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瞧着平静,热闹却不落在眼前,大太太这个年纪还又添个年轻的妾,心口堵着一口痰,她要脸不肯请大夫,只叫小厨房炖了水梨川贝汤来吃,下下心头的火气。
宋氏自徐仁带回来的东西里头捡几件小玩意儿给蓉姐儿:“别房都要给的,不过你先来,便你先捡就是。”
蓉姐儿捡了个莲花纹样的鱼形袋,到将要午膳才告辞出来,徐礼等在外头,见着蓉姐儿扶了她,一路回去,心里还想着那些案头放着的文书。
新皇施行一条鞭法,不说一府,各县推行且不便,待百姓是有利,官员哪里肯干,雪片似的公文堆在徐仁案头,他便是想纳妾,也没这个闲情。
作一方父母官方是实干,当个什么儒教正堂,国子监教谕,职位清贵,却也清闲,不是徐礼心中称愿,他看了徐仁真个在干实事,心有所触,两兄弟自成年后少有聚在一处,此时听徐仁把这当中难处吐露,虽为官不易,似他这般自来不曾出过书院门的,却是大开眼界,较之游学又是别种不同领悟。
他一路心神不宁,进了院门便把原来做的那些个策论拿出来翻看,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看着原先写的那些,只觉全是小儿言论,连饭都不及用,皱紧了眉头,提笔落墨。
蓉姐儿见他出神,也不扰他,抱了大白孵太阳,才闲了没一会儿,双燕又来了一趟,一日里头来了两趟,蓉姐儿正在问,双燕笑盈盈的拿出个东西:“咱们奶奶疏忽了,那绣袋里竟不曾放东西,这一个原是同那个配在一处的。”
甘露接过来递给蓉姐,她拿在手里一瞧,是个翡翠雕的如意,小指这样长,可配可挂,也能摆在床桌上的多宝格里头赏玩。
宋氏不是那等粗心疏意的人,怎么会单给了袋不把这东西放进去,蓉姐儿把那如意捏在手里,抬头冲双燕一笑:“知道了,替我多谢你们奶奶这份心意。”
☆、第206章 过年节送压岁锞下雪夜白猫烤火
大房有冬雪这么个惊雷,炸的徐大夫人腾不出手来管房里的事,再往后要过年,大房回来了,二房也要回来,徐三老爷刚起复,今岁便在外头,早早写了信办了礼,同父母亲告罪。
自打徐大老爷回来,徐家的客便不曾断过,子侄辈的俱跟着到前头待客,徐礼今岁才中的举人,更是逃不脱交际。
三房一向势弱,一母同胞的弟弟不求上进,侄子看着倒是个能扶得起的,听说徐礼想到县里做实职,徐大老爷不过一捋胡须就点头应下来,他管着一省政事承宣政令、管理属官、掌控财赋、三年科考,俱都捏在手里,给侄子谋个县令,不过一句话的吩咐。
徐大夫人自觉叫个侄媳妇下了脸,心头不喜,往徐大老爷跟前嘀咕两句,他却不耐烦的摆手:“倒跟个小辈记较起来,茶金统共多少银子,还差了这些钱不曾?”
他自然是不差钱,大房进门那些个箱笼,叫有二十多的抬,里头摆的是甚,虽没个定准,却是阖府都知,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
帐做平了就不怕上头来查,送钱落了下乘,底下那些个送的俱是上好的水田房产,这些个摆着也能生钱,不好明着挂在徐大老爷的名下,徐老太爷徐老夫人,还有那些个拐了弯的亲戚,信得过的下人,连着徐大夫人的娘家,哪一处不是富的流油。
徐大夫人是气愤不过,她日日呆在家中,一睁眼坐在堂中盘帐,便是二房三房又吃多少喝多少用多少,二房每年还有银子拿出来,帐还是平的,三房却光棍,原有个吴氏贴补,如今可好,迎进门个有钱的,也还是不肯摸出半文来。
她私心里自然狠不得这些东西全是自家的,连着娘家都补着了,她娘家那些个亲戚,哪一个不是出门马进门轿的,徐大老爷浑不在意,他吃了大肉,总要叫别个喝口肉汤,可徐老夫人却也是一个性子,她眼里瞧见的俱是徐家的,这才可着劲的折腾儿媳妇。
添补娘家不是添补,添补个丈夫成了年的弟弟,还一贴补就是二十年,别个看着是没分家,既是老大承继了家业,便是该当的,可徐大夫人算的却是丈夫这许多年越做越大,便是原来沾了些光,情份也都还完了。
这些话再不能同徐大老爷说,叫他知道,定要骂她妇人短视,关起门来分个一二三,往外头去别个只瞧见一个“徐”字,徐大老爷也虽叹息是个庶出的弟弟当了太守,可这两个一南一北,彼此通信比写家信更多,真个到了官场,才知道什么叫打虎亲兄弟。
徐大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又有个怀了孕的通房等着抬妾,心口堵了两日,冷哼一声叫厨房摆了两桌席上来,又赏冬雪一根金簪,一套衣裳,连着腊梅团圆儿两个都有赏赐。
各房知道这消息也都花不动水不响,不过抬一个妾,这样的从家再平常不过,甘露还奇:“我听那墨刻本上子上头,俱是大妇怎么磨搓房里人,大太太竟这样贤惠。”
蓉姐儿爱看这些个,年小时看《水浒》,到大些,不拘什么都叫小厮去书肆里头淘来,看了一肚皮的志怪,里头便是那一身本事的妾,大妇说卖也就卖了,能舞一根烧火棍退匪,却偏偏躲不得大妇一根鸡毛掸子。
也因着如此,蓉姐儿房里的丫头俱都早早立了志向,要嫁人当正头太太,不肯自甘下贱当个妾,再别提什么通房。
同大房来往的多了,撞上几回冬雪,这时节戴了风帽,里头还戴着灰鼠毛缀的抹额,由腊梅扶着在院子里头疏散,一时要腊梅去掐花,一时又要团圆儿倒茶,别个烦不过要她进屋歇着,还道:“大夫说了,多走动些,生产的时候有力。”
甘露这才奇怪,徐大夫人那个性子,竟肯吃她的气,她问这话,蓉姐儿一哂:“这哪里是聪明,我看蠢顿才是,真个聪明就该瞒了这事,便是要回来,把肚子藏住了,总归过了年又要走,这么大剌剌的嚷出来,风光是风光了,苦头且在后头等着她呢。”
大夫人定要借冬雪怀孕把她留下,到时候生不生得出,生出来是个什么,却由不得冬雪作主了,这样短视,还没显怀就做个小心模样,迈一步路都恨不得托着肚皮,恨不能叫人俱看着她的肚皮。
才刚抬了姨娘,就央求着大老爷把她娘老子并哥哥一家都放了出去,在秦淮河那地儿赁了房子,还开起了铺子来。
这样得宠,还不是为着肚里这个,是大老爷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个孩子,如今大夫人处处忍让她,等大老爷再去任上,冬雪还能落什么好。
再怎么慨叹那也是别家的事,关起院门来,他们才是一个家,外头院子预备起年节来,小院里自然也要预备,蓉姐儿进门那红褥子便不曾换下来过,帐子虽不是百子千孙的,却还是大红石榴锦纹的,看着就喜气盈盈,连窗口上贴的红喜字也还没掀下来。
外头下人一人做一件新衣,再多发一个月的月钱,院里的人已是得了,蓉姐儿又一挥手,把做衣裳的钱折着米面,又多放一个月的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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