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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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的身形从树梢上飞落,抬了抬手,一群蓝衣蒙面便将一群人全全包围。

好似故意存了心思挑衅,玄天踩上锻凌钰苍白手背,在脚底细细研磨:“你看,你如今内力尽褪,已似半个废人,空有一身招式又能奈我何还不如我们一起杀了那个武夫,我赐你当个京官供你一世享乐你说呢,我的小舅子”

指尖儿被踩得钻心疼痛,却不及最后那句刻意加重了口气的“小舅子”,半世绝傲的玉面夜叉几时受过如此侮辱一刻间,越发恨极了紫苏的背叛

锻凌钰咬着牙,抑住胸腔内汹涌的血腥,将一柄素白绒扇向玄天将将指去:“滚我锻家从来不屑与仇人为伍即便要杀,在杀他之前,也必然要亲自结果了你这条狗命”

口中说着,冷冽的狭长凤眸便向几步外的紫苏看去,眼里头波光潋滟,猜不透是轻蔑多些还是嘲讽多些,可惜,那恨却是赤果果地刻进了骨髓。

知道唯一的弟弟已将她彻底抛在了锻门之外,紫苏撇过头,紧了紧鹅毛薄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一辈子的起起落落悲悲喜喜,她的心早该死了,一如她将死的身。比不过青娘的年轻,还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解释去争取,他们若肯原谅她,那就原谅吧;若不肯原谅,就让她就背负着罪孽死去好了她累了,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呵呵,一只将死的蚂蚱还敢嘴硬那么,不如就试试吧。”玄天顺着锻凌钰的视线望去,看到女人一张沧桑沉寂的绮丽侧颜,眼里头掠过一丝寒凉,对着何庆扬了扬手。

何庆费力扯着网绳的另一端,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女人与孩子。那是张与死去的女人十分相似的脸,看多了,竟像是那女人附身回来讨债一般,看得他心底里头直慌张。

肥厚的嘴唇抽了抽,眼里添上几许踌躇:“皇皇上,这蛇皮大网,再再拉就要闷死人的。”

好个下贱老骨头玄天不耐烦扫过一眼,阴着嗓子徐徐道:“或者,太尉大人可以替她们去死不是麽”

“诶诶,别别,臣臣拉就是”何庆慌忙哆嗦着老腿应下来。那么多的蒙面死士,皇上却执意让他亲自扯绳子,不是试探他还是什么他如今已经废了一只眼,可不能连命也废去啊就当他没娶过那个女人没生过女儿好了。

终究是个自私的混账角色,咬咬牙,狠狠将绳端一扯,登时原本已然十分紧实的网罩又将将缩去了小半儿空间

“嘤嘤娘,痛痛”臭兮兮的蛇皮黏过来,好恶心啊,川儿的手背被勒得条条红痕,忙挣扎着使劲儿蜷进青娘的怀里。多久多久没有这样被娘亲抱过了,每天夜里头梦见的都是娘亲,可是娘亲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为什么不对自己笑

才不及二岁的小儿好似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忙伸出嫩嫩小指头去帮青娘揩额间的汗,可怜巴巴哄着自己道:“不痛不痛”

“乖宝贝儿别动,再动,锁得越紧了。”青娘抑着腹中阵痛,抓住川儿的手费力侧开身体,尽量为他腾出一个半弧形的空间,又小心取出瓷瓶吃了那保胎的药。

不论哪个都是手心手背的骨肉啊,既然来了,怎也不舍得让他们轻易就没了的。

“哼~,一柱香的功夫他若不来,吃多少药你亦是要死”玄天轻蔑冷哼,步履缓缓地向紫苏走去。

一袭紫青色长裳在风中飘逸,瘦瘦长长的一条儿。明明是平地,他却走得坎坷,他的脚竟是有些瘸了,想必在极乐地府里头,亦受了不少的折磨方才逃出生天吧。

紫苏扭着头,紧着薄毯儿不肯看他。

玄天却偏偏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

女人还是如当年一样倔强,咬着唇,眼里有执拗有恨意还有些看不明的东西。

十多年不见了,他看到她眼角有了淡淡的纹路,皮肤也不再如当年那样光滑弹性,瘦了,也黑了可是却依旧那么美。注定了一世的冤家,看一眼便能记住她万年。

“你竟然回来了。”玄天勾唇,笑着低声说。

忽视不掉玄天的注视,紫苏便也扭过头来,淡淡回了一笑:“怎么,活着不好吗”却不继续看他的脸,只若无其事盯着他微微不平的双腿。

当年的他可不喜欢穿亮色的袍子终究是年华易逝啊,老了的人才越发爱那些艳丽的颜色。她不是也一样年纪越大,越发喜欢将唇儿染得嫣红。不像当年,随便往脸上抹把清泉,那笑脸都像是仙女一般勾人魂魄

许是进了沙子,紫苏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好似又看到那个遥远的少女“咯咯”娇笑着从天边走来

那都是怎样的年纪呢

她脸儿粉扑扑,二八年华,走起路来不摇不摆亦能有一身的风情。他比她年岁略长,一身精致龙袍,清清瘦瘦顽劣不羁,在朝堂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下了朝,对着她的时候却温存又耍赖。

总爱缠着她,不舍得去上朝。她推他,他却懒在榻上不肯走,非要她亲了他才肯起身,眼神儿汪汪的像个受伤的孩子。她心里头讨厌极了,被他气极了却忍不住笑起来,白眼瞟着他,不情不愿贴上他的唇。可是他却忽然张开双臂将她全身儿一揽,掀了被子继续与她无休无尽的缠绵,非要逼着她披上祸国妖妃的骂名。

到了巅峰的时候,他咬着她的耳垂,颤抖着逼她求她说爱他。她自是不肯说,只将双手缠上他的颈,任他忽然加大了力将她娇躯摇曳,口中不要命的吟吟哦哦迷醉欢唱心里头恨自己没骨气也恨他对自己的用尽了手段;可是夜半被噩梦吓醒了,拿起剪刀,看着他熟睡后不安的表情,却又屡屡下不去狠心。

那一次次的下不去狠心后,终于是怀上了骨肉看到他抚着她的肚子,当着太医的面像个孩子一样喜极而泣,说不动容都要对不起良心。可是这样的感觉越强烈,心中的罪孽便越发将她折磨,一闭眼睛便是整院子的鲜血与冻僵在瓮里的少年终于还是做了那懦弱的人儿,撒手一切离开了。

唉,女人哪,在宠爱与仇恨面前,总是容易屈服于前者;然若要将性命与爱相比,贪恋的终究还是自己。

“你是最近才知道我还活着麽”紫苏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紧紧相拥的可怜母子,好看的眉毛拧起来。

玄天却不回答她的话:“多少年不见,你还好吗怎么和我一样,瘦成了一把骨头,让人心疼。”

紫苏勾了勾嘴角:“很好啊。”抿着干涩的唇,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又道:“放了那对母子吧,我们的事与她们何干”

玄天笑起来,他却看出来她过得不好。守在边塞想爱那人却又不敢去寻他,眼睁睁看着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便整日的喝酒买醉将自己折磨成一把骨头,能好才怪你看,明明都开春了,却还小猫儿一般蜷在毯子里真是个傻瓜。

心里头多少有点时隔多年物似人非的悲凉,指尖松开紫苏的下颌:“呵呵,如何没有关系若不是她迷了七弟,如今你回来找我,我便可以退位与你怡享天年,我们的儿子亦能够坐上九五之尊可是,如今我却再给不了你荣华。”

他的嗓音涩哑,多少年沉迷声色的后遗症。冷冷招了手,一群蓝衣护卫便将将围拢过来。

“看好朕的女人。”转过身,便向那对母子走去。

他不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可是他这一转身,紫苏就知道他原是深深的恨她了。总是这样,知道她不爱他,便刻意忽视着,有时候想起来了,心里头生气,便转身去往别的妃子处,却也不肯过夜,天黑了必然还回来,再来时又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般,缠着她逗她笑。

紫苏紧了紧拳头:“你放了他们,我同你离开。”

“哦~~几时你也如此菩萨心肠了”玄天微弯的背影一颤,回过头,脸上带起阴凉凉的笑:“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

从未听过他对自己这样冷冽,紫苏心底里疼痛一抽也是啊,她都这样对他了,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和从前一样何况他,从来便是个暴戾无情的皇帝不是麽

抿着唇,笑了笑:“仇恨难解,莫要让它一代接一代传下去。我们的仇恨,我们自己来数算,不要将旁人扯进来。”

玄天嘴角浮起一抹嘲讽,走过来替紫苏扯了扯滑落的薄毯:“傻阿紫,我与你相亲相爱,几时有过仇恨我的仇,从来只对你以外的人,你若是害怕,不回来不就好了么”

“我来,只是因为我太累了快要死去,我想回来故土,落叶归根这世上的仇,报不完的。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劝不了你。然而你若伤了他们,你要的便再也得不到了。”

玄天的手将将一顿,听清楚那话里的含意可恶的女人,她竟然这样轻易便将他看穿。

是啊,他这一辈子一切都只为了她,得不到的时候拼命爬上高位去争取,得到了又极尽可能的对她好;以为她死了,便随着她醉生梦死,一步步往黄泉路上绝望奔赴可是她竟然活着,竟是去往那人的漠北,空让他吃了这十多年殇情的苦如今他什么都挥霍尽了,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却又忽然回来,说愿意同她走。

他再不要她假惺惺的施舍,非要斩断她在这世间除了他以外的一切留恋,让她后悔这些年对他的背叛与绝情

玄天一瞬间阴了清瘦容颜,白而长的手指狠狠捏上紫苏薄薄的下颌:“贱人你是在施舍我,逼着我恨你么”

那副杀气逼人的阴狠模样看得一旁的玄铭心中慌乱。知父皇发狂时是个如何的角色,玄铭忙上前一挡,弯下膝盖凄凄跪下来:“父亲,趁皇叔兵马未到,我们走吧这天下,你不适合为尊,皇叔却可以做个很好的皇帝,父亲何故要执著于一念况母亲如今已经肯与你离开,天地之大,总有我们一家三口容身之处父亲”

少年的眼里萋萋含着苦。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求他的父皇。知玄天一看见他便要不快乐,即便渴望着亲情,也要逼自己屡屡捺下冲动,避免着互相照面。

一个皇城一座宫,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自小父皇在后宫里玩着女人与酒肉,他亦戏耍于自己的世界里,小时候是女人和木偶,大了的时候是女人与熏香。明知那熏香有毒,他却决意沉迷,只因在那香里,所有他想要的,一闭上眼睛便得到了他曾以为,自己将重韬父皇的旧路,一世迷醉至死,可是后来突然来了个女人,给他送了饭补了衣,那白苍苍的日子怎生得一瞬被暖热了起来,连他凄惶绝望的心都被捂暖了。他再不想回去过从前那些不知生死的日子,他亦要尝世间人人都有的亲情

“父亲母亲如今病体已衰,求父亲可怜,求请父亲不要折磨”见玄天不动,玄铭匍下腰开始磕头,光洁的额头很快便在颠簸的崖石上磕出了血痕。

却原来,到了最后竟是这个被刻意冷落的儿子将他看得最透

玄天仰头对着天空扬声笑起来,心里头忽然更恨,恨女人的狠心,也恨自己对骨肉的薄情:“呵呵哈,说得好听她若是肯真心随我离开,何用等到如今我用半生等她来寻我,她却总也不来我挥霍着天下,她却宁可守在漠北看别人欢爱,也不肯将我从绝路上救回傻小子,你以为她为何要同我走麽她根本不爱我,她爱的是眼前这群人他们,哪一个都比我们父子分量重你试试,倘若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是他而是我,你道她还肯同我离开麽”

口中发着狠,一柄长剑便直直对着几步外正戏谑浅笑的锻凌钰将将指去。

玄铭纠结着,不肯去看锻凌钰一身血染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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