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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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更生搂住她的腰,“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不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我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是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叹一口气。

外头有人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更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保险箱,闻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交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母亲给的?”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问你苏姐姐。”

更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小姐,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更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黄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女人!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啊——”

我更加注目起来。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裤在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更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熟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郎是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更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中华,他要做国家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欢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妻——玫瑰得到他的机会。”

更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身自由的男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爱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欢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说。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黄振华?”

“不会。我不穿白西装,不开名贵跑车,不往高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交际草,这里去那里去,身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不明白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欢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去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刚好我与父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况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内,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真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身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我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胀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真是个强敌。

庄国栋说:“……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乱找个教席,误人子弟。”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栋欠欠身,“城市内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我几乎气炸了肺。

事后跟苏更生说:“*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入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更生抿着嘴笑。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阴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我会哈哈大笑。”

更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欢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高的男人,衣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藏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根本没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释。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有点垂头丧气。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摇头,“他说他有未婚妻,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性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岂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那么爱你的苏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问非所答:“他与他未婚妻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说:大机构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通力合作,数百人一齐做一桩事,但创作事业是例外,像他那画家未婚妻,作品由她自己负责,那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

我冷笑,“啊,有这种事,那么他与你来往干什么?他应该娶个大作家。”

“我爱上了他。”玫瑰说。

“鬼相信,狗屁,”我说,“你也会爱人?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说:“但是我爱他。”

我呆呆地注视玫瑰。

“你——爱他?”我问,“你懂得什么叫爱?”

“不,我不知道,”她说,“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喜怒哀乐有所影响,他们说爱情是这样的。”

“你糊涂了。”我说。

“我不糊涂。在一个荒岛上,任何男女都会爱上对方,但现在那么多男人,我偏偏选中了他,这有什么解释?”玫瑰说。

“因为他没有拜倒在你裙下,你认为刺激,决定打这一场仗。”我把脸直伸到她面前去。

“这是不对的,”她摇摇头,“我并没要与他斗气,我真正地爱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见底。

“他这个人不值得你爱,”我说,“他不适合你,他会玩弄你。”

玫瑰沉默一会儿,站起来,“已经太晚了。”

“玫瑰,为什么你要那么急于恋爱?”

“你不应如此问,”玫瑰说,“周士辉不懂得爱情,因为他到了时候便结婚生子。大哥,你以为你懂得爱情,于是你在等到了适当的对象之后结婚生子。但你们两个是错了,爱情完全不能控制选择,这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爱情像瘟疫,来了就是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听得呆呆地。

苏更生说,她早就知道,玫瑰并不是一朵玫瑰那么简单,玫瑰偷愉地长大,瞒过了我们。

我们并不能帮助她,感情问题总要她自己解决。

玫瑰再刁钻古怪,也还是性情中人,她是暖型的,庄国栋与他的女友却一模一样的冷。

那个女郎开画展的时候,我特地抽空去了。

她画超现实主义——

一个惟妙惟肖的裸婴坐在荆棘堆中流血;一束玫瑰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

一颗核弹在中环爆炸,康乐大厦血红地倒下……幅幅画都逼真、可怕、残酷。

画家本人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她的美也是带点缥缈的。

我与她打招呼,说明我认识庄国栋。

我说:“画是好画,可惜题材恐怖。”

她冷冷地一笑,“毕加索说过:艺术不是用来装饰阁下的公寓,黄先生,或者下次你选择墙纸的时候,记得挑悦目的图案。”

我也不喜欢她。

她不给人留余地,我从没见过这么相配的一对,玫瑰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女画家的娘家很富有,与一个船王拉扯着有亲戚关系,她才气是有的,也不能说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那种目无下尘的盛气太过凌人——

或者……或者庄国栋会被玫瑰的天真感动。

因我对玫瑰的态度缓和,她大乐。

更生问:“为什么?”我答:“因为我发觉玫瑰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更生笑笑。

当那位傲慢的女画家动身到瑞士去开画展后,庄国栋与玫瑰的来往开始密切,不知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点血色。

跟玫瑰在一起的人,很难不活泼起来。

玫瑰仍然穿着彩色衣服,过着她蝴蝶般的彩色生涯。

父母在美国接到我与更生的订婚消息,大喜。他们该办的事全部办妥,决定下个月回来,而老妈的气管也好得七七八八。

人逢喜事三分爽,我对玫瑰说,父母回来之后,也许她应该搬回家去住。

玫瑰唯唯诺诺,我笑骂:“你少虚伪!别敷衍我。”

那日上班,女秘书笑眯眯地递来一本画报,搁在我桌上,神秘地退出。

我看看画报封面,写着“时模”两个字,那封面女郎非常的眼熟,化妆浓艳、蜜棕色皮肤、野性难驯的热带风情,穿着件暴露的七彩泳衣。

看着看着,忽然我明白了,我抱着头狂叫一声,是玫瑰,这封面女郎是玫瑰!

更生赶着来的时候,我在喝白兰地压惊。

她问:“你怎么了。”

我说:“有这么一个妹妹,整天活在惊涛骇浪之中,我受不了这种刺激,你看看这画报的彩图,张张*,她还想念预科?校方知道,马上开除,老妈回来,会剥我的皮。”我喘息。

更生翻这本画报,沉默着,显出有同感。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更生问。

“我不知道。”

“会不会她是无辜的?你看,当时她还是长头发,会不会是雅历斯林自作主张把玫瑰的照片拿去刊登?”

“唉呀,这个懦夫为什么没有自杀身亡呢?这下子可害死玫瑰。”我叫。

“有没有刊登姓名?”更生问。

“没有,只说是一位‘颜色女郎’,嘿!颜色女郎,我的脸色此刻恐怕也是七彩的。”

“或者她可以否认,我看校方不一定会发觉。”

“这明明是她,连我的女秘书都认得她。”

“可是她上学穿校服,并不是这样子——”

“我是建筑师,不是律师,更生,你去替她抵赖吧,我不接手了。”我说。

“一有什么事你就甩手,玫瑰会对你心冷。”更生说。

“更生,我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我活在世上,不是单为玫瑰两肋插刀。”

“可是她毕竟是你妹妹,你母亲到底叮嘱你照顾她,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对她总不能不存点慈爱的心。”

“好,这又是我的错?”我咆哮。

“你不用嚷嚷,我是以事论事。”她站起来走出去。

我与更生也一样,没事的时候顶好,一有事,必然各执己见,不欢而散。她性格是那么强,女人多多少少总得迁就一点,但不是她,有时候真使我浮躁,有什么理由她老跟我作对?

但想到她的好处,我又泄了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也不是,就让我的忍耐力来表现我对她的爱吧!我虽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潘安般相貌,但我有忍耐力。

更生教玫瑰否认杂志上的照片是她本人。玫瑰疑惑地问:“叫我说谎?”

然而当以大局为重的时候,谎言不算一回事,玫瑰终于又过了一关,校长传家长去问话,我与更生一叠声地否认其事,赖得干干净净。

——“我小妹是好学生,怎么会无端端去做摄影模特儿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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