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好吗?”
肖默深吸一口气,他眼睛还看着程暖。
“还行,你呢?”
就别重逢的老友不该是这样的局面,可是程暖知道,他们如今的距离更加的远,也只能是这样的尴尬。
程暖笑了一声,抬头把刘海都捋到耳后。扬起下巴,她如今成熟多了,大概是生了孩子的缘故,她笑起来一双黑眸顿时就温柔似水。
“挺好。”
肖默心脏堵了一下,说不出什么情绪。
“你——”他话语稍稍迟疑,顿了下,视线从程暖身上移至医院大门。“有了孩子?”
程暖把电车往旁边推了下,站到门卫处的阴凉下。
“五岁,男孩,叫程程。”
她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原本死气沉沉的表情都有了些生机来。程程是她的孩子,五岁了。
肖默到底还是笑了一下。
“都五岁了,我这个舅舅都不知道。”他依旧温润如玉,笑容也和暖起来,声线像是大提琴音:“程暖,这几年,你都去了那里?”
程暖站在他对面,当年程暖和陆子扬离婚,他说,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可程暖还是走了,她不想面对任何一个人,她的生活圈子里,处处都是陆子扬的影子。她受不了,当时的程暖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困死在陆子扬的世界里。
程暖动了下眉毛,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汗津津的手指:“当时就想去国外散散心,后来知道有了孩子,就留在这个城市。”她的声音柔和,不算低,但也不凛冽,笑声和善:“其实离的也不远,只不过和你们没有交集,才碰不着。”
别说世界这么大,这个城市如此大,生活阶层不一样,程暖不刻意去找他们,根本不可能碰见。
生活方式,经济物质,都差别太大。
肖默又沉默了,他静静望着程暖,嗓子像是塞满了棉絮。
悲哀感涌上心头,当年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他心目中的公主,变了。
他不说话,程暖也没开口,很长时间后,肖默说道:
“你变了很多。”
“谁没变呢?”程暖抬头看着他,表情坦然,说道:“万物都在变化,是自然规律。”她抿唇笑道:“我又不例外,长大了变老了才符合生物学。不变,那不是怪物吗?”
这话说的肖默一下子就笑了,他眼睛透过面前这位已经长了皱纹的母亲,看向当年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看着她弯起的眼睛。
“说的是啊,我们都变了,都过去了六年时间,能不变吗!”
此时正是中午,汗水泌出了肖默的肌肤,不大一会儿时间背上就潮湿一片。原本清爽的休闲装,这么一汗湿就略显狼狈。他偏白的肌肤渐渐红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空气灌进鼻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太阳下面站了很久,都忘记了这天都快四十度,空气都滚烫。
“你站在那里会晒伤皮肤。”
程暖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刚刚不说是因为不知怎么开口。她又不是肖默的谁,贸然说出关心的话,总归是不太合适。可是看他皮肤都被晒红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滴,也不知道往阴凉下站,是有些过意不 ...
(去。
“你来医院是有什么事吧?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你赶快回车里去吧。”
她看了看天,眯着眼睛:“太热,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肖默微微蹙眉,站在大太阳底下汗如雨下,他突然觉得程暖很陌生。尽管很热,可是他也没动,就那么看着程暖。
“你要走?”
第二十章
(程暖一愣。
肖默反而笑了起来,他的笑一如既往,温柔又沉默。
“确实,天气挺热,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的车停在医院门口,旁人进出也是不便,左右一看:“不如找个地方聊聊?”
程暖不解,秀眉微扬。
“……你有时间?”
肖默弯起唇笑:“我的时间向来多。”
对于程暖,他永远有时间,这是很多年前的习惯。
只是这句话到嘴边了却没说出来,当年程暖拒绝的彻底,那时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近四十度的天气,站在太阳底下的感受,格外*。
他退后两步,朝程暖摆摆手。“等着我,停好车就过来。”
程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朝车子方向奔去,关车门的时候还回头看她一眼:“我很快就来。”
程暖有些懵,他什么意思?
黑色越野开走了,她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表情从迷茫变成深思。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了,她混的如今这狼狈模样,肖默断不会对她有任何想法。
叹口气,都过去这么多年。
肖默还是当年模样,可她都老了。
程暖转头望着保安室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确实是老了。
真是,六年时间,物是人非。
她想了一会儿时间,自个都笑了起来。
惆怅什么?再玩忧郁就显的矫情。
只不过老友见面罢了。
笑着摇摇头,她抬手捋了下头发,手指上全是汗。
等了大约两分钟,这期间她把小电车停在保安室门口。肖默出来就看到她眯着眼睛站在阴凉处,身上的衬衣被汗湿,里面深色的胸衣隐隐约约。
难免觉得悲哀,她怎么混成这样了?
两人在医院附近的肯德基坐,程暖下意识的去看手腕上的表,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看到肖默,到底老朋友见面有些激动,竟忘记了给陆子扬送饭这事。
算算时间,这边聊两句,回去做饭应该跟的上。
“你喝什么?”
肖默问她,他很少来这种店,对这边的卫生条件担忧。
程暖看他,忽的就笑了:“我记得,你好像从不在这种地方喝东西。”
肖默也笑了,眸光飘忽,手指轻点桌面。
“你不是说,人都会变吗?”
程暖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她爱来这种地方,说也不听。”
她?他?女朋友?
这个讯号传入大脑,第一感觉是失落,第二感觉是释然。当年的纠葛情仇,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放下了:“女朋友?这么厉害!你都改变了?”
“都忘告诉你了,快结婚了。”肖默笑了一声,似乎想想起什么,表情宠溺:“别扯开话题,喝什么?”
“什么都不要。”程暖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时间。“我中午还要回去做饭。”
肖默一怔,随后张大嘴惊讶:“你——你会做饭?”
难得看到肖默变脸,程暖笑的不行。
“做饭很难吗?”
肖默难以置信:“程暖,你变化可真是太大了!”
以前的程暖,对做饭是苦大仇深,死活都学不会!
“其实学起来也很简单。”
肖默依旧无法平静,“我记得你以前连泡面都不会煮!”
程暖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纹:“当初年幼!现在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再什么都不会,就丢大人了!”
程暖用这种愉快的语气调侃,两人之间忽然就没了隔阂和生分。当初偷偷跑去肖默家做饭,试图给陆子扬一个惊喜,结果差点没把房子点了这事历历在目。
“我后来想明白了,人吧,不独立只是因为身后有靠山,你不用独立。”程暖后来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做家务,她连缝衣服那么高端的活都学会了。“可是一旦没人靠了,只剩你一个人,什么都能学会。”
她的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掌心的细茧也许别人看不到,她自己却清楚知道。没有了锦衣玉食,什么都得亲自动手后,就不觉得困难有多么难以逾越。
她说完,很久不见对面回音
抬头就对上肖默深邃的眸光,他脸上的笑消失了,带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就那么看着程暖。
程暖有些尴尬,弯了弯唇,说道:“怎么了?”
“过的很难吧?”
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表情严肃。
“带着个孩子,一个人,很难吧?”
程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抿了抿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难吗?
可能……难吧!
挺着大肚子做家务的时候也许会想,身边要有个人就好了,也不用这么难。孩子要出生了,她躺在病床上,张开腿,冰冷的器械碰触到肌肤,那种感觉无法描述!
阵痛席卷全身,她咬牙忍着。最后疼的几乎晕过去,她的痛神经都麻木了,就是胡乱的想着,旁边要有个人握住她的手就好了。
兴许,没有那么难捱。
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她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没死。
孩子呱呱落地,护士过来冷冷说:“男孩。”
她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浑身都疼,脑袋里晕晕沉沉的想,陆子扬看到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会抱着自己亲吻额头吗?
他会说,老婆你辛苦了,吗?
孩子第一次生病,她第一次扛起煤气罐,孩子第一次叫妈妈,她第一次走出屋子去面试。孩子从楼梯上摔下去,她站在自动取款机钱看着余额蹲在地上哭。
无数次的第一次,一个人难吗?
程暖笑了笑,微微垂目:“挺好的,没什么难。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程程陪着我呢,不是么?”
程暖消瘦,笑起来的时候是温婉秀气,可也凄楚。
“听说孩子生病了?好点了吗?”
程暖抬头看他,心里有些稍稍的惊讶:“最近你和陆子扬没了联系?”
陆子扬和肖默的关系一向很铁,当初是肖默先追的程暖。程暖对于感情一向迟钝,她那脑子笨起来不可救药。她以为肖默就是肖阿姨的儿子,她叫肖默哥哥。
程暖是通过肖默认识的陆子扬,然后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追求。那时,她对于肖默的心思一无所知,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后来,她和陆子扬结婚,离婚,程暖才知道肖默的心思。
肖默皱了下眉头,笑的有些尴尬:“来往不多。”
简简单单四个字,程暖就听出含义来。
沉默一会儿,咽了下喉咙,开口。“现在陆子扬也在医院。 ...
(”
肖默拧眉,表情沉寂下来。
“怎么回事?”
“程程是白血病,需要干细胞移植。”她长出一口气,目光幽深,说道:“我就找到了陆子扬,配型成功,后天手术。”
话刚落,突然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程暖对肖默歉意笑笑:“我接个电话。”
号码是陆子扬,程暖看了看对面的肖默,突然不知道要不要接,可电话响的急,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接通了。焦急的男人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他说道:“程暖,快回来。”
程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紧紧揪在一起:“怎么了?”
那边陆子扬停顿了一下,语气沉重,仿佛用了很多力气:“程程情况有变。”
三伏天,程暖跌入了冰窖中。
第二十一章
(“送进了急救室。”
程暖脑子一片空白,蹭的站起来,慌乱中腿撞翻了椅子,疼都忘记了,转身跌跌撞撞往外面跑。
这个时候出问题,进了手术室,她不敢往下想……
手指在发抖,手指紧紧攥在一块。
程程的病情恶化了?
儿童白血病总是很多变故,她不知道程程到底如何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茫然的朝着医院方向奔去。
滚烫的空气打在脸上,程暖喉咙发硬。胳膊突然被抓住,她迷迷茫茫的转头看过去,刘海散落下来,粘在肌肤上,脸色煞白,狼狈不堪。
程暖看到肖默的嘴唇在动,可是全世界都安静了,她听不到肖默说什么。
满脑子都是陆子扬的那句话,程程出事了!
程暖咬着下唇,一直咬出了血,她想甩开肖默往前走,可是步子怎么都迈不开。她一双空洞的大眼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紧张。恍惚中,手指紧紧抓着肖默。
“肖默,肖默,我的程程好像出事了……”
泪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滚,她突然抬手捂住了嘴,声音呜咽。
“程程……”
全世界的声音都在那瞬间涌入脑袋,她的脑袋几乎要炸开,疼的钻心。
“程暖,你说你的孩子怎么了?”
肖默只知道程暖生了个孩子,至于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是一头雾水。刚刚他只听程暖说程程白血病,就陷入了震惊中无法自拔,还没反应过来,程暖突然就站起来跑了。
“程暖,你先别哭。”
他拉着程暖的胳膊,烈阳毒辣,他眯起了眼睛。
“怎么回事?程暖,你冷静一点。”
程暖嗓子发硬,心脏一阵阵的疼着。直到肖默稍稍用力的拉她,才猛然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掌上都是*的水液,她咬了咬牙。
“……肖默,程程好像出事了……”
程暖几乎是飞奔到医院,她先跑回病房,没见着陆子扬也没见到程程。
一转头碰上护士,问清楚了地方,慌慌张张往五楼的急诊室跑。
程暖的心脏砰砰跳,额头上都是汗,老远就看到矗立在门口的陆子扬,她想喊一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就在这时陆子扬转头看了过来。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衬衣,表情隐晦不明,隔着老远,黑眸沉沉望着程暖。
程暖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看到陆子扬的表情,身体里的血液都凉了,她快步跑过去。
手指捏的很紧,松开又阖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子扬,干裂的嘴唇一直在张合,可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急的都快哭了。
“程暖。”是陆子扬先开口,他的嗓音沙哑低沉,看到程暖这个样子,心里一哽。浓眉紧蹙,上前一步握住程暖的肩膀:“程暖。”
程暖终于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抿了抿嘴唇,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紧紧抓着陆子扬的手:“程程呢?程程怎么了?”
陆子扬回头黑眸扫向急救室的位置:“情况突变,具体情况要等。”
程暖腿一软,差点就坐到地上去。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这一件件的事,快把她砸死了。
陆子扬眼疾手快,皱着眉头拉住了她,声音沉重。
“如今医学发达,不会有事。”
这话也不知道能说服谁!
程暖扶着陆子扬才站稳,她站在走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越绞越紧,骨节泛白,她自顾的喃喃道。
“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陆子扬看着心酸,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浓眉皱的很紧。
突然远处一个声音想起,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子扬。”
陆子扬视线越过程暖,看到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肖默,他眉头微蹙,表情阴霾,久久没说一句话。
“孩子怎么样了?”
肖默问了同样的话,陆子扬眯了眯黑眸。
“具体情况不知。”
他脸色稍缓,示意了手术室方向。“还没出来。”
肖默叹口气,走到程暖身边,他想要安抚下程暖,可陆子扬直接把程暖拉了过去,他看着肖默。
“你怎么过来了?”
“恰好遇到程暖,聊了两句,听到你电话,就过来看看孩子。”
肖默看向陆子扬揽着程暖肩膀的手,片刻后,眸光突然移开,不知是想笑还是释然,最后还是化为一团惆怅。抬头,和陆子扬对视。
“孩子进去多长时间了?”
陆子扬黑眸眯着,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程暖,她的视线呆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把自个的手都抠掉了皮。
表情沉下去,声音低哑,他抬手捏了下眉心:“应该有半个小时。”
问完这些,也没什么好问。
三个人站在走廊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陆子扬想点根烟来抽,可是摸出了烟盒,又塞了回去。
程暖靠着墙站,脸色苍白如纸。
肖默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对陆子扬说:“你扶她去坐会儿吧,她的神经绷太紧,这样下去会崩溃。你也不想当年的事,再重来一遍吧!”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重。
陆子扬猛的抬头,眸光如刀锋,凛冽的扫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当年程暖疯的那一年,他们都知道。她最初就是这样,情绪紧张,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在她一觉醒来就去世了。
程暖生生把自己逼疯,她真的会这么干。
肖默没有见过程程,孩子得了白血病急症,他也只是听说。看到陆子扬和程暖如此神情,他担心,却不能感同身受。心里只觉得悲哀,他们两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程暖也没办过什么恶事,怎么老天就不能善待一点呢!
“字面上的意思,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他声音冷静。“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我去给她倒杯水。”
肖默转身走了。
陆子扬几乎就要发怒,可看了看旁边程暖低垂着头沉默的样子,心里一咯噔,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程暖现在的状态和多年前,何其相似!
曾经,他以为精神崩溃的人,都是活该,自身承受能力弱,怪的了谁!
当年程家出事,他不懂安慰人,最初时候程暖会哭会闹,后来她安静下来了,对谁都是笑着,尽管那笑怎么看怎么痛苦。那时候他们都年轻,不懂得怎么为对方取暖。他以为程暖会走出来,他的程暖是勇士,什么打击能让程暖倒下呢?
可是,程暖终是没能走出来。
程暖第一 ...
(次自杀的时候,陆子扬下班回去推开浴室门看到满眼的血,红的刺眼。她自杀未遂,程父还是去世了。暖沉默了半个月后又自杀了第二次,那时候陆子扬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
陆子扬咬了咬牙,黑眸深沉,半天后,呼出一口气,动作有些粗鲁的程暖的胳膊往不远处的长椅上走。
他不敢想,如果程程出事,程暖会成什么样!
程暖迷迷瞪瞪的看着他,不知道陆子扬要做什么。
刚想挣扎,陆子扬动作大了几分,握着她的手腕也强势。
“去坐着。”
男女对抗中,男人体能占着优势。他把程暖按到长椅上,表情很难看。
“别绷着了,难看死。”
程暖咬着下唇倔强的看着他。
“陆子扬——”
她的嘴唇有血丝泌出。
陆子扬眉头紧皱,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俯下身和程暖对视,带着戾气的声音严肃道:“程暖,程程不会出事,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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