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了些呜咽。
林爸听了心里也不落忍,脸上的怒容渐淡,语重心长地说:“唉,养不教父之过,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大海,这件事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勉强你。明天我们就上你池叔叔家登门致歉,这桩婚事——就这么算了吧。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和你真心喜欢的姑娘结婚。”
林海听到父亲的话更加自责,心情由怒转悲,不顾屋里其他人往外走,林妈在他身后叫:“大海!大海!”他也没应。
林海下楼时糯米还在厨房擦盘子,两人对视了一秒,糯米就看到他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糯米立即上前问:“姐夫,你怎么啦?”
林海没有理她,直往门外走,糯米望着背影还当他是因为凤凰和家人起了争执,林海走了半天,往回看了好几次,还以为有人会追上来,结果却没有。
天已经黑透了,他在路边小卖店买了两瓶二锅头,边走边喝,不知不觉走到清河湾,想到下午在海边帮糯米洗脸,和她说话,想起去年在这里怎么救的她,又想到在池家怎么被凤凰逼得走投无路,怎么带着替姐出嫁的糯米到了林家,回到林家和家人的争吵,一幕幕在晕开的泪眼中重现。
今夜过后,她将回到池家,初中毕业后要是不上高中就嫁人,林海想象不出她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子?和向卫东一样?他摇了摇头,不,不
而他呢?与凤凰解除婚约后很快又要在父母的安排下开始新一轮的相亲,再次试着从头开始认识一个全然陌生的姑娘。
今夜之后,再难回首。
他坐在岩石上听着远处海浪的呼啸声,耳边却是李福菊说的办法,他的确是处处为林家着想,如果真的能办到,不仅化解了池家与林家的这笔恩怨,更成全了他自己——他想要她。
林海突然打了个寒噤,自言自语:“我真是疯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竭力驱赶那个荒唐的念头,远处黑暗中海浪发出的呼啸声仿佛某种怪兽咻咻地认着路,他知道那是他心底呼之欲出的念头回来找他。
林海觉得自己很可怕。
林海离家出走了,林妈对着林爸哭哭啼啼:“你个死鬼,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林河愧疚,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哭怎么也不肯出来,林爷爷和林海外公外婆也埋怨林爸下手太重,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也不能怪大海急躁,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换谁谁都受不了,林爸在家里外不是人,出去找了好几趟都没找到人,林家上下都忧心忡忡。
林妈让家里的长辈和糯米都去睡了,这天晚上,林海外公外婆住的是大儿子林江以前的房间,林海的舅舅舅妈安顿在二儿子林川的房间,林爷爷还是睡在自己房间,这些都是事先打算好的。但临时多出个糯米出来,本来也没关系,可以安排糯米睡林河屋里,林河和林海睡在新房,可现在小河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只能让糯米睡新房,等林海回来让他去林河房间哥俩一起睡。
为了不出差错,林妈还特地在楼下等门,糯米陪了她一会儿,林妈让她早点去睡,说着把她带进一个房间。当时的农村虽然已经通电,但平时通常都不用,晚上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灯,一般不干活就不点灯,所以糯米刚开始还不知道房间是林海和凤凰的新房。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点了灯隐隐照见柜子上的“喜”字,突然意识到她睡的是林海和凤凰的新床,糯米脸腾一下红了,因为南方农村有个说法,新人的床是不能随便让其他人睡的,否则这对新人的婚姻会有波折,不能白头偕老。
可已经睡下了也不好再挪地方了,糯米躺在床上想到上辈子的新婚之夜,上辈子的向卫东隐瞒了他之前订过婚的事实,糯米知道是嫁给他一个多月后了。当时糯米真的很生气,她不是介意他过去那一段,毕竟她明白自己条件也不好,如果向卫东挑明了说,糯米很可能还是会嫁给他,她介意的是他骗了她,谎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永远不知后面等着你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翻了身,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她爬起来耳朵附在门上听,是林海回来了,声音里带着醉意,林妈和他说着话:“你这孩子去哪儿了,喝得这么醉,小河小河,快开门你哥哥回来了!”然后听到林河带着困意却是喜悦的声音:“哥,你回来了!”接着是门砰一声关上的声音。
糯米这才放了心睡下,心想自己也是多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刚才心一直悬着睡不着就是担心林海醉了会走错房间,又想起花浃村姐姐代替妹妹出嫁那事儿,当时妹妹也跟凤凰似的不知为什么闹着不肯结婚,女方家人无奈临时找姐姐代替妹妹,想着姐姐是个寡妇,男方总不至于好好的媛闺囡不要去要个寡妇吧。
没想到有人盗亲说妹妹打过胎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加上妹妹的无理取闹格外衬托出姐姐的温柔贤惠,所以男方家人一致掉转枪头,当晚安排姐姐和妹夫睡一个被窝,结果竟弄假成真了。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糯米刚才睡下时才想到的,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睡不着,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可笑,林海和她,怎么可能啊?
林海晚上睡得不安稳,林河晚上睡觉老和他抢被子,一睡着就不自觉地把被子往身上裹,这季节晚上天气还是挺冷的。
他醒来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又感觉人有三急,爬起来跑到院子里的墙根下解决,只觉得脑袋跟铅球似的,昏昏沉沉地转眼又回到房间,拉过被子躺下,林河这回倒也老实了。
林海睡着睡着突然身体一震,醒来时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脑袋还疼但是人已经清醒了,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他真宁可自己还醉着,那么可以忘掉所有的烦恼,又想到糯米,如果这次只是和凤凰解约他心里还好受些,可又偏偏让他意识到他喜欢的人其实是糯米。
如果她不是凤凰的妹妹,他一定会据理力争这份感情,然而偏偏她就是,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挑战大众的伦理观,他可以不顾自己怎样,却不能不顾她的处境,在那样一个家庭有那样一个姐姐,她和他能在一起的几率微乎其微。
躺着又睡了一会儿,他总觉得怪怪的,亲人之间相处久了会种特殊的感应,像是听脚步声就能辨别出是谁,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对方的目光直射,这个人出现时就能感觉到他的气场,他凭直觉逐渐意识到,他身边睡的人不是林河!
这么一想,他额头直冒冷汗,不是林河那会是谁
他头疼欲裂地回忆起自己刚才完全是凭着惯性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
糯米睡得不好,梦里又回到小时候,有次她被凤凰大龙他们骗到一个养狗的人家里,她猛一转身他们两人都不见了,一条大狗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她被狼狗一路狂追,她一边哭一边跑,跑得鞋子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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