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濑煦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对不起。」
佐久贺武瞧他这般,无奈地笑叹一声,「你啊,在这种时候就好好依赖我啊,有我在你旁边,可以随时为你做掩护,对吧!所以,不要再一个人y撑着了。要为我这个替你疗伤的人着想啊,我很担心你。」
「……嗯,我知道了,武前辈,我保证。」凌濑煦放松拳头,呼出一口气,道。
「很好!你既然向我保证了,那我就相信你。」佐久贺武将解开的绷带整理下放到托盘上,然後再从托盘拿起一瓶药罐,打开瓶塞,倒了些药ye在棉bang上,然後开始为凌濑煦上药,先从背部抹,抹完再换正面。
「不过真奇怪啊──」佐久贺武边上药边道,一脸纳闷:「我准备的药有强力癒合伤口的效用,但是这麽多天了,伤口却癒合得很慢。」
那是因为灵魂不间断地受到创伤,才会导致身t上的伤口也受到影响,不容易癒合。凌濑煦知道原因,却不打算说出来,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未向佐久贺武坦白契约反噬的事。
「……武前辈,我打算再过两日就离开奥州。」凌濑煦不想让佐久贺武继续纠结药效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上药的动作一顿,佐久贺武摆起严肃的表情:「真的决定好了吗,你可以不淌这浑水,就算跟着伊达政宗也能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想到这两日陆续接到的密信,出云秀天给的信息之一是依照计画顺利拘捕浅井义回大阪,预备下一步救出被软禁的片仓小十郎,并从内部重创丰臣。
其二,竹中半兵卫已从安艺回到大阪,与毛利元就的同盟协定确认签署,再过不了几日,丰臣秀吉就会亲自率领丰臣军攻打四国。
其三,出云秀天也将加贺与上杉一战的结果传过来,那一场战役由於军神上杉谦信的计策、以及前田庆次半途中的加入,导致加贺战败退军。目前家贺领主前田利家在府邸养伤中,似乎与前田庆次的单挑一战,受伤不轻,还无法下床走动。
其四,作为武田使者前往萨摩的真田幸村,及其一众武田军jing锐部队,於前日清晨顺利离开近江浅井。看来安土城的遭遇,并没有让真田幸村受到太大的伤害。
其五,松永久秀突然现身在安土城天守阁,之前他并未葬身在大佛殿遗迹的火海里,留了後路使自己存活下来,且现在他身边还跟着一忍者『风魔』。
依照现在的总t局势来看,甲斐武田因周边有丰臣军驻守监视无法大幅调兵行动,和丰臣形成不上不下的僵持局面。同样与之僵持的还有近江浅井,原有希望破除丰臣组织的包围网,解除东方危机,且也能使浅井解除动弹不得的限制,现在却因浅井义被软禁大阪城,而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与浅井同盟的朝仓向来以浅井为首,既然浅井没有其他动作,朝仓也会继续保持沉默,并随时警惕可能来自丰臣的突袭。
其他像是越後上杉等未加入丰臣的武国,为防备丰臣有可能再派出同盟军侵略国土,而在自己统领的国土随时备军警戒,无暇再分心。
另一方面,位於西方统领四国的西海之鬼『长曾我部元亲』应也得到安艺与丰臣正式结盟的消息,如今想必正在整顿兵力,准备对上毛利与丰臣的联合攻战吧。
那麽目前还能行动,且不畏惧丰臣再次来袭的,就只有出乎竹中半兵卫预料的、成功平定了周边小国暴动的奥州伊达。
待伊达政宗的伤势好些,就会集结伊达军,朝摄津大阪出发了吧。
而只要凌濑煦继续待在伊达,几日後跟着伊达政宗一同出发进攻大阪,那麽一定能在大阪城碰上水朱月,夺回风冥、夺回战败後的耻辱。
何况大阪城里有出云秀天和浅井义,还能够在那里与他们俩见面啊。
凌濑煦听了佐久贺武的问话,微微摇头,嘴角略g了g道:「武前辈,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虽然因为朱月的缘故,令我也不得不卷入这场丰臣带来的旋涡,但是实际上我应该要做什麽,我该以什麽样的心情行动?单单只为了和朱月再一次对上、夺回我的风冥吗?」
「你觉得这样很自私?」佐久贺武指出一点,问。
「是很自私啊,这样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去行动,甚至还要去利用……」
「但人本自私,世上非无私慾之人!而且,你说利用,可同样地你会因为这份内疚而尽所能及帮上对方的忙,对吧。」佐久贺武将棉bang放到托盘上,然後拿起药布轻轻地贴在凌濑煦的背上。「这麽说的我也很自私,但是、我不觉得利用伊达不对,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事,一定也愿意帮你,甘愿受你利用。不管是伊达政宗也好、那些伊达士兵也好,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信赖你,如果你只是因为心中的纠结而不愿找他们,他们知道了说不定会生气,你不该那麽见外。」
「……我知道的,虽然和他们有一年未见,可是对於我的突然出现,他们却接受得那麽自然,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不能和政宗大人他们一起行动。」凌濑煦想着这两日多的相处,氛围好的彷佛一年前他根本未离开过伊达,唇边不禁泛上一抹柔和的浅笑。
「小煦!这……」
「不是因为内疚不想利用。」凌濑煦罕见地强y打断旁人的话,就着跪坐的姿势转过身,面对佐久贺武,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是从他们身上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心情,旁徨、无助、不安……『这里』太陌生了,我突然就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麽才好,然後透过那位善良的婆婆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也想到了和我失散的义,眼前终於有了可以让我前进的目标,为了找到义,我开始了旅程,去走『应会发生』的命运之路。」
「和那个时候一样啊,为了找到义,我可以利用这些命运线,可那时我还想着做一些什麽,并不是要介入强y改变命运,只是、只是不忍心罢了!」
不忍心那些因魔王残忍的手段而将要丧失的生命、不忍心在魔王的影响下要承受痛苦伤害的人们……所以,他擅自去做了许多在旁人看来吃力不讨好、微不足道的事。
佐久贺武微微张大眼睛,他看着凌濑煦在他面前展露出释怀似的泫然yu泣的表情,只听後者继续说下去:「这次我也再度迷失了,败在朱月手下是我技不如人,可是这一副惨败的样子太狼狈、太不堪……疾焉也受到很重的伤害,风冥还被夺走,就在我的面前、我眼睁睁看着风冥痛苦挣扎,却救不了他!那个时候我是这麽想的──如若我逃不了si亡的命运,那麽si在风冥的掌下也不错。」
佐久贺武拳头不自觉攥紧,他彷佛突然失声般只能听着面前的少年带上一丝哽咽的语气诉说着,看着那双总是绽放清澈光彩、让他赞不绝口的漂亮幽蓝眼眸缓缓渗出透明的yet。
滴……那是非常细微的声响,很轻易就会被人忽视,但是制造出那滴声响的却是世上最柔软之物,那是一个人的眼泪。
「醒过来之後,脑袋很乱,心情很糟糕,从武前辈你口中知道丰臣的事,就一心想着要再去见朱月,我要把风冥夺回来,所以才会决定彻底淌入这浑水,甚至拖着满身伤去介入丰臣的行动,因为只要在某个环节阻断丰臣的计谋,就离夺回风冥更近一点了……在前往摺上原的途中,你问过我真的不去越後吗,我当时的回答──」
『我相信庆次。』
『庆次和利家哥之间,谁都无法介入。』
『……庆次必须自己做出选择,我就算赶去越後、去到他的身边,也只能在一边旁观,根本帮不上什麽。』
「那样说是不对的,我是庆次的朋友,庆次是我在『这里』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就算我不是选择他,也不该那样说。那些说法,不过是在开脱,不过是……让我能心安理得地选择,告诉自己不必有负罪感,因为那就是事实。」
小煦……听到这里,佐久贺武渐渐明白凌濑煦透过剖白内心的想法,真正想要表达什麽。
「……这两日白天一直和孙兵卫他们相处,感觉很安宁,好像回到一年前战争结束的那短暂和平。然後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仔细想想,我之前的那些行为都太不像平常的我了,我、把自己魔障了。」凌濑煦无声地一笑,浸过泪水濡sh的眼眸映出粼粼波光,煞是好看。
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吧,每当自己改变,无论是好还不好,都很难第一时间发觉,即使身边的人注意到了,他们可能以言语、以态度或是其他方式提醒,但只要自己没有意识到变化,就不会承认。
只有在某个足以成为契机的环境才会顿悟。
而那些契机,可能是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但越是平常的事,越能够让人注意到不曾看清的东西。
「武前辈,我还是会去找朱月,夺回我最重要的『家人』!但是,我也不想再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以帮忙、救人等之类的名义去达成我的目的,我依然自私,却已经不想再自私到连自我都要失去。」
佐久贺武定定看着凌濑煦半晌,随後欣慰一笑,抬手放在後者的头上胡乱r0u一把,神情满满彰显着愉快。
他的确非常非常高兴,因为再没有如这一刻欣慰了,终於他看见了『真正』的凌濑煦,眼前的少年才是他熟悉的後辈啊!
「那麽──去四国,你的用意是?」佐久贺武一扫心情上的沉重,拿起新的一根棉bang,淋好药ye,继续为凌濑煦上药。
「我不打算掺合四国与毛利丰臣的联合战,可是也不想长曾我部元亲被丰臣秀吉击败杀si……我曾听庆次说起长曾我部元亲这个人,是个非常豪爽的男人,我不认为他应该就此结束,而且,他还是庆次的朋友。」凌濑煦说到最後一句时略感尴尬,是因为想起前几日他对没有选择前田庆次、且态度还那麽决绝无情的自己,而感到难以释怀的歉疚吧。
佐久贺武看到他那副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不过也没有放任自己大笑,毕竟要给後辈面子嘛。
凌濑煦轻咳一声,虽然被嘲笑了难免有点不舒服,但终究是他理亏,只能默默吞下这口气。「出於情感,我想救长曾我部元亲。而依照目前战国的情势,别国不说,武田、上杉、浅井、朝仓以及最西边的萨摩都还处於胶着状态,甚至有些自身难保。德川、加贺、安艺等国先後加入丰臣,他们的战力非同小可,况且德川还有那位最强武士本多忠胜。」
佐久贺武听着凌濑煦的分析,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丰臣的这张早早埋下的罗网可真是坚固啊,而且今川义元如今也被抓去大阪,原本是最有希望的突破点……」
「他还是突破点啊。」凌濑煦微微一笑,道:「虽然和长政叔叔预想得不一样,但今川义元被抓反而更好,这样秀天就能更好施行他的计画,他一直想里应外合,如此才有可能突破丰臣的铁壁堡垒,现在在大阪城里有义和小十郎大人,秀天的计画终於能够启动了。」
「而我们要做的是配合他的计画……!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的用意在这里啊!」佐久贺武眼睛一亮,语带赞赏地说。
凌濑煦见佐久贺武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颔首道:「没有如竹中半兵卫预期的被击溃,政宗大人还是顽强地平定内乱,这麽一来原本也无法动弹的龙,终於可以再次翱翔!可是只有政宗大人行动是不够的,东方这边尚有武田、上杉牵制他国,西方的形式却非常不利,如果四国真的彻底被击溃,那麽西方等同於全数归纳於丰臣秀吉的手中,而萨摩绝对顶不住来自丰臣凶猛的攻势。」
「假设四国战败,那麽丰臣不只能攻打萨摩,还能再腾出手对付不听话的龙了,对吧。」佐久贺武道。
「嗯,这样一来,秀天想出的里应外合这项战术,也就没用了。」
「那小子……有想到这麽深远吗。」佐久贺武咕哝道。
「秀天b我们都聪明啊,前辈也知道他的智商有200吧!他要是生在这个时代,绝对能与谦信大人、毛利元就、竹中半兵卫相提并论。」凌濑煦眨巴下眼睛,笑道。「他或许无法掌握每一个细节,可是透过搜集得来的情报,他一定对各国形势包括众武将在内,有所认知与了解。向竹中半兵卫进言今川义元这条线索,就我看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取得信任,一定也是为了更好施行计画,小十郎大人在大阪城,政宗大人无论如何都会进攻大阪夺回他的右目;义也在大阪城,肯定会有不得了的行动,毕竟义可不是坐以待毙的x子。」
「有了他们在,啧、大阪城内部堪忧啊!」佐久贺武口吻凉凉道。
「里应外合的『里』有了,那麽『外』──只要政宗大人和西方的与丰臣对立的某国也能够行动,这根早已准备好突破罗网的刺就能发挥效用了。」凌濑煦作下结论道。
「不过,为什麽不选萨摩,而是四国?」佐久贺武好奇地问,他现在是懒得动脑筋了,就等着聪明绝顶的後辈给他答案。
凌濑煦顿了下,微偏头想了想措辞,才又开口解释:「萨摩在之前的魔王对九州全面侵略下,损失惨重,还没完全复原如初。所以论兵力,四国和安艺是目前在西方强盛的两国。虽然我们都知道丰臣要联合毛利进攻四国,这一战四国战败的机率高,可是战败不代表灭亡,只要四国还存在,毛利就会忌惮,连带西方的他国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像伊达打碎了丰臣的计谋,四国也会因这一场战役打破僵持局面,能够不受限制行动了。」
佐久贺武轻笑一声,拿起乾净的一卷绷带,边拆边道:「所以得保住长曾我部元亲的x命,为了不让丰臣秀吉取得天下。」
凌濑煦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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