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忍不住顿了顿,终于再做不到将他这一句的呼唤刻意抹去。
察觉掌中小手微微颤动,玄柯握着青娘的指尖紧了紧,又松开。住了步子,低头凝着青娘。
青娘低下头:“把孩子给他吧那人太可怜。”
“好。”玄柯将川儿抱下来,小心塞入青娘的怀,有些不放心地望了眼锻凌钰:“我就在这里等你。”
“恩。”青娘点头,心里头为着他的大肚生出感激与愧疚。
抱着川儿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原以为自己走了很长的路,却不知其实不过也才百步远。
两人靠得这样近的距离,她站在他跟前,却已经不是他的妻。
锻凌钰抚上青娘细碎的长发:“肚子还疼吗”
青娘摇摇头,将川儿小心放下地:“木白的药极好。”
“我早上还想要杀你们你恨死我了吧”
青娘不答,嘱咐道:“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找个爱你的女人。”
“你曾经定然也爱过我的,是不是”锻凌钰却不肯放过她,直直凝着青娘素白的脸颊。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致,好似她说不,他立刻便要逆风倒下。
青娘抿了抿唇,没说话。
锻凌钰却已经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里生出苍凉来:“呵呵,怪我。太自负。阿姊说得对,来得早的,注定是要受伤的对不起,我的小合欢,让你吃了这许多年的苦。若有来世,我玉面定然不会再欺负你,我们之间不要有仇也不要有恨,从一开始到结束都只有爱你今生不愿给我,来世却不允再负我。我在忘川桥头等你,等你来,来续下一世的缘分,你答应我可好”
他口里又溢出一抹鲜红,今日已经留了这样多的血,他再经不住任何的激动。
青娘回头,看着百步外那道魁梧的身影,不用看也知道玄柯此刻眼里头潋滟的缱绻与忧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冒出来。
却还没意识到锻凌钰的话不对,突然脚下已腾空飞离开地面。有男人绝凉的嗓音伏在耳畔,发着狠:“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去往那座桥,我怕我迷了路,来日再寻你不见,所以”
“不如我们一起去好了。”呼呼下落的过程中,青娘看到一双狡黠狠戾的冷冽凤眸。
玉面夜叉,得不到的,宁可毁灭了也不能留给别人她怎么能那么天真那么心软,竟然还以为他已经心死了。
“青娘”
“阿欢”
她听到崖顶上传来两声熟悉的呼唤,可是身旁的男人忽然伸出一手,严严捂上她的口鼻,不容她呼吸。
朦胧中,她好似看到悬崖上飞下来那道魁梧的青衣身影,那人拽去她的裙,然后她的裙子撕裂开接着身子便轻了,堕入了缥缈。
“唉”遥远的天边,又传来那个黑衣俊美少年幽冥般的叹气,他说:“罪啊这可是你欠我的呢,我的小美人。”然后他从黑木躺椅上俯来,抓过她脏兮兮的手,抚上那道狰狞的印记。
“呜哇娘”清冷的悬崖上忽然响起小儿一声破啼,那像要撕裂的稚嫩嗓音,倒像是给方才一场情爱争战唱起了哀歌。
萧木白从荆棘里艰难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挪至川儿身旁,抱起他脏兮兮的小身子:“凌钰你又何苦如此。”
“嘟嘟,娘亲没有了”川儿抹着眼泪,小小的手臂缠上萧木白肩膀,哽咽着将他往悬崖边扑去。
断情崖边寒风烈烈,有女人的裙裾在崖石上呼呼舞动。清风如玉的昔日江湖第一公子怀中揽着小儿,好似听到竹林里幽幽传出一曲勾魂的极乐笛声。
她偷偷躲在竹子后,以为自己的身体还如幼年时那般单薄,可惜他却一眼发现了她紧张的心跳。
他放下笛子,作出一副肃冷模样。他说:“出来吧,做什么偷偷摸摸的听。”
“你吹得真好听。”她仰慕地抬头看他,手指头儿纠着衣角:“我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又攒了五两银子,现在一共有七十九两了。再等等,等我们出去的时候,便可以买地生娃娃了”说完了,才发现自己不慎暴露了那最隐秘的心思,又慌忙捂住口,想要逃出竹林。
可惜他一弯腰,秒秒间将她捞在了怀里。
这世间的情爱啊,不是有缘无份,便是爱恨纠缠,少有能两情相悦的。爱了却不能得,得了却不懂把握,把握了却又被掠夺几时由得人说了算。
小儿还在哭,小小的身子俯视着空荡荡的谷底,好似不将娘亲找出来便不肯抬头。这样小的年纪,脾气便如此执拗,像极了他的父亲。
“乖,若是他们不再,从此木白叔叔便是你的爹爹。”萧木白将川儿裹进怀里,拾起地上染了血的白绒折扇。
一道白衣身影在仓皇的情爱战场上飘渺掠过,那崖上便立时复了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咕噜。。。。拖更的孩纸低头羞答答。。。。
大结局上
断情崖,自古多少绝情断爱之人最后的归属;大约因积累了太多的阴气;这里除却白骨皑皑;倒也林木旺盛;奇花香草;风景美如仙境。
夕阳时分,一对锦衣禁卫正在树丛中穿梭。想是搜寻了许久,各人脸上都带着倦惫,长剑儿在乱木丛里拍拍打打,惊得一群鸟儿扑梭梭飞起,抖下一地干涸的旧叶烂果。
“好个臭鸟,砸了老子一头屎”小个子士兵恼极了,抬头拍着脑袋。只这抬头的瞬间;却看到不远处一颗古松上竟赫然有女子残裂的红裙在随风摇曳,惊得他顿时扬声惊呼:“看,皇上那是皇上”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只见那枝头上挂着的人,一身青衣,身型魁梧,腰间坠下一把宝刀寒光凛冽,不是自家皇上还能是谁
一时间寂静的林子便豁然热闹起来,侍卫们忙着拉马救驾,倒无人注意岔路上不知何时而过的一队黑衣鬼魅。
萧木白揽着川儿穿过林木向湖边走去,身后跟着四名通体全黑头带黑篷的花幽谷一等黑面,他们行无声去无影,仿入无人之境。
丛林外是一弯白雾袅袅的温泉,大约得了地气滋养,才不过二月之春,湖边的花草便已十分繁盛。那繁花之中横卧着一名黑衣绝色美男,想是昏迷已久,胸口的血已然凝滞。满头青丝枕在一块光滑鹅软石上,石下暗红点点,面色虽苍白如雪,嘴角却挂着一丝满足的玩味笑意。
他的怀中紧紧揽着一名清秀女子,大约从崖上落下时被他护得很好,倒不见有明显伤痕,因在温泉边呆得久了,脸颊些许红润,着素花小袄,亦在沉沉昏睡。
“娘爹爹”川儿见此情景,挂着一脸可怜泪花就要往下扑。小孩儿不记仇,即便这个坏人爹爹时常欺负他,隔了一夜不见,小心肝里头倒只剩下来挂念。
“别动。爹爹头上有伤,待叔叔好生救治。”萧木白安抚着,将他小心放下。又从怀中掏出两粒续命丸送入二人之口,清理了锻凌钰的伤,方才对着身后黑面淡淡示意。
“是。”那四名黑面便自觉分作两队走上前来,将二人紧紧相偎的身体小心拉开,分送到预先带来的两辆马车上。
川儿蠕着屁股才要爬上娘亲身边,却被萧木白一把抱下,塞入对面那辆黑漆漆的可怖车篷。他扑腾着小短腿儿怎也不肯去爹爹怀里,木白无奈,只得又拿出一粒清甜小丸将将塞入他口中。眼皮儿便开始发沉,很快打起了盹。
“记住,从此莫要在爹爹面
前提及你娘。若是将来有缘,我们后会有期。”萧木白亲昵蹭了蹭川儿软绵绵的小手,爱怜地将纯黑缎面帘子合上。他说得郑重,也不管那挂着口水的小儿是否听得明白,摆了摆手,马车便开动起来。拐角转了个弯,很快消失在一片花红草绿之中一辆往东,一辆往西。
不远处锦衣禁卫也护着那天子至尊远远离开,才热闹起的山谷一瞬又复了寂静。有细风拂面,他淡淡笑着,拂了宽长衣袖,亦往另一片无人之地离去。
“红尘间爱恨无极,尽相忘也并非是件坏事只望此后天涯海角,不相遇,不纠缠。”
时日飞梭,眨眼已是盛元年间8月。
新帝勤政爱民,才登基不过半年余,废帝落下的萧条便已了然无迹。连同着不见踪迹的亦有那在江湖与朝廷间叱咤风云多年素有美人谷之称的花幽谷,好似一夜间从世上消失一般,所有的分阁花楼忽然间人去楼空,再访不出一丝一痕,一如它当初鬼魅般忽然崛起,如今它的消逝也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有存了心思的人曾试图闯入主谷,却只见原本通往谷外购药的小道被毒蛇乱草埋没,蜘蛛四处扎着网儿,一片荒芜死气。那去的人不是中阵身亡便是被毒虫残了身子,渐渐的,花幽谷便成了一个死亡的传说。连带着成为传说的,亦有善恶无常绝色倾城的谷主玉面夜叉,还有那清风不羁却甘愿屈居其下的江湖第一公子萧木白。
夏末的江南,繁花似锦,百姓升平,宽阔的街市上有摆摊儿营生的有闲逛着遛鸟的,亦有穿梭于人群中持剑的江湖过客。自古朝廷与江湖明看井水不犯河水,实则千丝万缕,朝廷一旦清明,江湖便又复了先前宁静,放眼去天地间尽是一派生机盎然。
当然,那最盎然的,自然还属鱼龙混集的茶馆酒肆。
说书先生将花幽谷一遍又一遍吹得多了,玉面夜叉便渐渐吹成了神,成了神的自然也就该过时化古被渐渐淡忘了。人世间风云变幻,有如过眼云烟,旧的去了新的来,若要问如今皇城根下街头巷坊最热门的,还不如说说当今圣上的宠妃青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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