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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繁花》

繁花渐欲迷人眼 第一章

陈一清揉了揉发僵的双腿,把身体向前挪了些,好让火盆散发出来的热量尽量温暖自己。

初春的天气,风中还夹带这些许冷冽,一清摸了摸被麻布刺痛的后颈,虽然穿着棉布做的内|衣,但现在的棉布并没有后世处理得那么好,接口处贴在皮肤上还是能让皮肤发痒。

陈一清抿了抿嘴,她有些饿,一点油心子都没有饭菜完全不顶饿。她作为唯一的孝女,这几天忙的根本没时间休息,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可以从前来祭拜的人的表情中看出来。

她完全没想到丧事在古代会那么累,难道他们是处于把人累得麻木了后好来不及伤心这个目的么?

丧事的流程陈一清是完全不懂,不过古代就这点好,人情来往比现代浓很多,再加上养父人缘不错,许多岭里街坊和里长都来帮忙。

陈一清抬头看了看四周,小酒馆因为老板的死已经歇业许多天了,外面挂满了白帆,不知道再次开业要多久,古代要守孝的吧?可她如果要关门守孝,那自己吃啥?想到这里陈一清一阵头疼。

抬头看向黑黝黝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和她共同生活了10年的养父,她来到这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说实话,陈一清以一个成年人的观点来说,养父这个人实在是不咋地。

每天回来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想不起家里还有一个年仅4岁饿得嗷嗷叫的小姑娘,要不是身体里面住着一个成年人,她都怀疑要是一个真的4岁小姑娘在他手里能活过一个月不?

养父这人除了当家长不合格外,到也没多大问题,对年幼的陈一清不打不骂,时不时的还给她些零用钱让她自己去玩,陈一清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五大三粗的养父对着坐在对面双脚都还不能这地的陈一清哈哈一笑,把一块碎银子放在她面前,让她去卖好吃的,完全无视她已经短到胳膊的袖子和能当九分裤穿的外裤。

作为成年人的陈一清沉默了,她拿起银子找了隔壁阿婆,除了让她给自己做两身衣服外,也给这男人做了一件外套。

男人拿到外套非常感动,哭得嗷嗷的。但如果没有那浓郁的酒味和忽视才豆丁般大的面露嫌弃的陈一清外,这幅画面堪称父慈女孝。

陈一清就在这处世五大三粗,说话嗓门能穿透天花板,不提醒永远记不得的养父带领下,铿铿锵锵的活到了现在。

抬头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陈一清觉得到现在她都还没能接受,那个壮得像头牛般的家伙,怎么就死了呢?还死得那么消无声息,他不该死在这里的。他总说他还要上阵杀敌,还要为兄弟们报仇,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消无声息的死在一个寂静的夜晚?

那个口中满口粗话,却会在喝醉酒的晚上念叨“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的人,他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一个小酒馆的后院里。

门口的一阵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摆动,陈一清揉了揉脸,尽然发现触手一阵冰凉,定睛一看,湿漉漉的全是泪。

“死老头,没想到我陈一清尽然会有为你哭的一天。”

陈一清拿袖子胡乱的把脸擦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看着牌位上三个硕大的肖海明冷笑了一下,她心里清楚,虽然名分上两人是父女,可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女儿看过,她在他心里恐怕只是一只养得好玩的小玩意。

她来到这里时身上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头发黑亮皮肤细嫩,绝对不是肖海明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能够养成的模样,果然,他也没骗自己,6岁的时候肖海明明确告诉她,她是他捡来的,当时衣服穿的很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过有一天他没钱买酒喝了,就把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当了,包括刻着“陈一清”三个字的金锁。

看着前面这个说得理直气壮的男人,陈一清气得已经快发疯了,那锁代表着什么?在这个没有dna的时代里,那锁应该就是唯一能够代表这孩子身份的东西了,可他却拿去当了买酒喝?

对于把陈一清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事情,肖海明却毫不在意,挥挥手哈哈一阵大笑,转身照例喝他的酒去了,留下一个发呆的陈一清。

说实话,陈一清的确不太在意自己的身世,老实说,让她这个年近30的都市女性去装一个小奶娃实在是太为难了,古代的家族她是有些了解的,如果真按肖海明的说法这女孩是出生于大户人家的话,光那些人际关系就能把她搞死,一个从小学理工长大的女孩去搞什么宅斗,这不是搞笑么?她那点智商,恐怕别人骂自己她也未必听的出来,陈一清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要她去做事ok,但要她去解决什么人际关系,那可就太恐怖了。所以对于找到亲生父母这件事情,陈一清是完全不在意的也不想行动的,但问题是,你愿意不愿意,和可以不可以是有本质区别的。

想到此陈一清现在都搞不懂她对这个和自己过了10年同居生活的养父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了,生活上,基本都是陈一清在照顾他,每天早上搬着个小板凳站在炉灶前烧饭的是她,张罗存钱开店的也是她,每天扛着睡成死猪的肖海明回家,给他擦脸换衣的也是她,这么想起来,似乎这10年几乎是陈一清在照顾他。

可她随即又想到肖海明好的一面,因为喜欢喝酒,自己也酿得一手好酒,凭这本事肖海明给陈一清撑起了一个安定的环境,不管陈一清说什么,总是哈哈一笑然后全答应的肖海明,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暗地里悄悄给她立了女户的肖海明。

陈一清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看着牌位,“混蛋,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那么突然。。。。”

外面的风更大了,卷着堪堪初绿的枝桠四下摇曳,一声仿佛叹息般的风声划过天际。

注:

陇西行陈陶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闺梦里人。

第二章

家人已逝,日子还要照常过,在西乡这个人来人往的交通发达的小县城,肖海明开的酒肆也小有名气。

为了生意做的好些,陈一清想了很多办法,什么积分送小礼物啊,买到多少钱后打折啊,这些小花招她弄了不少,而最重要的酿酒手艺,陈一清却是得到肖海明的真传的。

其实肖海明教给她这些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懒,陈一清学会后,酿酒的活基本上都是她来弄了,对于养父这种醒着喝酒啥事都不干的情况,陈一清除了愤怒外也只能是习惯了。

从八岁起开了这个店后,可以说肖海明只起了一个招牌作用,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勇气喝一个八岁女童酿的酒的。

现在肖海明死了,这酒肆没了招牌,不过老主顾都知道陈一清的手艺,唯一差点的就是过客,他们一看陈一清的模样就不太信任这么年轻的一个丫头的手艺,生意的确降了不少,对于此陈一清挺无奈的,虽然身体里面住着的灵魂年纪已经老大了,但皮相如此年轻,也不怨他们不信任自己。

“老板,来二两猴头烧”

“哎,来啦”

陈一清一撩门帘走了出去,来人一看竟然是如此年轻的姑娘就问:“以前的老板呢?”

客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经常把南边的货物贩卖到北边,这条路他一年都要走上几趟,对于陈一清来说,算是半熟客。

“我爹几个月前已经过世了。”二丫穿的素净,但因为要做生意的原因,并没有太过,经她这么一说,来人就发现她身上不见一件首饰,衣服也以白为主。

如常表达了一番慰问后,脸上也露出犹豫之色,陈一清以为对方有什么话要说,可没想到的是害怕酒的味道不如以前,这酒今晚他是要招待一个大客户的,如果弄掉那单生意他就糟了总总。

对于这情况陈一清已经习惯了,她拿出一个干净的瓷杯子倒了点他要的酒进去,递给他说:“您先尝尝吧,百说不如一试。”

对方看着笑的甜蜜蜜的陈一清也是一愣,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后,脸上的犹豫才消失不见:“不错么小丫头,真得你爹真传啊?”接着环顾了下四周,刷着雪白的墙壁让采光不好中式建筑的房间内也不显得那么沉闷,四周摆放这大大小小的酒罐,上面都用小楷写着各自的名字,最里面就是柜台,里面摆满了小杯子,这些应该都是用来试酒用的。码得整整齐齐,柜台上放着几本书,除了一本摊开的账本外就是几本游记,看得出来如果没人时,店家肯定坐在柜台后悠闲的看着书。店虽然不华丽,但朴素中别有一番韵味。

陈一清看着对方脸色放缓,就知道他已经满意自己酿酒的味道,抿嘴一笑对着中年人说:“叔,给你。”

男人对着她笑了下,付钱后提着瓶子走了,陈一清把帐算上后,揉了揉脖子倒在了椅子上。

看着手中的账本,这个月的营业额降了有20%,算上两个伙计的工钱,陈一清这个月就没赚多少钱,养父的丧事把本来不多的纯款花去了一大半,头疼的揉了揉太阳丨穴,陈一清决定不能在这么下去了,要不做改变的话,原来的客源都会被别家抢走的。

陈一清觉得还是按照自己之前的办法,做蒸馏酒。

蒸馏酒需要的一些设备一清很久以前已经让工匠做出来了,但也许密封性不好,损失率有些高,再说当时养父还在,一清不太好弄得太过,所以这些都是她自己私底下偷偷摸摸弄的,工匠也不敢请名气大的,总之,实验倒是成功了,但要达到生产的要求,以一清的眼光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

现在养父已经去了,一清到也不怕弄出太超过的东西出来,反正别人问起,她全往肖海明身上推就是了。

“经济活动推动科学的进步,古人诚不欺我呀。”一清哼着小调,招呼伙计注意看店后,一个人往后院走去。

酒肆并不大但格局很好,前面是店铺,楼上两间是两个伙计住的地方,以前后院是肖海明和一清的住所,现在都归她了。

养父过世后,一清就光明正大的把蒸馏酒设备放在院子内,在现在这时代,酿酒还真是一项体力活,一篓一篓二三十斤重的酒糟,没点力气还真搬不起来。

要以前一清可能还有些头疼,但这具身体已经14岁了,常年的劳作让身体异常结实,看着虽然瘦,但伸手一摸细胳膊上全是肌肉,一清每天洗澡时看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她已经一步一步往女汉子方向发展了。

腰部一用力,一篓酒糟就被她抬了起来,这些是她前几天做实验时剩下的东西,出来的酒味道浓烈,但却并不醇香。一清在肖海明这个老酒鬼的影响下,品酒也是很厉害的。

把酒糟放进麻袋中,收集起来后就可以卖给那些农家稍作处理就是非常好的饲料。

做完重体力劳动后,一清倒了前几天酿出的酒小小的喝了一口,蒸馏过后的酒就是不一样,浓烈的酒香瞬间冲到她的后脑勺,一清砸吧了两下嘴,可惜,烈是烈了许多,但为什么还是比老头酿出来的酒差几分醇香呢?

到现在一清又开始怀恋起老头酿酒的手艺了,不得不说,他酿出来的酒,香得让人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可人太懒了,以前吧为了赚钱还酿过几次,等一清学会后他整个就甩手手不干了。

一清尝完自己的酒后,看了看天色,走到地窖拿出了两坛酒出来。

酒坛上的灰尘可以表明它们储存的时间已经非常长了。

把酒坛搽干净后,一清把它们递给其中一个伙计,在修书一封,让他一起给许老板送去。

许老板和老头以前认识,当初能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盘下这个店他的功劳最大,以前肖海明经常和许老板喝酒聊天,但他却从没有跟她说过自己和这许老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一清只知道这许老板在西乡这个小地方势力很大,这条街上半拉店铺全是他的,要不是他在后面帮忙,在这个讲究人情的地方,肖海明和她两个外乡人很难呆下去。

就连一清的女户也是他帮忙办的,所以对于许老板的关系,一清不愿意因为肖海明的死而渐渐断掉。

刚刚给他送的两坛老酒是肖海明的珍藏,是他在不多的清醒时酿造的,一清喝过几口,入口顺滑回味悠长,的确是难得的好酒。

每次这许老板来,肖海明都会打开一坛两人边聊天边喝,一会儿后就见底了,一清知道这许老板也是好酒之人,现在她还在守孝中不好上门打扰,但酒一清还是要给人送去的,就是提醒他:嘿,你老伙计人虽死了,但他闺女还在呢,别忘了!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一清梳洗完毕后就在院子里面鼓捣她的蒸馏器时,许老板竟然亲自来了。

一清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的走入了院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手尴尬的说:“许叔叔,你瞧我这里乱的,您稍等一会啊。”

许老板看着因为鼓捣机器热得满头大汗的一清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主要是他以前来这里时习惯了,今天什么都没想照着以前自己的习惯直接冲到院子中,直到看见一清他才反应过来现在院子里就小姑娘一个人住呢,他这么莽撞的撞进来的确是失礼了,不过还好他也把一清当晚辈看,所以很快调整好心态,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摆摆手说:“先别忙了,你跟我说你这是在干吗呢?你看你多少天都没来看你许叔叔?我是你用两坛酒就能收买的么?”

听着许叔叔这口气,一清就知道他是生气了,连忙端杯茶后陪着小心说:“哪能呢?我这不是在守孝么?我听他们说,守孝时去别人家不好,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在意的,但我不能不在意啊?”

听着一清这为自己着想的口气,许万年叹了一声:“肖大哥去的太突然了,要不他的葬礼也不会如此简单。”

看着他脸上带着的后悔,一清看得出来他真的和养父感情很好,“许叔叔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我和养父都还在流浪呢。”

“说起这个我到是回想起来了,第一次看见你们两人时也吃了一惊,心说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讨饭的,不过等肖大哥那大嗓门一喊,我就知道了,嘿!当初你们两人的样子,真的和要饭的差不了多少。”

听到许叔叔提起刚刚见面的事情,一清自己心里也很尴尬,肖海明是没计划的人,当天的钱当天用,当时她又小,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成熟让养父警觉,只能在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偷偷藏点吃的和钱。

当年两人来西乡时,因为肖海明记不得路了,两人在大山里住了快20天才碰见一个进去采药的农夫,在他指路下两人才避免沦落到山里当野人的局面。

还好肖海明伸手不错,山里吃的东西也多,在粮食吃完后的几十天,虽然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饿死,人是没饿死,但在山里衣服是没办法洗的,两人就身上穿的两套常服,然后在根本没路的大山里滚了20多天,要一清说他们能活着出来都是老天保佑了,所以可想而知许万年看着两人出来时的模样有多吃惊了吧?

而由此遭遇,一清是打死也不流浪了,在肖海明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惨,肖海明人虽然五大三粗,但对一个奶娃娃他也学不会来硬的,在加上许万年在一旁推泼助澜之下,肖海明终于同意定居在此,一清在流浪了尽两年的时间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居住。

可以说活到现在,她对肖海明是又爱又恨,对这许万年则是只有感谢了,虽然说他可能根本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孤女的谢意,但没有他的帮忙,现在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晃荡着呢。

“咦?这是什么?”许万年看着院子中的蒸馏设备很好奇。

“这是爹在之前就一直在琢磨的东西,还没完成,本来。。。反正我想完成他的愿望。”编瞎话一清很擅长,一张嘴说的不知道多溜。

“哦?有出成品么?”许万年好奇的回头看向一清。

她点点头,到里屋把昨天的酒拿了出来,给许万年倒上。

许万年闻着这浓烈的酒香抬了抬眉毛,轻轻喝了一口后眼睛猛的睁大看向一清。

“这酒?!”

一清笑了着说:“用蒸馏过酒改良的,很浓烈吧?”

许万年又喝了一口后脸上带着点惊喜:“的确,这酒后劲很大。”

能得到许万年这个做生意的老手兼好酒之人的肯定,一清心里很是高兴。

接着他摸了摸胡子有些可惜的说:“可惜啊,这酒虽然浓烈,但却不如肖大哥酿出来的浓香。”

一清点点头附和:“是的,我这几天就在研究怎么能让这酒又浓烈又香醇,许叔叔,你说如果这酒摆在柜台上,会有喜欢的人么?”

许万年摸了摸胡子想了会点点头:“这酒劲儿很大,应该非常适合那些常喝酒的人的口味,怎么?你决定推出了?”

一清点点头,她到想在研究一段时间让酒更完美些,可现在钱不够了啊,也容不得她在慢慢研究了,大不了以后多研究出几种品牌。

想到这里一清就把这段时间她的想法给许万年说了,许万年听完后很有深意的看了一清一眼,一清被这一眼看得冷汗都快下来了,但她直着背脊脸上的表情硬是没动。

其实这计划她想了很久,想来想去觉得这险值得试一试,她以后的美好生活就靠它了。

一清知道,以她这个14岁女孩说出这种计划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在肖海明这手底下长大的女孩子,早熟些也正常吧?

果然许万年听完后并没有对她的计划发表任何意见,反而有些怜惜的拍了拍一清的头:“你这孩子想得也太多了,哪里像我家那小子,才比你小一岁,现在还只知道玩乐,不过想到肖大哥”想到肖大哥平时的作为,觉得这孩子能如此早熟到也能理解,谁家的孩子只要不是白痴,在那种爹的养育下都会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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