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
群鹊呀呀绕於南g0ng之上,彷若池中石激起阵阵涟漪,一环一环漫开在那九重琉璃瓦外。
「威加海内兮,守故乡…」
层层叠叠的长廊殿宇罗织成天圆地方的一个台子,上有朝中文武百官列队,高至相国董卓、低至小小参军皆在,天子安坐北面,俯视眼前一切。而台下聚着拥枪带械的胄甲将士,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场子。
台上设着一桌香案,以祭告宗庙社稷出征之讯、求战神庇护,此乃出兵虎牢护关前,董卓给众人办的壮行宴。
这等严肃而不容半点嘻乐的场面,无半人胆敢擅自出声,惟董卓的嗓音传彻整个台上,念着高祖皇帝那首大风歌,好似风雨yu来也丝毫扫不到他足跟半点一般。
一一让兵将们传过碟碟壮行酒,瞧他们仰尽了里头定人心志的佳酿,董卓大手一摔,将手中的碟子砸下地,振振高喊:「今尔猛士兮,平四方!」
众人欢喊三声,台下诸将跟着砸了手里的酒碟子,破釜沉舟只求安邦定国的平乱之心昭昭然。朝天子的方向拱手後,各自回到阵中,一队队的兵马兜回了路,朝着g0ng外而去。
自然,吕布也是在里头的,和一直共事着的牛辅领着jing骑一万,打头锋驾马扬长而去。
此番出征,仅昨日一日里的时间董卓与手下参谋便排定了上阵的将领,以吕布、牛辅,领一万凉州铁骑做前锋;纵使吕布早已受过h沙洗礼,但在董卓帐下毕竟是初次挂帅上场,董卓自有顾虑,仍是派上牛辅同行。
由华雄挂帅,领胡轸、赵岑、李肃,统合共五万jing锐步骑,随先锋而去。再派郭汜、李傕哥儿两领两万殿後。
十八路诸侯汇集各方英雄好汉,奈何各自肚内皆是心怀鬼胎,此时派兵至关东结盟的一票人,带到关外的零零总总,凑上来说约莫有十万余的兵马;虽说董卓在京内仍还有羽林军的存底,派出了这麽大一堆人出去,也尚有盈余,日後若战况有变,随时都能即刻增援,却不知盟军此番是否以真实力上阵迎战,此仗胜败,仍是未可知。
故而董军诸人昨日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下望了那声势浩大的庞大队伍,如今虽能够稍微宽心,却仍不是得以全然高枕无忧。
董卓心底记挂着前线,董白一颗小nv儿家的九曲玲珑心亦是不得宽。
几日来与吕布呕气、冷战,昨日才破冰,今朝那人却不得不离了自己上战场去,很多话她实也还来不及出口、也没个应证他说的是否是诓她来着。
一颗心就悬在心湖三尺上,束绳羸极,似是说断便断,只消大风一阵刮过,便会落地摔个粉碎。
晨起时分,阿爹已领百官在南g0ng给诸将饯行,吕布是要上阵的人,多早便要起身自不必说。
董白知道,自个儿虽已是有封爵的命妇,这种场合却不是想去便去得的。
可哪怕一眼,就让她远远看一眼吕布,至少那颗湖面上的心,即能再安上几天……
虎牢关又名汜水关,位於雒yan东面偏北,离帝都约有二百多里,吕布带骑兵走先锋不消几日便到,但由华雄领军带着的步兵团乃至殿後的郭李二人,定得再花上些时日。
此次一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且又要再论到战况,吕布归期不定,好si不si若真如他那张乌鸦嘴说的没法回来了,又该怎麽办?
思及此,董白着急得在房里来回踱步、长吁短叹,x中似有一鼎煮着滚水的沸镬,烧的心头乱如苍麻,全然没个主意。
若说兵将出城,定会循城东大门而去,董白依稀记得有几位官人的府邸也恰在东门处,可平时里她甚少与那帮官家小姐交往,队伍行进间,无论王贵公卿、黎民百姓,只要会妨碍到兵士行走者,都将被驱赶开来,家在附近的就返家、其余的得行回避,若贸然旁出,是要被人架下去问罪的。
「昭姬姊姊!」
如慧光乍地打入脑中,她想起蔡邕伯伯府上也就在东门那儿,倚着大道而建,若将士们途经,里头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事不宜迟,董白即刻着人备好车辇,连朝食都不进,动身前往蔡府去了。
一路上见行人仍三两悠然漫步街上,琢磨着军队应当还不曾到东门口,谁料她才这样想就,街上便多了几位身穿胄甲的小兵正一一将闲人遣去,再望远些,就见後头个个高头大马的将士踏马而至。
待马车停下,侍nv的手扶都不扶,董白一下子就下了车赶紧扣门去了。
蔡府朱门晃当而启,应门者恰就是昭姬,董家的仆从手脚快,早已到过蔡府通传,给昭姬心理准备一会儿董白来访,白妹妹来,昭姬哪有不欢迎的?
昭姬朝外一瞧,发现外头已有军官开始逐人回避、而众将小兵们的如雷过境的脚步声纷纷而,一把将董白拉进门内。
只见董白神se张惶,小小的人儿喘着粗气,连应声昭姬都赶不上似得,冒冒失失朝内堂右处连皆蔡府右翼的高阁而去,一路上甚至撞了她正出来迎接的蔡邕伯伯。
原先董卓命百官替壮士饯行,蔡邕是该去的,然而那种送人子弟上战场的事儿,蔡邕沾都不想沾。上了前线能胜仗凯旋固然好,可古来多半都是白骨卧定无定河边、家妇依旧认做梦里人,送人出征却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说来可是折人寿命、损人德行的失德事。
且蔡邕一向反战,他怎麽可能肯出这个面?到底还是董卓看重他、好说话,蔡邕称个病便允他不去。
蔡府董白与昭姬学琴时常来常往的,甚麽阁子小厢都让昭姬领去过,路线熟的像是自个儿家一样,好在蔡邕素x宽和开明,此事上不以为忤,只是奇怪渭yan君今儿是着了甚麽魔?这样子冒失。
蔡邕狐疑着神se望向信步随董白而来的昭姬问道:「董小姐今儿是怎麽着?怎麽这样莽莽撞撞的」
昭姬亦是懵然,不解其情,和父亲应了两声,便上高阁去寻董白了。
内大堂右手边的梯子连阶至上一层的小厢,厢房延一条长廊至右厢,再上一层阶梯才是高阁。
董白连裙摆都等不及提,三步并作两步跑,迎面而来的大风刮过长袖的袖口、在她奔驰长廊上时啪啪作响,螓首上的玉翠被晃得散去大半,好容易才上了高阁。
说是阁子,不如说是了望台,有顶有盖,却四面无墙,只造以木栏杆横亘四个面,外头、街道的动静一览无遗。
董白柔荑往栏杆上一倚,一双大眼朝着下方的街上望去,只见黑鸦鸦的一群兵戎男儿正自西面而来,前方的街已净空等待他们经过。
带头的那人,雉尾紫金冠、手里一柄方天戟,面上全无寻常时那样温文的样子,严肃凛利充斥眉宇,身姿颀长、丰采飒爽。他驾着一匹浑身红赤若火的高大骏马,马匹双gu衔佩jing弓、羽翎箭。
浑身散发着无b威风,这人即是她的奉先哥哥。
吕布驾马昂首,领着诸将诸兵出得雒yan东门,好一个少年将领的器宇轩昂。
看在董白眼里,怀中一颗少nv心悄然萌生忻慕之意。吕布在校场一箭s穿箭靶,她是在场见过的,那时尚不识得他,只觉得是个陌生的年少英雄,终究与自个儿无g;如今再看他这样子雄赳赳、气昂昂,领兵出征的样子,俨然有了几分董白提到的那点战场男儿的气慨。
行军如此严肃的事情,纵使楼上的董白心里还有多少话想说,也没办法多言,他与她之间相隔甚远,若真要说话,便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nv儿家喊着人、叨扰军队行进,实在不是什麽好看事,董白只得黯然按捺下自己满脑子的冲动。
兵马杂踏、队伍列列出城,好一会儿才让城门口净了空。伊人炯灵灵的剪水秋瞳直直盯着那一列列兵士出门儿,将心神也托付去了远方,银碧se的双眸竟也就此失了光采。失魂落魄的样子,令见者油然生怜。
「白儿,你这是怎麽啦?」昭姬姗然而至,瞧着董白痴痴望着下头空荡荡的街道,不知所以,一把搭上董白的肩头、满脸狐疑的问道。
董白缓缓偏过头来,眸子里霎时间满溢了泪水,含泪看向昭姬回:「姐姐…白儿问你件事,请姐姐照实应我……」
昭姬看着小妮子这样做泪呜咽,一时愣了住,才想开口,董白却先发话问了:「姐姐是不是和奉先两心互许了……」
两心互许?
是了,董白依依不舍的目送吕布而去,脑子里却耸的被一念头占据。当日她是见了吕布和昭姬欢谈才与吕布生了龃龉,虽昨夜与吕布已消了不悦、她也不曾因此事为难昭姬,可如此并不能证明他两真的没有私心……
吕布以为董白是深怕昭姬被抢走,故而他对於昭姬的心思至少可以视作无数;但是昭姬呢?昭姬若无心,何故那日欢谈如是?
昭姬闻言,既是错愕又是好笑,这小娃儿是哪里异想天开蹦出这麽一问,这下子她可是被董白问倒了,嘴里带着三分玩笑七分怜惜回问董白:「哎呀,说这些什麽浑话,白儿这是怎麽了,我与吕将军之间并没有什麽,白儿为何如此问我?」
「那为何上回姐姐和奉先谈天谈的那样开心…白儿从前没见过你和他这样热络亲切啊……为什麽要瞒白儿呢?」愁苦着一张白净小脸,娥眉深深蹙就,董白紧憋着嘴,一字一字艰难的说出口,只怕一不小心,满眶的珠泪就会呼之而出。
见此景,昭姬不禁扶额叹道:「你这小娃娃,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别扭,我还以为是什麽天大的事情,竟牵扯到我和吕将军身上」
一声叹,半是为了董白这样单纯无知而心生忧虑;半是因这事儿原也不是什麽滔天大罪,竟让小小董白想错念头,昭姬真是服了这小妮子了。
素来温润如玉、举止淑雅的昭姬少见得朗声大笑道:「傻孩子,我啊,自由惯了,自从离开卫家,就再也不存男nv情ai上的半分念想了」
这笑甚是难得,就连董白见了,心中也不免有些惊异。
昭姬眼se中突闪过失落彷徨呐呐再道:「卫郎是无人能够取代的,此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了我心中他的位置……」那gu眉宇间的失意在此话之後,旋即又被昭姬收了个乾净,好似全然不曾被察觉一般。
话一出口,可以算定昭姬对於吕布,也不可能有什麽心思了,且不说追究吕布存的心眼到底,那里头搁着的ai意是与谁人,即便吕布胡搅蛮缠上昭姬,他两此生怕也无法走到一块儿。
被念想紧缚而发酸发疼的脑仁儿,这才松下来,董白依旧是那副委屈的样子。奉先、昭姬的关系清白了,她悬吊空中多时的那颗心,终可以不再忐忑,然就算如此,对於当日他俩谈天所提及的事,董白还是心存好奇的。
她睁着一双杏眼定定望着昭姬,只见昭姬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没辙以及笑意,不免让董白有些羞赧,双颊耸地飞红一片,她不忘去求心里疑问的解,小娃儿的问题再次问上昭姬:「那麽当日,姐姐和奉先正谈着什麽呢?」
此时昭姬只是一笑,那笑有别於方才的爽朗大笑,而是略带玩味、刻意吊董白胃口,一双桃花眼弯月一样的映入董白着急候答的银眸中,好一会儿才缓生开口道:「他啊,问我那只荷包你中不中意,说他初次送这些给nv儿家的玩意儿,怕不对你的意思」
语毕,从广袖中掏出一物交到董白手里,小妮子定睛一瞧,发现那即是当日被自个儿愤而掷地的小荷包,上头的青鸾已如初见时的昂扬展翅,全然不似曾让尘土沾染的样子,想必昭姬已将上头的wuhui整理乾净了。
天啊,多少嫌隙、多少误会,竟都是不必要的周旋,她与他呕气这般久,竟只是因着他问了一句自个儿喜不喜欢那份礼……思及此,董白此刻是追悔莫及。
眼底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冲在一时浑都蹦出眼眶来。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只荷包,东珠大的泪汨汨自两颊落下,颤颤道:「是我…姐姐…白儿误会奉先了…白儿这样子娇蛮,他竟不曾对我恶言相向……」
话完,董白一把哭进昭姬怀里,泣不成声。
昭姬边捺着那哭的肩头一颤一颤的泪人儿,嘴里宽慰道:「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既你问了这些、也明白其中因由,那麽吕将军和你之间,也再无间隙,他是个老实人,若明白你曾忧虑这些事如此之苦,也定会不舍你的」袖里白帕被ch0u出,拂上董白哭花的一张小脸。
「那日你将荷包摔下地、又对吕将军那样的不客气,我便知晓其中定出了什麽岔子让你这般动气,遂先替你把这荷包收起,想着来日再与你谈谈,不想这些日子实在无法分身……现在好了,都说开了,你也别再挂怀了」
「我的x子太差了,竟如此疑心姐姐和奉先,说好要一直陪着姐姐……姐姐,白儿对不住你,白儿太任x了」董白轻轻搭上昭姬正拭着自个儿泪水,暖心的手,那手好细好细,把昭姬的安慰半点不漏的传入董白心里,诚如昭姬一直以来的温柔。
「好了好了,你瞧你,一个大姑娘,把妆容都哭花了,这可怎麽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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