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张望着外头,神情如释重负,「陛下总算是走了。」
董白闻之,只抛去了个疑问的眼se,「貂蝉,慎言。」
貂蝉一激灵,赶忙打住,立时摀住自己一张小嘴,随後又附在董白耳际道,「奴婢从前虽也是在g0ng里伺候过的,却从不曾在御前走动,这回还是头一回见着陛下呢,不是都说陛下年岁尚还稚neng?奴婢看着陛下,已全然是个成年男子的风貌了。」
「陛下是天子,平日稳坐明堂之上,自然是得多几分威仪的,一字一句以後你可得留心,切莫唐突了。」董白的嗓音端端正正的,全然没有平时在家里那样嬉笑胡闹的样子,让貂蝉说起话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貂蝉有些委屈,缩着身子、声如蚊蚋,两眼低垂,「奴婢不过是看县君在陛下跟前总是不自在,这才替县君舒了一口气儿嘛,县君就别怪罪奴婢了……」
董白听了这话,心头不禁一软,方才一丝不苟的闺秀气度顿时减去三分,「是不自在」她扁了扁嘴,「御前总是有许多规矩得守的,可毕竟他是人君,臣子理应守礼,不过多亏你方才转的快,陛下没有怪罪下来。」她牵起貂蝉的手,嘴角就是如花蕊般恬淡的笑意。
「奴婢替县君周全是应当的,县君不必这麽说。」看着董白的神态略有缓和,貂蝉便再问道,「县君您说,陛下宣你进g0ng,又委实无事,究竟是何缘故?就是宣你来谈天说地的麽?」
「我也不知,是阿爹让我来的,我也不能不顾及,左右寻常我也没什麽事儿,」言及此,董白朝着窗子的方向探了探头,「只是可惜了,今日难得放晴了呢。」
貂蝉遂循着董白的视线一块儿探去,「虽是春末了,但是g0ng里庭园依旧芳华灿烂,四时都有花开,不如……」
两双圆滚滚的大眼互相对在一起,伴着逐渐绽放的笑颜,不必说,董白立时懂了貂蝉的意思,更贴切的说,那是她的意思,从貂蝉嘴里被说出来了。
「那我便到外头转转去了,陛下一有消息,再劳你来传我。」
「哎!」
「一定来传我呀,否则不知陛下会如何怪罪了。」
「县君且宽心去玩吧,奴婢在着呢!」
交代几句之後,董白带着从府里带来,一直守在殿外的榆缥风风火火的跑出殿去。
这还是貂蝉提的主意,原先董白就想带着貂蝉主仆二人一块儿出去偷得浮生半日闲,貂蝉提及若是陛下返来察觉县君与婢nv二人都不见踪影,只怕真会出乱子,若是貂蝉守在殿里,起码陛下归来时她还能有些空隙让人去传董白回来,自己个儿再给皇帝说一番理由,替董白圆过去。
董白想了想,觉着甚是有理,遂也依着她做了。
待董白出了偏殿朝右方长廊走去,望见尽头是吕布正背对着她,立候在转角处,董白脑子里遂又动起其他念头。
「奉先!」她刻意不做声,b近吕布身後,登即一呼,就想吓他个措手不及。
吕布却是个禁得住吓的,闻声也无太大异样,只是转身,一脸诧异看着董白,「白儿,你怎麽出来了?陛下不在殿内呢吗?」
董白道,「陛下去见大臣了,我正好钻了空隙出来偷闲取乐!瞧你在这儿闷的荒,不如陪白儿一块儿去旁边看看?貂蝉方才说附近有个大塘,水边满植花草,肯定好玩!」满脸的欢欣雀跃倒让吕布头疼。
吕布扶额,「天子内廷可不是能擅闯的地方,如此怕是不好,且一会儿陛下回来了,你不在殿内,如何交代?」
董白早想好了说辞,一一细细交代,「貂蝉替我守在殿里呢,一会儿陛下若真回来了,很快便让人来寻我,不怕!」
吕布愁容一脸,很是伤脑筋的样子,思忖一会儿後,艰难开口,「那好吧,就在附近兜兜,咱们别跑远了。」
终究吕布还是允了董白。
两人确是没跑远,就在偏殿旁围着大塘的长廊上胡乱晃悠。
「陛下今日找你,可是有什麽要事?」
吕布走在董白身旁,轻声一句问。瞧她张着一双大眼饶有兴致的四顾庭院景致,吕布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看了董白前些时候的郁郁不乐,他是更乐意看见小妮子每日能说说笑笑、欢天喜地的样子。g0ng里规矩多,即便是浸y在官场家眷应酬来往的环境之中的董白,怕也是闷的不行,莫怪她找了空档便溜出来。
董白闻言,摇了摇头,「也没什麽要紧事,就是与我闲谈琐事,赞了几句赈济流民一事,其余也没旁的了。」一面走着,她一面环顾四周,漫不经心道,「只是方才陛下突然拉了我的手,说想多明白我一些,害得白儿吓得赶紧ch0u开手。」
吕布细细想着董白这席话,皇帝没事找她个外命妇入g0ng做什麽?只是为着闲话家常、只是为着赞美她?果然最末句才是皇帝真正的起心动念。
从前尚在雒yan时,董白早就在董卓的引荐下,见过一次当时还是陈留王的皇帝,在那之後,陈留王对於董白的端庄、好容se就相当推崇,赞赏之语几乎在王室权贵的圈子里传开。董白的好声名可以说有一半是皇帝刘协成就出来的。
「看来陛下很喜欢你陪着。」吕布不知如何回应才恰当,只得从脑子里胡乱凑出这一句,可心头却像被铐锁紧紧缠绕,有些闷闷的。
「是麽?」董白只是苦笑,对於吕布所言,不置可否。
吕布沉静了半晌,他忽然察觉自己方才那句话是失当了,皇帝喜不喜欢董白陪着,这不是吕布该管的事儿,圣意并非他可以胡乱揣测的。况且若真如此,董白入了皇帝的眼,嫁入g0ng中,无论为嫔为妃、甚或一举册封成后,於董家、於依附在董卓身边的吕布自己,都是有所裨益的。
此事上,论理他该当赞同,但是论情.……
不知为何,吕布此时只觉舌根发涩,有些酸苦的滋味。
他终还是应了董白,「若是白儿有福分,成为大汉的皇后,也是一桩美事。」可这句话,开口却是万分艰难。
他这是怎麽了?
「皇后?」董白甚是诧异的看向吕布,「若陛下立我为后,想必更多是因为阿爹的缘故,君臣之间扶持帮衬,未必是看重我这个人。」
她止住步伐,吕布也跟着停了步履,二人齐转过身来,面对彼此。
董白垂下头,望着裙摆外的霞se歧头履,不禁失笑,「且皇帝将来定有三g0ng六院,将有这麽多nv子争着他的一点疼ai,就一点点的心思,却要分给这麽多人……」董白摇了摇头,举目望向吕布,「这不是白儿要的,白儿要的,必得是个一心之人,即便他出身贫贱、即便他仅是市井之徒,白儿也甘之如饴。若寻不着这人,那就不嫁也罢。」
「可你终究得嫁人的。」吕布的话似是劝解、似是感慨,不寻常的是,他眼里却掺杂些许的黯淡。
「但愿阿爹能够理解我。」董白慎重而又坚定的说道,「真心最要紧。」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碧绿se的银眸无声流转,那里头藏着太多深不可见底的情绪。
两人相视默默良久,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些不一般的氛围,可却无人开口说出来。
这份沉静,被偏殿来的榆缥打破。
「小姐!小姐!陛下回来了!」榆缥急奔而来,喘着粗气,但在内廷,她也不敢肆意大声嚷嚷,只得提快脚程,赶紧来请主子。
吕布见状,君命在前,也顾不上旁的,只得催促董白赶紧回披香殿去,而自己却继续愣愣的待在原地,目送董白和榆缥而去。
廊下是暖暖的yan光洒落一地,兼之枝头花影摇曳,吕布抬首探去,却见树梢上的花儿瓣沫早已谢的差不多了,只於花萼花座仍在。
该是结果的时节了。
远外的董白忽一回眸,眸子深深望向原地的吕布。
刹那间,吕布似乎明白了董白那句雾随月隐空留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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