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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一般的豆瓣酱,陈老先生的豆瓣酱中多了一丝微弱的甜味,最开始我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与食材搭配起来产生的错味,但品尝过桌上所有的菜后我明白了那的确是来自豆瓣酱中的味道。雷文慢慢的转动着手中的白瓷酒杯,娓娓道来,在喝过这杯中之酒后我更加确定豆瓣酱中那一丝甜味的由来。
除了精良的选料,踏实的制作过程之外,陈老先生的豆瓣酱之所以会格外的受欢迎的原因,或者说这豆瓣酱会格外美味的原因,是制作的时节吧?
听到时节二字时陈守新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微微犹豫后向着雷文点了点头。
那一丝甜味跟酒中的味道一样,都是槐树花蜜的味道。豆瓣酱中那一丝甜味非常奇妙,那绝不是直接将花蜜加入酱缸中搅拌就能够达到的味道,更像是长期的,一点点的接触后酝酿而出的感觉。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吃鱼生时搭配的切片柠檬,将鱼生放在柠檬片上一会儿后食用跟直接将柠檬汁挤在鱼生上食用的味道是全然不同的,豆瓣酱中这一丝甜味也是一样。雷文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向了陈守新。
进门之前我看到院子里有好几株高大的赤水杨槐,我猜陈老先生的豆瓣酱中最重要的露晒翻搅过程就是在赤水杨槐的花期中进行的吧?把酱缸放在赤水杨槐下等花粉自然落下,在长达几个月的翻晒过程中一点点的浸透天然槐树花蜜的甜味,这就是豆瓣酱会特别美味的秘密。
雷文还没说完,陈守新已经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了。他便是没想到有人仅凭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一语道破他制作配方中最大的秘密,这是他在无数次亲自翻搅豆瓣酱缸时偶然的发现,放在槐树下面的那几缸豆瓣味道比别的都好,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还有一点,可以单纯只算作是我个人的想法,陈老先生听一听,如果我说的对就当博您一笑,如果我说错了,那也不要跟一个不懂渊族文化的异族人士较真。雷文笑眯眯的抿了一口酒,槐树花蜜甜酥酥的味道自唇色尖蔓延开来,带着些微的酒香,让人觉得非常舒适,今天做菜的用的豆瓣酱都是陈老先生自己做的吧?它让我觉得格外美味的原因除了那一丝槐蜜的甜香外,还有制作者的心情。
虽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您一定是个非常热爱制作豆瓣酱的人。雷文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陈守新的双手,那是一双与他的身份地位极不相称的手,有着经常做粗活留下的痕迹,雷文仔细注意过上面茧疤的位置,都是在经常握着圆棒的地方留下的。这说明陈守新几十年如一日都在亲手完成豆瓣酱的翻搅工作,哪怕是发家致富后也没有停下来。
翻搅豆瓣酱缸的工作非常无聊,日复一日的重复同样的动作直到豆瓣慢慢成熟,如果不是打从心里真正热爱着这一行,是不会有人在条件宽裕后还会坚持亲自完成的。
您一定是抱着喜悦与诚意来完成翻搅工作的,对每一缸亲手完成的豆瓣酱都心怀感恩,所以您制作的豆瓣酱才会有这样微小却奇妙的味道差异,就像红莱的樱花酱油一样,能让食客品尝到来自制作者的心情。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是食材也能感受到您制作时的心境,所以努力让自己变得格外美味一般。雷文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无法准确的描述这种味道,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是分辨一道菜的好坏,甚至是一个料理人厨艺优劣的重要标准。如果硬要我对它进行一个定义的话
雷文笑了笑,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诧异的陈守新,带着满满的敬佩,我想,这大概就是被称为匠心的力量了吧。
陈守新安静的听雷文说完,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上面满是长期翻搅豆瓣酱缸留下的厚茧,忠诚的叙述着这个渊族老人一生对豆瓣酱的热枕。
他的内心还久久无法平静,似乎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食客,从他亲手制作的豆瓣酱,亲手烹制的食物中读出他隐藏在深处,埋没已久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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