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想说,除了顾太师,这会儿还有不知死活的敢阻止他寻仙?但听顾长生说能救皇后不止那一个法子,遂稍压了怒,看着顾长生道:“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皇上,民女敢来,自是有妙法可救皇后,却还得皇上答应我一些事不可。”顾长生声音沉稳道。
皇上一听,威胁他来了?却又听她说:“如若救不下皇后,民女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庄穆帝一时无声,心里又想,如今皇后这般,突然有人镇定而又自信地出来说自己能救,他怎么都要试一试的。既然敢来谈条件,那就跟她谈,不信她能怎么着,便道:“你先说说,什么事!”
顾长生仍是十分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低眉开口:“求皇上,若我救回了皇后,还请皇上遣散朝中方士,永不召回任职。封掉城中各大丹炉,并下旨永不许再炼丹。若再抓到私自炼丹者,杀无赦。再有,皇上也非得答应,此后再不外出寻仙。从此以后,朝中再无寻仙炼丹一事。如此,我方可救了皇后娘娘。”
听得此言,现伴在左右的方士全都有些不安了起来,却是不敢低声交语。庄穆帝自然有些不甘心,瞧着顾长生问:“为何?”
“皇上,女子不可干涉朝政啊皇上!”还未等顾长生说为何,便有方士头领上来道。照这么下去,他们的生计可就全叫这姑娘给毁了。虽不知能救不能救,但瞧着小姑娘的样子,却是有十分把握的。
庄穆帝瞄他一眼,“你能救皇后吗?!”“不能?滚一边去!”说罢又看向顾长生,便听得顾长生说:“皇上你代表的乃我整个大庄朝,皇上要考虑的,是整个王朝的利益,而不总是个人利益。若一直这么下去,朝臣难安,皇子难安,国家……便也难安!”
顾长生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有些豁出去了,心底微有些底气的,就是庄穆帝对皇后的感情和他的尚存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如若庄穆帝现今只顾心气不顾皇后死活,那她这会儿免不了要倒霉的。就连顾国坤都为她捏了一把汗,这样的道理谁不懂,又有谁真敢拿出来说的?
庄穆帝沉默半晌,只是定定瞧着顾长生,心里实在有被人惹没面子的怒气,却一个劲压着,压了半晌,看向顾国坤道:“你就是养的好闺女?!”倒说起朕的不是来了!就不怕被他叉出去杖毙?!
顾国坤一凛,忙上去跪了:“皇上息怒,小女不懂事,还望皇上海涵。原是微臣管教无关,不知礼数。”
“她可懂事得很!”庄穆帝咬牙道,看向顾长生:“朕便应了你,若是救回了皇后,都照你说的做。若是救不回,可没人救得了你这条小命。跟朕谈条件,总要付出代价的。”
顾国坤冷汗涔涔,死了的人如何救?但见顾长生又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应了庄穆帝的话,“若救不回皇后,甘受责罚。”心里又有些踏实,不知道自己这闺女要搞什么鬼。这事儿,真是人人悬着一颗心。
散出文德殿,顾长生与顾国坤跟随庄穆帝又来到皇后寝宫——坤宁宫。坤宁宫这会儿气氛十分压抑,无一声碎响,便是宫女和太监的脚步声都几不可闻。盖因庄穆帝不认这事儿,遂也没叫人一时就弄出丧事的样子来。其他宫中嫔妃,也未让过来,哀哀凄凄的,岂不就是说皇后死绝了?他的皇后还不能死,他还不认呢!
如今也只有许琰和二皇子守在皇后屋里,见庄穆帝与顾国坤带着顾长生前来,忙上来行礼。顾国坤与顾长生又向二皇子和许琰回礼,并无他话。
庄穆帝往皇后床前站了,眼中弥漫出哀伤。这一辈子,不舍的人,亦或说女人,终归也就是这一个。如若她死了,自己又要如何?挥手叫二皇子和许琰出去,方才转身看向顾长生:“你要如何救治皇后?”
顾长生道:“还请皇上和顾太师到外间等候,待我救回皇后,再叫二位进来不迟。”
从答应跟顾长生谈条件开始,庄穆帝就失了主动权,这时候不知道顾长生在耍什么花招,自然是照做带着顾国坤出去。屋中亦不留一名宫女太监,只有顾长生一人。
二皇子和许琰也守在后头,就连许琰也不知道顾长生要干什么。才刚听宫女太监跑来说,顾家的四姑娘求见了皇上,说是能救回皇后。不知真假,这时候也只能耐心等着看结果。
而等人走尽,顾长生才掏出自己袖中藏了的帕子。打开帕子,拿出凤血。包裹层中那点红仍旧鲜得有些瘆人,叫人看了心中不安。顾长生多瞧了凤血数眼,也是不知,这种神奇的东西,怎么就叫她随胎带来了。真是说不清,是害人还是助人。
前一世,在顾长生出生不久后,这东西便被顾国坤交于庄穆帝手中。在方士道士与参与炼丹几位大臣手中传过,无一人知道这东西有何妙处。几番试探,那红色之外的透色包裹层,竟坚硬无比,世间无一物能将之摧毁。便是放于丹炉中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在炉灰中被原样无损地找了回来。无法,庄穆帝最后只得还是把这东西交还给顾长生。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怕只有她能解开这东西的奥秘。
然顾长生发现凤血的奥秘,已经是在许多年之后。那时已无顾家,许琰带兵反京造反,她留于寿山别馆。平日里琴棋书画、看书习舞也抵不住无趣儿,便琢磨起了那凤血。果是石敲不碎、火烧不熔、水煮不化。于是顾长生拿了刀来剁它,却因剁掉了手指皮肉,渗血于凤血之上,那透色裹层才见血消失,留下水滴凤血。
此后,顾长生拿了那凤血泡制汤水,叫丫鬟找了些死老鼠死兔子,皆喂下这汤药。惊喜的事,这凤血果有起死回生功效。再观察数日,那些老鼠兔子也并无其他异象,顾长生便有些欣喜若狂。寻了一辈子的长生,叫她这时候发现了,如何不喜?
把余下凤血分作两份,一份留给许琰,一份自己饮尽,并不叫其他人知道。此后再等许琰的几年间,她的身子便再没有过变化,好似形定。然而那些被她用汤水救活的老鼠兔子,活到岁尽,仍是死了。
这全天之下,除了她顾长生,无一人再知道这凤血的用处。或许也除了她,没一人能用得了这凤血。只是这辈子,她不想罢了。若是能救皇后一命,消了这东西的存在,怕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八十六章
顾长生于皇后屋中找了剪刀,岔开刀口,沿着指腹划了一下。眉心稍蹙,咬了咬唇,那血珠子便从指腹上冒了出来。再放下剪刀拿了帕子包着的凤血,让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滴于凤血之上,果见那透色保护层慢慢退了。
直等凤血见触空气,顾长生才把伤了的指头搁进嘴里,吮了血珠子,又找布条来包上,才把弄好的凤血拿去皇后面前。事到临头,顾长生心里还是忐忑了,怦怦直跳。说实在的,凡事都不能说得极准,她也确实怕这凤血这辈子不能叫人起死回生。若真不能,那这一回,便是死定了。
给自己安了安神宁了宁心,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顾长生才拿了凤血往皇后嘴边送,心里不过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遂愿。凤血消失在皇后唇齿间,顾长生又去端了水来,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她嘴里,希望清水融了凤血,从她喉咙间渗下去。
一切做妥,顾长生放下杯子,复又回到卧榻边。不敢坐那床沿儿上,只于脚踏上坐下,提着一颗心,憋着一口气。接下来能做的,便只是等。皇后若是醒了,皆大欢喜,事事顺遂。皇后若是不醒,她就这么等下去?
想来也是不大可能,皇上不得叫人进来把她拖出去直接砍了啊?这么糊弄他,大大地欺君啊!
顾长生的手指在脚踏上敲着点,心里便跟着这点数着数,等得莫名焦心,分刻皆如年过。也不知等了多久,心房复又狂跳起来,十分不踏实地站起身来——难道今天自个儿真是欺君要被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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