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可怜的大庆被严严实实地挡在屋外,对着乌漆墨黑的窗户骂骂咧咧了一晚上。
赵云澜每次发情期将至时都会动用颖悟绝伦的脑袋瓜编出一个个截然不同的鬼话,将蒙在鼓里的大庆骗离他的身边,直至发情期彻底结束才下旨放行。要说黑老猫大庆活在人世间的日子真就蛮漫长了,平时待人处事古灵精怪,却偏偏在这方面上迟钝得比缺了油的零件还无可救药,愣是没发现赵云澜每月一次雷打不动的怪异行为。
赵云澜虽然平时过日子那叫一个混不吝,从来不在意自己嘴里塞得是什么东西、有个能让他脑袋撂下的地方就能睡着,更别提满屋乱飞、公母不分的袜子。但唯独一个发情期,邪了门儿似的像把悬在他头顶的尖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按时服用抑制剂。
赵云澜没怕过任何人和事,有也是识时务演出来的吊儿郎当样儿,他就怕自己错过服用抑制剂导致迷失自我,只知道像个搔首弄姿的花孔雀一样撅着屁股遇到Alpha就骑。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无法释怀、忍受和更改的本能。
上帝有时候会打瞌睡,赵云澜也难得被生活中措不及防的一堆破事乱了分寸,这计划布置得再天衣无缝,也招架不住节外生枝茂盛滋长。楚恕之和郭长城被突然降生的孩子吓破了胆,他跟着差点在大伙儿的眼皮子底下发了情,这一世英明险些碎成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捡都捡不完。
赵云澜顶着一脑袋鸡窝后怕地颤抖了几下,无语凝噎地捂住了脸。
大庆撅着个猫腚,背对窗户抬起后腿,冲锋枪一样一顿猛踹。
赵云澜从手心里抬起头,瞪着肥腚,恨不得放把火烧了。“等着!”
然后像个破麻袋一样拖着破烂骨头下地开风扇,人造劲风将空气里凝结的气味冲散,甜到发腻的奶味渐渐透明。
“你把奶瓶子撒了?”大庆一蹦进屋子就跟条狗似地拿鼻子巡视领地。“你昨儿个干嘛了?又搂着哪个Omega迷醉温柔乡了?你也学学人家小郭和老楚吧,和谐夜生活和怀孕奶孩子一样没拉下,哪像你,兜兜转转还是根光头棍儿。”
赵云澜有苦说不出,心想还他妈温柔乡呢,估计这辈子都只能自己“温柔乡”自己了。他倒是想找个Alpha享受一把被宠爱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幸福,但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要他被人按在怀里挨欺负,还不如和幽畜面对面睡一被窝。
大庆见赵云澜沉默不语地从一堆衣服里挑出还算干净的衬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勉为其难地套在身上后,不由嫌弃地咧了咧猫嘴。“祝红都快把你电话Call爆了,大伙就等你一个人到齐,好组团去看望楚家小团子。”
赵云澜翻了翻手机,果然几十个未接电话在屏幕上刷出一片血红的字报。他昨天在抑制剂的催眠药效下睡得像条死狗,竟然一响都没听到。“沈巍呢?也去了?”
大庆没多想,毕竟赵云澜肖想沈巍的美色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句话里赵云澜没提起沈巍的名字大庆才觉得太阳打地底下钻出来。“没去呢,你俩这不是门儿对门儿,我寻思先叫谁不都一样。”话虽然这么说,但让大庆再活几百年,他也没那个胆子去惊扰斩魂使的好梦。
说起沈巍,赵云澜慢慢清醒的脑子一下子回归了许多记忆——发情期来势汹涌,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当场爆炸,全叫寸步不离的沈巍亲眼看去……
想想他平时还猪鼻子插大葱的在沈巍面前装相就恨不得把自己脑袋砍下来当球踢,长在脖子上屁事儿不当,自己揭自己短处倒是应心得手。
这就跟天塌下来一个洞、洪水泛滥成灾、火山爆发万物俱灭……世界末日举着马刀冲着他的脖子砍来一样。赵云澜冷汗直流地疯狂运作自己已经超载的中央处理器,核算着各种逃命的招数,嘴里的牛奶尝起来寡淡无味甚至有点发酸。
低头一看,操,过期了。
牛奶盒被他发泄性地扔进垃圾筐,死状凄惨地喷溅了一地的“血”,滴滴落下像赵云澜几乎倒流的血管。手里嘴里没了安抚情绪的牛奶,赵云澜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跟被砂纸狠狠蹭过一样,酥麻得那叫一个坐立难安。
沈巍会怎么想他?
会把他是Omega的谎言戳破吗?
还是会替自己保守秘密?
亦或是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
这些问题车轱辘一样在赵云澜脑袋里翻来覆去地转,碾得他心上的沟壑越来越深,深不见底。
他干脆抛下大庆,抱着冲动的魔鬼撞在了沈巍的房门上。
闷响在沈巍的脑海里动荡起铜钟长啸一般的嗡鸣,让他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翻身跃出满溢冰水的浴缸,却一个头晕目眩跪在了瓷砖上。
沈巍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活埋进了三万英尺下的沼泽里,肺部制氧不足导致他眼前发黑、呼吸困难,而掌下的心脏正盘拧着挣扎,痛苦地对主人叫嚣着信息素遮盖剂带给他难以忍受的副作用。
血液在耳膜里轰隆隆驶过,第无数次给沈巍传来警告:假如他继续一意孤行,就只能自讨苦吃,在无法挽回的过失面前束手就擒。
门响还在继续,仿佛在催促一个断了手脚还要履行劳作的罪人。
沈巍甩了甩滴水的头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浑浊的鸡蛋清。他咬了咬后槽牙,拼劲力气强撑着抓来浴袍,抖着手指裹在身上。
赵云澜一开始还在满脑子的演绎,比如二话不说拉走沈巍将他死死抵在墙上,恶言恶语地警告他看牢嘴巴;或者夸张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美人的大腿嚎哭哀求,胡编滥造些他作为一个Omega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求生存是多么不容易,隐藏身份实在是走投无路……
可五分钟过去了,赵云澜都已经把自己从可怜巴巴的小白菜幻想到为了讨生活而忍辱负重的大英雄,那扇向来爽快的房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昨天晚上大伙都忙活到凌晨,今天又是周末,沈巍是绝对不可能早起上班的,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胡思乱想,赵云澜瞬间就把自己的事儿忘在脑后,开始暗中蓄力准备破门而入,沈巍有些疲倦的身影却在这时候出现在门口。
赵云澜尴尬地将拳头收回脑后,抓了一手稻草似的头发。“醒了哈?”他故意露出混杂着惊喜和意想不到的傻笑,伸出手指从沈巍滴水的头发丝虚空划过没穿鞋的脚上,眼神里覆盖上一层欲盖名彰的逃避。“沈!教!授!大中午就洗澡,爱干净,好,比我强多了,哈哈哈!”
沈巍无奈地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呼吸里还带着颤栗的余悸。“对不起,浴室水声太大,我没听到敲门声。”
“没事!”赵云澜心怀鬼胎,眼珠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沈巍,插着裤兜晃了晃,又做贼心虚地重复了一遍。“没事~等这么一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后面跟着一串干巴巴的大笑,简直像一条脱水上岸、垂死扑腾的鱼,羞愧得恨不废号自杀重来。
沈巍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云澜没话找话、忐忑不安的样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眼神和动作,好确认他是否真的靠着抑制剂安全度过了发情期,身体上是否还残留着不舒服的症状。
但沈巍这副表情在赵云澜看来就像个坐在大剧院里欣赏喜剧的观众,他这个哭脸大鼻子小丑故意两脚打架,重重地摔倒在地,排练许多次的动作非但没有将挑剔的看客引得哄堂大笑,反而获得了满眼讽刺的嘲意。
想从沈巍这里讨到答案的问题,就这么成了烧红的铁球,烫化在赵云澜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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