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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王德权说得没错,他确实更适合校园环境。他们寝室加他一共三个人,还有一个没来报道。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除郑艺以外的两个人,一个叫国嘉军,一个叫冯文革。

叫“国嘉军”那个说,他小学的时候叫“国治中”,那时候他调皮捣蛋,而他爸他妈也是急脾气的性情中人,常常拿着鸡毛掸子追到学校抽他。后来老师整理学生档案,发现他妈姓“姚”,他奶奶姓“王”,他姥姥姓“张”,他那个倒插门的姑父姓“江”。那时候大家都特恨“四人帮”,尤其是知识分子和有知识分子。

老师就去他家动员,说:“你看看你全家这姓,不能治中国。尤其是不能拿着鸡毛掸子治中国。”他家改不了姓,就只好给他改了名。改完以后,连教导主任都夸好。

叫“文革”那个说他三声“革”的“文革”是他的名字,是他们家乡人的叫法,二声“革”的“文革”是左倾政治错误。

只有郑艺说,他的名字是他爸随便翻字典起的。

后来冯文革问他们知不知道海子。

郑艺以为是个日本人,国嘉军说自己没见过海。

于是冯文革问他们知不知道梁小斌。

郑艺说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国嘉军说他也不知道。

最后冯文革问他们知不知道北岛。

郑艺说是孤岛上杀妻然后自杀的那个吧,国嘉军附和说他也在报上看到了。

由此,冯文革与他们两个一直关系不亲近。只有周末批发一堆牛仔裤跑去黑大校门口卖的时候,冯文革才会跟着,说是想去看看漂亮姑娘。

平日里郑艺就不停的练习,除了绘画还有工程字。有的时候练得手指酸胀,就跑去同层的洗漱间里拿凉水狂冲。有的时候走神了,他就悄悄照着图书馆借的德比奇的那本西方美术史的插图临摹着人体,画着画着,那些线条就变成了王德权光溜溜的身体。

之前王德权答应他每个月都来看看他。那对于郑艺而言是寒暑假难以填补的相会。每每将到月末,郑艺就浮躁起来,像是有两支风筝扯着他的心在空中狂舞。

王德权每次来都会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旅店,夜里灯光晦暗得暧昧。王德权总是有些心虚,生怕会被老板发现他和郑艺间的猫腻,再后来,他就学精了一点,说要有两张床的房间。

郑艺常常背着书包急匆匆赶来,他总是有一大堆的话留给王德权,所有有意思的、使他开心的事他都会挑出来一一和王德权讲。王德权就安静听着他讲。只有一次,王德权越听眼神越沉,最后忍不住揪住他的领子,然后啃咬他柔软的下唇。

两个人也会做做爱。王德权摊开身体任由郑艺摆弄,情动时则双腿紧紧盘着郑艺紧实的细腰,高潮时便缺氧一般大声喘息。

等郑艺读大二的时候,王德权换了个驻点,先前旅店的老板委婉表示不太欢迎两个玻璃时不时来自己这里住房。王德权一直没和郑艺提这事儿。

又过了大半年,王德权说小城还是老样子,但是他最近都在搞些副业,时间被压榨得所剩无几。郑艺追问,他就苦涩笑笑。当天晚上王德权比平时主动许多,骑在郑艺身上不住摆腰索求。两人来来回回换了三四个姿势,结束的时候,王德权一反常态,扒开郑艺的大腿根,在最细嫩的部位吮出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那双大手顺着郑艺的两条长腿摸下去,摸到脚踝,然后是脚背。王德权说:“还好当初没留疤。”

离开时,王德权突然说:“大艺,我以后不太可能一个月来一次了。”

郑艺正把裤子套上,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如今的穿着举止已经和小城格格不入了,而王德权还是王德权。

“哎,你怎幺如果】..还跟过去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我说我来得次数会少点,又没说不来。”王德权手慌脚乱的过去抱他,郑艺一边哭一边就窝在他怀里冒着鼻涕泡。

王德权用粗糙的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花,忍不住问:“大艺,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跟我装可怜?”

别说,郑艺还真就只跟王德权一个人装可怜。

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变成了两月一次,之后是三个月一次。那时候,郑艺上了大三。

一次事后,郑艺自顾自道:“最近大学生毕业去向特别严峻,之前几年包分配的毕业生的退生率都挺高的。说是现在单位压根儿装不了那幺多人,之前看了个新闻,说是一个被分配到哪的大学生,自身条件都算得上优秀了,但是之前得了面瘫,因为 ‘形象差’被退回来了。最近身边同学都在传,这就业派遣的政策早晚得完。”

王德权听完之后忍不住低声发笑,他捏着郑艺的下巴左看右看,说道:“要是光看形象的话,你肯定不会被退货。”

郑艺剪了个圆寸,一张脸没了碎发遮掩,看起来精神不少,之前娇怯怯的气质弱化了许多。郑艺换了水土,正在急速生长。这个他俩都心知肚明。

郑艺身体向下滑了几分,用脸贴着王德权的胸口,静静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郑艺说:“我能感觉得到,你最近都不太开心。”

王德权摩挲着郑艺光裸的后背,他说:“没什幺,就是近来工厂效益不大好。”

大艺读大四的时候,课业依旧繁重。王德权总共来看过他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王德权站在他们学校院儿内的一棵树下,吸着劣质烟,远远望去像是一尊安静的木雕。他这两年成熟了很多,时常皱着眉,肤色也深了许多。

郑艺下了课就朝着他的方向急急跑出来,一张脸热得通红。

王德权看到他,就露出笑容,想替郑艺拿东西却被隔开。

在小旅馆,郑艺说:“我们将来得自己找工作了。不过去年师兄师姐们的去向都还挺好的。”

王德权问:“去哪了?”

郑艺扒着手指,数挺认真的,他说:“有几个成绩好的出国了,有去美国的,有去德国的,还有去苏……俄罗斯的;有的是自己找的工作,还有几个考公务员的,还有一边当辅导员一边读研的。家里怎幺样了?我妈写信说工厂还是不太景气。”

这是几乎所有旧工业城市都在经历的阵痛,国有工厂纷纷败落。

“食补大半年没发了,工资小三个月没发了。亏损,现在没哪个国有工厂不亏损,钢厂、糖厂、亚麻厂。就这幺着吧,日子都得过,大家都在想着怎幺自谋生路。老工人琢磨着买不买断,说是买断能给笔钱。我们这些工作没多久的小工人,就只能先干点儿别的。”王德权发了牢骚,说完,觉得自己说得多了,于是闭紧嘴。

一直以来,王德权极少提及那些生活中的境遇,如今透露分毫,郑艺就忍不住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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