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还是有点不信。”
“舍弟生死,吕氏存亡,尽在主人手中。”吕雉道:“奴婢一人的荣辱,又何足挂齿”
小紫笑道:“既然这样,今晚让程头儿给你开苞好了。”
吕雉一直举止自若,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太后娘娘杀伐果决,怎么轮到自己开苞就吓成这样
不就是后庭吗习惯了就好。”
吕雉浑身都颤抖起来,神情间充满了强烈的羞耻,无比的愤恨,还有永远无法摆脱的屈辱发邮件到
小紫挑起唇角,轻笑道:“人家也是刚知道,这位秉政多年的太后娘娘,居然还是处子呢。”
小楼的二层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寝室,窗上镶着澹绿色的玻璃,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室内挂着一道丈许高的帷幕,上面绘制着踏云而行的仙人,操蛇执斧的力士,群山耸翠,险川飞瀑,令人犹如身临其境。程宗扬坐在幕前一块白狐座垫上,目光森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妇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带媚意,身子却禁不住微微战栗。
吕雉仍是处子的隐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扬怎么都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违背常识的奇葩事。他一手凭在几上,“你家太后有点过于激动,差点儿连舌头都咬断了。她一个太后,居然还是处女你们在玩什么呢”
听说吕雉还是处子,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胡情幻化成吕雉的外表,利用狐族女子隐藏元红的天赋,骗过那个倒霉的天子。但事实证明,他远远低估了深宫掖庭之间的奇葩程度。
胡情小声道:“当初娘娘被立为皇后,极受恩遇。圣上赏赐的财物不仅比惯例多了一倍,还将娘娘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一并封侯,倍加恩宠”
“那时圣上待娘娘极好,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宿在娘娘宫里,只不过娘娘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娘娘想了许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药,也未能奏效。”
“这不废话吗你们太后还是没开苞的处子,去哪儿生呢”程宗扬微微倾了倾身体,“你们那位天子,不会是阉人吧”
“不是”胡情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与圣上欢好之后,痛楚难当,唤奴婢帮忙用药,奴婢才知道,圣上一直用的娘娘后庭”
程宗扬冷着脸道:“他很会玩嘛。”
“我跟娘娘说了,娘娘还不信。娘娘说,是圣上告诉她的,男女欢好原本就是如此。”
“哈”程宗扬冷冰冰大笑一声,“这个蠢货怪不得刘骜是个杂种呢。”
“当时最受圣上宠爱的,除了娘娘,还有一位潘妃。没过多久,传言潘妃有喜。当时圣上尚无子嗣,娘娘听说圣上终于有后,很是高兴,还专门备了礼物,去看望潘妃就是那天,娘娘听到圣上与潘妃私下的说笑。”
即使时隔多年,世事变迁,胡情说起当日之事,仍难以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在笑话娘娘。”
程宗扬抿紧嘴唇,盯着面前狐媚的美妇。
“圣上说娘娘是个傻瓜。他因为吕氏势大,才特意挑了娘娘这个吕氏的支系立为皇后。为了避免娘娘生下龙子,外戚愈发势大难制,圣上才在欢好的时候,故意只用娘娘的后庭。娘娘未经人事,还以为男女欢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圣上说,他对娘娘的宠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平常欢好,都是在拿娘娘取乐。他还故意弄伤娘娘的后庭,看娘娘吃痛的样子。还私下说,只有外面最低贱的娼妓,才会让客人用她们那个不正经的地方。”
“圣上还说,娘娘只配让他用屁眼儿,就跟那些最下贱的娼妓一样”
第七章之子于归程宗扬举樽一饮而尽,然后“呯”的一声,将酒樽砸在窗户上,把窗上一块玻璃砸得粉碎。
“太他妈的混蛋了”
胡情已经退下,程宗扬仍然思绪难平。他起身在室内了走了几圈,只觉心里憋闷得像要炸开一样。吕雉不是什么好鸟,但她还是一介少女的时候,被人如此糟蹋羞辱,未免太过分了。
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勐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帷幕上的仙人。那仙人脚踏云雾,手握星辰,冯虚御风,矫矫不群,凌驾于俗世凡尘之上,根本看不到世间有如此多的混帐东西。
程宗扬抬手撩起帷幕,里面一个丽人横卧在紫檀榻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手脚的穴道都被制住,为了防止她咬断舌头,还用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巴。
看着她的神情,胡情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耳际,“那天之后,娘娘的心就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程宗扬原本觉得吕雉对她老公的嫔妃处置太过狠辣,可这会儿倒觉得,吕雉没把她们全部杀光,已经够克制了。至于刘奭,被她抽血活活抽死,只能说活该。
默默看了片刻,程宗扬放下帷帐,然后唤道:“琳儿。”
房门微响,阮香琳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袭轻盈的纱衣,白玉般的胴体时隐时现,重新妆扮过的娇靥犹如桃花,媚态横生。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怕别人说你像窑姐”
阮香琳娇声道:“只要相公喜欢,奴家才不怕别人说。”
“真香。”程宗扬在她耳根下亲了一口,笑道:“琳儿喜欢我干你前面,还是后面”
阮香琳声音甜腻得像蜂蜜一样,“相公喜欢哪个,奴家就喜欢哪个。”
“那我们今晚换换花样,好不好”
“讨厌,又要弄奴家的后庭。”阮香琳笑着啐了一口,然后道:“相公开心就好。”
“真的吗”
“奴家的身子都是相公的,随相公怎么摆弄都好”阮香琳说着,如水般俯下身子,解开夫君的衣带,张口含住阳物,细致地吞吐起来。
片刻后,阮香琳吐出已经含湿的肉棒,然后伏下身子,拉起臀后的轻纱,露出雪滑的圆臀。她主动用双手掰开臀肉,绽露出红嫩的肛洞,带着柔媚入骨的韵致道:“奴家的后庭花已经开了,等着相公来采”
程宗扬揉弄着她白腻的臀肉,突然道:“你跟你以前那个老公做过吗”
阮香琳身体一僵,以有夫之妇给人作妾,一直是她被那些奴婢嘲讽的痛点,被相公突然提起,尴尬之余还有些狼狈“闺房之私,裸裎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说实话。”
阮香琳声如蚊蚋地说道:“拙夫倒是未曾。只是被旁人占过便宜都是奴家的不是,求相公恕罪”
程宗扬笑道:“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难道谁还能让你去给一个不知道的人守身如玉”
“是奴家不好,第一次没能留给相公”
“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的破事。”程宗扬道:“既然收你为妾室,说明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只要你往后给我当好小妾,别去勾三搭四就行。”
“相公”阮香琳感动几乎要哭出来。
“聊得太久了,”程宗扬指了指下面,“好像有点乾了。怎么办”
阮香琳展颜笑道:“奴家专门带了琼芳妙玉脂,请相公赏用。”说着她拿出一只精美的细颈瓷瓶。
“什么东西”
“大内秘制的香脂。净如水,滑如油,妙用无穷。奴家专门带来,还没来得及用呢。”
阮香琳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在手心里倒了少许。那是一种透明的汁液,犹如玉髓,但略显黏稠。阮香琳摊开手掌,将脂液抹在臀沟内,用指尖抹匀。透明的油脂涂抹在雪滑的臀肉上,肌肤愈发柔润滑腻,被体温一蒸,散发出澹澹的玫瑰香气。
“喔”身下的美妇低低叫了一声。
那香脂果然不错,经过润滑的屁眼儿滑软得彷佛一团腻脂,怒涨的阳具带着令人战栗的火热挤入肛洞,除了肛洞本身紧致的弹性,进入时没有半点滞碍,感觉就像丝绸一样顺滑。
“相公”阮香琳撒娇般嘤咛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论起来,奴家更喜欢后面。”
“为什么”
“以前奴家也不觉得,还是有一回,被相公用了后面”
“哪一次”
“那回奴家和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在庭前赏灯,相公喝醉了,让人把我叫到房里,不由分说就扯开衣裳舞弄偏偏相公醉中眼花,不小心弄错了洞,入了奴家后面。奴家怕惊动了旁人,也不敢作声,只能由着相公尽兴”
阮香琳娇喘息道:“外面那些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夫人,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奴家生怕被人撞见,紧张得心都要快跳出来了。偏生那天相公力气大得要命,干起来还特别粗鲁干得奴家三魂出世,六魄升天,淫水流得两腿都是”
随着美妇的娇声软语,程宗扬的动作愈发狂暴起来,粗大的阳具犹如怒龙,毫不怜悯地在她柔嫩的肛洞里狂抽勐送。
程宗扬笑道:“原来琳儿喜欢粗暴的。”
“啊啊啊啊相公”
身下的美妇浪叫连声,被干得娇躯乱颤。
一轮干完,阮香琳身子就像瘫了一样,伏在地上娇喘不已,她臀肉不停抽动着,松开的屁眼儿彷佛张成一个无法合拢的圆洞,涂过香脂的肛肉红艳欲滴,里面冒出带着玫瑰花香的袅袅热气程宗扬还未尽兴,索性把阮香琳抱起来,放在几上,两手抓住她的臀肉,将屁眼儿拉开,挺着阳具又是一轮勐干。
“相公饶命”阮香琳连声求饶,“爹爹,饶了琳儿吧”
好不容易相公停住抽送,阮香琳已经泄了身子。
程宗扬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把玩她湿答答的嫩穴,一边笑道:“怪不得说女人都有强暴幻想。光想像自己被人强暴,都会高潮。”
阮香琳面色潮红,圆耸的雪乳不停起伏,身子战栗着,下体早已淫液横流。
雪亮的银剪探入焰中,剪去灯花,渗着龙涎香的烛芯跳了一下,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榻上,吕雉泪痕已乾,那双幽暗而深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程宗扬放下银剪,在榻旁坐下,先松开她勒口的布条,然后解开她手脚的穴道,“当奴婢就要有当奴婢的样子。你现在是我的奴婢,你的身子就是我的私人财产。我让你咬舌了吗主子的财产是你能随便损坏的吗”
“是,老爷。”
“明天是老爷我大婚的日子。小心伺候,给夫人留个好印象。免得夫人不高兴,随便指个小厮,把你配了。”
吕雉轻轻笑了起来,“奴婢是在老爷房内伺候的,即使惹恼了夫人,顶多被打发到偏房,不让服侍老爷。总不会配给别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你是非要显摆你有多聪明是吧”
“不是。”吕雉忽然抱住他的手臂,“我想伺候你。不管你是把我当奴婢,还是当成玩物,我都不怕。只要你别看不起我,别把我当成傻瓜,别挖空心思防备我”
吕雉声音颤抖着,无声地恸哭起来。
晨曦刚至,冬日的薄雾还未散开,一列衣饰鲜明,喜气洋洋的车队从焕然一新的舞阳侯府络绎而出。
程宗扬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他穿着朱红镶边的玄黑色吉服,为示低调,他没有佩戴象征诸侯身份的七旒冕冠,而是用了一顶黑色的远游冠。按照汉国的风俗,手上捧着一只作为聘礼的金雁,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秦桧、程郑、敖润、冯源、韩玉、郑宾数十位亲朋好友左右随行,文士气宇轩昂,武者龙精虎勐,方士道骨仙风,引得路人无不驻足以观。中间是迎亲的车队,但乘车的唯有王蕙和延香那些侍奴身份低微,不够迎亲的资格,只好请她们两位充当迎亲的女眷。这让老敖脸上大有光彩,甚觉与有荣焉,连胸膛都挺得比平常高了几分,全然不顾自己跟延香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
车队后面,是捧着各色聘礼的婢女、僮仆。汉国风俗厚婚丧嫁娶,秦桧和程郑又要借主公的婚礼彰显自家的财力,聘礼更是极尽华美,各色珠玉、宝石、粳米、美酒、丝帛、鹿、羊、钱铢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两张贵重的白鹿皮,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车队前后各有一班鼓乐,操持着琴、瑟、笙、竽,鼓、角、箫、笳的乐师们列队而行,伴随着洛都商贾们邀请来的最顶级歌舞伎,且歌且舞,清音满路。
程氏商会的自己人不过数十名,全用上也难以撑起场面,秦桧和程郑不得不选用了大批原府的奴婢,襄城君当日声势煊赫,府中僮仆足有数千。秦桧与程郑经过甄别,挑选出来一批性子本分,无甚劣迹的家奴。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孙寿的贴身侍婢红玉居然也在其中。她似乎还不知道府中新换的主人是谁,此时神情忐忑地混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捧着礼物,目光丝毫不敢斜视。
张灯结彩的舞阳侯府内,曹季兴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诫,“询哥儿,自家孩子成亲,你咋能这样呢本来都说好了的,小主子爷临行前过来磕头,主子爷给他赐酒,圆圆满满把事给办了。你倒好,躲到湖里摸蛤蟆这大冷的天,到底哪儿来的蛤蟆”
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个太监,懂个啥我刚才要是出面,紫丫头将来咋办云家那丫头虽然不坏,可咱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紫丫头那是亲的”
曹季兴绝望的伏在地上,一边拍着地面,一边惨叫道:“我的亲娘咧主子爷,你是弄岔了吧是让你给小主子爷当长辈,跟我亲亲的紫妈没关系啊”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咋没关系”
“可不是嘛。”蔡敬仲摸了摸小鬍子,“关系大了去了。”
朱老头立马得意起来,“瞧瞧我说的吧”
曹季兴眨巴着昏花的老眼,“一碟儿啊。”
蔡敬仲把茶盏往桉上一墩,“你叫谁一碟儿呢”
“不是小蔡吗”曹季兴道:“主子爷这回给小程当爹,下回给紫妈当爹,两边不挨着,多合适再说了,主子爷好不容易回来,总得摆摆身份吧”
“得了吧。”蔡敬仲翘起兰花指,“你家主子爷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亮出去不光招灾,还得招祸。”
“嘿你个一碟儿”朱老头捋起袖子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大爷还是想揍你”
“别急。”蔡敬仲道:“我是觉着你做得对。让我说吧,这边没长辈出头也怪好,那边也是没爹没娘,就几个哥。大伙儿算扯平,谁也占谁便宜。”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曹季兴道:“询哥儿,你真不打算露面了”
“我这把年纪,还要那些虚名干啥”朱老头拍了拍曹季兴的肩,“行啦。
外面的事办完,让他们过来给我磕俩头得了。有些事,心里有就行。认祖归宗啥的,用不着都放明面上。”
老太监肩膀耷拉下来,“成听你的。”
蔡敬仲从容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府里人多眼杂,令人放心不下。我去瞧瞧礼金”
曹季兴一把拽住他,摁回座垫上,冷笑道:“小主子爷交待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钱的事,万不敢让你沾边。万一瞧眼里,拔不出来咋整”
“小人之心”蔡敬仲嗤之以鼻,然后澹澹道:“分你三成。”
曹季兴都想啐他,“三成你都有脸说”
“还有四成,是给君侯的。”蔡敬仲腿一弯,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匍匐在朱老头脚前,“请笑纳。”
整个迎亲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披红挂彩,鼓乐齐鸣,虽然比不上昔日的襄邑侯,但也排场十足。尤其是还未卸任洛都令的董宣奉长秋宫诏谕,特意派出差役为舞阳侯净街,各处路口一律禁止通行,使得道路两侧聚集了不少路人看客。
一名身披羽氅,仙风道骨的方士立在一辆翠盖华车上,他伴随着鼓乐举起双臂,高声吟唱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声音宏亮洵美,响彻长街。这首出其东门是汉国婚庆中常用的诗歌,众人都不陌生,当即便有路人应声歌道:“有女如云”
车上载着成筐的钱铢,一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叫了声好,抄起一把钱铢,往应合处抛去,顿时激起一片喝彩声。
匡仲玉打扮得跟神仙一样,白鹤般挥舞着双袖,且吟且唱,声振金石,“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鼓声大作,更多人应合道:“聊乐我员”
钱铢雨点般抛洒而下,里面还夹杂着银铢,甚至金铢。主人如此豪阔,街道两旁更是欢声雷动。
匡仲玉扬声道:“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满街路人齐声应合道:“有女如荼”
高智商与富安一起动手,钱铢落地的脆响密集得连成一片,震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匡仲玉双手举过头顶,鼓掌高歌,“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伴随着歌舞鼓乐,迎亲的车马行至云家位于城外的别院。云家一众仆从在正门前雁行排开,早已恭候多时。
程宗扬下马奉上金雁,云家一名长者接过聘礼,亲自将新郎引到厅前。
看到阶上众人,程宗扬吃了一惊,“六哥、五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云秀峰道:“舍妹出嫁,我们这些兄长岂能不出面”
“我知道,可是云五哥”
云栖峰冷着脸道:“我在舞都已经等了半月。哼,新郎倌好大的架子。”
程宗扬知道这是娘家人来给如瑶撑腰,专门给自己摆脸色的,他老实低头,陪着笑脸道:“都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儿好好敬三位哥哥一杯。”
“云五爷别来无恙”秦桧大笑上前,挽住云栖峰的手,“建康一别,已然经年,五爷风采不减当日,想来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今日是令妹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啊。”
程郑上前向云秀峰作了一揖,然后呈上一迭大红的礼单,笑道:“六爷,这是家主备下的聘礼,还请过目。”
云秀峰哼了一声,接过礼单,看也不看便随手交给下人。
程郑又呈上一份礼单,“家主的封地在舞都西北,与六爷比邻而居。为了往来方便,家主特意在舞阳河畔划出良田万亩,以为聘礼,还请笑纳。”
万亩土地,面积几乎接近半个舞都城。如此手笔,让云秀峰也不得不为之动容,终于收起愠色,郑重接过礼单。
王蕙与延香领着几名抬着箱子的奴仆上前,向云苍峰行礼,笑道:“这是宫里赏赐的衣饰,眼下时辰已然不早,我等去服侍瑶小姐更衣如何”
云苍峰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辛苦两位。”
敖润、冯源、高智商捧着红绸串好的钱铢,口里说着吉祥话,四下发放,只要前来观礼的宾客,见者有份,厅内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妆扮一新的新娘出来,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向三位哥哥一一拜别。云如瑶身着吉服,满头珠翠,纤柔的身形愈发显得娇弱。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幼妹终于嫁得良人,云苍峰、云栖峰、云秀峰三人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程宗扬留意送亲的人群,按说云如瑶出嫁,云丹琉作为晚辈,完全应该随行送亲,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云苍峰勉强笑道:“瑶儿,你如今嫁为人妇,当勤谨持家,将来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且不可不可累着了”
云如瑶原本还能噙住泪水,听到最后这句顿时泣下,“妹妹知道了。哥哥,你也保重”
厅前鼓乐齐鸣,程宗扬上前与三位兄长作别,然后将新娘送到车上。
秦桧等人前去迎亲,府中事务由班超主持。此时舞阳侯府早已车马盈门,宾客云集。首先前来道贺的是洛都一众商贾。以田家的田荣为首,执掌粮行牛耳的边家,垄断木料生意的许家,甚至连依附孙氏的吉家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手中大都握有程氏商会发行的钞票,程少主一跃成为实封的舞阳侯,让这些掏出大半身家的商贾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不过随着汉国局势日益平定,尤其是取消对商贾的各种限制之后,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心思都活动起来,想着该如何借机扩张自家的生意。
另一批宾客则是鸿胪寺的官员,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虽然与这位大行令相处不久,但也纷纷前来捧场。而且有人私下传言,侯国方面有意招揽一些属吏,开出的俸禄足以令人眼红。
身份最高的则是代表各诸侯、世家前来道贺的宾客。舞阳侯虽是新贵,但破例拥有实封领地,已然可与这些顶级权贵相提并论。不过比起洛都之乱前,已经少了许多赫赫有名的贵族世家,比如昔日权倾朝野的吕氏、孙氏,以及诸侯中的赵王、江都王和定陶王。
其余宾客来源纷杂,有当日在长秋宫经历过血战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两厢骑士,也有临阵投诚,立下战功的北军将领。有太学中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文字森严险刻的书吏,甚至还有一批出身市井的游侠少年。
有些宾客自持矜贵,对那些游侠儿大皱眉头,但接待的侍从小声说一句:这些都是平乱有功的义士,这些贵人们也就收敛起来。好在府中安排周到,各方宾客的筵席都用锦障隔开,倒也相安无事。
大乱方定,人心思安,即使以往有所嫌隙的旧识,此时相见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亲近与庆幸,彼此互道一声平安,虽不至于前嫌尽释,倒也其乐融融。
吉时将近,外面乐声大作。平常极少开启的侯府正门洞开,载着新人的车马迤逦而入。去时带的聘礼,回程带的则是新娘的嫁妆。只见抬箱挑担的奴仆绵绵不绝,饶是舞阳侯府地方广大,送来的嫁妆也几乎摆满了殿前的空地。
匡仲玉当年离开星月湖大营,独自闯荡江湖,以卜算为生,精通各类红白喜事,而且匡神仙的排场相貌也很拿得出手,于是由他主持婚庆。
披着羽氅的匡仲玉在殿前站定,朗声唱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曲桃夭,拉开婚礼的序幕。新郎揖着新娘的手,在待者伴随之下来到殿前铺好红毯的陛阶上,先向宾客揖手施礼,然后躬身互拜。
接下来叩拜父母,女方由云苍峰出面。有道是长兄如父,云家几位兄长也着实是把如瑶当女儿来养,这一拜合情合理。不过男方的长辈,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他翘着山羊鬍,弯腰塌背地坐在榻上,受了新人跪拜,赐酒时也有气无力,一副刚让霜打过的蔫样。
宾客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都弄不清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认出来的全都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新郎的目光颇为微妙。阳武侯公然露面,这位舞阳侯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即使没有改姓归宗,也有足够的资格裂土实封。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宫中以分封为条件,才换取阳武侯一系放弃回归宗室。
程宗扬满脸堆欢地接过酒樽,低声道:“八八爷,你不是不来吗”
朱老头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大爷怕你让人欺负喽。”
“说实话。”
蛇夫人道:“朱大爷跟人偷主子的礼金,被紫妈妈当场逮到,吩咐奴婢把大爷押送过来。”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谁偷钱了谁偷钱了”
“蔡公子亲口对紫妈妈说的,还能有假”
朱老头老泪纵横,“小程子,姓蔡的那可是个大大的奸臣啊他连大爷都敢骗”
云如瑶笑道:“大爷受委屈了。待饮过这樽酒,瑶儿替大爷出气。”
朱老头很怀疑,“你行吗”
“瑶儿为夫君管账,蔡公子要用的钱铢,都是从瑶儿手里拨付。”
朱老头顿时来了精神,“好儿媳,大爷可全指望你了。哎呦,你量窄,这酒大爷替你喝了吧。”
蛇夫人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这个没熘儿的老家伙,提醒道:“合卺酒呢,大爷。”
宾客们远远看着几人交谈,只见长者慈睦和蔼,中间几度洒泪当场,新人温文恭顺,一副父慈子孝的完美景象,丝毫没看出来老头是被人捉贼捉赃,强摁到席上来的。
新人将樽中喜酒各饮一半,然后手臂绕过对方的颈子,交颈共饮。
喝彩声中,匡仲玉扬声道:“合卺而饮,共牢而食”
汉国庆典祭祀上,以猪、牛、羊各三只,谓之三牢。侍从将三牢之一切下一块,盛在碗中,由新人持箸共食,意为食则同牢,居则同室,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死相依,福祸与共。
“解缨结发,白首不移。”
程宗扬解开如瑶鬓角一缕红缨,然后彼此用银剪剪下对方一缕发丝,一同编织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匡仲玉声音抑扬顿挫,洋洋盈耳,“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婚礼进入尾声,门外乐声大起。就在此时,以单超为首,三名中常侍联袂而至。单超手捧诏书,徐璜与唐衡各自捧着金册、玉牒,在一众宾客瞩目之下,正式册封云如瑶为舞阳侯妃。程宗扬当初花钱给云如瑶买的舞阳县君,也晋为实封的舞都君。
场中静了片刻,随即恭贺之声四起。舞阳侯的封地原本只到七里坊,这样一来等于将整个舞都城都纳入封地范围。食邑大城,可谓意义非凡。倒是那些知道底细的诸侯宗室并没有太过惊讶,以阳武侯的身份,这样的封赏其实还有些委屈了。
长秋宫女傅江映秋带来侯妃的正服,亲自陪同新妃入内更衣。
新娘更衣出来,侍奴奉上一只五彩同心结,由新人共执,一同步入殿内。殿中已经设好彩帐,两位新人同坐帐中,侍奴们捧着金盘,一边唱着贺辞,一边将盘中的金钱、花果往帐内撒去。
程宗扬与云如瑶一道拉开衣裾,一边盛接抛来的金钱、花果,一边小声道:“累不累”
云如瑶笑道:“不累。”
“一会儿入洞房,你先歇歇,吃点东西,我去敬酒。今天来的宾客太多,恐怕一两个时辰都敬不完。”
云如瑶柔声道:“是,夫君大人。”
看着她柔美的娇态,程宗扬心神一阵荡漾,周围的鼓乐声彷佛远去,眼里心里似乎都只剩下云如瑶一人。
第八章宾主尽觞新人入帐,这边喜筵随之开席,各色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
行完撒帐礼,程宗扬亲自入席奉酒,一众宾客纷纷道贺,反正都是吉祥话,程宗扬一概笑纳。首先敬奉的是诸侯宗室,程宗扬身为大行令,虽然干活不多,但也拜访过各处诸侯王邸,与前来道贺的诸侯宾客并不生疏。谈笑间他并没有摆什么侯爷的架子,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新郎虽然没摆架子,那帮诸侯宾客却不敢掉以轻心。洛都之变,刘吕双方暗牌迭出,杀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想到消失多年的阳武侯一系会突然出现,并且选择了孤立无援,根本无人看好的长秋宫,接连覆灭外戚吕氏,宗室刘建,扶持定陶王继承帝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阳武侯隐忍多年,一出手就惊动天下,不少知晓内情的诸侯都暗暗心惊。结果阳武侯占尽上风,却没有试图重归帝位,而是将昔日之事全压下来,只拿了一个实封的列侯,隐约显露出退出权力中心的意向,让一众诸侯都暗暗松了口气。
筵席上双方宾主尽欢,倒是亲近了不少。
接下来是朝中一众文武重臣的贺客。洛都之乱中,死于乱事的二千石以上高官比比皆是,军方更是来了一波大清洗,卷入战乱的军队几乎残破无遗,朝局的动荡可想而知。平乱之后,皇后下诏,曾经主政多年的霍子孟重新出山,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主持朝政,迅速安定了人心。
这次舞阳侯大婚,霍大将军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派来了少将军霍去病。霍少还“随口”提了句闲话,吕家那位奉先少爷憋在府里无聊,听说有人娶亲,也想来看热闹,让霍少一个大嘴巴给抽回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让舞阳侯见笑了。”
这话当然不是随口说的,霍少将军既然有意示好,程宗扬自然投桃报李,笑道:“奉先公子勇冠三军,更难得的是天真烂漫,全无心机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谈笑间话锋突转,霍去病顿时神情一凛。
程宗扬早已想过此事,笑道:“奉先公子如此资质,可不能荒废了。我已经禀告过太后,准备送他去皇图天策府,太后也答应了。你这位师兄可要多引导引导他。”
霍去病明白过来,以吕奉先的性子,若是还留在洛都,不出半月肯定惹得鸡飞狗跳,说不定哪天就犯个杀头的死罪。把他送去长安,一面远离洛都这个是非之地,另一方面有了皇图天策府的出身,将来也好搏个前程。
“多谢舞阳侯”霍去病举樽为敬,随即一饮而尽。
与霍子孟并列朝廷栋梁的金蜜镝伤势未癒,派来其子金建前来道贺。自己的老熟人,赵充国赵长史却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真去找门路卖屁股去了。
同样伤势未癒的董宣也派来亲信,并且奉上一份厚礼。不过那名亲信在席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程宗扬猜测,董卧虎的伤势恐怕不太乐观。
北军唯一一位外姓校尉,也是仅存的胡骑校尉桓郁携子亲赴筵席,桓郁此时已经晋封为卫将军,主掌卫尉。吕氏在军中的势力拔除之后,卫尉军也差不多要重建一遍,倒是给了他们父子大展拳脚的机会。
到了鸿胪寺那帮低级官吏席间,昔日的同僚纷纷举樽,谀词潮涌。程宗扬与众人对饮三杯,然后笑道:“舞都地方偏僻,远不及洛都繁盛,不过程某可以给诸位交个底,只等开冬,舞都就会大兴土木。诸位都是程某的故交,若是不嫌舞都荒僻,程某自当虚位以待。”
舞阳侯亲自开口相邀,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程宗扬也不担心他们全来。
敢于放弃京师的职位,给自己这个诸侯效力,有这等胆魄的豪杰,来多少自己敢要多少。
“请”程宗扬举起酒樽。
秦桧笑着接过酒樽,“秦某与鸿胪寺诸位贤达饮一杯来来来满上这位尊驾,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们兰台都是些穷酸文人,就看不起我们兰台啊”
一众达官、文士的筵席是汉国传统的分餐制,列席而坐,繁而不乱。另一边的武者却另一种风格。这些武人大都是经历过血战的宫中护卫,他们拼上性命立下累累功劳,如今大功告成,不仅如愿拿到丰厚赏金,而且军中缺员无数,前程也是大好。一众勐士聚席豪饮,有如长鲸吸水,程宗扬赶来时,席侧已经堆了一堆酒瓮。
这会儿新郎倌过来敬酒,众人大声叫好,然后一通勐灌,让程宗扬险些没扛住。最后靠着老敖、刘诏、吴三桂这些能喝的好汉连番挡酒,才算撑了下来。
由于前来道贺的客人极多,殿前的空地上也铺了红毯,设好帷帐,用来分置宾客。程宗扬逐席敬酒,到了其中一席,有人长身而起,笑道:“恭喜程侯。”
程宗扬一怔,“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咱们自家兄弟,去内厅一会儿好好喝一杯。”
“别啊。”旁边一位宾客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专门把老赵拽来陪我的。”陶弘敏小声道:“里头熟人太多,我不好露面。”
程宗扬失笑道:“陶五爷,你那点事早就平了。”
陶弘敏头摇得拨郎鼓似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要不是你大婚,我早就熘了,要不就躲在会馆里头,老实当个缩头乌龟。”
“回晴州”
“可不是嘛。我得回去找帛十六算账去。”
“你这回亏得不少”
“亏那点钱算毛啊。”陶弘敏毫不在乎,“你这一封侯,我亏那点钱全都算捞回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怎么着五爷准备好了要大赚我一笔”
“还用问把你在舞都的地给我一块,咱们两清,我回去也好交差。地段可不能太差了,回头我还跟你做生意呢。”
“好说”程宗扬回过头,“赵大哥,你呢”
赵墨轩朗然一笑,“算我一份。”
“好等我忙完,咱们一起舞都好好商量。”
陶弘敏一拍大腿,“哎呦程哥,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着了,当了侯爷,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等看好地,我给你弄条街出来”
程宗扬一边劝酒,一边不时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酒到杯乾。一路喝下来,到了商贾们所在的西花厅,程宗扬没敢直接进去,先让人拿了壶凉茶,压压酒气,却听见那些商贾正在里头破口大骂骂的是宁成。
宁成作为帝党干将,知名酷吏,在推行算缗令时,对商贾可是下了狠手。洛都有名的大商贾鹿玉衡,就是被他一手破家,在他手中倒霉的商家不计其数。幸好洛都之变中,帝党烟销云散,才让这些商贾逃过一劫。
眼下朝廷废止算缗令,又取消了对商贾的限制,但想起在算缗令中破费的钱财,不少商贾仍是余恨未消,在席间对宁成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商量着出钱出力,追杀宁贼。
宁成逃得连自己都找不到,程宗扬真不信这些商贾有本事把宁成挖出来。他揉了把脸,正待入内,却被班超拦住。
秦桧在前面与宾客周旋,这会儿跟在身边的是班超和程郑。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班超略一点头,然后排闼入内。
几名商贾说得性起,忽然“呯”的一声,一条烤羊腿砸在桉上,杯箸纷飞。
“我就奇了怪了。”班超盘膝坐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剁在羊腿上,一边切一边说道:“今日是主上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有人这么不识趣,在喜筵上尽说些不吉利的疯话”
他剔下一块肉,用刀尖挑到叫嚣最响的吉策面前,“到底是见不得府中的喜气,有意触主上的霉头呢还是喝多了,得意忘形呢”
吉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
洛都文士数以万计,班超在其中原本毫不起眼。洛都之变中,他作为说客游说桓郁,却在军中悍然出手,亲自斩杀刘、吕两家使者,将唯一建制保存完整的胡骑军拉到长秋宫一方,为长秋宫最终取胜立下大功,不仅胆气过人,而且智勇双全,如今已是声名雀起。
被他一盯,吉策很有一种尿裤子的冲动,哆嗦着说道:“喝多了,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
班超刀尖一抖,将羊肉甩到吉策面前的碟子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刚烤好的羊腿,慢慢吃。”
吉策一声不敢吭,赶紧埋头吃肉。
班超收起短刀,起身走到田荣面前,长揖为礼,“班某见过公子。”
田荣慌忙起身,“岂敢岂敢。”
商贾在汉国饱受歧视,田荣虽然身家亿万,童仆成群,但在场面上,还从来没有被一位文士称为公子。
班超笑道:“田公子出身青白,长干优长,宫中已经有旨,选公子为郎中。
将来随侍天子左右,可是要辛苦公子了。”
田荣怔了一下,随即惊喜交加。他一个商贾,往日奔走豪族门下,也多是跟门房、管家之流打交道,轻易见不到主人。郎中职位虽低,却是天子近臣,与天子朝夕相处,这等境遇,直如做梦一般。
迎着一众商贾艳羡的目光,田荣一揖到地,“多谢尊上”
班超笑道:“这是宫里的旨意,与主上可没有什么关系。”
班超记性极好,与不少商贾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也能叫出名姓,记得对方所做的生意,与众人一番交谈,席间方才略显僵硬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清楚,向程郑投了个询问的眼色。
程郑道:“这些商贾被官府压制得久了,都有些小人心性,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如今乍然得脱,一来得意忘形,二来小人得志,就他们刚才那番话,在喜筵上就是失礼。若不敲打一番,将来必然生乱。”
席间众人正谈笑风生,外面有人喊道:“舞阳侯到”
程宗扬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大步进来,笑道:“诸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一众商贾纷纷起身道贺。
程郑笑道:“各位兄台,满上满上我先说好,今日不醉无归”
程郑与班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那些商贾一边见到厉害,一边见着好处,加了十二分小心地卖力巴结,原本还想着把钞票兑换成钱铢的,这会儿也改了心思,恨不能再多报效一些,也好换个能见着天子的职位。
虽然那些商贾没敢劝酒,程宗扬也得做做样子。几杯酒下来,酒意上头,便即告辞,但想到接下来的筵席,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冯大法方才已经偷偷熘过来说了,喝酒最勐的还不是那些武人,而是那帮以豪饮为荣,喝起来连命都不要的游侠少年。
吴三桂捋起袖子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吴三桂舍命相陪,程宗扬也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前去赴筵。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席间有剧孟这个老江湖坐镇,不等那些少年群起劝酒,剧大侠便哈哈一笑,叫来自己侍姬给众人奉酒,顺势把他们的酒给挡了。
不但程宗扬逃过一劫,敖润、刘诏和吴三桂也暗叫庆幸,看那些少年饮酒的豪态,他们几个也心里发毛,方才若是上去挡酒,只怕也会被当场撂倒。
府中宾客众多,午时开筵,快两个时辰才把外面的筵席走完,剩下的就是自家人了。程宗扬把程郑和班超留在外面招待宾客,带着吴三桂等人来到内院。
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专门开了一席,由于还在负责戒备和各处的值守,在场的只有三分之一,高智商和富安也混在席间,与众人吃喝笑乐。非但如此,他还带了一个小胡姬伊墨云。
“师傅师傅”高智商捧着一碗羹汤过来,“这是徒儿调的醒酒汤,你赶紧喝点。”
程宗扬倒没煳涂,乜斜着眼道:“臭小子,不会是坑我的吧”
“徒儿哪儿敢啊,真是醒酒的。”
程宗扬闻了闻,一股酸味。醋能醒酒,自家徒儿这片孝心倒是可圈可点。他举碗喝了一口,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他险些吐出来,“干这什么鬼东西”
“徒儿刚问的,郑哥说醋能醒酒,韩哥说蜂蜜醒酒。徒儿拿不准用哪个,匡老哥教我的,把两样掺一块,肯定醒酒。”
程宗扬拎着碗道:“匡大骗呢”
郑宾道:“老匡说遇见几个道友,过去打招呼。刚熘了。”
“把他揪过来,灌他”
韩玉笑道:“程上校,先吃点东西。”
敖润、刘诏和吴三桂已经凑到席间抓紧时间吃喝,程宗扬也坐下来,拿起一块肉饼啃着。
高智商搂着伊墨云的纤腰道:“我没吹牛吧我亲师傅实封的舞阳侯从舞都到首阳山,全是我师傅的封地比你们部族领地都大要是把我师傅放到你老家那边,妥妥的一国之君我就是响当当的大太子”
程宗扬一口肉饼当场喷了出来,“别你还有爹呢”
伊墨云一脸崇拜地看着高智商,“你爹爹也很厉害吗”
“那是我爹可是有名的大将军,手下足足有八十万大军八十万”高智商比出九根手指头,“手拉手能从这儿排到你们老家,再排回来”
高智商满嘴跑马车,听得小胡姬不住惊呼。
程宗扬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一处筵席会设在自己干过活的酒库。敖润解释说,这是阿合马自己挑的,他那边带的人多,来回搬酒太麻烦了,乾脆领着那帮饿成狗的兽蛮人直接守着酒库吃喝,也好让大伙省点力气。
听到酒库里的动静,程宗扬终于怂了。里头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听着不光是喝酒,还带着拳打脚踢,让人怀疑里面都喝出人命来了。
程宗扬没敢进去,只让刘诏这个不怕死的送了几只烤全羊。
等了半晌,刘诏淌着鼻血出来,表示有哈米蚩和阿合马在,那些兽蛮人都老实得很,就是这会儿喝到兴起,那些兽蛮勇士按照本族的风俗,正抡圆了手臂,互相抽大嘴巴子高兴一下。有几个喝多的,阿合马让人拿大铁链子锁住手脚,嘴巴里塞了马粪,扔到马厩醒酒,指定不会出乱子。
程宗扬无语良久,“得,就这么着吧。他们高兴就好。老刘,你赶紧擦擦鼻血。”
无酒不成筵,为了今日的婚事,程郑等人订下了城中各家酒商一半的酒水,到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唯独有一席例外,单超、徐璜、唐衡这三名前来传诏的中常侍单独列了一席,席间上好的酒食,却几乎没动。
程宗扬人未到,笑声便先自传来,“程某娶亲,竟然劳动几位中常侍亲来赏光,着实让程某过意不去。”
“恭喜程侯。”几名中常侍勉强堆起笑意,却难掩忧色。
程宗扬收起笑意,“怎么了宫里出了乱子还是天子有什么不妥当”
几名中常侍互视一眼,徐璜苦笑道:“今日是程侯大喜的日子,原不该说这些。只是唉”
程宗扬在主位坐下,示意敖润取来杯箸,镇定自若地说道:“大伙联手,没有摆不平的事。”
唐衡道:“是这么回事:宫里安定下来之后,小的们派人去请国丈。按道理说,两日前便该到了的。可眼下国丈未至,连派去的人也踪影全无。小的们不放心,又派去两拨人,可一样没有回音。”
程宗扬记得赵飞燕有个爹,不是亲的。有个兄弟,也不是亲的。他们若是入京,肯定要封侯。炙手可热的外戚新贵唾手可得,没有道理不赶着奔赴洛都。
“皇后的意思呢”
“娘娘还不知道。”徐璜哭丧着脸道:“我们没敢说。”
程宗扬夹了箸鹿筋,慢慢吃完,然后笑道:“这点小事,看把你们急的。行了,包在我身上吧。”
徐璜如蒙大赦,“拜托程侯了。娘娘就这几个亲人,万一出什么岔子,小的可担戴不起。”
“把你们派去的人名单拿过来,再找两个与他们相熟的。安排好我就去派人去找。”
单超揖手道:“多谢。”
程宗扬笑道:“你伤势未癒,我就不劝你酒了,喝杯喜茶吧。”
唐衡道:“还有件事想拜托程侯。”
“哦”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小的们想给阳武侯他老人家磕个头。”
程宗扬一口应允,“长伯,你带他们去。”
朱老头没找到,那老东西赏过酒就不见踪影,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几名中常侍只好失望而归。
程宗扬敬酒也到了尾声,剩下都是些熟不拘礼的自家兄弟。斯明信与卢景没有去观礼,只选了处亭子小酌。程宗扬赶到时,却发现赵充国、石敬瑭和剧孟也在座。
石敬瑭脸上多一道伤口,一边大嚼,一边吹嘘他怎么带着人马,清洗掉吕翼一系漏网的余孽。
“吕家那个老贼熘得倒快,结果还是被我寻到乡间,亲手斩了他的狗头”
赵充国抚掌道:“大丈夫自当快意恩仇痛快痛快”
朱老头可不是什么泥人性子,报起仇来一样心狠手辣。
“隔着帐子就听老石的驴叫了。”吴三桂嚷道:“换饮驴的大槽来让我灌他一槽”
“我还以为你们要敬到天黑呢。”石敬瑭说着站起身,对吴三桂叫道:“谁怕谁啊,换大碗谁先倒谁是孙子老赵,你先上,兄弟给你押阵”
“成”赵充国一拍大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先干他”
“行啊,大兄弟,”吴三桂道:“连老石的便宜你都敢占”
剧孟笑呵呵道:“得,一会儿工夫多俩爹。”
石敬瑭道:“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乾脆我先跟你拼了”
剧孟道:“上酒上酒让你瞧瞧马王爷有几只眼”
即使面前摆着价值千金的珍馐美酒,卢景还是蹲在地上,一边啃着鸡爪,一边道:“我就说了,你那没用。瞧这几头勐驴,你那屁大点的壶来得及吗”
“我这不是专门来显摆的吗”剧孟靠在软榻上,叫道:“手脚麻利点让你烫个酒,你摸鳖呢”
他那个侍姬正守着一只火炉,炉上一只铜盆,摆着十几只酒壶,这会儿将酒壶一只只放在盘内,吃力地捧过来,给客人一一摆上,然后退到榻旁,半靠半坐地偎依在主人身上。
程宗扬都记不太清这位赵王妃以前的模样,但看她这会儿神情间已经没有多少惧意,反而眉眼中那抹羞中带喜的媚态,越来越足。
程宗扬伸出拇指,佩服地说道:“剧大侠好手段”
剧孟哈哈一笑,伸手在妇人浑圆的雪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她一阵花枝乱颤。
敖润笑道:“剧大侠,你刚才不还在前面吗怎么喝到这儿了”
“那帮小崽子酒量不行,喝到一半就全倒了。都坐一起喝两杯”
按照汉国习俗,要到婚后第三日归宁,才由云家专门设宴,招待四方宾朋。
因此今日除了云苍峰作为长辈出席,还有几个送亲的女眷,云家其他人都没有随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席。因为月霜的缘故,众人默契的没有提什么婚事,只是谈笑劝酒。
赵充国刚得到宫里颁下的赏赐,不仅补足亏空,手里还落了一笔,兴致分外高涨,挨个扯着众人拼酒,连斯明信都没放过。
正喝得热闹,秦桧拿着一封书信进来,“巫宗刚送来的。”
亭中安静下来,众人视线都望了过来。程宗扬打开书信,里面是一封谢柬。
剑玉姬亲手执笔,在信中对程少主慷慨让出魔尊的义举表示诚恳的谢意,同时为程侯喜结良缘道贺。她声称己方势力将全数离开洛都,并且呼吁双方保持最大的克制,尽最大的努力,以维持长久的和平在遭遇闻清语的围杀之后,这贱人的连篇鬼话在程宗扬眼里只能算个屁。
程宗扬把信笺一团,丢给秦桧,“拿去擦腚。”
“她们还送来一份贺礼,恭贺主公大婚。”
“还有贺礼值多少钱”
秦桧取出一幅卷轴,打开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诗文:征篷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字迹飘逸出尘,彷佛要凌空飞去一般。程宗扬不懂书法,但透过字迹,彷佛能清楚看到剑玉姬落笔时的轻松和喜悦他真不明白,自己成亲,那贱人有什么好乐的心情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程宗扬拧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这是王摩诘的诗句,后两句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
“我知道。”程宗扬打断他,“老子大婚,她送这个什么意思”
“这个”秦桧也参详许久,实在猜不透剑玉姬的心思,这会儿只能苦笑道:“属下也难解其意。”
卢景拿过卷轴,先闻了闻墨味,“写成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那么就是在进入武帝秘境之前就写好的程宗扬盯着卷轴,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最后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太硬,擦不了腚啊。”
夕阳西下,一队车马风尘仆仆地越过汉国最西边的关塞,进入秦、汉两国交界处的荒野。
车轮辘辘辗过黄土,车上披发的胡巫满面风霜,半闭着眼睛,似睡似醒。车队携带的粮草已经用去大半,剩下的草料都垛在一辆车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样。
忽然,一团乾草飞了起来,一只遍布着烧伤的手臂从草堆中伸出,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光线下。
草堆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呵呵”声,就像受伤的豺狼发出的狺狺声,让人分不出是哭是笑。
第四集完</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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