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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身边的亲卫很快惨呼着倒下一排,尽管领青州州牧田楷全力指挥后撤,公孙瓒还是被一支不知从何方射来的铁箭击穿了左肩胛骨,箭上挟带的劲力未尽,从他的肩头对穿而过之后,又将他带得身体后冲,从马上直跌落下来。

王妩绝没有想到,她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公孙瓒。

她的这位“父亲”一身银甲白袍未褪,本该英武不凡的打扮却因为几乎已经泡在血里的一整个肩头而变得触目惊心。而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也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变得惨白,只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和不时暴出来微微跳动的额间青筋,预示着他其实正经历着极度的痛楚,尚未昏厥。

田楷不愧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一到营地,大喊着找军医的同时,还不忘吩咐将校带人死守营寨,以防袁绍趁此机会前来偷营。其实,他心里倒是暗暗庆幸,若是袁绍做得再狠些,将他们这三千人死死拖在信都城下,另外再分出一队兵力前来偷营,即使只是造成个小小的骚乱,让公孙瓒无法一回来就得到救治,那以公孙瓒现在的伤势,怕是还真是凶多吉少。

长途远袭,粮草为重,因此数万人的大军之中,军医其实只有不到十人,再分出一半救治此行受伤的将校兵士,就连田楷的右臂的被箭镞带到了一下,扯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剩下的汇集到中军帐中,其实只有区区五人而已。

然而,公孙瓒的肩胛骨已经被铁箭扎了穿透,碎骨和血肉混在一起,从前往后,血淋淋地糊了满满一箭身,若是强行将箭拔出,难免损伤更多经络骨骼,甚至极有可能会令他废去一条左臂。

军医互相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将箭头箭尾用利刃削去,留下还扎在他肩骨里的那一截箭身,他日再说。

公孙瓒身边的亲兵已经尽数死在信都城下,外伤靠军医,而之后的端茶送水,却不是这些终日打斗厮杀的将校们所能做的。田楷正返身要从兵营里再找几个兵士前来,刚听到消息,偷偷换了一身兵士打扮,趁着混乱混到中军帐前的王妩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哪个营的?”田楷常年带兵在外征战,只在公孙妩小时见过她几次,乍一见之下,王妩又迅速低下头,一瞥之下,他也只觉得这是个身材瘦小,眉目清秀的少年兵,丝毫没想到王妩身上去。

但王妩却不能开口,之前遇到几处盘查,她都用赵云作为幌子挡了过去。由于赵云投公孙瓒时是自己带了郡里的数十个人一起来的,像范成就是其中之一。盘查巡哨的兵士虽见她面生,说话又声音清脆,但赵云毕竟初立大功,风头正劲,不好得罪,问了几句,见她对赵云的情况也算熟悉,也就作罢了。可这种把戏,却瞒不了田楷。

正犹豫要不要干脆来个坦白从宽,反正借着探望父亲的名义,田楷最多也就将她赶回去,也不能真拿她怎样。

突然,眼角瞥到一个身影走到她旁边,步履从容,声音沉稳:“云闻主公受伤,前来探看,许是方才中军帐前一派混乱,手下人这才走散了,惊扰了田将军,还望恕罪。”

王妩心头一定,垂着头,偏过身子退了两步,退到赵云身后,缓缓松了口气,压着嗓子含糊地叫了声:“田将军。”

然而,田楷看了赵云一眼,一指王妩:“也算这小子造化,正好主公身边少了亲兵,算你一个,照顾好主公,就算将功赎罪了。”

这一来,连赵云也不好再为她遮掩,若是强拖着她不让进帐,先不说他这个才露头角的年轻人是不是能拖得住,就连借口都没一个。

王妩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诺,垂着头走了进去。

她的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气,好在中军帐中现在血腥味浓重冲鼻,倒也没人发现她身上的酒味。

公孙瓒赤着上身,躺在矮榻上,左肩处包着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的白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脸颊上却浮现着不正常的红。

帐中的军医见王妩进来,其中一人指了指地上的水盆道:“将军此伤虽险,但流血已止,伤口已无大碍,但发热却是凶险,你用冷水替他敷额,辅以烈酒擦身,只要今夜能退热醒来,便无大碍。”

物理降温法,本就是中国流传了许久的退热良方,她小时候高烧不退时,父母也曾用这种古老而有效的办法为她擦过身。

王妩点了点头,一瞬间放弃了立刻表明身份退出去的想法。倒不是想上演一段父女情深的佳话,而是她很清楚,这种时候,公孙瓒若是一死,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只怕立刻就会被袁绍吞下去,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到时候,她一个败将之女,若是落到袁绍手中,无论是他留作自用,还是分赏将士,王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所以,公孙瓒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留在这里,将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应变起来,自然也会比别人更快一步。说到底,只要公孙瓒一死,她至少还趁着混乱出去偷马逃走。而若是在偏营之中等到别人告诉她公孙瓒的死讯,怕是就没这个先机了。

于是,王妩依言拧起浸在水盆里的白布,公孙瓒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搭在额间。

军医见她手法不错,见了公孙瓒的惨状也不慌张,有几分上过战场的定力。便又向田楷交代了几句公孙瓒的伤情,田楷关照了他们不可随意透露公孙瓒的伤情之后,便都出去继续医治其他伤员。

“请问将军,何处有烈酒?”王妩不敢抬头,装作替公孙瓒盖上薄毯,侧了身子,背对田楷。

正自发愣的田楷猛然惊醒,想起军医的话,沉声道:“你照顾着,我去拿酒。”

田楷前脚离开中军帐,王妩立刻将藏在长袍里的酒囊取了出来,撕了一条堆满军案的白布,沾上酒,沿着公孙瓒的耳后,手臂,掌心轻轻擦拭。

虽说她来自现代社会,全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但公孙瓒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纵使是伤员,照顾一下无妨,但擦拭身体……还是超过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尤其是她还依稀记得酒精降温法的几个位置,除开这三处以外,就都是下半身了……她可没有看裸男的癖好。

只希望这酒精加冷水能快点生效,至少田楷回来前,公孙瓒能醒过来,要不然,田楷若是拿着酒要她擦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楷忧心公孙瓒的伤情,来去匆匆,没一会儿就提了一壶酒走进帐来,却正好看到侧坐在矮榻上的王妩将将放下手里沾着酒的白布,又侧身从水盆中另绞了块布起来,搭在公孙瓒的额头上。从酒囊里弥散出来的酒香远比王妩身上带的浓烈许多,血腥气中仍是隐隐可辨。

他面色一变,厉声喝问:“你哪儿来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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