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吊那最初、也唯一的那个人。
她与他,竟是同样的心情
他还能说什么
“那真遗憾,敬你,失意人。”
陆祈君举杯回应,一饮而尽。
“今晚,我想留下。”他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
孙少东颇意外地挑眉。这倒是头一遭。
“怎么,想放纵”摇摇头。“我说过,你太清醒,办不到的。”
“那就醉醉看。”何妨不是没为她醉过,他太累,不想再强自撑持。
身畔这名女子眉儿弯弯,笑起来竟有几分神似盼儿。
他伸手,抚触那教他情牵的相似脸容,眷眷恋恋。“可以吗”
女子微讶,娇笑道:“当然。”身处青楼,被狎玩轻慢惯了,竟头一回有人尊重询问一声可以吗
她不是盼儿,那主动碰触的手,太轻佻。
他闭了下眼,再灌上一口烈酒。
无可取代的感觉,太苦。这一夜,他想忘了她。
他醉了,很醉。
孙少东支着下颚,有趣地瞧着他。
“盼儿”轻不可闻的呢喃逸出唇畔,醉卧美人怀里,吻着、抱着,不去想掌下碰触的,只是一名陌生女子。
原来,他心头那人,是他家妹子吗难怪要醉。
“你怎么说”反问他身侧那被当了一夜替身的女子。要嘛,将他带进房,继续当替身,要嘛送他回去。
女子苦笑。“送他回去吧”
没见过这等痴情种,醉了都还念念不忘,一整夜喊着那人的名。
了解
孙某人点头,示意随从搀起他,送回陆府。
陆盼君正看完帐本走出书斋,路上遇见喝了个烂醉正要搀回房里去的陆祈君,轻蹙秀眉。“哥哥怎么醉成这样”
她便是陆家二小姐
欲走的孙家主爷缓下步子,多瞧了她一眼。
眉儿秀气,眼儿清亮,五官秀致,果真是美人胚,难怪有人要倾心得难以自拔。
只不过这对兄妹一点都不像。
“你真是陆家子孙吗”他颇富兴味地问,想起了城里流传多年,版本多不胜数的流言蜚语。
这人好没礼貌。
陆盼君不悦地皱眉。八卦人人好奇,可还不曾有人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问过,让她有被冒犯之感。
她不作回应,关切地伸手稳住踉跄的陆祈君。“哥哥,你还好吗”
他深蹙眉心的痛苦模样,让她对那人的反感直往上攀升。
孙家主爷倒也晓得自个儿不受欢迎,挥了挥手遣退侍从,少了帮助,陆盼君没防备地踉跄退了两步,差点被兄长沉重的身躯压倒在地。
她吃力地撑住陆祈君的重量,矜淡却不失礼地道:“多谢您送家兄回来,晚了,请恕招待不周,您请自便。”
下逐客令了呢,似乎动怒了。
原来小女子也不似外貌那般柔驯,她是有脾气的。
“我很讨人厌吗”他偏不识相,挑明了问。
转身将兄长扶往寝房的步子一顿,她回道:“我哥哥不爱上花楼。”
不做这生意,陆家不会垮,宁可少赚几两银子,也不愿他时时陪人上勾栏院喝花酒,弄坏了身子。
原来如此。
他还道自个儿是哪里惹了她,原来是心疼兄长来着。
他挑眉,有趣地笑了。“害他喝得烂醉的人,可不是我。”这冤情绝对要洗刷。
她显然没听进耳,他于是好人做到底,对着走远的身影补上几句:“他说了一夜的痴言醉语,你若有兴趣,不妨听听。”
小心翼翼将陆祈君搀回房里头,他步伐一个不稳,连着她一道摔进床里。
好痛。
她撞着床板,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躯。“哥哥,你起来。”
他难受地哼吟了声,翻身倒向另一方。
满嘴的酒气他究竟是喝了多少
陆盼君揉着摔疼的肩,起身倒了杯茶水让他醒醒脑,但他不喝,手一挥,不慎打翻,弄得满身湿。
她赶紧拧来巾子替他擦拭,也顺道替他宽衣,脱下湿透的外袍。
“走开”他皱眉推拒,不爱别人碰触他。那人、那人不会如此轻佻
撑开眼皮,醉眼迷蒙中,对上她的眼。
是够醉了吧竟觉得眼前女子好美,像极了、像极了她
一反手,抓牢了她,便再也不肯放。
好痛苦你知道吗日日看着你,却必须苦苦压抑,不能碰触,不能靠近,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我活该,是我先放弃的,放弃与你牵手白头,怨不得人,可,谁来给我一个挽救的机会如果一切重来,我不会再笨得让你爱上别人
来不及了对不对你只要他,再也容不下我
“哥哥”她吓坏了,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索吻吓得动弹不得,好半晌才想起要挣扎。
“别这样”被困锁于他怀抱,听不清楚他喃喃自言了什么,那微哑的音律却听得出极压抑痛苦。
他力道大得吓人,她挣不开,疼痛地拧眉。他激越地拥抱、索求,过重的吮吻力道令她颈际隐隐生疼。压抑了太多年,一旦释放,便再也无可收拾,几乎要揉碎了她地纠缠,心房那空了多年的渴望,怎么也填不满,饥渴贪婪地索求、再索求,啜饮那连梦中都折磨着他的甜美滋味
“哥哥,不可以”她心慌意乱,从没见过那样的哥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衣衫不整被他压在身下,她逃不开,赤裸裸欲焰压迫着
他真的要侵犯她她害怕地喊:“你清醒一点我是盼儿呀”
“盼儿”他止住动作,神情略略恍惚。
他听进去了吗陆盼君松了一口气,才卸下防备,身下撕裂般的痛楚,毫不留情地袭来。
好痛
但更痛的,是心。
她瞪大着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泪水跌出眼眶,她咬着唇,不肯发出声。
好陌生
这人,真是她的哥哥吗为何如此陌生
止不住的泪痕,一道又一道,模糊了视线,她几乎要看不清他。她的哥哥,怎么可能这样侵犯她、伤害她,不会的
第五章
好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盯着床顶,空洞的眼眸已流下出泪。时间又过去多久,她记不得了,痛楚已然麻木。
如果只是梦,醒来他就还是那个最疼她、保护她的好哥哥,不曾做出伤害她的事;如果只是梦,醒来后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也未曾失去贞洁
伸手推开压在她身上沈睡的男人,她翻身狼狈地跌下床,撞疼了身子,但她顾不得许多,拢起凌乱的衣衫,跌跌撞撞奔了出去。
回到寝房,看见案上供奉的牌位,再也止不住泪水,跌坐地面,任心绪溃堤。
她不敢惊动别人,只能死死咬住掌背,无声痛哭。
一直以来,最维护她的,除了陆武,就是哥哥了,她一不开心,不必说他就知道,然后很生气地替她讨回公道,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是、可是这一回伤害她的人是哥哥,而且伤得比谁都重,她不知道还能找谁说
如果连哥哥都不能再信赖,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相信谁。
闭上眼睛,环抱住自己,只觉好孤单、好无助。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信任倚靠
头好痛
陆祈君按着额际,意识回笼前,痛楚毫不留情地钻入脑袋,他呻吟了声,睁开眼,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昨日他记得人是在迎翠楼,心绪太乱,当时多想狂醉放纵一场,后来的记忆愈来愈模糊,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回到家中。
真是喝多了。
他撑起身子,掀被欲下床,瞧见自个儿衣衫不整的景况,迅速又将锦被掩回身上。
他难不成当真
身上纵情过后的铁证假不了,只因那女子神韵有几分神似盼儿,勾起长年压抑、那渴望得几近疼痛的情潮冀求
他竟让自己喝得烂醉,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寻求放纵与慰藉,陆祈君,你好荒唐
他拧眉,深深懊悔、自厌。
留意到被褥上几处不明显的红渍,他凝思,昨夜是否太过粗狂,伤着人家了晚点得去赔个罪
他起身梳洗沐浴,打理好自己后,先到书斋去。盼儿已将帐目整理好放在桌上,他大致翻阅,在心中拟妥今天该巡查的几间商铺,走出书斋时,新来的婢女端着早膳经过,他顺口叫住,瞥了眼盘中膳食,都是盼儿爱吃的。
“送去给小姐吗她没出来用膳”这新换的婢女聪明俐伶,谨慎心细,所以他才放心由她来伺候盼儿。
在陆家,每个人忙什么不论,唯有早膳是得一起用,谈谈家常琐事,这也是全家人一日当中唯一能聚在一起的时刻。
他今儿个睡迟了,难道盼儿也没出房门
婢女回道:“小姐把自个儿关在房里,给她送早膳也不开门呢,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点点头,接过早膳。“我来,你去忙吧。”
往盼儿寝房走去,轻敲两下房门,没有回应,于是他再敲两下。“盼儿,是哥哥。”
蜷卧在床内的陆盼君,听见他的声音,不觉将被子抓得更紧。
“盼儿,我进去喽”
“不要”她不假思索喊出声,惊慌得更加缩进床内。
她没有办法见他,至少此刻不行,她会想起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泪水再次滚落枕间,微颤的身子埋进被褥中。
“盼儿”她声音微哑,是不舒服吗
前些时候,见她心情已平复许多,还是谁又说了什么令她难受了
“盼儿,你若身子不适要说出来,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听到没有”
“你走开”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在做了这么可恶的事之后,还若无其事到她面前嘘寒问暖她好气
还能吼他,身于没什么大碍,那应该就是心情不好了。
她口气并不好,陆祈君不是木头人,自然察觉得到。
其实女孩儿偶尔撒撒泼、任性些反而是好的,盼儿就是自小太乖巧了,总是替人着想,懂事得教人心疼,学不会如何发泄情绪。
他没与她的坏脾气计较,温声道:“那我走了,你有心事,找娘或小岁儿说说都可以,别老闷在心底。”
步伐声渐轻,确认他走远了,她这才将脸埋进枕间、闷闷地、无声地哭,直要哭断了气。
她好气哥哥,气他毁掉她心目中那个温雅又君子风范的哥哥,气他毁掉她对他全心的崇拜、信赖,气他、气他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
她往后该怎么办
盼儿生了一场大病。
这病来势汹汹,把全家人都给吓坏了。
她梦中不断落泪,呓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体热退了又烧,烧了又退,从没见过她如此,连小岁儿都吓哭了,害怕地问他:“哥哥,姐姐会不会死”
“不会,绝对不会。”陆祈君坚定保证。她会活得比他更久,他绝不会让她有事
他日以继夜,不敢合眼地看顾着,爹娘日日前来采视,总问她病情有无好转,小岁儿时时爬上床,趴在她身上直勾勾地瞧着,就怕她忘了呼吸。
“小岁儿,你会把姐姐压扁,就叫你别嘴馋吃那么胖,偏不听。”有时她看着昏睡的姐姐,嘴儿瘪得快哭了,他会出声逗两句。
“要抱”很坚持地四肢缠抱着,就是不走。
小岁儿真的很爱姐姐。他微笑,摸了摸小妹的头。
盼儿若知道妹妹如此爱她,一定很高兴。她有一群好爱她、好关心她的亲人,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了。
“姐姐你醒来嘛,我不吃杏花糕了,给你吃啦”吸吸快流下的鼻涕,好忏悔多吃了两块糕,她记得姐姐也好爱的。
“原来买给姐姐的杏花糕是你偷吃的”明明就多买了一份,陆祈君仍是佯怒地捏捏小妹鼻子,作势要往小肚子袭击。“难怪这颗球怎么也消不了气”
陆岁君赶紧爬向床的内侧躲避攻击。
每次哥哥罚她,她都会躲到姐姐身后,姐姐会护着她,替她求情,然后哥哥就舍不得罚了。
哼哼,她知道喔,哥哥其实比较疼姐姐,姐姐说什么他每次都说好,不过没关系,反正姐姐比较疼她。
陆祈君探手往里头抓,岁儿东躲西闪,他半个身子一倾,跌在盼儿身上,被压着的人儿逸出低低的呻吟,极为细微,但那几乎就在耳边的声响他听见了,停住动作,屏息瞧着她。
于是,陆盼君一睁开眼眸,瞧见的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容。
在意会到自个儿的动作前,她已一掌甩去,惊慌地推开他,往床内缩。
无端端挨了一掌,陆祈君错愕不已。
病中的她,并无多大力道,他甚至不觉得痛,可她为何打他又为何满脸惊惧
“盼儿”她病糊涂了吗
“姐姐”见他醒来的岁儿好开心,扑上前想抱,又不敢,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岁儿代他问出心中疑惑,他也想知道她为何打他
“他压、压在”她微慌,在他几欲穿透的注视下,无处可躲。
小岁儿立刻双手护住颊。惨了,她压比哥哥还多次,要被打几下啊
“我、我不重喔”很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哥哥比较重,把姐姐压痛了才会被打啦
她左看看再右瞧瞧,姐姐低着头不说话,哥哥盯着人也不说话,她想起姐姐醒来该喝药了,跳下床端来药汁。
“姐姐快喝,病才会好,药苦苦不怕,我去叫莲儿拿杏花糕”
“岁儿别走”她连忙伸手,紧抱住妹子不放。
别走,别在这时把她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岁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我喂姐姐喝药。姐姐生病的时候,都是哥哥在喂的喔,他都不让莲儿喂,嫌人家粗手粗脚,汤药太冷太热都不行,也不让我喂,说我喂得到处都是人家哪有,明明只有几滴而已呀你昏睡的时候,我和哥哥都很担心你喔,你都不醒,害人家好害怕,哥哥都不敢睡觉,也不走,一直一直陪你,饭都吃少少的”
岁儿一讲便是一长串,小雀儿似的嘴停不下来,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偷瞧他一眼。
他瘦了不少,脸色好憔悴。他很担心她吗
小时候,她每回生病哭闹,他会陪在她身边,直到病愈前不离开床前一步,耐心哄她、喂她吃药,她总是傻气地说,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不记得是几时开始,变得没有安全感。或许是得知身世之后吧,有时觉得好孤单,病弱时便格外害怕,感觉到哥哥的担忧,心里就好暖好暖,也只有在这时,才敢放纵自己闹点小脾气,感受他的包容与宠爱。
他,还是那个比谁都疼她,为了护她不惜与天下人对立的好哥哥吗她已经不懂,也分辨不出来了
盼儿在躲他。
眼神躲着他,独处时避着他,有他在,说没两句话便急着要走陆祈君再迟钝,也能发现她不对劲。
似乎,自从她大病一场之后,就是这样了。
她十三岁那年大病一场,醒来后渐渐将目光停留在陆武身上,时日一久,眼底再也没有他。十八岁时莫名地又大病一场,醒来后给了他一巴掌,什么也没解释,却开始躲着他。
有时,他觉得盼儿在怕他。
怕他用甩头,抹去那道荒唐的想法。
可只是端个篸茶到她房里,指尖不经意碰触,她便惊吓得打翻了碗,这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一日,娘要病愈后的她到庙里去上香求个平安,叫他陪着她去,她当下便尖锐回绝:“我不要”把娘都给傻住了。
他不是傻瓜,总能察觉她的疏离与排拒。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夕之间成了瘟疫似的,惹人嫌恶极了。
就连小岁儿都察觉到了,偷偷跑来问:“哥哥做错事,惹姐姐讨厌了吗”
他也想知道,他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何盼儿一夕间视他如陌路
“姐姐,你太过分了”岁儿拉来椅凳站上去,个头与她齐高,气势十足地擦着腰指责。
靠窗而立时陆盼君回眸,不清楚自个儿是哪里得罪了妹妹。
“对不起,姐姐哪里对你不好吗”
“你对哥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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