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如来时一般,爬上墙头把木梯顺回自己院中,下梯前转头望了一望,间非正痴痴望着自己出神,见他回头,抿嘴笑了一笑,大郎见他笑得温柔,跟着也是一笑,挥挥手去了。
过得几日,大郎再去间非院里时,见他似乎全好了,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两个人常在一起读书。他看的都是些兵书,将间非书房中的兵书看了个尽,闲时与间非议论起来都是些行军布阵的话,间非大多微笑听他说,也插些话说。大郎见他常看史书,自己也找些史书来看,习性难改,每看一个战例便拿出来与间非理论一番,间非因为病了些日子向村学里告了假,他本来是为着村学那老儒去的,现今这老儒回了家乡,他也就不再去村学,整日里两个人混在一处。他告诉大郎说是应试便要问问这些人,其实全然没有实际用处。这话算是说到大郎心坎上,只觉得八股文讨厌,只因要考才迫不得及看些书。
间非道:“八股文也并非全是坏处,坏就坏在世上的人将它定得死了,就一无是处,连本身的好处都没了。”
闲了不看书,大郎便拿了剑在院子里舞一回,有时候间非也弹琴,大郎便在旁静听,而那人果然再也没见踪影。大郎不问,间非也不提,两人便浑如没有这般一个人似的。如此日子倒也过得快,转眼便是五月里端午便至。
这一日傍晚大郎差了春儿进城去,间非夜里读书晚了些,便觉得困倦,是以大郎便早早回了自己院中。
吃过晚饭,看玉娘回家去,大郎问起说是宁公子已经安歇了,所以玉娘便也回去一下,陪婆母过节。
等到掌上灯来,看看初更了,春儿才回来。带了一大包过节的东西,最后掏了一包棕子来,说是新来的厨娘是个湖州人,做了正宗的湖州棕子,夫人让他满满地包了一包回来。
大郎想起间非是江南人,这粽子是他家乡风味,便想要给他送几个去,好容易等到春儿睡了,他怀里揣了粽子,爬上墙头,心想间非早睡了,自己悄悄给他放在窗下便走。
他悄悄地翻墙入院,蹑手蹑脚地朝间非卧室摸去,还不曾走拢,隐隐便听得房中有打斗声,他心中奇怪,悄悄摸房门前,只听得间非压低了的声音道:“你放开我!”跟着便是一声惨叫,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大郎顾不得许多,大力拍门,一面叫道:“间非,间非,你怎么了?”
第四章
薄薄的木扇隔门被大郎一脚踢开,披头散发的间非正被人压在地上,惨白的月光不请自进地扑入房中,施暴者与受虐者全都笼罩在冷月的清辉中,间非的嘴角和额头都有蜿蜒的青黑色印迹,鲜血在月光下变成了青黑之色,就连撕破衣衫而露出的胸膛上也有丝丝缕缕的青色印迹,三三两两不成行地交错在青白的胸膛上。
间非艰难地仰头看着他,眸子发出青冷的光,有如冰水淬过的碧玉,触目惊心地绝望。大郎说不出话来,将全部的愤懑一拳拳地打在那个精壮的男人身上。顷刻间两个汉子在房中打得难分难解。
去脱了身上的重压,间非半天才挣扎着起来,这人的身手不差,大郎并不是练家子,只不过凭着一腔怒火和此人用蛮力相拼,很快就吃了亏,被压在身下,间非从桌上抓过一个青瓷花瓶来,
只不过片刻,头破血流的男人回过头来看了间非一眼,身子扑地一声倒了下去。
大郎坐起身来,看着衣衫不整的间非,两个人面面相觑,间非嘴角冷冷地牵了起来,似笑非笑,眼中的神色却是大郎从没见过的温柔。
他们相识已久,而间非神色总是淡淡的,喜怒并不形于色,那张纤巧秀美的脸往往毫无表情,偶尔眼中透出一两丝怅然,那算是他最生动的样子。大郎起初还有些绮思,日子处得久了,越是敬慕,反而不敢存一点儿狎昵之心。
此时两人中间横陈着那人的身子,月光水银般照了一地,间非脸上乍现的温柔有如馨香一丝不漏地落入大郎心田,从此终于死心塌地,至死而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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