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彦虽是个大男人,却畏冷得很,向窗外望去苍茫一片更觉如身置冰窟之中,狠狠打了个寒颤,袖了袖手,不耐道:“可有说是为着何事?”
鲁王身子孱弱,韩儒也年过半百,素来便不是风花雪月之人,围炉赏雪之话不过是托词罢了。
差役看了陆禾一眼,见她只静静翻阅卷宗,又看了胡来彦的眼色,他显然对陆禾并无防范之心,于是恭然答道:“具体的……小的不知,只听说宜阳公主如往常一般入宫向陛下请安,不多时,候在殿外的内侍便听见内里似是起了争执,茶盏都给砸了……”
“哈哈哈——!”未及差役说完,与宜阳龃龉日深的胡来彦拍案而起,捋了捋胡须,乐得一时忘了身后的陆禾,自昂首阔步地从衣架那儿顺手抓了大氅披上,向屋外走去。
宜阳向皇帝说了什么,竟会惹得向来纵容宠爱她的皇帝勃然大怒?
陆禾一番细想之下,心里愈发七上八下惶恐不安,早看不进桌案上的卷宗,急取了牙牌衣着单薄地急急离去,却是连厚实的狐裘也忘了披上。
宜阳与淳祐帝谈的自然是婚嫁之事。
她入殿后先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请安,也伶俐懂事的卖些乖巧,捶腿捏肩,奉茶说笑。
皇帝到底是洞察秋毫的皇帝,一会儿功夫便瞧出自己这女儿今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捻须向她笑问可是心里有了钟意的驸马,让她尽管说来,但凡人品家世相貌皆过得去,便是出身差了些也可提拔提拔。
宜阳许是见皇帝被自己哄得心情大好,便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许多胆子揣在怀里求个旨意——言说自己舍不得父皇,不愿嫁与他人。
皇帝到底是眼大心也大的男人,闻言愣了一时半刻,哈哈大笑,又哄劝着她,令她莫要羞怯,究竟是看中了哪家公子?
藏在心底区区的“陆禾”二字若是吐露出来怕是连嘴皮子都费不着,可思及德宗年间那位女驸马狄岚的惨烈下场,宜阳连零星半点的险也不敢冒。
宜阳仍旧守口如瓶,缠着淳祐帝的胳膊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楚楚可怜。
按说一切照常进行,淳祐帝定是紧赶着应了宜阳的请求,可坏就坏在总有半路蹦出个程咬金之类的变数——
是时,近日深得淳祐帝宠幸的宁妃不经通传姗姗而来,双手捧着一碟自己亲制的糕点,置于桌案上,静候在一侧,起初并不言语。
而后,向皇帝喂了糕点——半块糕点,另一小半宁妃自己咬了去,桃色的唇脂烙在淡白的糕点边沿,内敛又妖冶,凑至皇帝嘴边,皇帝微嗅了嗅,嘴角噙笑地就着沾染唇脂的那面抿了下,才心满意足地咬下去。
曾几何时,皇帝也这般对待过自己的母妃,桃色的唇脂像驱之不散的梦靥经年后又张牙舞爪地飞沙走石而来。
宜阳别过脸去,面容不自觉地便露出股厌嫌的味道。
宁妃拈了第二块糕点,巧笑嫣然地递与宜阳。
碍于此刻对皇帝有所求,宜阳不便耍脾气,只得面无表情地接了来,略略品了一口便搁置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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