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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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朝那两位福了一福,柔声道:「小九出手不知轻重,妾身代他赔罪了,二位若不嫌弃,还请赏光到后院一叙。」

许江垂下眼帘没有回话,唐影再怎么张狂也不会与一名女子为难,当下一拱手,恨恨地瞥了我一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我仿佛又回到三月的蓬莱岛,和风丽日,花木笼葱,楚逍的长发随意扎成一束披在身后,独坐在繁花深处,修长有力的手指拈起一粒棋子,漫不经心地敲打着白玉棋盘,桌边一盏清茶早没了热气,几片花瓣被暖风吹下枝头,沾着他发梢襟上,还有一片落入杯中,在清碧透明的液体中轻轻打着转。

我在他对面坐下,手指沾起那片带水的花瓣,咬在齿间,微涩的香气漫散开来,楚逍怔了一怔,随即莞尔,端起那杯已凉透的茶凑到唇边轻啜。

薄唇带了淡淡的水痕,我伸手探了过去,轻触那两片温热柔软,楚逍双唇微启,衔往我的指尖,轻柔的呼吸拂过肌肤,我心里一热,手绕到他后脑,唇凑了上去,细细地厮磨着吮吻着,楚逍低吟一声,紧紧环住我的身体,火热地纠缠过来。

一吻终了,四瓣初分,楚逍黑水晶般光华流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轻道:

「乱了。」

我抵着他的额头,问:「什么乱了?」

「这里,还有这里,」修长的手指轻点棋盘,接着来到我的胸口。「都乱了。」

我低头看看黑白混成一团的棋盘,笑道:「那就由它乱着去吧。」

楚逍低低地笑了,微风拂过,几缕青丝漫过脸前,绕住我从未有过的痴迷。

「唉……烟澜,该醒了。」带着几分焦急的男声在上方响起,突然转成变了调的悲鸣。「哎哟!你松手松手!疼疼疼……」

我张开酸涩的眼皮,发现头顶是柳清风那张苦兮兮的脸,而他垂落的头发,正被我死死抓在手中。

我叹了口气,松开手,果然是好梦不常有,美景难长久,接过柳清风端来的温茶润了润喉,我环视四周,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华贵典雅又不失随性,缠枝牡丹的小铜炉中逸出缕缕轻烟,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我伸手探向胸口,指尖竟带着微微颤抖,有些事,真的要鼓起全部勇气才敢去确认。

衣襟内一片平滑,莫说伤口,连个擦蹭破皮都没有,我猛地坐起身,扯住柳清风的衣领,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柳清风像是被我的脸色吓着了,一时嚅嚅不能言语,此时开门声一响,在百味楼见过的男子引着一群小丫头进来,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对我安抚地一笑:「九公子昏睡了一夜,许是饿了,我叫厨房准备了些饭食,还请将就。」

诱人的香味飘了过来,我整了整衣服起身下床,对上那双清宁淡然的眸子,挑眉问:「莫嗔?」

那人浅浅一笑,道:「十年未见,九王爷还能认出在下,莫嗔实在是欢喜。」

我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看着那张眉目清俊的脸,笑道:「我离京时,你还是个小鬼,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长这么大了?」

莫嗔是护国寺唯一一个俗家弟子,当时一群光头里面只他一个顶着满头青丝,让人很难不印象深刻,我与他虽然只有数面之缘,对那个聪颖灵动的孩子,却是十分喜爱。

莫嗔斟了杯酒给我,道:「九王爷,请用。」

我在桌边坐下,摇摇头:「我早已不是什么王爷,莫嗔若不嫌弃,唤声九哥便可。」

莫嗔抿唇一笑,还未答话,花厅里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他不嫌弃,我可不准。」

莫嗔脸上笑意更深,那声音的主人进了房,面容俊朗依旧,七年不见,又添了沉稳悠然,一身的霸气分毫未减,正笑吟吟地看着我,道:「小弟,江湖秋水多,别来无恙?」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托六哥的福,难求一败。」

我六哥——李沧澜掩口低咳了几声,脸上仍是一本正经,转向被晾在一边的柳清风,道:「柳兄辛苦了,烟澜身体无碍,你去歇着吧。」

轻柔客气的语调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柳清风唯唯告退,临出门前给了我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我后背寒毛慢慢竖起,微眯起双眼,戒备地盯着面前那个看似平和大度,实则乖猾狡诈的家伙。

李沧澜拉着莫嗔在我对面坐下,笑道:「我们兄弟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我冷哼一声,道:「我们兄弟有多久没打得头破血流了?」

「唔……」李沧澜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想了一想,道:「小弟真是爱记仇,此番来金陵找我,不会只是想翻旧帐吧?」

我一时语塞,搛了一筷子银鱼入口,却是食不知味,干脆停了手,有些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沧澜,你虽然很讨厌,但毕竟是我兄长,以前你害我不浅,我也坑了你不少,今日就算扯平,我不再提,你也别总是小家子气地抓住不放。」兄弟一场,最清楚用哪种方法能让对方怒发冲冠,我失意时自然见不得别人得意,何况这人与我自小就不对盘,我取了只空碗倒满酒,递上前道:「敬你一杯,不喝是乌龟。」

这番话若是放在七年前,只怕说不到一半就得上演全武行,我现在虽然体力不足,火气却很壮,直想找人打一架消消积郁,面前这个,真是再好不过的挑衅物件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李沧澜没有暴跳如雷,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半晌,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竟是气得神志不清了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提醒自己这只狐狸道行不浅,知己知彼方能应对,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但是性格的扭曲程度还是相差无几的,再来就是招人恨的本领都不相上下,互残起来绝对是精彩万状。

「你不是篡了侄子的皇位么,怎么又落草了?」我拈起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寻思着在哪里扎洞比较容易得手。

李沧澜闻言笑了,与他方才假惺惺的笑容不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映得他整个人都和悦起来,旁边的莫嗔似乎有些不自在,轻轻抿了一口酒,俊雅的面容晕开淡淡的红,一时间显得亲切了许多。

这番情景,我就算再迟钝,也猜出了八九分,不由得低叹一声:「误家国呀……」

以前在荆州时,张伯总是盘算着为我招兵买马,出谋划策,费尽心机想要助我夺得君权,可是当上皇帝又怎么样?像李沧澜这样天生掠夺成性的人,还不是大好的江山说丢就丢,随着心上人远走江湖,真不知道他是太聪明还是太笨。

「皇权天下,不过是身外之物,哪比得上我的憬玄贴心?」李沧澜笑吟吟地搂过莫嗔的肩膀,炫耀之心溢于言表,存心要让我不痛快。

失意人总是见不得别人亲昵无间,我转过头去看窗外繁花似锦,满腹的疑问混着一杯酒浇下,脑袋越来越乱,香甜中带着微苦的酒液滑下喉间,辛辣的味道直冲向鼻腔,胸口纠结成化不开的痛楚,萦绕着一个名字,挥之不去——

楚逍……楚逍……楚逍……楚逍……

皇权天下,不过是身外之物,只有他是我的,是我心爱的人,若没遇上他,一生也便这样过去了,只是尝过情滋味后,这颗心已被他占得满满的,若是失了他,我也就空了,荒了,再不剩什么。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烟澜?一晌欢愉?一生厮守?

那日桃花纷落如雨,树下的人高贵宛如仙人临世,楚逍,楚逍,这一生厮守,你以为我许不起么?

烟澜,如果有一天我伤了你,你会不会离开我?

我怎样才能离开你?纵使此生不见,心中所念情意所牵,又何尝不全是你的样子?

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我信你,楚逍,我信你,六月己丑之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将我打落水中,又为什么让我毫发无损,这些我都不急于理清,现下我只想知道——

「他在哪里?」又一杯灼辣的酒灌下去,苦涩已漫上眉眼,我一手握拳,沉声问李沧澜:「他在哪里!」

李沧澜优雅的薄唇微微开启,声音低沉动听,缓缓道:「若我说他死了,你信不信?」

我站起身来,眼前一阵眩晕,忍住胸口揪裂般的疼痛,盯着那双幽深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若是真的,我便让这江湖陪葬。」

李沧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微微笑了,像只逗弄耗子的猫一般慵懒散漫,我的一度停滞的思绪再度运转,提醒自己:李沧澜此人,最擅长睁眼说瞎话。

***

李沧澜绝对是那种不会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的人,有事找他商量,除非我自觉生无可恋想一死了之。

午膳过后,我拖着柳清风闯进莫嗔的书房,虽然他与李沧澜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我相信他不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莫嗔正在翻阅帐册,见我们进去,仿佛在意料之中,笑容可掬地请我们坐下,唤丫头端上糕点鲜果,又叫厨房冰镇了蜂蜜百合给我们清肺降火,亲切温雅得让人如沐春风,我不由得一阵阵惋惜:这么好的人,居然会被李沧澜拐上手。

突然想起楚逍,比较了一番,得出结论:天佑李家,福泽占尽。

我润了润喉咙,对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不由得起了调笑之心,道:「莫嗔,算起来你是老六的内眷,我们之间不必拘礼,你年纪虽小,论起辈份,我也得称一声『兄嫂』。」

莫嗔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如此说来,见了楚公子,我与沧澜少不得唤他一声『弟夫』。」

我呛了一下,捂着嘴巴低咳了几声,与柳清风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人绝不是吃素的。

我收了满脑子欺负人的想法,转入正题,问:「楚逍在哪里。」

莫嗔盛了一盏蜂蜜百合递过来,道:「三界之内。」

我暗暗磨牙,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向柳清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清风一脸无奈,道:「尚书府与赵家退婚了,赵老爷一气之下,欲借盟主之争除去你,我星夜兼程赶到这里,你倒好,一路游山玩水,只顾着自己快活,哼!」

我被他哼得委屈万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与赵二小姐的婚事?」

「今年夏末完婚。」柳清风脸上漾出幸福的傻笑,我迂了口气,道:「婚期都定了,你还急什么?」

柳清风怔忡了半晌,叫道:「你这不知好歹的,我是关心你,懂不懂啊!」

我懒懒地支肘在桌上,问:「那赵大小姐退婚与我何干?」

柳清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道:「赵大小姐说她不喜欢尚书公子,尚书公子说他畏惧赵大盟主,赵大盟主说他女儿喜欢的是你,你怎么说?」

我无言以对,转向优哉游哉喝茶的莫嗔,把仅存的一点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莫嗔放下茶盏,沉吟了下,道:「赵大小姐喜欢的是不是九王爷我不晓得,不过尚书公子倒是另有所爱。」

这人怎么这么迂啊?我不厌其烦地纠正道:「叫九哥。」

冷不防后脑勺被猛击了一掌,回头一看,那个阴魂不散的李沧澜正面带不豫地看着我,道:「小子,你记住,憬玄会叫哥哥的,只有我而已。」

莫嗔白皙的面容微微扭曲,抓起桌上的帐册丢给他,冷冷道:「若闲得无聊,去把帐目对完,少来这烦我。」

李沧澜换上一脸真诚,道:「小九是我弟弟,他的事我能不上心么?」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我们李家的儿郎,不仅相貌悦目才智过人,脸皮厚度也是出类拔萃的,我与李沧澜多年来相互看不顺眼,归根到底,八成是性格中恶劣的一面撞在了一起。

莫嗔清了清嗓子,道:「蓬莱岛的事,我已上表陈情,陛下回绝了兵部的谏书,应允自本朝以下,千秋万代,绝不征伐。」

本来是好事,我却高兴不起来,或许是早在意料之中,也或许是楚逍不见了,我最喜欢人不在身边,纵是繁花似锦,美景如梦,也不由得褪了几分颜色。

至于六月己丑,金陵城外之约,原以为是一场江湖盛事,原因却荒唐至极。

兵部尚书的公子爱上了贴心侍女,此生非卿不娶,寻死觅活地逼着他老子与赵家退亲,赵大盟主一张老脸挂不住,尚书大人策划了已久的征讨行动被莫嗔一纸奏折打得胎死腹中,脸上更挂不住,两个老家伙一凑头,互相扼腕叹息加煽风点火,决定挑起江湖争斗以威胁朝廷,而我这个恶名昭彰的,则被拉出来顶锅了。

这原因也……太扯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莫嗔,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娓娓道来让我郁闷不已的真相,两个老混蛋头脑发热,害我被要得团团转。

那个鸳鸯戏水彩蝶双飞的锦囊,确实是尚书府的东西,前一阵子尚书大人的爱妾跟某个太行山的土匪头子跑了,尚书大人会抓狂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他迁怒于我就罪该万死了。

我终于忍不住再次问起楚逍,莫嗔不动声色地看了李沧澜一眼,道:「昨日金陵城外,不仅有八大门派十三省的武林高手,周边更埋伏着数万精兵,只等坐收渔利,若任由这一场纷争,尚书便会以平定江湖为要胁,朝廷会很为难。楚逍当时所为,也是迫不得已。」

我气哼哼地灌了一碗蜂蜜百合,道:「那他何必瞒着我!若早与我实说,我会不配合么?」

莫嗔面露难色,李沧澜眯起眼睛笑道:「你瞒了他那么久,他就不能报复一次?何况我也想看你吃瘪的样子。」

我的耐性终于消磨殆尽,拍案而起,喝道:「楚逍在哪里!」

李沧澜笑意更深,抬手一指窗外,我飞身而去,穿过中庭,直冲后园奔去,垂柳碧绦,乱花深处,果然有那个卓然挺拔的身影在等着我!

「楚逍!」

与他四目相接,我飞扑了过去,紧紧地,发了疯一样地抱住他,胸口快要被强烈的幸福感撑破,楚逍环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你受苦了,烟澜。」

我抬头吻住他的嘴唇,好一番厮磨,温存毕了,才想起要找他算帐来着,当下横眉竖目地瞪过去,叫道:「楚小子,敢算计哥哥我!」

楚逍收紧了怀抱,在我耳边低低一叹,我还想追究,身后传来李沧澜略带惋惜的声音:「明明叫你先发制人的,楚逍,知道他心虚还不攻其弱点,岂不纵容了小九欺善?」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来安抚楚逍:「楚楚,瞒了你这么久,可是在怪我了?」

楚逍深不见底的黑眸闪动着醉人的神采,柔声道:「我怎么舍得?」

我被哄得晕晕乎乎,抱着楚逍道:「我们回家吧……」

离开数月,我已开始想念那美丽如画的蓬莱岛,楚逍的岛,我的楚逍,顺理成章能推算出我的当家地位了,是不?

可是,人真的不能得意忘形,后来我才知道,楚逍骨子里是一个特别爱记仇的人,有帐慢慢算,永远算不完,我才离开中原的是非之地,又一脚踏进狼窝,被啃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水深火热的日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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