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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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无声息地拨开门,走进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瞧了一会儿天上的星星,又不知想到什么无声地笑了片刻,纵身一跳,出了囚禁自己的小院。

他去找了自己的父亲。那个遁入空门靠着念经拜佛残活至今的父亲。

……

“父亲,你说什么?”沈柔凝抬头,满脸惊讶,不禁道:“你说成年表哥怎么了?”

“他的父亲过世了。”沈四老爷叹息,道:“因为其早就剃度入了空门,已经不算红尘之人,因而此番圆寂,邓家不设灵堂,直接将其送去了大悲寺,超度一番后,便下葬了。”

“若不是我在路上碰到了山子,只怕也得不到这个消息。”

邓家嫡出的大老爷,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偌大的建宁城,有几个还记得他曾是怎样的人。

沈四老爷再次摇头。

“那邓长年……他现在怎样了?”沈柔凝黯然。

他在邓家,没有了父亲,还能算是有其他亲人么?

“长年准备在大悲寺斋戒三个月,为父亲尽孝。”沈四老爷沉思一番,问沈四太太道:“君怡,长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三日后。我们去大悲寺也上柱香吧。”

陈家的喜宴还有一日才歇≤不能明日就走。

沈四太太并未开口反对。

事情就定了下来。

“对了,之前长年和山子还送了一副画给我,是前朝的严大师的真迹,一副《出明珠湖宴游图》,凝儿你拿去临摹一段日子吧,只记得别弄坏了。”沈四老爷突然想起来这一茬,轻拍了一下脑门,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到伴月轩去。”

“恩,多谢父亲。”沈柔凝露出一点笑意,很快就收了。

他们这会儿是聚在了揽胜阁,沈柔凝和沈端榕比沈四老爷要早走了一步。(,搜索\ 。。

097 不难过

“姐。”

出了绣楼,沈端榕就拉了沈柔凝的袖子。

沈柔凝停了下来,看向沈端榕,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姐,邓大哥好可怜……”沈端榕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忧愁,道:“他现在肯定特别难过。”

“我听说,那位邓伯父身体一直很差,病了许久了。”沈柔凝安慰沈端榕道。榕哥才六岁多,还从未见过生死。

“不是这样的。”沈端榕却含泪摇头道:“我跟负责家里车马上的人打听过了,邓大哥他……”他咬着唇,道:“他真的很可怜,当年就差点儿死了……”

沈柔凝“哦”了一声,鼓励沈端榕继续说下去。

“……人人都说,邓公一世清名,却偏偏是个糊涂鬼……而且,姐,你还不知道吧,就在邓大哥请我们出来游湖的那天,他的继祖母说要打死他,让家里的护卫都上……他们都说,若不是邓大哥练了一身本事,只怕待邓公回家,就只能给邓大哥收尸了……”

沈柔凝愣了一下,将沈端榕拉到了旁边,细问道:“这都是你打听到的?你说,那天游湖之后,邓长年惹出了很大的麻烦?老太太怎么会突然要打死他?”

“他的兄弟姐妹们骂他骂的很难听,后来又要上去揍他,邓大哥反抗之下,将人丢到了湖里,丢进去了三个……”沈端榕显然打听的很详细,同情万分地与沈柔凝说了☆后道:“之后,邓大哥一直都在养伤。”

“他们都说,若是邓大哥不够聪明不够狠的话,躲得过这一回还有下一回……他很快就会没命的!”

说到此处,沈端榕的眼泪落了下来,拉着沈柔凝,仰起头悲哀地问道:“是不是这样?姐姐,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沈端榕打听到的消息都是事实,那么。邓长年若不聪明狠辣起来。真的会活不久的。沈柔凝心中悲叹一声,抿着唇,沈端榕道:“是啊,若他不够聪明狠辣。他只怕要活不长的。”

“邓大哥武功很高!”沈端榕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哽咽着争辩道。

“武功再高。难道还能天下无敌?”沈柔凝狠了狠心,轻声说道:“能一人敌,能十人敌。难道还能千人敌万人敌?再说,这世上并不总是光明正大单打独斗的。想要一个人死,法子实在太多了,完全不必硬拼。”

沈端榕终于抱着脸蹲在地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沈柔凝站在夜色中,瞧着陈府远远近近挂在廊下大红色的灯笼,如玉般的面颊格外平静。一个人,若是既不够聪明,也不够有能力,他被另外一些人虐死了,就像是是个强壮的大人在打一个年幼的孩子,她会对那么孩子生出同情,会帮助他。但一个人,他明明有反击的能力,而且也并不太傻,若是再被人欺负死了……那也没什么好同情难过的。

邓长年和山子的武功俱是非常不错。

他们两个也是读过书的,显然也并不算笨。甚至,还有几分小聪明。

而邓府除了那个对内只会妥协软弱的邓公之外,都是些什么人呢?一个护短的村妇脾气的老太太?两位一无所长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大老爷?几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闺阁娇小姐?

若是邓长年他被这样的“敌人”害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她根本就不会为他有半点儿难过!

沈柔凝眼中阴云翻涌,很快就平静下来,变成了夜色一般的幽深,映着点点微红的灯火。

沈端榕默默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抹了抹眼泪,心情显然平复多了。

他看向沈柔凝,道:“姐,待到大悲寺的时候,我要去提醒邓大哥,让他小心些。”

“恩。”沈柔凝摸了摸他的头,道:“榕哥做的对。”

“邓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沈端榕眼中还余有一些泪光,神色却格外坚定,握了小拳头,道:“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相信邓大哥。”

“我也相信他。”

沈柔凝缓声说罢,牵了沈端榕的手,继续往外走去。她将人送回了清风院,又小坐了片刻,听沈端榕絮絮叨叨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听到沈四老爷也回来了,便向其辞行道了晚安。

临走之前,她带走了邓长年送过来的那副名画。

大悲寺。

大悲寺并不在佛门圣地钟山,而是在建宁城的北郊,距离建宁城更远一些的云雾山。云雾山周围水网密布,平日里云雾就多,而若到了入梅之日,这云雾山更是水雾升腾,入之沾衣,湿湿嗒嗒的,难受的很。

这里的潮气特别重。一年到头,几乎从未有过干爽的时候。尤其是炎炎夏日,又热又闷又湿,简直能让人喘不过气。

潮气重,无论什么东西,都格外容易发霉。

因而这附近居民很少,只有几户渔民。而建在云雾山半山的大悲寺,若非这里云雾弥漫多少能有些出尘仙缈之意,只怕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沈四老爷领着一双儿女站在船头。

“你们小心些。”沈四老爷担心地道:“你们别看这河道很窄水流又稳,但听说这里的河水可是很深的。加上水草又多,万一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进入了三月底,江南处处都是春日盛景。眼前河道上更是早已经铺满了嫩绿的水草,浓密的很。有些时候,若非是有小船拨开水草驶过,轻易都看不出那还是一条水路。

“这位老爷说的是。”船家是一个瞧着四十来岁的黑瘦汉子,他骄傲地道:“若非是云雾山当地的渔户,进了这一片大泽,根本就找不到路!”

“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得了我们渔民的帮助,才在这里困住了前唐十万水军!当年前唐的兵,可是死了一半还要多!这里三百里大泽,哪一处水道没填人!”

“小的听小的爷爷说,这河道里的水草本来没有这么密,只因为有了那些当兵的血肉做肥,才越长越密!”(,搜索\ 。。

098 船家

“船家说的什么浑话!”

陈厚绩和陈厚温从船舱里走出来,陈厚绩大笑道:“照你这么说,你们还敢不敢从这里捞鱼吃!”

若鱼儿是食了死人血肉,那他们这些渔民这些年,吃鱼卖鱼,岂不是也在食死人血肉!卖死人血肉!

这也太恐怖了一些!

船家黑脸一僵。

沈四老爷便笑道:“厚绩说的是。”

“太祖是何等人物,岂是那不顾百姓不敬亡者之人!当年云雾山战而胜之,前唐水师覆灭,太祖龙旗铮铮,以顺天命,又怎会白白侮辱亡者,违背天道之仁心!”

“当年,这河汊之内,的确死了许多人。”沈四老爷眺望这片云雾蒸腾的大泽,背后感慨道:“但那些前唐将士,亦早已入土为安了。”

别的不说,这么丢在水中不做理会,什么喂了河鱼肥了水草就是玩笑话,但却真的会带来瘟疫疾病!太祖既然能龙起潜渊,又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百害而无一利!

船家听到他们这么说,当即怕了。若是让人知道他这么非议太祖,送官之后,只怕自己这条小命捱不过官府的大板子!他讪讪站在那里,脸都白了。

他不过是想要吓唬一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不要……船家眼神闪烁起来。这三百里大泽,是他们这些人的家园。这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公子,一但离了船。还不是只能任他们处置!

或许,还能得一大笔钱财……事后往这大泽里一藏,谁也找不到他们……

沈柔凝一直没有开口。

她看见这船家眼神闪烁,不禁一抬眉,心中咯噔一下,忙拉了一下沈四老爷的衣袖,娇声道:“父亲,你们若要怀古,别处也可以去嘛,怎么就是这些打打杀杀的。”

她看向船家。娇声埋怨道:“这位船大伯您不给我们讲一下云雾山和大悲寺的传说就算了。为什么要用死人来吓唬我们。您看,我弟弟脸都吓白了。”

这大泽里地势特殊,他们这些渔户虽然表面上做了良民,但私下里未必没有干过打劫害人的事。若他想要对自己这些人不利……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个胆子。

他们船上有陈厚绩这个练武的。还有十来个护卫。但若是下了水落了船。说不定,就栽在这里了。

但也不是人人一开始就存心要人命的。这个船家和他的伙计们一共才六七个人,并不敢轻易冒险的。如今。肯定不能再逼了他多想。

船家尴尬一笑,连忙朝着小姑娘陪不是。

沈柔凝生的精致,而她才十岁的稚嫩身子尚且引起不了大人们别的想法,只会想要爱自己家的后辈一样爱护她。她这么娇嗔地同他说话,那船家大叔立即有些懵了,手足无措。

沈柔凝心中稍松,继续笑的甜美,微微歪着头问道:“船家大伯,我听说这云雾山之所以长年有云雾,是因为这里住了一条蛟龙,蛟龙吞吐日月精华,呼吸之间,才有了这经年不散的云雾……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小的们都亲眼见过呢。”听那个好看极了的小姑娘兴致勃勃地问起这个,那船家立即拍了一下胸脯,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沈柔凝是个很好的听众。

她一直睁着一双好奇的美丽大眼睛听着,时不时地表示惊叹之意,抑或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让那船家越说越痛快,不知不觉,说了一路。

知道抵达了目的地,那船家还有些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

“多谢船家大伯!”沈柔凝又叫住了要离去等待的那位船家,目露希冀地道:“只是,大伯您故事说的真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大悲寺吧?您家中有别的事儿么?若是无事,我们雇佣您作陪,回头给您结双倍船资,如何?”

她那么希冀地望着他,他实在不忍拒绝。

再说,他的确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等在这里。而且,双倍船资,这些人本来就十分大方了,谈的船资就十分丰厚,再加一倍,那这一趟真是抵上好几趟了。

正在卸船的伙计们眼神都亮起来,望着船家。于是船家满口答应下来,站在那里与伙计们交代了两句,就乐呵呵地跟着他们上了山。

沈柔凝渐渐地同他分开了。有护卫见沈柔凝善待他,便对他十分和气,与他攀谈起来,并不至于冷落了他。

陈厚绩同沈柔凝走在了一处。

“凝妹妹,你怎么……”虽然陈府之中,人人都言表小姐乖巧,但陈厚绩总也忘不了他们最开始会面的时候。

沈柔凝又怎么会对一个虚无缥缈的蛟龙传言如此好奇。而且后来居然又谈到“水鬼”什么的,这些不实的乡间传言,一听就是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她又怎么会有兴趣。

“你们说起太祖当年云雾山大战的时候,那船家受了惊,怕我们误认为他是对太祖不敬……”沈柔凝没有同陈厚绩隐瞒,他功夫高,而且跟过来的护卫也多是陈家人,也都很服气他。

沈柔凝缓缓地道:“要知道,对太祖不敬,计较起来,可是个很大的罪名。那个船家,他有一瞬起了狠心。”

陈厚绩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随即沉吟下来,往那个黑瘦的汉子那里盯了一眼,低声道:“凝妹妹,你是说,他会想要害我们?他们总共才几个人,怎么敢?”

“三百里大泽水网密布不辨方向,有的水道看似窄小不起眼,实则却有暗流,有的水道看似宽阔平静,说不定却是浅的很,根本通不过稍重些的大船……我们人多是人多,但只要他们凿了船后藏起来,别的都不用做,我们也未必能走出去……”

“这个大泽,只要人躲在这里不出,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的≤不能派上几千水师过来,只为抓几个犯人。”

“最关键的是,就算我们一瞬间将这些人控制住,甚至是杀掉……那也不成。我们还是要回程的。大泽里的其他渔户,他们的亲戚族人,绝不肯放我们走出这片大泽的。”(,搜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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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办法

所以,不能冒险。

陈厚绩沉默了。

他不是觉得沈柔凝的分析没有道理。而是他觉得,沈柔凝刚才说言,真他么太有道理了,甚至于让他忍不住要爆粗口!

为什么这样的道理不是从一个年长的人口中说来的,哪怕那个人是沈四老爷,是他自己,或是哪个江湖经验丰厚的侍卫……却偏偏是沈柔凝这样过往的生活轨迹简直白纸一样的十岁的小姑娘!

能不能不要这样!

沈柔凝虽然一直都没说过他很蠢很天真,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这个意思,但此时此刻,陈厚绩当真觉得,站在她面前,他的头顶、他的全身上下,无不明晃晃地写着“我很蠢我很天真”这几个大字!

能不能不要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之前那个船家要如何如何,反而不怎么重要了。

陈厚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哑声道:“或许,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大庆境内,京城周边,太平已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好像他内心都不甘心就此承认沈柔凝说的对似的。但话一说完,陈厚绩立即就意识到:这句话只能说明他真的很蠢很天真。

“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没错。”沈柔凝淡淡地道。

果然。

陈厚绩蔫下来——

他果然是更蠢更天真了。

陈厚绩蔫了许久,才慢慢缓了神。快走几步,跟上了队伍,同护卫队长并肩前行,其间小声地低语几句,之后就又走到沈四老爷身边,聊起了平常话。

云雾山山势十分平坦。

他们很快就到了大悲寺。

这一日,天气难得很不错,云雾四散,山花灿烂,空气清新。啾啾鸟鸣。行走其间,十分的舒适惬意。

若非沈端榕一直为邓长年的境遇而皱着小脸的话,沈柔凝当真觉得,这一次出门。就是来踏春的。

她跟邓长年的父亲又没有见过。实在不熟。

遁入空门……呵。一个逃避的父亲,她也真心喜欢不起来。

但顾及一下旁人的心理,沈柔凝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轻松喜悦。但却依旧没有放过山林里的美景。

到了大悲寺,主持和尚得了消息十分热情,亲自站在了山门前迎接了他们一行,一路殷勤引导他们上香拜佛,最后才安排她们住了下来。

“邓小施主正在斋戒闭关,轻易不见客。”那主持大师十分客气,道:“众位施主请放心,老衲会将几位到来的消息,告诉邓小施主。”

“那就多谢大师了。”沈四老爷双手合十还礼。

他并不是信徒。

但既然来到了佛前,他也会很虔诚,这是一种礼貌和尊重。

陈厚绩又过来找沈柔凝。

“我们要在山上待一晚……我准备让那个船老大出点儿意外,比如断了腿不利于行什么的,凝妹妹觉得如何?”陈厚绩问道。

“可行。”沈柔凝很干脆地点点头。

船老大若是断了腿不能下水,他必然不会再轻举妄动。因为,不论如何,他肯定是最容易没了命。

陈厚绩嚅动一下唇,看着沈柔凝,有些哀怨:沈柔凝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好让他有些成就感?

沈柔凝却诧异地回望他。

陈厚绩又蔫了:“那个,凝妹妹,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陈厚绩蔫蔫地走出了沈柔凝的小院,门口站着的,就是他们这一行的护卫小队长,叫詹卓。他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因为与陈厚绩过招许多,格外相熟,这次就轮到他跟了过来。

“绩少,你怎么了?”詹卓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见了一次表小姐,怎么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陈厚绩并未细说,岔开话题,道:“那个,詹哥,你看,我们到时候怎么动手合适?总得不知不觉,不让人怀疑才好。我听说,水匪比山匪要难缠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平安。其他都不重要。”陈厚绩补充道:“只要那船老大没下错令,平安回程之后,我不介意多给些银子。”

“是,绩少说的是。”詹卓点头。

他们做护卫的,头一个准则,就是要护住主子们平安。而不是冲动行事。不管事仗义出手还是除暴安良什么的。

这事儿不提。

邓长年在日落的时候,终于从禅室中出来,也立即就知道沈家四房人一家四口都过来了。这个消息,终于让他麻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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