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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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是一间宽大的祷告室。五彩琉璃拼成的天窗里折射下一缕缕阳光,照在立于高台之后的那人身上。他负手背对而立,看不清面孔。但注视着那人的背影,林紫苏却觉得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细想,那人已经开口,却与年轻健壮的身形不符,竟是个苍老之极的声音:“师弟,好久不见。”

晏行岚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果然是你。”

“如果不是偶然好奇,想看看伤了安吉拉的人是什么模样,我也不会发现你竟还活着。更不借口邀请你们参加拍卖会,实则趁机将你们引入这迷踪之阵。”那人话语里竟有些唏嘘的味道:“四百多年了,物是人非,没想到你我二人竟有重逢之日。”

晏行岚无心与他叙旧。自己的旧恨,紫苏的新仇,让他只想亲手宰了这人。但在动手之前,他仍有疑惑想问个明白:“我一直想不通,你贵为皇太孙,当年做了我师父的寄名弟子,学一些强身延年之术,将来必当君临天下。为什么还要杀我?区区掌门之位,你应该不放在眼中才是。”

那人低声笑了一笑,颇有些玩味:“师弟,枉我与你同门,你竟一点也不了解我。不错,比起富有四海,天下为臣的帝王,区区一个茅山道门的掌教之位,确实不算什么。可惜,我这人素来有个习惯,喜欢掌控一切。如果是我让出去的,那无所谓。但若没经过我的允许,别人擅自动取,那我誓必诛之!”

晏行岚大怒:“你竟只为了这个?!”他突然想起某事,脸色不禁又是一变:“难道对外下手之后,你连师父也杀了?!”

“不错。”那人悠然说道:“按辈份,我是师父第一个弟子。按身份,我乃皇太孙,未来天下之主。但师父在宣布将由你来接任掌门之位前,竟连说也未与我说一声。你说,我能饶得了他么?”

“你这个弑师的孽徒——”

“师弟何必这么激动,那不过是个道士而已。你难道不知道,我当年在位时为了夺蕃除王,差不多把几个叔叔伯伯都杀干净了?论身份论地位,他们可比你师父尊贵得多。”

...

(听到这里,林紫苏再也忍不住,失声说道:“你就是建文帝?!继位数年后被燕王朱棣夺去皇位、后来失踪下落不明的建文帝!难怪你落款会写文建!”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建文帝这个称呼,我已经有几百年没听过了。你这小丫头能不被我设下的幻阵迷惑,竟能全身而退,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林紫苏眸光一凝:“幻境果真是你的回忆?”

“不错。最逼真的幻境,莫过于自己的回忆,所以我将它溶入了法术之中。”

“那么,我来告诉你原因。那是因为,被你最终杀死掉的刘伯温,他是我鬼灯门上代掌门。换句话说,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仇人。”林紫苏沉声说道。

那人声音中顿时带上了几分意外:“哦?鬼灯门居然还有传人?当年我打听到他手中有长生玉玦,动手之前曾先调查过,刘老道还没有收过传人。想必,你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他留下的什么秘法,就自称是鬼灯的传人吧。哼,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说要向我寻仇?”

林紫苏神色愈冷:“成或不成,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那人不屑地冷笑道:“不自量力。也罢,看在你胆量不错的份上,我等下让你互得痛快些。”

晏行岚冷冷说道:“你不会有这个机会——动手吧!”

“师弟竟如此迫不及待?也罢,自从练成长生玉玦、纵横无敌以来,我从未遇上对手。就让我看看,冲破了轮回枉死咒的你,实力比起当年、又提高了多少。”

说话间,他缓缓转过身来。斑斓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愈发柔和。这个杀人如麻、心性狠毒的家伙,竟长了一张清秀无害之至的娃娃脸!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他的回忆,连林紫苏都很难相信他的所作所为。

暮光幻色里,建文帝活动了一下手腕,唇角浮起一抹微羞笑意:“来吧,师弟。”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话音方落,不知何处飘来了幽缈的圣歌。空灵纯净的女声,伴随的却是招招致命的出手。

晏行岚深知此人的可怕,一出手便用上了七成功力,根本不给建文帝留下任何余地。法术到处,灵光波动,卷碎震飞了祷告室的桌椅摆设,声势骇人。

但建文帝却是应付得从容自若,甚至还有裕力谈笑:“师弟的功力的确有进步。”

林紫苏早在他们开始动手前,抢先把祈临等人拖到了室外,省得被殃及池鱼。回头见小晏被建文帝说得脸色铁青,想也不想便说道:“我来帮你!”

她虽然只修行到运术阶段,但却胜在灵力精纯且强大。建文帝顿时收起了刚才的不以为然,脸色陡然凝重了许多。

圣歌仍在继续,屋内已是一片糟乱,几乎找不出半处完好的地方。但这场剧烈的打斗却没有惊动其他人,由此可见,建文帝应该是设了结界隔断与外界的联系。

林紫苏与晏行岚联手,虽然看似占了上风,但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了建文帝。

——如果祈临他们有谁醒了就好了!肯定能马上扭转战局!唉,藉不是临走前没有把小威留下守护母亲,现在他们早胜了。

反手向敌人轰去一道火焰,林紫苏大不甘心地想着。

建文帝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躲过攻击后阴气森森地说道:“别做梦了,以那几人的修为,如果没人帮忙,至少要卧床昏睡半个月才会醒来。你们年轻气盛,一时间压过我一头,那也没什么。要论灵力绵长深厚,还得是我,毕竟我已修行了四百余年,而师弟你就算有前世记忆,修为却不能累加。一旦你们灵力耗尽,我想杀你们,不过易如反掌。”

闻言,晏行岚语含微讽:“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有其他同伴?”

“师弟,你想用攻心之术让我自乱阵脚吗?我布下的阵里有几个人,我还能不知道?”建文帝森然一笑:“事到如今,你还是只有这点手段,不免让我很失望——嗯?”

见刚才还招招激烈的林紫苏与晏行岚,突然罢手双双向后跃去,建文帝不禁一愣。与此同时,心头突然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一道直径足有几米的纯白光柱照准他临空打下,激得屋内尘灰碎屑翻飞,连大地都剧烈颤抖起来!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光柱顶端,一名秀好如女的少年浮空而立,眼中满是恨意:“朱允炆,这几百年来我将魂魄锁在玉佩之中,一直在苦思如何拆解你的阴诡伎俩。你得意于比别人多出四百年修为,却忘了我也与你一样!”

说话之际,光柱渐渐淡去,留下地面一个足有几十米深的巨坑。建文帝早不像刚才那样衣冠楚楚,意气风发。头发衣服全被燎焦,面孔朝下伏在坑低,生死不知。

虽然早被小帝传声提醒躲开,但看到这个深坑时,林紫苏仍是心有余悸:连不可一世的建文帝都重伤如斯,这一击的威力可想而知。

但小帝并未因建文帝的狼狈而有所松懈,反而更是谨慎:“朱允炆,你装什么死!以你的修为,就算没躲开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莫非你还有什么后招?那就一并亮出来吧!”

闻言,原本一动不动的建文帝缓缓抬起头来,看清小帝的外表后,满面震惊:“原来你没死!但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莫非长生玉玦另有秘法,你竟修炼到了真正的返老还童?!”

见他到现在还心心念念不忘长生玉玦,小帝不禁讽刺地笑了起来:“你趁我重伤偷袭,我当场死去。好在本门传承的玉佩有锁魂之用,我不甘心门派传承就此断绝,更不甘心大仇未报,便将魂魄留在了玉佩里。至于你说的秘法——很遗憾,长生不老本是逆天行事,你以为世上真有这种心法?它只能长生,不能不老。你越是将它修炼到登峰造极,就越是恐惧。因为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你永远不知道你将在哪一天突然死去。我本以为受过四百年的漫长折磨,已经想清楚了才是。没想到你依旧如此执迷不悟!”

面对他的讽刺,建文帝神色不动,“原来你是用夺舍之术重生的。虽然长生玉玦有很大的缺陷,只要我找到不死的办法,那我就等于长生不死。可笑你参不透这一点,得到这门奇功后不敢修行,反倒便宜了我。”

“不死的办法?”小帝皱了皱眉:“莫非你在用食魂术滋补肉体?哈哈——哈哈哈哈哈!”

建文受伤不重,原本是想故意示弱,伺机将林紫苏等三人一举全歼灭。他本已在暗中蓄势待发,但见小帝突然仰头大笑,不禁迟疑着停了下来:“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取灭亡!”

建文帝本来就在猜测,闻言不禁脸色一变,随即又冷笑道:“不可能!四百年来我已生吞了六个饱含怨气的魂魄,要是食魂术真有问题,我早就发现了。一定是你想扰乱我的心神!”

小帝怜悯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不信也罢,说实在的,你如今实力极强。我本来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现在看来么,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说罢, ...

(他突然并指如骈,低声念诵。

建文以为他要出招,刚待应对,却听出他在念的竟是道家厌胜术里的镇魂咒。但这咒语只对身怀怨气的厉鬼有用,对活人完全无用,以刘伯温的精明,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疑惑的念头在建文心中一转,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五官七窍,突然就涌了源源不绝的滚滚黑烟!

黑烟在空中迅速凝结成团,现出一张张痛苦万分的面孔,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当看清最为清楚的两张面孔后,林紫苏不禁脱口说道:“肖旭升!安吉拉!你——原来肖旭升出国后找过你,却被你用邪术采补了。还有安吉拉,我照约定将她送回去后,你也对她下了狠手!”

建文见明明早就被肉身吸收的魂魄居然还在,不禁脸色大变。但转念一想,随即镇定下来:“小姑娘说得没错,这小崽子不自量力,居然找到我说什么愿为我做牛做马,求我帮他报仇。哼,他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好在他虽然脑袋不灵光,魂魄特性却很合我意,我就先把他进补了,用来增长我的修为。至于安吉拉,她本来就是我养的补品。”

说罢,他又看向小帝,一脸不以为然:“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死后就更不值一提。你以为这堆废物能有什么用?”

小帝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依旧继续念诵咒语。镇魂咒本是祛邪所用,这些饱含戾气的怨鬼听闻此咒,有如身处地狱极刑,痛苦无比。而鬼类天生喜欢阴暗僻静的地方,它们下意识地就想躲到最熟悉的地方躲起来缓解痛苦,于是又纷纷争先恐后地想重新钻回建文的身体。

建文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还是颇为警惕,见状冷笑一声,立即施法挡下怨鬼。但随着小帝不断催动法力,越来越痛苦的怨鬼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竟将建文的格挡结界生生钻开了一点空隙。几缕黑雾,就此顺势没入他的身体。

这一点点怨气,建文倒也不放在眼里。但就在他刚要运法将之驱逐出身体时,脸色却突然一变:“灵力——我的灵力怎么了?啊——”

此时,过度催动法力的小帝已是满头大汗。但见手段生效,他心里格外痛快,难得好心地解释道:“你的灵力有大部分是来自这些被进补的魂魄,当然能被它们控制。只不过,它们平时在你的积威之下不敢乱动。但现在却被镇魂咒扰乱了神智,什么都顾不得了。你法术再高妙,也没有炼到五脏六腑吧?你就慢慢享受它们的反噬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呼……可笑!说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单凭这一点小手段,你就想除掉我?做梦!”建文不甘地嚷着,但却是外强中干。

灵力是他赖以生存的倚仗,他向来将之看得像性命一样重要。可是现在,它们竟然不受他控制!

他拼命运转心法,试图将暴走的灵力压制下来,但镇魂咒的威胁却远远大于一切。被恐惧驱使的冤鬼残识在他体内惊慌游走,拼命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将他一身灵力搅得天翻地覆。他却无计可施。

见建文如此狼狈,小帝眼中掠过一抹快意。他想要趁机动手了结仇人的性命,却又觉得那太便宜对方,不如让他多煎熬一下。便转头对林紫苏说道:“抱歉,以前骗了你,其实我就是前代鬼灯掌门刘伯温。当时我受伤太重,魂魄离体后只能维持少年状态,以禁法躲入玉佩。幸亏有你,我才能解开禁制,重新回到人世。”

林紫苏早被建文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震了一下。当下确认小帝的真正身份,也不是很惊讶,只是苦恼道:“那我以后是叫你刘掌门,还是叫你小帝?”

小帝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不禁失笑:“按照本门规矩,谁得到传承玉佩,谁就是掌门。我早已不是什么掌门,你,仍就叫我小帝吧。”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相比原本的名字,他更喜欢小帝这个称呼。因为……这是她起的。可惜,她却注定不属于自己……

小帝眼中掠过几分阴翳,随即又甩开了这些。强敌当前,他知道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刚要亲自斩下建文的头颅,却发现短短片刻之间,建文身上竟又起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只见建文刚才被燎焦的衣服像落叶般片片掉落,露出精壮上身。但就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一道道黑纹如同活物似的不断游走,还有他的肌肉,更是诡异地突然鼓起又突然下陷。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阴森无比。

林紫苏还在茫然时,小帝已看出了其中蹊跷,不禁脸色一变:“糟糕!他是想将自己炼成阴煞活尸,好逃过一劫!可恶,刚才我真应该先下手斩了他!”

晏行岚也看出了门道,断然道:“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我们必须赶在他成功之前阻止他,否则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前辈,我打头阵,你寻隙施法!”

林紫苏没听过阴煞活尸这个名字,但见晏行岚与小帝都如临大敌,便知道这是个棘手玩意儿:“该用什么法术克制他?我也来帮忙!”

小帝却一时没有说话。静默片刻后,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事因我而起,我会了解这段恩怨——姓晏的小子,等下你要抓紧机会。还有——离开这里后,好好待我徒弟!”

说出徒弟二字,小帝心里陡然一空。像是终于决定放弃了某件珍宝,胸口空空洞洞,有缕缕痛意生出。但他却笑得快意: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既然知道她不属于自己,那换种方式守护她,又有何不可?

心念既定,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林紫苏,嘴唇开合,无声说道:祝你幸福。

尔后,他便义无反顾,向建文冲了过去。团团灵焰在他身边如烟花般爆开,眨眼的功夫又合成了一根比刚才还要粗大几倍的光柱,向建文轰然罩下。

“小帝!”林紫苏失声惊呼。

晏行岚虽然也为小帝的决定诧异万分,但知道这是他拼了性命换来的机会,不敢松懈,手中凝起灵力光刃,飞身扑向光柱中央。

噗——咚!

一道血水喷向半空,又无力洒落。建文帝的头颅,也随之落下。这个引发无数血雨腥风的野心家,终于殒命。

林紫苏却顾不得理会,只紧张地冲进渐渐黯淡的光柱,一把扶住晏行岚:“你没事吧?”

“无妨。刚才前辈将魂魄转为力量,生生停止了建文化煞,才为我争取到机会。”虽然在面对爱人时时有亲昵之举,但晏行岚骨子里还是秉承古代尊师重道那一套,知道小帝的身份后,便改口称他为前辈。

林紫苏愣愣看着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小帝,只觉难以置信:“他、他就这么死了?”

“阴煞活尸非同小可,当初我们在安家见到的那一具只有它百分之一的力量,萧飞鸿也是拼尽了性命才将它除去。而建文帝实力深不可测,虽然前辈同样修为甚高,但只怕……只怕……”晏行岚有些黯然。虽然最终报了仇,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小晏,这是什么?”林紫苏突然发现小帝身上升起一团七彩灵光,仔细一数,竟有十种颜色 ...

(。回想以前看过的典籍,她终于记了起来:“魂魄!这是小帝的三魂七魄!他、我记得他知道可以让灵魂回到玉佩的法术!”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赶紧一把扯下颈上的玉佩,将那抹漂亮却脆弱之极的魂魄收进玉中,才脱力般坐了下来。重生以来,她格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小帝于她有半师半友的情份,几乎与亲人无异。她怎愿睁睁睁看着他死去?

见前辈得救,晏行岚意外之余,也十分开心:“假以时日,前辈必能康复。紫苏,我们走吧。”

“嗯。”

建文已死,结界全破。用灵火将建文的尸体烧成飞灰,又把昏迷的众人一一带出小楼。晏行岚刚将祈临背到门口,便听轰然一声,三层小洋楼整个塌了下去。他们刚才打斗时力量太强,又伤到了地基。之前有结界撑着,楼体还勉强能支撑。现在结界一去,小楼再撑不住,完全垮塌。

被巨响吓了一跳,在教堂另一端参加拍卖会的嘉宾们都赶紧奔出来查看。

被众人围观的林紫苏想到之后要面对香江警署的盘问,不禁大为头痛。灵机一动,她对刚刚醒来、对一切茫然无知的祈临说道:“我惊吓过度要昏了,善后事宜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往后一倒,正正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轻嗅着熟悉的阳刚味道,她唇角微勾,放心地“昏睡”过去。</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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