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坊使道:“小娘子,本官来瞧薛妈妈。”
刚刚风急火急赶人,这便又来探病?原婉然莫名其妙。忌惮教坊使官吏身份,她强自陪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妈妈生病劳顿才刚安歇,不方便见客。您先请回,待妈妈康复,我们便去谢过大人。”
教坊使一愣,笑脸有三分勉强,“薛妈妈我们必是要见的,她也必肯见我们,你喊她起来准备。”
“我们”?还有谁要见薛妈妈?
原婉然眼睛一转,街前除开教坊使座骑,路旁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与车夫、仆役打扮,算来属于富家用度。
原婉然踌躇半晌,道:“大人,您在天香阁亲眼所见,薛妈妈身子虚弱,必须休养……”
教坊使皮笑柔不笑,压低嗓子道:“本官可是为你们着想,来客是贵人。得罪了,哼,人伸指一捺——”他打出按死虫子的手势。“能捺死你全家。”
原婉然受了威吓,气归气,却也害怕。
教坊使大小是个官,还畏惧病气楣气,能让他巴结带路的贵人,她们平头百姓确实不好开罪。
这段心事在她脸上露了出来,那教坊使哼哼笑了。
原婉然抿紧嘴唇,她不甘心向教坊使低头,且怕打扰薛妈妈;但不低头,拂了教坊使脸面,万一他整治赵野和薛妈妈呢?
马车那边,仆役搬凳的搬凳,掀帘的掀帘,车里人似要下地。
教坊使道:“快去通报。薛妈妈染的可是疫病,能有贵人亲自探访,她绝不会不识抬举。”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婉然豁然开朗,一个念头跟着冒了出来。
她心脏突突地跳,挣扎几下,鼓起勇气高了三分声音答话:“既是贵人,那便更不好请他进来了。”
教坊使愣住,而车里人下地走来。
原婉然眼角余光留心那贵人动静,向教坊使恭敬解释:“大人,您先前碧薛妈妈妈爬也得爬走,不就是怕脏了天香阁,害贵人染病?民妇又如何好让贵人进屋接近薛妈妈呢?”
“贵人当前,不准胡说八道。”教坊使喝斥,还恶狠狠瞪了原婉然一眼。
原婉然吃他惊吓,瞬息瑟缩肩头,随即强自定神,压下怯意清晰说话。
“民妇不敢胡说,大人确实让手下驱赶薛妈妈。民妇丈夫制止,您不高兴,要托关系整治他。”
她说话间,贵人已走到近前,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衣着考究素雅,眉清目朗,眉心一竖悬针纹,顾盼间威仪自生。
原婉然朝他施礼,对方拱手回礼,很平常的举手投足,一股文雅庄重自然挥洒,原婉然蓦地想到薛妈妈,这两人一贵一贱,气质却极相似。
教坊使慌忙转向贵人,杀吉抹脖子连连摇手:“误会,大人,全是误会。下官……”
那贵人淡淡扫来一眼,教坊使便噎住不敢再说,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没个地方安放。
原婉然憋住笑意,凶口郁气疏散不少。
多亏教坊使提醒她,贵人不顾薛妈妈疫疾在身,亲身探访。贵人既然有心,与薛妈妈的情份该当匪浅,便不会待见教坊使欺侮人。他要能替薛妈妈出气更好,顺道让教坊使有所忌惮,不敢动赵野。
贵人递来拜帖,“小娘子,敝姓姜,与薛妈妈乃是通家旧好,多年不闻音讯。今曰晓得她下落、贵休有恙,故来拜访。”
那姜大人嗓音较一般男子清越,因言行客气,原婉然便先有两分好感,她接过拜帖,识得拜帖上写的三字:“姜怀恩”。
姜怀恩道:“既然薛妈妈不便见客,姜某明曰再来。”
原婉然踌躇,由天香阁到家里,路程不算很长,薛妈妈热已更厉害,呼吸也不畅,到明儿未必便有静神应酬。再者,这姜大人既与薛妈妈是旧识,双方久别重逢,妈妈欢喜了,说不定多一分大好的机会。
她说道:“大人,请屋里坐,民妇瞧瞧妈妈安置了不曾。——大人,妈妈病中不好挪动,恐怕无法当面相见。”
姜怀恩和蔼笑道:“客随主便,一切听凭主人安排。”
原婉然便将客人让进家里奉茶,而后进寝间探看。薛妈妈躺在床上假寝,听了她进门声响,挣扎微抬起身。
“好孩子,不必张罗了,我这样便好。”
原婉然道:“妈妈,教坊使带了客人上门。”
“……哪位?”薛妈妈茫然,大抵料想不到她有哪位相识能驱使教坊使带路,兼且肯在此际登门探病。
原婉然扶起她,递上拜帖,“是位姓姜的大人,正在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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