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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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圈徘徊。

她自上而下盯着他,杨帆也似感觉到了她目光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向上看了一眼,立刻避开了她的眼神,“将军……”

“你什么都不必说。”她一字一顿道:“去告诉陛下,若是李承毓死了,聂青澜必反。”

杨帆大惊,立刻想解释,“将军……”

但聂青澜已经不再听他说任何一字,甚至没有从台阶下楼,她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纵身跃下,紧追铁雄而去。

李承毓遇刺之事很快就在驿站传开,司空晨为免嫌疑,还叫自己带来的太医前去诊治,但是都被铁雄挡驾在外。

屋内,除了铁雄和血月的大夫,再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大夫审视着李承毓胸前插着的匕首,叹道:“这匕首虽然插得不深,但是伤口比较微妙,我不敢轻易拔啊,万一伤到心脉……”

李承毓本就雪白的脸庞,现在已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幽幽盯着大夫,用微弱的气息说:“您拔与不拔,对我来说最多不过一死,何必拖延?”

“叫你拔你就拔!”铁雄不耐烦地大吼,吼得大夫的耳膜几乎都要震碎。

此时有人一脚踹开了门,聂青澜大步走进。

铁雄喝道:“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她也不理他,笔直走到床前,双膝跪倒在床前地板上审视着刀伤,说道:“拔出匕首并不难,铁雄,只要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我向上笔直用力,不偏不倚,拔出匕首之后,大夫要立刻用药止血,这一关就能闯过。”

她的声音不高,但气势威严,此时的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在千军万马前指挥若定的青龙将军,而不是纤纤女流。

连铁雄都不禁被她的气势所震,瞪着她问:“你有把握?”

“军中常有人受各种伤,我陪军医治过。”她沉稳地看他,“只要你信我。”

李承毓微微一笑,“除了你,我还真信不过旁人。”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聂青澜将自己的衣袖全部撕断,露出一截皓洁的手臂,这样方便她干净利落的行动。然后她将止血的药塞到大夫手中,看了眼铁雄,“你准备好了,我就喊一二三,数到三时便拔。”

铁雄已无路可选,只能听她的。

聂青澜双手扶在匕首的上端,目光与李承毓对视,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清潭,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她柔声道:“不会很疼,若是疼就喊出来。”

“再疼的我也忍过。”他还在保持微笑,“更何况,那时候身边没有你。”

她不敢再让他说话,因为他多说一句话,心中就会软一分,而此时的她最不能让自己心软。心软,手自然也就软了。

“一、二、三!”她用力向上拔出匕首,铁雄死死按住李承毓的肩膀,他自始至终只是定睛看着她,像是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关于她的神情。即使是匕首拔出时,他的眉心都不曾抖过。

但聂青澜拔出匕首之后,却全身无力地立刻倒下。

大夫手忙脚乱地帮李承毓包扎好后,他轻声道:“铁雄……你先出去。”

铁雄不甘心地瞪着聂青澜,又看了眼虚弱无力的李承毓,拉着大夫出门。

哐当一声,门被狠狠撞上。

聂青澜努力挤出笑容给他看,“铁雄一直都很不喜欢我……”

他淡笑,“他若知道你刚才是在骗他,必然会将你的骨头都捏碎。”他了然地看着她尴尬的苦笑,轻声道:“其实……你从未陪军医治过这种伤,对不对?”

她的手指悄悄攀到他手上,感觉到那里已经从冰凉回暖了一些,她歉疚地说:“你受伤是因我而起……”

他努力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唇,肌肤相触让两个人都轻颤了一下。

“青澜,谢谢你。”他温柔道谢,没再多作解释,只是合上双眸疲倦地睡去。

聂青澜怔怔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唇上似乎遗留有他指尖的气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这真像是一个梦,但这梦,却没有他说的那样美。

当日离开司空朝时,她刻意去看国界上的那块界碑,那是司空朝能给予她的最后一丝凭证和安慰。*着石碑时,她心中其实有撕心裂肺的痛,因为她姓聂姓了那么久,如今竟然要姓宫了,这突然的逆转,就像是战场上被冷箭刺中了胸口,痛到张口都呼吸不到。

而现在,握着他的手,她的心却平静得像是躺在坚实的大地上,多少年了,她的心再没有这样安稳过?

可这个人,正因为她而遭受着如此痛苦的磨难……

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如果她继续坚持下去,会如她所想的那样救助更多人,还是害了更多人?

她想起身,正要松开手,他却蓦然像被惊醒,睁开眼急问:“你去哪儿?”

她柔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就这样彼此又对视了片刻后,他轻轻笑道:“青澜,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救我三次之人,我当以命相许。”

“怎么说三次?只有两次罢了。”她以为他记错了。

他像个孩子般纯净地笑着,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聂青澜望着这份笑容,有片刻的恍惚,她用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散乱的发丝,斟酌着,小声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想睡?”

他望着她,眼神清亮得不像是重伤之人。

“那,你就听我说吧。我曾经夜探过你的丞相府,就在你和我班师回朝的那一夜。”她缓缓道出。

他的目光跳跃了几下,似乎不是很吃惊,但他没有发问,只是听她继续说。

“我知道上官荣在拿我的事情给你找麻烦,我也知道他们逼着你给我选定所谓的皇夫,以挟制我们的连手,我想了很久,倘若我不回司空朝而继续留在血月,那这件事势必会继续困扰你我,所以,我必须做个决断,”她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清晰地说:“承毓,你娶我吧。”

李承毓始终凝视着她,像是凝视着一件稀世珍宝,刚刚这句话足以使天崩地裂,但他却只是平静地、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漏听了她这句惊天动地的宣言。

唯有在暗处,他悄悄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她的腕骨,将自己的五指与她的手腕分毫不离地紧紧契合着,似是昭示他对这句话所做的回应。

就在此时,房门缓缓打开,司空晨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幽幽地问:“朕来探病真是来得太巧了,看来,朕该为二位送上一份贺礼才对?”

第9章(1)

听到这句冷到骨子的话,聂青澜执拗地跪在床边没回头,她只是望着李承毓,淡淡地道:“贺礼就不必了,只望陛下不要为难我们,就不枉青澜认识了您这十几年。”

“青澜!”司空晨几乎失控地冲过来抓住她肩膀,“你在逼我!”

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凄凄笑着,“陛下……这一刻,您倒像我儿时认识的那个“晨哥”了。”

李承毓轻闭上眼,说道:“我累了,你先和司空陛下外面说话吧,叫铁雄进来陪我就好。”

聂青澜起身,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盯着司空晨的一举一动,“陛下先请。”

她不信任他!她已不再信任他!司空晨从她冷漠疏离的眼神中看出她此刻的心思。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承毓,“你抢不走她的!一个月怎么和十几年争?”

李承毓没有看他,只是闭着眼轻声说:“陛下,您曾经有幸拥有她十几年,但是您没有珍惜……现在,您应该让位了。”

“狂妄!”司空晨气势汹汹地抓着聂青澜的肩膀,硬将她拉出房间。

房门口,铁雄死死盯着门外所有的司空朝人,仿佛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他就要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死。

“铁雄,承毓要你进去陪他。”聂青澜交代他。

他看看她,又看看司空晨,目光依旧很冷,只是他的眼神对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怨恨,那份怨恨,全都加诸在司空晨的身上,然后才领命入房。

此时司空晨的眼中除了聂青澜,不再有别人。

“全都退下!”他站在院中大声喝道。

所有司空朝的人都纷纷离开,但血月的人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聂青澜看了血月众臣一眼,“大家若是不为难的话,请先回去等候,丞相已无大碍。”

血月国臣子已从大夫口中知道聂青澜帮忙救助李承毓的事情,虽然对李承毓遇刺之事众人颇有怀疑,但是此时此地,没有丞相的命令,双方也不便立刻翻脸,所以当她提出请求时,众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决定卖她这个面子,默默退了出去。

萧瑟的小院,萧瑟的两条人影,沉默相对。

寒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无力的坠落,就像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力改变它的结局。

“青澜,我悔了……”这一句包含悔意的话,已是司空晨所有的忍让底线。

乍听着这几个字,聂青澜只觉得这句话似在梦中听过,那样熟悉又遥远,好不真实。

“陛下,您该知道‘晦之晚矣’这四个字。”她平静地响应,“在您决定送我到血月的时候,您就应该悔了;在您在广德茶楼再见到我时,您就应该悔了;在您向杨帆下达刺杀令时,您就应该悔了……现在,您后悔得太晚了。”

司空晨被她的话击垮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怯懦和温柔。他震惊而质疑地瞪着她,“青澜,我不懂,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变得这样坚决?就因为李承毓吗?”

“也许您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改变一片天下,更何况是一颗人心?”聂青澜仰着头说:“其实这一切不仅是因为他,也因为您。不要忘了,是您一手把我推给他的。”

“原来你在报复我?”司空晨绝望地咆哮,“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是吗?你觉得我利用了你、抛弃了你,所以你就用他来报复我?”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陛下,我为何要报复您?这条路本就是我自己选的。虽然当时我认为自己别无选择,但那是因为你我之间已别无选择。可我到了血月,却的的确确可以为两国的子民另开一番局面。”

“你真以为你能当上女皇?”他嘲讽地说,“醒醒吧,李承毓也不过是在利用你的天真单纯,只要你嫁他,他就可以光大的拥有血月更多的政权,你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当他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的下场会有多惨?你想过吗?”

她轻轻笑道:“真有趣,类似的话他也曾经问过我,但是和您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陛下,您知道他是怎样打动我的吗?就在于他的每句话都是为我着想,而且努力不用言词伤害我。一个连说话都不肯伤我的人,又能用怎样的行动伤我?”

“所以他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伪君子!”司空晨恶狠狠地叫道。

聂青澜无所谓的摇摇头,“若他真如您所说,那就是我瞎了眼,您可以放心,到时候我聂青澜会死在血月,绝对无颜回司空朝见江东父老。”

司空晨喘着粗气,瞪着这个与他休戚与共十几年的女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她的心,她的人。

她不再是那个紧跟在他身后,只要他一个眼神,就会心甘情愿为他冲锋陷阵、为他背负叛国之名的女人。

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从来自认是铁石心肠的他,忽然紧紧纠起眉心,胸口处的闷痛像火炉炙烤着整个胸膛一样,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看来你是不肯回头了?”司空晨望着她,咬着牙根发狠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血月人,属于司空朝的一切朕也不会留给你。杨帆和你的那些旧部,朕都会带回国,司空朝没有为敌国卖命的叛徒!”

面孔雪白,眼珠却乌黑幽亮的聂青澜,悠悠笑着,目光却根本不在他身上。

“任凭陛下决断,我聂毒澜……从今日起,就算是叛国了。”她从身上缓缓解下那柄桃花刀,“这是我十七岁那年,您叫人帮我打造的,如今也一并还您,就算是还干净了。”

刀鞘递到司空晨面前,他怔怔看着,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也没有伸手接。

聂青澜十指一松,那柄刀就掉在地上,溅起的尘土和着刀鞘撞击地面的声音,遮蔽了两人的眼。

那模糊却又清晰的,只剩下彼此的背影,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往一样,以笑容彼此相映。

两国之间关于泾川的谈判,并未随着这件事而就此结束。

李承毓因伤委派户部尚书周尚祖继续谈判,司空晨在两天之内数度更改了自己的决定。这一回,他强硬地要求泾川的血月百姓必须搬离那,而且时限压缩到三个月,并放话说三个月之内血月人不搬离泾川,就要以武力夺回土地。

李承毓没有立刻响应,周尚祖采用拖延战术,这一场谈判,显然两三天内不会达成共识,司空晨决定启程回国,留下了老将军蘅惊涛继续谈判。

.

将冰冷的手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本想借此得到一丝温暖,但是身体却不住地打着寒颤。

聂青澜咬着牙,看着盆中的倒影。水波荡漾,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但想来此刻这张面容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这三日不眠不休的照顾李承毓,她终于知道自己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但是看到他的伤势得到了控制,没有继续恶化,她感到一丝宽慰。

也庆幸那名刺客手中的匕首没有淬毒,否则就是神仙,也抢不回他这条命。

“铁雄,今日可以叫厨房帮承毓做一些肉菜了,要尽快帮他恢复体力才行。”

她一边用洗干净的热布帮李承毓擦着额头,一边小声对他吩咐。

铁雄这几日对她的态度已有了大转变,不再那样冷眼相向,甚至对她言听计从。她猜想,应该是李承毓和他说了些什么。

她很欣赏铁雄这个人,从不多言,但,每件事却都做得兢兢业业,且对主人绝对的忠诚。这样的人,既是一个合格的下属,也可以是一生的朋友。

而他和李承毓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种如兄弟般的手足之情,这种感情她以前也曾拥有过,深知这种感情弥足珍贵,因而也更加敬重铁雄。

铁雄走过来,主动要帮她把用剩下的热水盆拿出房间,临出门前,他回身问:“你要吃什么?”

“嗯?”她一愣。

“你想吃什么?”他换了一个字,问得更加清楚。

聂青澜从未想过他会对她问出如此细心体贴的话,单只这几个字,便说明铁雄已将她视作自己人。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低声说:“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和他的一样就好,我其实也吃不下。”

铁雄迈出门坎,却又退了回来,“有人找你。”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眯起眼向外看去,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阳光下的那个人须发皆白,铠甲闪亮,似是天兵神将一般。

她苦笑着,走出房门,“蘅老将军。”

蘅惊涛是与她父亲私交甚好的密友,也是司空朝两代老臣里最得司空晨器重的一位。他向来待她如亲人一般,今日却冷着脸站在门口,不用说,她也知道对方的来意。

他紧蹙浓眉,“陛下说你叛国了?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所以当面来问问你。若真是误会,我代你向陛下求个情,十几年的交情,没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的。”

聂青澜微笑说:“多谢老将军体恤。但这件事……就由陛下去说吧,我不想多做解释。”

蘅惊涛一惊,随即怒道:“你该不会是默认了吧?若说别人叛国,我信,说你叛国?我不信!想当年衡阳之战,你代父指挥,救下两千尚未撤离的百姓,自己身受重伤,昏迷了七天七夜。月山一战,我被困鹰愁谷,你带三百飞骑出奇兵绕到敌人后方偷袭,助我脱险。

“咸河一战,天寒地冻,大雪封江,你叫士兵将冰河砸开,自己跳入冰水之中,扛起浮桥,才成功夺回江边的青松镇……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若忘了,我记得,我可以说给陛下听去!”他说得激动,连身子都在颤抖。

她动容地扶住他的手臂,低下头去,“蘅伯……谢谢您这番话,我会永远记在心。”

“我说这番话不是要你记住,而是要普天下的人都记住,你聂青澜功在司空朝!不管今*为何要留在血月,总是陛下以圣旨诏告天下的吧?为何一翻脸就说你叛国?”蘅惊涛拉着她的手臂,“走!我们去和陛下说,就说你压根不想待在血月,今日我们就一起启程回国。”

“蘅伯伯!”,聂青澜反抓住他的手,“我不会再回司空朝了。”

他一愣,“你是怕陛下还在生你的气?”

“不,是我自己不想回去了。”她轻声说:“我已立誓,要做血月人。”

蘅惊涛看了她半晌,低声道:“你不用瞒我,陛下是不是在和你玩苦肉计?朝中早有人猜测,陛下准你到血月来,是为了司空朝日后的江山。”

聂青澜听得心头一片苦涩。“不,伯父,不瞒您,我是真的要留在这。我……已决定嫁给血月国丞相李承毓,嫁夫随夫,我一生一世都是血月的人了。”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倒退了一步瞠目盯着她。

“青澜,你有天大的委屈可以和我说,但不能这样自暴自弃,糟蹋自己。”

“这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糟蹋自己。”聂青澜知道自己一时片刻无法向他说明白这个中的种种曲折,只得说:“蘅伯伯请回吧。承毓受了伤,还要人照顾,我出来太久了,他身边没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按照旧礼,向他拱手告辞。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青澜!你真的要把司空朝的人和事都都舍掉吗?”

她的脚步颠踬了下,但她没回头,只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伯伯该知道我是个狠起心来什么都顾不得的人,这世上,也没什么人和事是割舍不掉的。”

蘅惊涛大为震动,怒道:“聂青澜,难道我一把年纪竟然会两眼昏花,看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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