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爷,我是老太太派来的……二爷要卖我的人,是不是……”
“不是卖你的人,你们家二爷是要卖你。堵了嘴。”桃花树后,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走到赖大跟前,狠狠地呸了一声,“好个赖大管家,好个威风八面、腰缠万贯,你也想不到如今会有人把你卖了吧?”
主就是主,奴就奴。再阔气的下人,要卖了他又费个什么事?
贾琏看这中年男子似乎要念叨起跟赖大的旧仇来,不感兴趣地扭开头,待赵天梁、赵天栋将搜来的三万两银子拿给他看,见银子上头刻着“荣国府五十两匠于庆”,登时明白这银子并非贾母所有,是荣国府公中铸造藏于府中库房内的,不禁笑道:“我家老太太果然艺高人胆大,二老爷信里不知说成怎么个紧迫模样,她还那么气定神闲。”却不知她这么大大方方地拿了银库房的银子,在账册上到底是如何登记的。
那中年男子听贾琏这般说,心下诧异,却对贾家的事不感兴趣,只道:“这赖大昔日为了买地,勾结薛家叫我家几乎一蹶不振、家破人亡。如今我将他几个带去南洋,这些是买人的银子,若是琏二爷自己个办事不利,被你家老太太、老爷盯上,跟我可不相干。”
赖大趴在地上呜呜了几声,认出这中年男子是昔日因一点子小事结下的仇人后,心登时灰了。
“那自是当然。”贾琏张望一番,见红日已经西斜,对中年男子道:“放心,契约是从官府弄出来的,盖着官府印章,放到谁跟前都假不了。只是这赖大心胸狭小,若是你不小心将他放了出来,他又记恨你……也与我不相干。”说罢,叫赵天梁接了卖赖大几个的银子,骑马就向外去。
“二爷,那人可真是恨极了赖大,竟然出了五百两买他。”赵天梁以为赖大糙皮老肉,五百两太多了些。
“银子你们分了,再拿去一些叫金彩打点门房上的人。”贾琏道,回到老宅时,天已经大黑了,进了贾赦院,见贾赦精神稍好一些,正听迎春念书,将这大半日贾赦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细细地问了一通,晚上依旧在贾赦床铺对面的榻上歇着伺候贾赦起夜,将孝子该干的事一一做了一遍,卧在床上,听赵天梁说赖大已经被装在船上随着滔滔江水出海了,抿着嘴轻笑道:“何知府定下的期限到了,叫人催一催二老爷。”
“是。”?
☆、22巧舌诡辩
赵天梁悄悄地去了知府衙门,敦促何知府期限快到了。
何知府打心里不乐意插手贾家的事,免得夹在贾家两房中为难,但圣人既然偏袒贾赦、贾琏,因此虽有贾政、王夫人打点的人频频来说情,他少不得要依着圣人的意思办,于是派了两个衙役去支会贾政一声。
贾家就如四处透风的篱笆墙,谁还不知道王夫人如今替贾母顶缸呢。
看贾政为难,周瑞甚至脱口道:“不能叫老太太的名声有损,我这就去半路上迎一迎赖大总管。”
“如此也好,再去问问二太太,能不能先从薛家挪用些银子来,等赖大来了,便还给薛家。”贾政先前只见京都来信说赖大带了银子来,就还当贾母当真送了十七万两。
周瑞答应了,先叫他媳妇去跟王夫人说,待听他媳妇说王夫人听说这话时脸色淡淡的,就猜到王夫人替贾母顶着骂名已经是不甘心,此时绝对不会再为贾母去借那么一笔银子,于是赶紧领了五六个机灵的家丁向金陵通往京都的路上一路寻找,待打听到赖大确实是向金陵来了,但不知怎地,在金陵城外忽地没了踪迹,就赶紧去说给贾政听。
“同来的小厮、随从也没找到?”贾政问。
周瑞连连摇头,看贾政蹙眉,挨近了低声道:“不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那笔银子足足有十七万两,指不定,还是赖大总管自己贪心了呢。不然,他明知道二老爷急赶着用,为何还在路上拖拖拉拉?”
贾政摇头不信:“赖大断然不是那样的人,经他手的银钱不计其数,他看得上那些?况且他一家老小都在贾家呢。”
“那就八成是随着赖大总管来的小人动了歪心思?”周瑞道。
贾政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可那何知府给的日子快到了,薛家那又筹不出这么些银子,这可怎么办呢?”
周瑞笑道:“老爷还当真以为何知府敢将老太太的事宣扬出来?理他呢,先给老太太送信,叫老太太知道赖大总管的事是正经。”
贾政等着领旨,来了金陵这么些时日,也不曾离开贾家老宅,与他来往的人又都是奉迎巴结他的,也不会当他的面将金陵城中的风言风语说出口,是以他此时并不知道金陵附近王夫人、贾母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于是听了周瑞的,贾政也觉得那何知府是虚张声势,并不敢当真怎样——至少这官司拖得这么久,他只为一直不能开张的铺子可惜、怜悯贾母那些被关押的下人,旁的并不觉得怎样。先叫郑华去知府衙门里求情,恳请何知府再宽限两月;随后又锲而不舍地劝说贾琏撤销状子;最后,亲自给贾母写信,将赖大迟迟不来,只怕不妙,并恳请贾母再筹措银钱送来等话一一写在信上,再叫人速速送往京城。
贾母再收到信时,就已经到了百花盛开的时节。
这蜂蝶飞舞的大好时节,贾母无心赏花,贾珠、元春两个也是忧心忡忡,唯独年幼的贾宝玉无忧无虑。
贾母此次也不叫元春读信,自己歪在描金榻上翻着书信扫了两眼,就无精打采地将信放下,心里笃定赖大看不上那三万两银子,也疑心是随着赖大去的小厮起了黑心,“府里,最近怎样?”
鸳鸯听贾母问,就道:“姑太太的信从苏州来了后,大姑娘闭门不出;李祭酒生辰,大爷叫人去送礼,派去的小厮回来跟大爷学了几句听来的风言风语,大爷气得摔了书本子。”
贾母紧紧地攥着信,满心无奈,偏又无可奈何,“事都传到姑太太耳朵里去了……”王夫人的名声已经臭到了苏州,若她步了王夫人的前车之鉴,那她就再没脸见人了,“赖总管的事,不许人透露出去。不然,整个家里就跟少了贼王一样,占山为王的、拥兵自立的、落井下石的,指不定有多少呢。”
鸳鸯不敢说荣国府里早那样了,连连点头道:“已经叫送信来的小子把嘴关严了。”
贾母哭丧着脸,因王夫人的事,不敢再将贾政信里的话当做耳旁风,琢磨着如今老宅人多眼杂,若是叫金彩凭空变出银子来,怕她留在老宅的东西会露陷;又想既然贾政说这银子是补足亏空的,这银子拿出去,总还会回到贾家手上,等将这案子销了,看她怎么收拾贾琏,只要贾琏回到京都,还不跟如来佛掌心里的孙猴子一样,他再蹦跶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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