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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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澜帝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待玉旒云说完时,他连连摇头:“爱卿……这……这也太冒险了……不是你的计划不绝妙,而是,万一到时候京中有什么变化,爱卿领兵在外鞭长莫及,朕既不谙骑射,又不通兵法,到时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太祖、太宗选择西京为京师,就是因为此地易守难攻……这要是让皇叔兵变成功,爱卿很难打回来……朕……皇后还有太子……啊呀,这可玩笑不得!”

他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提到“西京易守难攻”却十分有理。玉旒云道:“臣像是拿这么大的事来开玩笑的人么?禁宫的安全自有臣先前荐来的勇士保障,他们个个都忠心耿耿,武艺又高强,决不会让万岁有任何危险。而整个京师内的防务有九门提督的步军负责,潘硕办事万岁还信不过么?京城之外……”

“东台大营!”庆澜帝插话,“朕知道那里的督尉换了人。这个人可靠么?是不是皇叔的人?万一他有鬼……爱卿你的人马又离开了,京城岂不是危在旦夕?”

“东台大营督尉虽然底细不明,但是东台大营的兵是臣和梦泉带出来的。”玉旒云道,“就算新督尉有鬼,士兵却不会跟着他搞鬼。况且原来的督尉唐运亭就在戚县。臣的前锋营督尉也带着人马在戚县驻扎,他们训练有素,一天之内就能开赴京城应付突发事件。禁宫、内城、外城,臣都布置妥当,赵王爷即便有三头六臂,也休想伤得万岁分毫。”

庆澜帝将信将疑:“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一举将皇叔的势力拔除的好计。只不过方才朕已经和永泽公说了不派爱卿前往甘州,且大家都见到爱卿病倒,这……一时之间也难改过来呀。爱卿可有什么法子?”

玉旒云口里说是装病下台,其实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难受万分。本来林枢那一针扎下去刺痛之后有说不出的舒服,但她逞强硬是拔了出来,现在一感到痛楚正从落针处向四围蔓延。和庆澜帝说了这一番话已经撑到她的极限,恐怕再多解释一句,她就要倒下来。为了大家的将来,她只能咬牙继续坚持:“其实皇上硬要下旨,他能如何……臣会看看有没有完全之策,这之前……”

庆澜帝道:“好……好……朕等你想办法……”想了想,又问:“要是爱卿去了甘州的话……有什么需要朕在西京做的?”

玉旒云道:“万岁只需要一切照常,有折子来就批,有贡品来就享用。不要让赵王爷看到任何的破绽,然后就按臣方才跟你说的,到了适当的时机配合着做适当的事,就可以了。”

“啊?这……”庆澜帝摸着脑门儿,上面已有细细的汗珠,“爱卿的计划如此复杂,恐怕容不得一点儿差错。朕这个人有几斤几两,爱卿还不知道么?什么是适当时候,什么是适当的事,朕还不一定拿捏得准呢!万一把握错了时机,或者做错了事,岂不麻烦?爱卿有没有可以留在京中提点朕的人选?”

“这……”玉旒云想,禁军的事都会交代给蒋文,步军有潘硕,戚县靠唐运亭和赵酋,自己离开了之后,京城的确少一个把握全局的人。本来郭罡担此角色最合适不过,但他是戴罪之身,又藏匿在刘子飞家中,联络不便。如果能设法把他藏在宫中来,未尝不是一个两全其美之计,然而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得到的。

“怎么?爱卿有什么为难之处?”庆澜帝见她沉吟,就问。

有难处和他说也没有用,玉旒云想,况且宫中人多眼杂,如果没成事反而走漏风声岂不前功尽弃?她因道:“臣的确有人选,不过还需要想想如何办才最妥当。反正臣还没有离京,去甘州之前臣一定给万岁一个交代,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就是了。”说到这句的时候,她只觉喉咙里一股腥甜之味直涌而上,拼命咬住了嘴唇,鲜血还是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淌了下来。

一直只顾着抓耳挠腮的庆澜帝骤然看见,吓得跳了起来:“啊呀,爱卿!你还说是装病做戏!你这可不是真的病了么!林大夫!林大夫!”

林枢其实早就知道玉旒云情况不妙,一听叫,立刻就冲了进来。将玉旒云的腕子匆匆搭了一下,就一把将她抱起来:“万岁,附近哪个宫房方便让内亲王躺下来的?”

庆澜帝吓得脸色发青:“啊呀,真是很严重么?从这里去凤藻宫倒是一条直路——快把朕的御辇抬来,送内亲王到凤藻宫。”

“不行!”玉旒云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用全力盯着庆澜帝,“万岁,不能把臣带去皇后娘娘那里……臣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也不能……不能在宫里传开……否则……咳……否则……”

庆澜帝理会得,否则赵王知道自己的股肱之臣得了急病,还不乘机作乱么!他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啊,那就吉嫔那儿好了。比凤藻宫还近些!”

“那好。”林枢道,“用皇上的御辇未免太招摇,臣把内亲王背过去。”说着,拽过一幅桌布来,将玉旒云的头脸盖住,往肩上一扛就出了议政处。

林枢毕竟是身有武功的人,背着玉旒云还比坐御辇的庆澜帝脚程快些。他已经当着惊慌的宫女的面将玉旒云抱进了吉嫔所居毓粹宫,庆澜帝才跟着来到。宫女们慌张地下跪迎驾,身怀六甲的吉嫔静襄摇晃着踏出门:“万岁……”庆澜帝只一摆手:“快把内亲王抬到床上去,叫人看着宫门,谁走漏半点风声,朕就要谁的脑袋。”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谁也不敢违抗圣旨,全木偶似的行动起来,吉嫔静襄跟着庆澜帝想一起看林枢如何救治玉旒云。然而林枢却把他们全都挡在了房门外。

他放玉旒云俯卧在床上,道一声“冒犯”,就从药箱中拿了剪刀出来将她官服从背后剪开。这时便可清楚地看到方才落针之处已出现了一片淤紫,拿手轻轻按了一下,玉旒云立刻一瑟缩,显然是疼得非常厉害。

“这是命门大丨穴。”林枢道,“你方才胡乱拔针,这可惹出麻烦来了。”

玉旒云无力同他争吵:“你是大夫,说……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刚才我没有功夫让你针灸,现在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今天如果不能好好儿地从这里走出去……恐怕你的脑袋也保不了。”

林枢一边从药箱里拿参片和银针,一边冷冷道:“下官是大夫,不是神仙。王爷自己糟淘己,却要赖下官不尽责,下官虽死得冤枉,但是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玉旒云虽然讨厌他说话的态度,但是对他的医术是十分信任的。林枢和端木槿,只要有这两个人在,她想她还死不了。不过今天这一场怪病实在叫人费解,她心中嘀咕,不就是被悦敏将了一军所以气狠了么?以前顶多就是头稍稍昏了一下,站稳了就没事了,怎么今天竟闹得如此?

她迷迷糊糊地转着这些心思。林枢的针一根一根地在她背上扎了下去。微微的酸痛和麻木,接着就有清凉舒缓的感觉。好像睡沉了在做美梦,却又明明是清醒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隐约感到林枢将被子盖到她身上,她才发觉针灸已毕。暗暗吸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就好像之前的事全都没发生一样。

“我到底有什么不妥?”她问,又加上一句,“谢谢。”

林枢收拾着什物:“还不是我去年和王爷说过的话?王爷先天不足,后天又不保养,过了二十五岁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差,最终大概活不过三十五岁。”

玉旒云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林枢这番话,东征时的一场大病,她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怕。而这一年十月,她将满二十五岁。这不是骇人听闻。一切正按照林枢所预言地在发展。

她怔怔地,看着床单上的“寿”字图案,忽然想:不知道石梦泉眼下正做什么?

林枢叉着手,修长的手指任何时候看起来都那样干净且镇定:“下官也和王爷说过,如果调理得当,活过五十岁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如何调理?”玉旒云问。

“下官可开个方子给王爷,照单抓来服用。”林枢道,“不过,世上没有万试万灵的药,究竟这药在王爷身上有多少作用,下官须得观察一段时日才能知道。而这期间,下官建议王爷不要出行。”

“你让我不要去甘州?”玉旒云如果不是因为衣冠不整,肯定就要跳起来,“这事关重大,怎容得你指手划脚?”

林枢十分冷淡:“下官不会对朝廷大事指手划脚。王爷向下官求医问药,下官只是以事论事。难道经过了东征,又经过了今日,王爷还不知道身体垮了,别说大事,就连小事也办不了么?你们官场上的人时常会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依下官看来,一时急功近利不顾身体,将来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因为计谋怎样策划都好,银两和下属如何支配也罢,都可以任你谋算,唯独你自己的身体是不听你使唤的,什么时候会病,什么时候会死,怎么轮得到你来安排?王爷想让你的身体破坏你的大事么?”

玉旒云愣了一下:东征的时候虽然病倒,但并没有耽误正事。现在和赵王一场恶斗在即,假如自己真的倒了下来,岂不是便宜了这父子俩?然而,自己不跟着大军一处,谁指挥勤王之战?

见她犹豫,林枢道:“下官的话也就只能说这么多,要生要死,还是看王爷自己。”说时,欠欠身就要出去向庆澜帝复命。

“等一等。”玉旒云叫住他,“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不过,我现在身体是什么状况,你不可再说给其他人知晓。”

林枢道:“身体是你自己的,说给别人听做什么?我不找那麻烦。”讲到最后两个字时,已经打开了房门。外头庆澜帝和吉嫔静襄正焦急地等着。林枢道:“王爷需要一件替换的衣服。皇上现在还不便进去。”

庆澜帝“恩”了一声,显然是心焦不已:“林大夫,内亲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内亲王现在已经没事了。”林枢淡然地,“臣现在要去写方子,并去御药方抓药,一回送到内亲王府上。臣告退。”

玉旒云在里面竖着耳朵听他说这些话,见他宁可“欺君”也没有泄露自己的病情,舒了口气。正好静襄也亲自拿了一件袍子来给她换上,梳了头,擦了脸,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下床来活动活动筋骨,无一处不妥当,几乎立刻就把林枢的劝告抛到九霄云外。

“爱卿的气色好多了。”庆澜帝进来看了看她的脸,“在议政处的时候简直把朕的魂也吓掉半条。”

“让皇上和娘娘担心,”玉旒云躬身,“臣惶恐。”

“爱卿不要说如此见外的话。”庆澜帝道,“朕没有爱卿,才六神无主呢!”静襄也道:“王爷打小的时候病痛就多,皇后娘娘为你操了多少心。好在今天是瞒住了她。不过王爷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嘛——哎呀……”她的表情忽然一变,捧住了肚子:“我……我怕是要生了……”

这话一出,立刻把刚刚才轻松下来的庆澜帝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啊……这……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许是方才站得久了,动了胎气……”静襄咬着牙,面容已经扭曲,但是却还镇静,“快……皇上,内亲王,毓粹宫要成血房了,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她招呼宫女和太监:“还不送皇上和内亲王出去?请产婆来——把林大人也追回来!”

宫女和太监遭遇今天第二次突发事件,年轻一点儿的都慌乱不堪仿佛没头苍蝇。幸亏静襄自己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出身,懂得应付各种情况,这才稳住局面。

庆澜帝和玉旒云就被匆匆地“赶”出了毓粹宫。

庆澜帝有些手足无措,一时说要摆驾乾清宫,一时又说干脆在隔壁宫房坐一坐,等着毓粹宫的消息。玉旒云则心中惦记着和赵王的生死一战,若自己不能去甘州,计划就要重新部署,她还得再和郭罡商量一次。于是就和庆澜帝道别,独自出宫。

她走得很快,没多一会儿已经来到了宫门外。车轿早就等着了。大约议政王们传出她病倒的消息,所以轿夫和随从见到她都围了上来,问:“王爷没事了?”

她轻笑一声:“谁说我有事?”摆摆手,吩咐准备起轿,却又忽然看到不远处晋二娘正朝这边张望——此处虽然已的禁宫之外,但只有王公大臣的车轿才可以停留,平民百姓是不能靠近的,所以晋二娘离她有好几箭地之远。

是特地来找我的?玉旒云看到晋二娘不停地向自己打手势——能跑到禁宫门前来等我,恐怕此事非同小可!当下,吩咐轿夫们原地等候,自己先来找晋二娘问个究竟。

“王爷你终于出来了!”晋二娘擦着脸上的汗,看来已等了不少时间。

“怎么了?”玉旒云第一反应的就是郭罡出事了,“不是那宅子吧?”

“不是。”晋二娘拿手绢儿打着扇子,“我想我知道那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是怎么变出来的了。”

“果真?”玉旒云感觉眼前一亮。

晋二娘从荷包里掏出一大锭银子来:“这就是南方七郡的新铸的官宝五十两。”

玉旒云接过来看了看,是崭新的十足成纹,底下还有南方七郡总督府的印章。“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这个王爷先不要问。”晋二娘道,“你再请看看这一只元宝。”因从荷包里又摸出一枚银锭来,略小,应该是二十两。

不过当玉旒云抓到手中的时候却吃了一惊:“怎么,这二十两的元宝比五十两的还重?”

晋二娘显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错。这锭二十两的是‘二四宝’,这种银锭每五十两贴水二两四钱,成色是要比一般的纹银高。但是无论如何,二十两的银锭比五十两的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说……这五十两的假的?”玉旒云惊讶,同时心里也燃起了欣喜。

晋二娘点点头:“看来想靠造假发财的不止王爷一个人。只是这些人做得太离谱,也太大胆了。”

“发财路走不成,却上黄泉路!”玉旒云大笑起来,一把拉住晋二娘,“来,你跟我一起做轿子去咱们的新买的别苑,一边走一边细细跟我说。”

第八十二章

?晋二娘告诉玉旒云,这锭官宝来自西京的珠宝铺。替南方七郡总督押送银两来京的一位官员想为家乡的姨太太买件首饰,当时相中了铺中最名贵的一串珍珠项链,市值五千两。他全部付的现银——用箱子装好的,所以首饰铺的伙计也没细查,只看有总督府的银记相信也不会有假。然而首饰铺打烊后,到鼎兴来存钱,就被鼎兴的坐柜发现了蹊跷,立刻报告晋二娘。晋二娘晓得事关重大,宁可自家票号吃亏收假银子,也不能打草惊蛇,于是把五千两假银子统统收下,只当什么事没发生,接着就来找玉旒云报告。

玉旒云听后笑道:“五千两嘛。我赔你就是。”

晋二娘当然也早知道她会这样说,谢了,又问:“那么王爷打算如何揭穿这件事?”

玉旒云想了想:揭穿并不困难,关键是何时揭穿。揭得早了,赈灾银和军饷都没有,悦敏便不会去北疆,自己的部队也不会去甘州;揭得迟了,莫非真拿这些假银两来买粮食发军饷吗?这些假银两一旦流到市面上,后果不堪设想。

举棋不定,好在两人已经来到了刘子飞家隔壁的宅院。晋二娘看到四下无人注意,才叫玉旒云下车进门。接着,她就按前日的约定到围墙的缺口处去摆放和郭罡碰头的暗号——遇到刘家的下人,又少不得罗嗦了几句关于修墙的事。一切安排妥当,她即和玉旒云在房中等候,过了二更天,郭罡就来了。玉旒云便开门见山说了假银两的事,问:“先生以为该如何决断?”

郭罡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只微微一笑道:“王爷既然有此犹豫,其实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吗?如何还要来问我?”

“什么意思?”玉旒云皱着眉头。

郭罡道:“如王爷自己所说,如果揭穿得太早,就会打乱原来部署的计划——不仅是我们的计划,也还有悦敏的计划。计划打乱了,自然就要重新部署。然而如果揭穿得太迟,则假银流入市上,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后果都不堪设想了,王爷要如何补救呢?王爷应该知道,你和赵王一派拼胜负不只是眼前,更是将来长久的胜负nad1(为了一时迅速简单地将敌人斗垮——且不论是否能成,却使得国家根基动摇,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么?赵王造假银两来调你的兵队,其实就是犯的这个错误。王爷莫非要重蹈覆辙?”

“这……”玉旒云其实自己还没有考虑到取舍问题,听郭罡这样讲,虽然不甘心放弃原来的计划,但也不得不赞同郭罡的说法,“先生的意思是立刻揭穿假银子的事?”

郭罡点点头,但又摇摇头。玉旒云不解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罡道:“不用‘立刻’,要稍微等一等。既要阻止假银流入市上,又要将赵王一派奸贼一网成擒,我正有办法!”

玉旒云一听,不禁大喜,道:“你不早点说!怎么开始我问你如何决断,你又不讲!”

“王爷方才问我‘如何决断’——其实决断是王爷的事。我是王爷的谋士,不能僭越。只能告诉王爷,你权衡轻重所得出的结论,完全没有错。”郭罡微笑,仿佛是欣慰玉旒云经过他长久以来的指点终于从一个只知道争斗的孩子慢慢成长起来。“不过,虽然我不负责决断,出谋划策让事情按照王爷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却是我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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