前,万历爷和太多兄弟争皇位了,宗人府好像给万历爷的印象不好,管的事太多,有时候能越过皇帝的权位。这是大忌。
改制以后的宗人府,除了礼部派遣来的宗令以外,里面负责文书等差事的普通职员都还在。一些年纪比较大的,都记得护国公。因为,朱隶的父亲朱怀圣,在宗人府改制之前,曾经是宗人府里的右宗人。
把缰绳扔给了下面的人,朱隶大踏步,穿过那些跪着的人,进了宗人府里。那些人慌忙爬了起来,其中一个年纪很大的,该有六十岁以上的老职员,人家称为曾郎中的,在其他人催促下,气喘吁吁追上朱隶,道:“隶王,是想接隶王妃回府吗?”
朱隶转回身,看着他,说:“本王记得你,之前本王的父亲略有提过曾郎中,称赞其办事一丝不苟,实乃可以依靠之人。”
听到这话,曾郎中都脸红了。眼看,朱隶几乎是只身前来,并不像大家所想的带兵围剿宗人府,想蛮横地从宗人府里把人劫出去,其彬彬有礼的风度,更令人大吃一惊。相比之下,其实宗人府是如临大敌,宫廷侍卫都来了一大把,在宗人府四周埋伏着,好像在等着朱隶自投罗网。
谁一派正气,谁阴险狡诈,似乎都一目了然了英雄联盟之抗韩先锋。怎么不让曾郎中深感惭愧。
“本王是来陪王妃在宗人府里吃吃茶,坐坐牢的。还请曾郎中打开王妃的牢门,让本王进去就是。”
朱隶这句话一开口,宗人府里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似的。
“王爷!”曾郎中气都喘了,“本官怎能把一个无罪之人关进牢里?”
“大人可能不知道,是本王让拙荆到福禄宫给大皇子治病的,所以,王妃有罪,本王怎能没有罪?”
汗死了!曾郎中等一批人头顶哗啦啦下冷汗。没错,太后是说李敏治坏了大皇子,但是大夫不是神仙,不可能保证绝对能治好病人。如果李敏不是不怀好意想谋害大皇子,怎能抓李敏进牢房。既然,朱隶说了李敏不是想给大皇子治病的人,是他让的,主谋肯定是朱隶了。
这,和他们设计抓朱隶的理由不一样。他们设计的是,朱隶劫牢。这样的话,无论李敏之后究竟有没有犯错,朱隶这个劫牢的罪,是犯定的了。
要是李敏真没有错呢?他们这等于抓错了人,抓错了两个!
要疯了!
曾郎中扶了扶自己头顶上快要歪倒的官帽。
伏燕这时候找到了李敏她们所在的牢房,朱隶转身,朝妻子的牢房走过去。
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敏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只见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黑袍上那绣着的麒麟仙鹤,在夜里像是随时跃出来一样,仙气怡然。
淡定,大气,沉稳。
一看他这个气势,根本不是来劫囚的。
李敏笑了,嘴角微微弯起。
“王爷。”兰燕隔着大牢的栅栏跪下,话声惭愧,“请王爷降罪。”
朱隶只要看到妻子完好如初没有受伤在那里,也就不怪罪了。他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伸手喜欢教训奴才的人。只是,上次兰燕出手比朱璃慢,害李敏受伤,是武艺不精,护主不力,他才实事求是惩罚了家奴。
“好了,给本王打开牢房吧。”朱隶回头,看着跟上来的曾郎中等。
别看护国公的声音慢慢吞吞的,斯斯文文的,但是,那种无形的压力,让站在其面前的人都全身不禁寒瑟,没有一个不寒冷到打抖的。
负责挂锁的,颤颤巍巍地走上来,给开了牢门。
朱隶穿门而入,回头给那个挂锁的人说:“还不快锁上,否则,太后要说你们不按规矩办事了。”
李敏差点儿忍不住,被他这话逗出声来。
不用说,那个挂锁的被他这句话直接吓飞了魂儿。
福禄宫里,太后听到从宗人府传来的消息,先是说,朱隶到宗人府了。太后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哀家倒是想看看,隶王怎么带人劫囚?”
接着,又有消息来到,说朱隶没劫囚,是直接陪李敏到牢里坐牢了。
太后屋子里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回头,都不敢看太后的脸色。
分明这是要和太后打赌到底了。
太后砰,拍了桌子,对姑姑说:“拿安神丸过来!”
【125】事实远胜于雄辩
鸡鸣时辰,皇宫里打更的声音,破开了晨雾。朝霞落在青瓦红檐的屋顶,像是镀上了一层红艳艳的金色。朝阳打破的不仅仅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有,那些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声音。
常太医守在大皇子的床榻前,神情肃穆庄重,在周围的宫女太监眼里,他翘起来的下巴,睥睨的眉眼,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出,现在,他常太医是这里可以发号施令的最高指挥官了。
许太医与其他太医一样进不了屋里,守在外面打了个哈欠时,与身边的周御医说:“隶王妃说不让我们进去,是为了给大皇子治病。这个常太医不让我们进去是为什么?他给大皇子做了什么医治了吗?”
周御医听着这话,呵呵呵,在喉咙里干笑着,笑这个许太医是明知故问或是愚蠢至极。这个问题用问吗,常太医想趁机得瑟一把,想你李敏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我还能比你更得瑟。
“斗气啊。”许太医想明白了,摇摇脑袋,“大可不必为这种小事斗气。”
“怎么不用?昨晚在院子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你可能不知道,常太医不比我们,在静妃娘娘的宫里,给静妃娘娘看病时,是在静妃娘娘的屋里坐着的,可以坐一个下午。”周御医说他孤陋寡闻。
“坐一个下午?”许太医吃了一下小惊。太医哪怕与哪位娘娘关系好,在宫里给娘娘治病,都不可能一呆一个下午,当然,像病人重病,身负值守的责任不能离开会另一回事。可周御医的口气像不是这样回事。
“吃香的吃辣的,吃好的。来去坐轿子。老实说,我们鲁大人进宫给皇上看病时,都不敢不两条腿走着过去,鲁大人年纪比常太医大三轮,按理说腿脚比常太医不方便多少。”
许太医越听越吃惊,都说常太医不得志,可是,常太医这样好的优待怎么能叫不得志。
只能说,许太医这样一个后来的,哪能马上了解到这个太医院与皇宫里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哪能知道皇宫里面的种种猫腻。
常太医的所谓不得志,指的是不能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但是,太医院的大夫那么多,一般也只有三两个太医能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按照常太医的标准,其实,大多数太医都是不得志,这符合所有职业往上爬的标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都是一个在上大多数在下。
那些不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医,难道都没有出路了吗?那也不是。饭要吃的,银子要挣的,总得给自己和一家老小找出路。所以,依附各宫的娘娘们,成为了各个太医寻找出路的首要之选。
偏偏,杀出了个程咬金,李大夫既不是太医,但是,医术把太医都给比下去了。这个打击,不止针对那些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医,因为反而这样的太医,是最不受影响的,皇上太后始终长久信赖某个人的话,不会说轻易不再信了。相反,最惨的是像他们这些抑郁不得志的,踌躇满志入宫奉职,哪里知道前有拦路虎后有豺狼豹,再来李大夫这样一只不按理出牌的熊。
由于隶王又被号称为北燕最威猛的熊,李敏跟随自己老公被人叫做熊了,因为这对夫妇俩,做什么事都是一样一鸣惊人的。
李大夫这只熊,在他们面前一站,宛若一面无法逾越的高山,他们仰望着,羡慕着,妒忌着,不知何年何月是尽头。像常太医,早变成了一个小怨妇了。
可许太医想的不是这个,总觉得周御医这些话里有话。捏着自己下巴的许太医,小眸子咕噜咕噜转。貌似,太医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李敏走近的。包括那个据说和李敏关系不错的刘太医,实际上,和李敏的关系压根儿连朋友都算不上。
说是李敏不喜欢接近他们这些太医,不如说是所有太医,对李敏都很敏感,很爱又恨,恨的半死,根本不想和李敏接近。
许太医却不这么想,或许是他不像这些同僚是从太医院基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太医,而是从太医院外直接被外聘招进来的太医,所以,思想不像这些在官场里混久了的同僚古板老化,不会说,专门去划分界限,歧视某些人,不行的事绝对不行。
李敏医术好,与其亲近研习医术,学来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怎能不好。为此李敏要人付出什么代价报酬,都是应该的。
在许太医的思绪游离的时候,屋里的大皇子是醒了。
朱汶睁开眼的时候,一看,身旁坐的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眉头立马皱紧了。他不喜欢,不认识的人随随便便坐在自己身边。因为当年幼小的时候,自己母后宫里被血洗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对陌生人靠近自己犹如刺猬一样的感觉。
“大皇子。”常太医见到他醒来,眼睛都笑眯开了,想着这都是自己的功劳了,上前刚要把朱汶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放进去。结果,手刚碰到朱汶面前时,朱汶忽然一个锋利的眼神射过来,他一个寒噤,收回去手。
都说大皇子有这个洁癖,不让人轻易碰的。
朱汶轻嗽一声,问跟随自己许久的江公公:“隶王妃人呢?”
江公公的老脸上羞愧的要死,想到自己主子昨晚上对他说过的,说是今后找时间还要好好答谢李敏,结果变成什么了,太后一来问责,他们把责任全推李敏一个人头上了。扑通跪下来,江公公额头贴着地上声音颤抖地说:“奴才对不起大皇子,对不起隶王妃。奴才贪生怕死,昨晚上,奴才是把隶王妃说怎么给大皇子治病的话原原本本和太后说明白了,可是,太后以为,是隶王妃把大皇子治坏了——”
“治坏了?”朱汶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本王昨日以前不是发热一直不退吗?今儿起来以后,本王感觉已经退热了。”
有没有发烧,自己身体有没有好转,难道病人自己会不知道?
常太医听到朱汶这话一出来时,脸色暗自悄然地变了变,重重地咳嗽一声之后,上前说话:“大皇子,容臣向大皇子禀告,隶王妃给大皇子用的药,确实是让大皇子的病加重了。”
“怎么加重?”朱汶斜靠在软枕上,眯着浅褐的眸子,打量常太医那张看起来严肃到像是宣布死刑的脸。说实话,大夫挂这样一张脸,病人没病都得被吓出病了。哪里像李敏,哪怕表情严肃,可是给病人的是治病的信心,而不是专用来吓唬病人用的。再听听这人的口气,一句话出来不是安慰病人,首先是告诉病人快死了。病人确实是没病都能被吓死了。
这哪里是大夫,是阎罗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接触了李大夫之后,朱汶心里大有感触,这个做大夫的本事,不止是医术要高明,这个医德医风,同样很重要。
常太医却没有察觉到朱汶这句话的口气,只想着,把柄早已被自己握在手里了,只不过朱汶自己没有发现,因此,指着朱汶的那只手说:“大皇子,您看看,您的手。”
“本王的手?”朱汶垂眼即看见了自己搁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昨天他像是大限已至,病的快不行了,虚弱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今日,虽然身体没有马上恢复到最佳,可是手能微微抬起一点的力气了。感觉,这只手,活动自如,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常太医对此都快气急败坏了,莫非大皇子眼睛都瞎了,大皇子手上的皮肤那样大的风团都看不见,大皇子不是眼瞎是什么。
“手,手!”常太医强调着,激动的嘴唇像是要抽筋一样,不能用手指着王公贵族那是不敬的行为,而且,只能隔空用手比划着。
江公公硬着头皮,实在看不过眼了,帮着常太医说出了话:“主子,常太医是指,昨晚上,隶王妃在给大皇子治疗之前,大皇子听了隶王妃说的可能出现的寻麻疹。”
什么?常太医愣了。朱汶没有治病之前已经知道自己会出现寻麻疹。
李大夫给人治病,肯定是要按照医疗程序去做的,会起的那些严重过敏反应,全部和病人交代清楚了,由病人自己衡量风险要不要治。反正,朱汶又不是病到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听见指的原来是自己皮肤上出现的风团,朱汶哑声笑了,大笑不已:“这个嘛,小事儿◎日本王记得,风团更大,疹子很多,都快遍及一只手了,到昨晚上,本王下去睡的时候,消退了些,到今早上一看,都退了一半了。常太医难道你眼睛不行,老花了?鲁大人都说自己老眼昏花,常太医年纪多大?”
究竟是谁眼睛不行,常太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团浆糊。为什么朱汶明知道会出现这样严重的药物反应,还要答应让李敏治疗。
“因为本王不想再天天躺在病榻上了,这样苟且偷生的日子,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朱汶疏淡清秀宛若眉黛的两道柳眉之中,飘过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神色。
这种天天病到想死求死不能的心情,有谁能理解?未有同病相怜,怎能理解?说是同情他也好可怜他也好的人,可是他身体内的那种痛楚,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反而是李敏昨天问他的那句话,像是给他注入一抹他之前想都没有想死的阳光。
“本妃今儿给你治病,本妃自己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的。大皇子倘若没有被治好,本妃说不定要被砍头。本妃本不该冒这样一个危险。但是,当大夫的,看多了生死,倒早已把生死置身事外了。知道病人有时候要的不是能不能医好病,而是一种解脱。大皇子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再和本妃说清楚。”
是的,他只是想,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有个结果,结束这种多年来纠缠不断的战局。但是,不希望自己什么都没</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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