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2 / 2）

艾青桐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杜妈妈，下一秒她便扑过来想要掐住杜妈妈的脖子可是她太累太虚弱了，只被对方轻轻一拨，便倒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杜妈妈拨弄着录音笔，“如果没有就该出发了，别误了航班”

“我干爸呢？”艾青桐艰涩得就像仅剩一个躯壳在说话

“别再找后援了，没任何人肯帮你”杜妈妈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赶紧拿着支票走人”撂下最后一句话，她甩手离开

那一天，秋老虎发威，这个城市每个人步履匆匆，行走在街道上额头带汗无人知晓有个叫艾青桐的女人，在经历比天气更严酷的炼狱

她忍着刚分娩的疼痛与失子的绝望一步步离开

回首过往，这一场爱，美如烟花，灿若骄阳，浓到极处勇敢炙热无所畏惧，却终归落败了

在踏入婚姻刚刚半年之后

不是不够久这爱破土长达八年；追溯萌生，在彼此青涩的心底要更早

然而，她与他相隔深沟邃壑，通往空中楼阁的彩虹累了散了就此伤的彻底，一拍两散

他留给她毕生的痛与怨恨，必将埋在心底永不腐朽

一别就是四年

四年后

四年后当艾青桐重新走在这个城市才发现四年来的惧怕与排斥是多么可笑和虚幻

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自小生长在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都不过钢筋水泥的堆砌

车窗外掠进眼底的每一处，虽隔了一千四百多个日子，却仍熟悉到骨子里

这个城市没怎么变变了的，是她自己

她想，她的确已经放下了伤痛结痂良久，终于可以脱落

包里的电话响起，接通后传来个干练却又不乏小心谨慎的清脆女声，“是艾莉丝经理吗？我是一尘画室b城本部的安倩，司机接到您了是吧？”

艾青桐不由翘起了唇角，沉吟了一会才慢悠悠道:“安倩，是我”

对方没了反应

艾青桐面前仿佛浮现出那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半张着嘴巴一脸惊讶的样子，她忍不住抬手虚掩着唇笑

“您是……”安倩还在迟疑她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四年前凭空消失的那个人……可是不可能啊

“青姐？”踌躇许久，安倩终于还是叫出了口

“嗯”艾青桐满意点头，“小丫头总算有良心，没彻底忘了我”

“青姐！”听筒传来的刺耳惊呼让艾青桐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仍清晰听到安倩的大呼小叫，“青姐真的是你吗？你就是艾莉丝？你怎么会变成艾莉丝的？青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艾青桐耐心等着她稍微淡定些了，才笑道：“待会见”

薄一尘画室刚刚结束了中国画家在伦敦的作品展，艾青桐是伦敦方面的负责人之一，这个项目更是她一手促成的

此次展会收获颇丰，她这次回来除了要将丰硕成果亲自分享给各位画家外，还要参加一个画师内部的研讨会，旨在报告近年来西方对中国绘画需求偏好的变化

车子稳稳停在画室前的广场上，司机打开车门后，艾青桐习惯性地戴上了墨镜这些年在国外，她已经习惯了一身黑衣一副超大墨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人潮滚滚中掩藏好自己

在国外任何奇装异服都不会引来太多注目，可在国内不同，她下车的那瞬，广场上已有不少人驻足，好奇地多瞟几眼

“艾莉丝？”安倩看到她时还在怔忪，二十七八的成熟

女子折间被打出原形，变回了从前跟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的小秘书，“……艾青桐？青姐？”

“是我”艾青桐走到她面前摘下墨镜，露出白净无瑕的脸庞

仿佛岁月并没给她留下什么，一张很难辨出悲喜的沉静的脸，一双略带清冷的眸子

然而，安倩怔看了几秒，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简单的发髻，修到极短的指甲，身上毫无饰物，衬着那身黑色

女式西装以及淡到极致的神情，像是一泓幽幽不见底的深潭，无可无不可地伫立，漠然如冰，令人敬畏而又忍不住探究

“青姐”安倩心口涌起哽咽，她上前攥住艾青桐的手，“原来你一直没离开画室，可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又变成了艾莉丝？”

艾青桐没回答，只是抽出手扶扶她的肩，极淡地笑了

伤痕

当晚画室员工在酒店举办接风宴，新同事是为了欢迎伦敦来的主管艾莉丝，老同事则是给归来的艾青桐洗尘

艾青桐换上了一袭黑色晚礼，脸上依旧不著脂粉，简洁大方中未免透着丝冷肃安倩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忍不住问：“青姐你以前最喜欢湖蓝色，现在怎么往黑山老妖方向发展了？”

艾青桐忍俊不禁，打量她一眼叹口气，“人都是会变的就跟你一样，从前最爱玫红，现在呢？”

安倩低头瞅瞅自己的浅色裙装噤了声

玫红？那是多么青春年少时的记忆了那时的她酷爱彩虹色，勇敢无畏地把自己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圣诞树

四年，细细思量起来，果然足以将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

席间正式的欢迎流程都已走完，艾青桐授意下大家便各自热闹尽兴仍不乏有知根知底的老同事过来敬酒，好奇问及艾青桐从前猝然消失的因由艾青桐轻巧几句话就避了过去，几年间她打太极的功夫见长

可是躲得过别人，唯独躲不过安倩，即便她现在已做到艾青桐从前的职位，可在老上司面前，不自觉便变成了个话多的小妹妹

“青姐到底发生过什么？”吃了一阵甜品见四周无人注意安倩打破沙锅问到底“当年你生产完，我再去医院探望，已经人去床空”

见艾青桐不回答，她有点气馁，挠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宝宝呢？你这次回来带没带着？我这个阿姨可是一直想着他呢”

艾青桐像是被什么蛰到了般手一抖，红色的草莓汁从调羹里泼洒出来，幸好她穿的黑色裙子，略微染湿些并不明显，安倩忙拿了纸巾给她擦拭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安倩小声道歉，她明知道这定是一道曾经血肉模糊的疤

“不要紧”艾青桐微扬唇角，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在初见时都会有这样的急切，只是她习惯了独自翻腾旧事，还不适应分享

“杜家……”安倩小心翼翼地提及这两个字，瞟了艾青桐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才敢继续说下去，“四年前杜家新添了个孙子，和你肚里的宝宝差不多的生辰，是欧阳家的独女生的青姐，你，你出走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艾青桐的脸色刷地煞白，望着安倩的眼神鬼魅般犀利？人

安倩心底起了寒颤，握住她的手愤慨，“杜二少太不是人了，竟然脚踏两只船，妄图坐享齐人之福呢青姐，我，我不再提他了，我是实在挂牵你”

“那孩子是欧阳云的？”艾青桐一字一顿地问

安倩有点懵

“对呀”她茫然地点点头，“百日宴都上报纸了那女人抱着孩子一脸幸福的照片看得我差点把牙咬断我那时大概猜出了你失踪的原因，还一直的你想不开会有什么不测呢”

艾青桐失神地笑笑，华贵的宴会灯在她脸上调出浅淡的温柔色调，安倩却莫名看出了悲怆

艾青桐低眸，掩住眼底的一丝恨意，杜家的人行事果然独辟蹊径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就这样转手送给了她人，而她，连个最起码的名分都没有

为你拭去忧伤

艺术家大多倜傥不羁，在这个圈子混久了艾青桐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她在会场直接收到年轻画家送上的求爱画还是第一次

是一张即兴素描在会议休息的间隙由一位会场工作人员递到了艾青桐手里

雪白的a4纸上寥寥数笔就将艾青桐沉寂的涅绘了出来，黑衣长发，目光若水，生动传神旁边用小楷描了几个字：愿意为你拭去眸中的忧伤，落款池非墨

池非墨这个名字艾青桐听闻过，是漫画界近年来杀出的黑马，这次在伦敦的画展还入围了世界最受欢迎100名画家的行列

艾青桐正悉心欣赏这张素描的技法，身侧的空座上多了个人，有个低沉的温柔男声道：“艾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艾青桐抬头，入目的是一张极清俊的脸，费翔一样的中长发，身材瘦峭而挺拔四目相对间，他自我介绍，“池非墨”

艾青桐点头微笑，“你好”

池非墨落座，修长手指触到艾青桐手中的纸张，淡淡的眼风扫过她的脸庞，眼神深邃而魅

惑，“本以为一见钟情是天方夜谭，可今天我知道我错了看见你的那瞬心里便涌出这样强烈的感觉：愿意为你拭去眸中的忧伤，一生呵护艾小姐，你能接纳我吗？”

他不仅是个画家，还是个诗人，这是艾青桐此刻最真实的感觉

不过在清爽的海边唯美艺术所营造的浪漫氛围中收到一个如此妖孽男人的深情告白，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冷静如艾青桐也有一瞬的恍惚

“别怕，或者咱们慢慢来，只要给我个机会”池非墨干净的面庞似笑非笑，语气却流露诚恳，“散会后一起去喝咖啡？”

“谢谢”艾青桐将漫画放入文件夹中，礼貌回应，“不过很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哦？”池非墨惊讶，打量着艾青桐笑道，“那他一定很不称职”

他语气如此笃定，令艾青桐不自觉抚了抚脸庞，深刻反思自己是否时刻散发着浓郁怨妇气息，“池先生太幽默了”

池非墨站起，抱臂望定她，又抛出个重磅问题，“除非你肯告诉我你男朋友的名字，我才肯相信，并且放弃”

“有何不可？”艾青桐坦然回视，“他姓韩，叫韩予”

出乎她意料，池非墨非但没失望，眼底反而浮出戏谑的得意他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摊开手中的电话，对着话筒欢快道：“听见了吧，哥们？”

艾青桐目瞪口呆，直到手机塞到她手里，韩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她才反应过来

“送你的惊喜”韩予笑眯眯道，“被极

品帅哥表白的感觉好吧？不过他的台词都是我编的，是我想说的”

“你……”艾青桐无奈韩予的鬼点子层出不穷，每次都让她接近抓狂

“好了”韩予敛了嬉笑，“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过几天”艾青桐道，“这边的事情没处理完”

“也好”韩予沉吟，“正巧我明天回国，到了去找你”

艾青桐默然片刻，轻轻应了个“嗯”字，韩予流连着不肯挂电话，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没说

艾青桐知晓，阻在他们之间让他始终过不来她始终走不出去的那些东西，她这次回来必须要面对，解决

妈妈

四年前艾青桐初到国外，足足休养了三个月身体才缓过来，至今想起来那段日子还不寒而栗

至于心里的创伤绵延更久，她甚至曾被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却并不配合治疗，只每日足不出户，虽不是以泪洗面，却也了无生趣

那昏天暗地的几十天，若不是韩予找到了她的住处破门而入，她无法想象今日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或者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她了

虽然她并不清楚韩予怎么知道的她的地址，薄一尘帮忙为她换了一个身份，并且承诺为之保密，她相信他不会食言当她后来问起韩予，韩予要么笑着将话岔开，要么托辞缘分

缘分，呵，艾青桐知道，从没有凭空掉下的缘分，尤其当她刻意躲开这个世界时

此刻回想过往，竟像是前生了车里的艾青桐叹了口气，那些剧痛，都化作了略带麻木的绵韧钝痛

艾青桐还是第一次来凌宅――老板薄一尘的住所在工人的引导下前去主楼，一路上树荫浓郁，让仅是初秋的天气凉飕飕的

说实话，她从心底里不喜欢这种大宅院，幽深隐蔽，似乎让人每个毛孔都不自主张开耳朵，无端地害怕提防这种印象从她四岁那年到杜宅就根深蒂固地存在了

“冷翱”带路的大嫂察觉到她的异样，“穿的太少了，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不知道爱护自己”

艾青桐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嫂又絮叨，“这院子温度确实比外面低，不过近年来好多了，太太各处伐了些树改种成花草，两个小孩子欢蹦乱跳的，也增加不少生气”

艾青桐知道她说的是梅林及两个双胞胎，心里不免一痛，她的孩子比之晚出生不几天，却从来就没被妈妈抱过亲过，甚至见都未见过

薄一尘一如既往的冷峻寡言，然而艾青桐向他汇报工作的间隙，却敏锐地发现了他与以往的不同，那便是眼底不自觉流露的温润一定是娇妻稚子及温暖的家庭给了他改变

反观自身，其实不必揽镜自照，艾青桐便能觉出肃杀，心底像有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潭丨穴，呼呼冒着寒气

工作交流完毕，艾青桐就要告辞，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喧闹声，是孩子们在嬉戏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四年来每逢遇到年岁相仿的孩子，她总忍不住亲近

初秋的窗大开着，薄一尘起身同望外面，“是我儿子和女儿，你还没见过吧？”

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近，转瞬到了窗前

映入艾青桐眼帘的却是三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其中两个穿着同样的判衣裤，外人一瞧便知是双生子；而另一个小男孩一身酷酷的黑色小西装，边跑边咯咯笑得开心

无法准确形容艾青桐那瞬的感觉，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她僵立在那里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心电感应般，本自奔跑的小男孩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过来，乌黑的大眼睛定定锁在艾青桐的脸上

几秒钟漫长得宛若一生，小男孩困惑地折，口中呢喃出几个字，“妈妈？”

小小杜诺

“妈妈？”杜诺重复，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艾青桐

艾青桐的泪顷刻流了出来

不必思忖，她已侧身跑出，踏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到了小杜诺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问，“你叫我什么？”

杜诺却像是说错了话一样，眼底掠过惊慌，小手举起来放到嘴边掩住唇，不再说话

艾青桐被泪滞住呼吸，她贪恋地望着他圆嘟嘟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翘起的圆鼻头，还有胖乎乎的手指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阿姨不要哭”小杜诺试图去抹她的眼泪，“我是叫你妈妈”

他的声音很低，边说边机警地看了眼四周，“你和我妈妈长得真像，可这是一个秘密，是我和爸爸共同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说，你也要替我保密哈”

他奶声奶气的声音比梦中和想象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还要可爱，艾青桐抚住他在她眼旁轻轻蠕动的温润指头，哽咽着问，“你知道妈妈的样子？”

小杜诺呆了呆，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回答

片刻后他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附到艾青桐耳边，悄声道：“是从照片上每晚临睡前爸爸都会拿来妈妈的照片给我看，并且讲个妈妈小时候的故事，然后才许睡觉”

他偏了头再次端详艾青桐的涅，很笃定地评价：“真的很像很像，可是……”他叹口气，眼睛里流露出与他小小年纪不相称的失落，“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只有去梦里找她”

此刻初秋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金子般点缀着她的发肤，艾青桐却冷得遍体生寒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那颗心七零八落飞溅地上，化成齑粉，风一吹全都散了

杜明泽是在咒她死了，却又为何在孩子心底描下她的印痕？艾青桐百思不得其解，恨得牙痒，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涅像个疯婆子，理智上怕吓住孩子可握着他的手总舍不得放就这样一直握着，看着他可爱的小涅，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开始说

“阿姨，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小杜诺却没有嫌恶她的泪水，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同情，关切地问，“你是遇到坏人了吗？”

艾青桐点点头，又摇摇头，费了好大劲才让沙哑的嗓音变得清亮了些，“妈妈是遇到坏人了，可是妈妈哭是因为高兴，高兴终于见到了你”

杜诺努着唇努力理解着她话中的意思

艾青桐看着他问，“能告诉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吗？”

“杜诺”他童真的声音格外悦耳，一字一顿地解释，“诺言的诺，爸爸说让我做一个一诺千金的男子汉，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不过……”他有点羞涩地笑了，“我还有个丨乳丨名，叫小树苗，爸爸说是妈妈还没生下我时天天叫的”

艾青桐心底的冰雪随着他这暖暖一笑像是化开了个小缺口，竟不自禁也跟着弯起了唇角，接着紧紧将他抱进了怀里

梦般美好

过了会儿艾青桐松开了小杜诺，可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杜诺同样瞧着她，讷讷问，“你真的是我照片里的妈妈吗？”zxsbr />

艾青桐不知怎么回答擦了擦眼泪换成笑靥“你觉得呢？”

杜诺挠挠头，再次压低了声音，“我要回去问问爸爸，因为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有一次对着奶奶说漏了嘴，奶奶很生气地打了我，她说我只有一个妈妈，叫欧阳云从那以后爸爸就和我约好了在外人面前再也不要提起照片上的真妈妈现在我告诉了你，你也要替我保密咯”

艾青桐心中酸楚，</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